「喔喔喔」一陣雞叫聲把尼斯驚醒了過來。他坐起身看了看四周,此刻他已經不在底下的那個密室裡,而是躺在熏酒作坊的一排木桶上。他的身體底下鋪著一層麻袋,那原是扔在角落裡,又破又髒,但現在卻變得挺乾淨。
從閣樓拿下來的那個銀質扁壺就在他的右手邊。一看到這個東西。他的肚子酒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他從昨天中午就沒吃過東西,離上一頓已經過了二十四小時了。
空腹不宜飲酒,但是現在他再也顧不上了。灌了兩口酒漿下去,尼斯頓時感覺胃部暖和了一些,不過他也感覺到一絲熏人的醉意。
現在不適合馬上去教堂!他想起昨天晚上老人的吩咐,去之前先要想好怎麼說。突然,尼斯發現自己的腦子變得異常清醒,想什麼都很快,而且以前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全都從腦子裡冒了出來。
他能發現這種不同,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一點異常的感覺都沒辦法發現。
心裡漸漸升起疑惑,腦子裡立刻閃現了答案。這肯定是那位老人幹的。
昨天晚上,還記得的最後一幕就是老人讓他跪在面前,並把手貼在他的頭頂,緊接著意識變得昏昏沉沉,然後就睡著了。
他有心想下去密室問問,但隨即想到現在已經是白天,萬一他那些親戚跑過來,他和老人都會有大麻煩。
只要想到國王陛下許諾的那一大筆賞金,再想到昨晚看到的一幕,想到那些從頭頂上飄過、渾身散發白光、看上去像天使一般的人,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捲進一個天大的麻煩裡。
和昨天的懵懵懂懂不同,此刻他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糟糕。他現在已經和聖殿騎士餘孽畫上了等號,他的腦袋現在也值五千羅索。
轉瞬間,他又想起了他那謎一般的身世。
昨天晚上他懵懂無知,再加上心情激動,並沒有仔細想那些話,此刻他回想起老人的話,再回憶一下那些不知所云的信,他越來越覺得,這也許是真的。
與此同時,他腦子裡有關父親的記憶也一點一點冒了出來。
那裡面還有一些疑點。在他的記憶裡,他父親很喜歡和教會打交道,不但和鎮上的神父有交情,還和幾位教師關係密切,時不時地會捐一筆錢出去。但是他卻從沒有看過父親做祈禱,因為他父親從來不強迫他這樣做。他偶爾做祈禱完全是受了管家的影響。
突然他又想起了一個疑點,他曾經隨父親在別人家做客,看到別人的孩子睡覺以前聽的都是聖經裡的故事,但是他父親說的要不就是歷史,要不就是民間童話,偶爾也說古代的神話故事。
回憶越多,一點變得越多,尼斯不敢再想下去了。「咕嚕嚕……」
肚子裡面發出的聲音讓尼斯認清了現實。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父親是不是和那神秘的「符記會」有關,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全都太過遙遠。最重要的就是拿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並且給那些親戚們一個教訓。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填飽肚子。
教堂就在小鎮西側路口旁邊,和其他房子隔著一段距離,或許這代表著教會的超然地位。
在教堂門口,一個滿腦袋燒傷的駝背在哪裡異常仔細地掃著地。
尼斯只知道這個人叫×克,是一個外鄉人,也不知道是被誰仍在小鎮上的。
當初大家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渾身燒焦。沒有多少活氣了,是這裡的神父收留了他,並且替他治療,把他從死神那裡拉了回來。後來又看他無家可歸,就乾脆留他在教堂住下,平時做點洗洗掃掃的活。
就是因為這樁善行,這裡的人相信神父的善良和仁愛,昨天之前,尼斯也是這麼認為的。
昨天發生了那些事,讓他知道神父根本就不是一個好東西,而此刻,他更是意識到這個傢伙的可怕。
他的那些親戚還有鎮長那頭豬,全都一看就知道是壞傢伙,所以別人對他們肯定會防範,對他們所說的話也不會百分之百相信,但是萊爾神父不一樣,這是一個偽君子,表面上絕對無可挑剔,說他是聖人都不成問題,所以他的話很多人都會相信。
直到此刻,尼斯重要明白為什麼老人讓他找神父。只要能夠說服這個人,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他選擇這個時候過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現在應該是早上的祈禱剛過,神父還在教堂裡面,而且還沒吃早飯,但等一會就難說了。如果這傢伙不想見他,他絕對可以找出各種理由搪塞。
駝子×克遠遠地看見尼斯走過來,連忙攔了上來。他歪著脖子,異常艱難地說道:……「神父也沒有辦法,他幫不了你的忙。他猜到你回來找他,這沒用………」
尼斯沒有因為駝子的阻攔而氣惱,他已經不是昨天的那個他。從×克那渾濁的雙眼之中,他看到的是憐憫,那漏風的聲音裡帶著安慰的味道。
這是一個苦命人,也是一個真正的好人。
尼斯突然發現,以前的他好像從沒有正眼看過這個人。他也和鎮上其他人一樣,因為那醜陋的駝背和恐怖的燒傷,只要×克靠近,他們就會遠遠避開,就彷彿是躲避瘟神一般,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克絕對是鎮上最虔誠的人,每天祈禱的次數比神父還多,祈禱的時候也比任何人都認真專注,沒事的時候這個駝子就打掃教堂,教堂的地板和桌椅全都像打過蠟一樣。
「你是一個好人,放心吧!神父不會怪你的,我找到了證明我不是私生子的證據。」
尼斯知道駝子阻止他進去肯定是神父的吩咐,剛才那番話也是神父讓他說的。一聽到尼斯說手裡已經有力證據,駝子頓時一愣,因為神父沒有告訴他,如果尼斯有證據的話他應該怎麼做?
看到駝子發愣,尼斯知道機會來了。腦子變得清醒的同時,他的動作也變得靈活許多。他的身體一縮,很輕易地酒從駝子的胳膊肘地下鑽了過去,快步闖進教堂裡面。
這是件很小的教堂,除了擁有一閃很寬大的門,旁邊還多了一個三米多高的鐘樓,整個結構就和一幢農舍差不多。
教堂就只有兩間房,外面那間大的是做禮拜的地方,旁邊有個小門,通向裡間。就是神父住的地方。
現在剛剛結束早上的祈禱,神父還沒有收拾好東西,所以仍舊在外面的大房間,尼斯一進去就看到了。
尼斯注意到,他出現時,神父的臉上微微一變,一絲不悅的神色瞬間閃現,那雖是針對他的,不過更多是針對著可憐的看門人而去。顯然這傢伙在為爾克沒能阻止他而煩惱。
不過身為合格的偽君子,神父很懂得掩飾自己,所以那一絲不悅剛一出現就消失了。
「非常抱歉,我相信爾克已經告訴你了,我實在幫不了你的忙。他們的指控是致命的,不管是從法理還是從道義,私生子都沒有繼承權。」
神父一上來就把話堵上了。
那算不上證據,只是一面之辭。尼斯早就知道神父會這樣說,他來之前自己已經設想過各種可能,不管神父拿什麼話搪塞,他都有相應的對策。
「我的手裡是有確實的證據。我找到了為我施洗的神父,我相信教會肯定有我接受洗禮的記錄,只有一查就可以知道真假。」
神父沒有做過準備,不過他的腦子同樣不慢。連忙說道:「這沒有用,接受洗禮的記錄不代表你出手是合法的,只能說,你身上的罪惡以洗禮而減少了那麼一些,所以你因該感謝教會。」
尼斯根本不理會他的說辭,自顧自地說道:「洗禮的人是我父親的朋友,我相信他應該知道我的情況,」
神父皺了皺眉頭,小傢伙今天給他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妙。
不過此刻想改變立場顯然有點晚了,他已經接受了那些人賄賂。
「這可以算的上是證據,但是有點勉強,很多事即使是密友也會搞錯,像你這樣情況。必須要有父母的結婚證明,還有出生的證明。」
神父沒敢吧話說死,這是他多年的經驗。很多原本確定的事會因為某些原因出現意外,所以凡事需要給自己留些餘地。
但要讓他站在小傢伙這邊和小傢伙的親戚們作對,神父絕對不可能這麼做。
一聽到這話,尼斯有些意外,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隨即他又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老人讓他找神父?除了這偽善的傢伙說好確實有實力,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偽君子往往都瞻前顧後,而且喜歡教踏兩船。
「我的父親是在任職期間和母親結婚的,只有查一下,就可以找到婚禮的證明人,至於出生證明,現在應該給我那些親戚們毀掉了,不過教會肯定會還有一份記錄,讓人查一下,我父親任職過的地方教會,應該會有結果。」
尼斯說道理論上是這樣,問題是我沒權利查調查這些。孩子,我實在幫不上忙。「神父轉身就打算進自己的房間,他感覺有些招架不住了。
尼斯根本沒有阻止,而是自顧自的說道:「為我洗禮的那個神父叫特立呢達咯諾絲,十年前他只是梅格賴恩一個小教堂的神父,但是現在,他已經是朗格戈教區的神父。」
神父轉到一半的身體突然間僵住了,現在就算讓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相信我,就算你得到領地,也沒有辦法保住他。」
神父這次說了一句真心話。
「我知道,所以我只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然後,我就把它們全部都捐給教會,而我將加入教會,把自己獻給上帝,當然,領地沒辦法捐獻,對於這一塊,我會放棄繼承權,不過作會作為放棄繼承權的代價,我將有權指定繼承人,這就要看我那些親戚們的表現了,誰讓我感到滿意,誰就會得到這個資格,」
尼斯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差一點臨時改口、但最終他還是咬牙選擇老人的辦法。
神父感覺一陣陰寒從腳底傳上來,他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尼斯,確認這不是另外一個人。但是他的感覺卻告訴他,眼前這個小傢伙和以往認識的那個康塞爾的小少爺簡直就是兩個人。他甚至有些猶豫,是否把掌管教判所的人找來,讓他們檢查一下這小孩是否讓魔鬼附身,雖然他本人感覺不到任何邪惡力量的存在,但是有些惡魔是藏的很深的。
不過剛才尼斯提到的朗格戈教區的主教,讓這位神父異常忌撣。
看到神父神情猶豫,尼斯知道,現在是使出最後一擊的時候了。
「我希望您能主持正義和公正,如果你認為不合適的話。我會請尊上的人帶我去格朗戈,我會把我的一半財產給他們……可惜這樣一來可以捐給教會的財產就只剩下一半了」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也是很現實的威脅。
神父很清楚,別說朗格戈教區的教父,就算是本教區的主教知道他讓教會損失那麼一大筆財富。肯定會把他配到邊境的某個荒謬小村莊。
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絲殺機。
他不需要自己動手,只要把這件事告訴尼斯的那些親戚,小傢伙絕對不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他原本不打算站在尼斯這邊,是因為無利可圖,而且勝算不大,但是現在的情況改變了,小傢伙手裡握著一張王牌。並且會讓教會獲得巨大的利益。雖然這麼一大筆財富肯定要上繳,但是會有一部分留下,那絕對比小傢伙的親戚許諾的回報多得多。
此刻,他有些慶幸沒有收那筆錢,而且和那些人談到報酬的時候,是以修建教堂的名義,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半個錢字。要不然的話,有把柄在那些人的手裡,此刻他恐怕就不得不去通風報信了。
到了那個時候,事情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就不是發配偏遠地區,而是會被綁在火刑架上烤成肉乾。
一陣馬蹄聲打斷了尼斯和神父的交談。
兩個人都覺得驚訝,難道又有聖殿騎士團餘孽通過這個小鎮?
不過這次的馬蹄聲並不顯得急促,既不像是在逃跑,也不像是在追逐。
神父正想著發生了什麼事,讓此刻僵硬的氣氛變得緩和了些,這支馬隊來的異常及時,他扔下尼斯走出了教堂。
尼斯跟在後面跑了出來。
他並不是威了神父,此刻那份遺產已經不被他放在眼裡,他的目光已經放在了更遠的地方。
他跑出來是因為他有一個非常糟糕的預感,座位數他沒有按照老人所說的方式處理掉那匹馬,就曾經有過會出事的預感。
一支騎兵隊正緩緩進入小鎮,鎮口已經被封鎖了,還可以看到有兩路人馬分別往兩邊繞區,那是進行包圍。
他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突然,尼斯的瞳孔一陣緊縮,他看到一群人被簇擁著進入小鎮。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只知道那是一些大人物,但是現在,他一眼認出那裡聖騎士有七個騎士——四個聖騎士,兩個高階牧師和一位主教。
尼斯不知道自己怎麼分辨出來的,他只看了一眼,就自然而然明白了他們的身份。事實上,從外表很難區分他們,這些人全副武裝,身上穿著厚重鎧甲,頭上戴頭盔,馬鞍前面掛著盾牌和武器。
這是一種直覺,就好像他整天都和這些人打交道,所以從他們的一舉一動裡就可以知道他們的身份。
他以前可沒這樣的本事,顯然又和那位老人有關。
老人不但讓他變聰明了,還讓他的腦子裡多了許多原本不屬於他的知識。
原本屬於他的財產很快就不歸他所有,原本不屬於他的知識此刻卻跑到了他的腦子裡面,世事就是這樣難以預料。不過,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
尼斯你死的腦裡有很多搜捕犯人的辦法,這些肯定也是老人灌輸進去,聖殿騎士團是軍事組織,抓人殺人是家常便飯。
一想到那些手段,尼斯就冷汗直冒。
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拌飯就是挖地三尺,把鎮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搜一遍。比較有技巧的辦法是弄一些狗來。而最高明的辦法,自然是用神術或者魔法。
這支隊伍裡有兩個高階牧師和一個主教,大部分神術都能夠施展。
尼斯不知道他家的那個酒窖是否能夠躲過神術的搜索,躲在裡面的老人是否會被發現。
如果老人暴露了的話,那他同樣也完蛋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非常大膽的念頭從他的腦子裡面跳了出來。
這絕對是一個瘋狂的主意,尼斯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轉瞬間,他有感覺可行。
正因為瘋狂,才會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讓每一個人都意想不到。
尼斯憤憤地走近神父的身邊,他低頭說道:「那位主教大人會不會要在這裡住下來?」
神父走進感覺到尼斯的靠近,他現在有的怕這個小傢伙。
本來他以為尼斯又要提遺產的事,沒有想到卻是這樣一個問題。
不過神父對問題本身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其中的一個細節。
「你怎麼知道這裡面有一位主教。」
神父問道。
「感覺,您別忘了我的父親和戈諾茲主教是朋友,我也曾經聆聽過他老人家的教誨,所以對聖職者的身份認知還是有的瞭解。」
擁有足夠的智慧,撒謊實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尼斯的話讓神父再也不敢生出一點異常的心思。除了本身是教會的成員,就只有那些曾經常能見到主教級聖職者的人,才有可能擁有這樣的認知。
有了這樣的認知,神父的態度立刻變得溫和了起來:「你有什麼想法?」
「如果主教大人需要在鎮上過夜的話,我的那棟房子絕對最合適,特別是現在傢俱都已經都搬出去了,裡面空空蕩蕩的,非常適合重新裝潢,讓鎮上最有錢的那幾戶人家每家拿幾件最好的傢俱出來,我相信主角大人肯定會住的非常滿意。」
尼斯悠然的說著他的想法。
神父聽到這番話,心底卻升起一陣陣寒意。
他知道,這是報復,赤裸裸的報復。
男爵去世之後,整個鎮上沒有一個人給予同情和憐憫,落井下石的人倒是不少,打秋風的更多,其他人則在一邊看熱鬧。
小傢伙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卻能夠讓鎮上所有的人付出代價。
神父當做沒聽見,他可不想引發眾怒。事後,小傢伙能夠放棄一切,進入某座修道院修行,他卻要在鎮上繼續待下去。
看到神父沒有反應,尼斯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會把財產捐給教會,完全是您的教育。」
神父明白了,這是許諾給他的好處,同樣也是威脅。他要不上這條賊船,要不一無所獲,後者還有可能找來小傢伙的報復。
只要一想到尼斯剛才給他的巨大壓力,神父已經害怕了。
小傢伙夠厲害的,這樣小小的年紀就懂得恩威並施,而且擅長借勢,又有一位主教在背後撐腰,眼看著又能夠搭上一位主教的線,未來絕對光明廣闊。
「這首先是上帝的意志,是上帝感化了你,我的教誨微不足道。」
神父這麼說,就等於是接受尼斯的提議,同時,也表明他不敢居功。
「我的親戚們那走了很多應該交給教會的財產,我相信,這位主教大人的到來同樣也是上帝的意志。」
尼斯順便也打算為自己出口氣。
「貪婪是原罪之一,必將受到懲罰。而謀奪合法的繼承權,在王國的法典上也是重罪。」
既然決定站在尼斯這一邊,神父也就不在乎得罪那幫人了,他已經看出,包括鎮長和那兩個執事在內的所有人,結局全都會很慘。
就算現在這一關過得去,等到小傢伙長大,等到他在教會裡站穩腳跟,旋鍾而來的報復不知道會讓多少人家破人亡。
萬一小傢伙因為仇恨而加入宗教裁判所……
神父已經不敢想下去了,他似乎已經看到上帝在地獄的深處開了個房間,就等著有人住進來。
尼斯的家在冷清一天後又變得熱鬧了起來,一堆衣著光鮮的僕人正在房子裡忙來忙去,他們扛的扛,抱的抱,講衣服、床、桌子。椅子之類的東西往裡面搬,所有的這些傢俱全都鑲金裹銀,琺琅繪彩,精美絕倫。
正如尼斯當初所說的那樣,籍著這個名頭,鎮子上有錢人家最好的傢俱和擺設,都被「借」了過來。
鋪在第三那條厚厚的地毯,是木材商人荷文加的東西,牆上掛這的畫是瑪萊尼加的收藏,雕塑是從鎮公所裡面搬來的……
尼斯就像是一個總管指揮著那些迫人,誰如果手腳慢了,就會立刻受到懲罰,最輕的也至少是二十皮鞭。
這些都曾經是他家的僕人,在幾天前,他對這些迫人一直都非常溫和,因為他的父親總是告訴他,對比人要友善。
可惜,他對別人友善,別人卻對他未必如此。
父親剛一去世,這些人裡有一大半跑到了他遠方親戚那邊,親戚們來搶東西的時候,這些人很多都是幫兇,他們知根知底,最清楚那些東西之前,一個個搶著在親豬豬面前表現。
尼斯並不是很苛求,他並不需要每個人都像管家婆那樣,就算這些人投靠他的親戚們,他也不是很在乎,但是出賣舊主就讓他難以忍受。
現在的懲罰只是剛剛開始,尼斯一邊盯著人們工作,一邊撫摸著沒意見熟悉的東西。
那些瓷器餐具還有銀質的水壺和被子,都是父親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書架上的書架也是父親多年的搜殘,在角落裡面還放著一口大箱子,那裡面是歸還回來的珍貴首飾,成匹的綢緞和其他一些貴重的物品。
說到追索財物,實在沒有比教會更厲害了,有十幾種神術能夠用來判定一個人是否撒謊,在這些教師面前,根本別想藏住任何秘密。
尼斯已經聽說了,中午的時候,莊園那邊哭聲連天。
他還知道,追索回來的贓物絕對比那些人拿走的東西多的多。
誰敢質疑教會的公正?
這些財產名義上是屬於他的,將來都要捐給教會,他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這就是他的報復。
突然,尼斯感覺有人朝他走來,轉頭看去,那是他遠赴親戚中的一個,名字好像叫莫德,或者是諾德,此人給他的最深刻的印象是猥瑣和吝嗇,絕對是最不堪入目的一個。不過,這班人令人厭惡的程度差不了多少,另外幾個要不蠻橫跋扈,要不虛偽奸詐,全都是一路貨色。
尼斯根本不想搭理此人,他轉過頭繼續監督僕人的工作,那個人臉皮絕對夠厚,明知道尼斯不願意搭理他,仍將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低頭彎腰站在尼斯的跟前。
「我親愛的侄子,我知道昨天確實做錯了,那邊人全部不是東西,居然想要謀奪你的產業。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有這樣的打算,要不然的話,我肯定和他們拚命,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這個傢伙絕對是一點臉皮都不要。
尼斯仍舊沒有搭理。
這傢伙早有預料,知道尼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所以他有的是耐心。
「騎士,我來這裡並不是尋求你的原諒,而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父親的死絕對有蹊蹺,他乘坐的那輛馬車,車軸被人動過手腳,被鋸開過。」
這個傢伙跑出了他最重要的底牌。
果然,話音剛落,尼斯的臉色頓時大變。
老人當初曾經告訴過他,一旦拋出領地和爵位的繼承權,他的那些親戚就肯定會上演狗咬狗的好戲,會呼吸攻訐,互揭老底,但是他絕對沒有顯得高,父親的死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謀殺。
尼斯並不知道,前來告密的這個親戚根本不能確定他父親的死是謀殺。這番控訴更多是捕風捉影,並沒有證據支撐,不過兩個人都不在乎這一點,那個親戚需要的只是一件用來攻擊的武器,一個讓其他人失去繼承權的理由,而尼斯早已經發過誓,要讓他的親戚們付出代價。
「你再想想看,負責馬車的那個僕人是不是第一個離開你投靠了某個人?知道我說的是誰碼?巴登。羅扎爾和馬格尼克都是他的同黨,你還記不記得,昨天他們怎麼對你的?馬格尼克掐著你的脖子,恨不得殺了你,我懷疑直接動手的就是他,其他人裡面是不是還有同謀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老維克和貝蒂肯定是知情人……」
尼斯一直在聽,他知道裡面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眼前這傢伙先人打算把其他的親戚全都拉進去,不是同謀就是知情者,只有他一個人與此事無關。尼斯無意分辨其中的真假,反正那些傢伙都一樣,沒有一個好東西。
看到尼斯臉色變來變去,那個人知道他的話已經起了作用,故作清高的說道:「我並不是貪圖什麼,只是來提醒你一聲,千萬要小心一些。」
尼斯根本沒興趣聽這些屁話,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夫親的死因。
他要把這些事查清楚。
如果真的是蓄意謀殺,他一定要讓那個幕後黑手為此付出代價。但是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時候,他要應付眼前的這場危機。節外生枝的話,只會讓他送命,那就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到僕人們把東西全都擺好,把整棟房子裡裡外外擦了個乾乾淨淨,他的家變得比以往更加富麗堂皇,尼斯把他們全都打發了出去。
他讓駝子同克給主教送信,而他本人則拿了一條罈子,一罐清水,又從廚房裡面拿了一些吃的東西,穿過院子進了釀酒作坊。
釀酒作坊遺跡被清理乾淨,發酵池裡面的那些垃圾已經被弄走,緊靠暗門的地上還鋪了一塊木板。
尼斯把罈子往木板上一鋪,今天晚上他就睡在這裡。
他剛想躺下,就看到暗門緩緩挪開,老人從密室裡面走了出來。
讓尼斯感到驚詫的是,老人完全變了一副模樣,那張臉變得和管家婆的丈夫一模一樣。
管家婆的丈夫一直東奔西跑,負責收賬的工作,臉他都沒有見過幾次,更別說是這位老人了。不過轉瞬間,尼斯就想起他身上的一連串古怪,那些突然間冒出來的念頭,那些原本不知道的知識,所有這一切應該是老人的傑作。既然能夠給予,肯定也可以攫取。
「先給我吃點東西,我已經餓極了。」
老人趁著尼斯發呆,一把搶過食盆。
尼斯也不爭搶,雖然他沒吃晚飯,但是早上和中午兩噸都吃的飽飽的,現在肚子還不餓,他知道老人肯定餓極了,他知道飢餓的滋味不好受。
他正準備到廚房再那點食物,就看到老人放下食盆,自言自語的說道:「不能多吃,我被關了三年多,已經很久沒有吃飽過了,驟然間暴食,肯定會送命的。」
聽到這話,尼斯越發對老人欽佩不已。
他只是餓了一天,就感覺難受得要命,早上神父請他吃東西的時候,他胃口大開,一直吃到撐不下為止。
老人餓了三年多,居然能夠做到淺嘗即止,這是多麼可怕的自制力!
老人既然不肯多吃,他自然也就不客氣了。要知道,這些可都是為主教大人準備的美食,平常絕對吃不到的。
一邊吃,他一邊問道:「你不怕被發現?」
「這樣最安全,你加剛剛經歷了變故,那些僕人走的走,散的散,沒人能夠認出我。再說,還有那位主教替我們看門。」
老人往木板上一躺,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此刻的他也確實看不出一點囚犯的模樣。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傷口,衣服也換了一身乾淨的。
「我擔心的是那位主教會看出什麼。」
尼斯不怎麼清楚,老人和那位主教相比,哪個更厲害一些?
「如果住進來的是那幾個聖騎士或者騎士,我或許還有些擔心,他們的耳朵非常靈敏,我們在這裡說話,他們絕對可以聽到。那個主教就沒這本事了,他用神術的話,或許也能夠做到,但是他一使用神術,我這裡就會有感覺。」
老人有他的自信,他的自信來自於無數次出生入死,雖然等級差得不多,但整天在屍山血海裡面打滾的他,絕對不是那些靠傳教混到主教地位的傢伙所能比的。
突然,老人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道:「恐怕,主教大人比你更加擔心被別人盯著。」
「為什麼?」
尼斯這一次有些難以理解了。
老人高深莫測地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的話說完沒多久,前面傳來了曹雜的聲音,顯然主教已經進了尼斯的家。
前面的房子和作坊有不短的距離,原本應該什麼都聽不到,但是此刻他卻隱約聽到裡面的說話聲。
有神父的,還有一些陌生的說話聲,其間還夾雜著鎮長的聲音,這頭豬似乎在打顫,所以聲音有些發抖。
尼斯轉頭朝老人看去,他知道這肯定又是老人的手段,居然能夠讓他的聽覺變得如此敏銳。
「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要明白四周的情況,為此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老人趁機給尼斯上了一課。
這是他無數次險死還生得出的結論,只知道埋頭躲藏的話,最後的結果往往是被人甕中捉鱉。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前面的說話聲漸漸變得稀疏,神父和那些陌生人一個個離開了。
老人輕輕地推了尼斯一把,指了指院子。
從作坊一側的小窗,可以看到院子裡面的情況,只見神父身邊的那個修士悄悄地溜到院子裡面,輕手輕腳地打開後門。
一輛馬車從後門進了院子,等到馬車停穩,車門打開了,一個人從車上下來,那個人全都被包裹在一件密不透風的大斗篷裡面,連臉都被重重面紗隔開著。
不過尼斯仍舊能夠從她走路的姿態,看出她是一個女人。
「我說過,這是一個墮落的時代。」
老人在尼斯的耳邊輕聲說道。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老人說話的時候,院子裡面的那個修士朝著這邊看了過來,似乎他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尼斯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老人鎮定自若。
隨即,他就明白了老人為什麼這樣做。
在世人的心目中,逃犯就應該躲躲藏藏,鑽在陰暗的角落裡不敢見人,更不可能有心思管這風花雪月的事。所以,越是這樣,就越不容易讓人起疑心。
那個披著大斗篷的女人從廚房的門進了房子。
主教身邊的那個修士跟在後面,在進門之前,他彷彿警告一般,又朝著釀酒作坊冷冷地看了一眼。等到他進去之後,房子裡面就變得一片寂靜,連腳步聲都聽不到了。
這就是神術的效果,有很多神術能夠讓一個區域和外界隔絕。
尼斯的腦子裡已經被灌輸了這方面的知識,他知道這類神術需要有人維持。
那位主教既然要享受,肯定不會做這件苦差事,所以肯定是主教身邊的那個修士在維持這個神術。有這個神術在,外面的人聽不到裡面的動靜,裡面的人也聽不到外面的動靜。
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觀察些什麼。過了片刻,他笑著說道:「好了,現在我們就算大聲說話,也用不著擔心裡面的人聽見。」
到了此刻,尼斯終於明白老人那一連串舉動的目的。
一般的躲藏,就是找一個隱藏的地方躲起來。高明一些的躲藏,就是把自己擺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人視而不見。而躲藏的最高境界,便是讓對方自己蒙上眼睛捂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