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時不時還響起一陣雷聲。
尼斯探頭看了外面一眼，天空仍舊一片漆黑，現在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
突然，他聽到一陣嘶嘶的輕響，那是綁在帳篷頂上一根纖細的銀絲快速地震動著，他立刻坐了起來。
這根銀絲連接著蔓籐，而蔓籐則將這片樹林全都纏繞在一起，讓樹林變成一個整體，方圓五公里之內的任何動靜都會透過樹林傳到蔓籐，再透過蔓籐傳到這根銀絲上。
如此劇烈的震動，說明有一群人朝著這邊而來，這些人的身上肯定還披著鎖鏈甲。鎖鏈甲的鐵環會互相碰撞，這對銀針來說最為敏感。
尼斯倒沒打算溜走，四週一片漆黑，就算當他們的面站著，那些士兵也發現不了他，再說，此刻他藏身的這個隱蔽所在高高的樹冠之上，而且隱蔽所的表面由一塊塊深深淺淺的綠色布片拼成，還有一些縱橫交錯的棕色條紋，就算在白天，也要靠得很近才能分辨出來。
把作為窗戶的布簾放下來，尼斯安靜地趴著。
這個帳篷是特製的，體積很小，只能容納兩個人並排躺在裡面，只待一個人的話，也就是多一些閃轉騰挪的空間。帳篷內層是用星盤巨蟯的軟皮做的，而且上面佈滿繁複的魔法陣，這些魔法陣並不是增強防禦效果，而是為了隔絕氣息。躲在裡面，連偵測類的神術和魔法都拿他沒轍，只要別碰上墨菲那樣的變態，他就是安全的。
從戒指裡取出一個很大的喇叭，尼斯把銀針插在喇叭底部，喇叭同樣也是用白銀打造而成，薄如蟬翼，所以和銀針一樣，對震動異常敏感。
這不是魔法，也不是神術，效果卻不比魔法和神術差，而且沒有絲毫的能量波動，絕對隱蔽。
從喇叭裡傳來嘩啷嘩啷的聲響，那是鎖鏈甲金屬環碰撞的聲音。
聽腳步聲，人數大概有十幾個，尼斯猜想可能是一個小隊。
斯洛佛哥和夏馬恩一樣，都是七個士兵為一列，兩列士兵為一個小隊，因為兩列士兵就可以組成最簡單的方陣，前面一排防守，後面一排進攻。
那群人走得很慢，但是讓尼斯感到鬱悶的是，他們正朝著他藏身的樹林而來。
附近就這麼一片樹林，所以情有可原。
等到那個小隊進了樹林，尼斯就更鬱悶了，因為領隊的人命令手下紮下帳篷。
尼斯抬頭看了頭頂一眼。
現在是下雨天，外面還打著雷，難道這群人不知道這種天氣躲在樹木不安全嗎？
他們的身上披著鎖鏈甲，手裡拿著兵刃，腦袋上還戴著鐵盔，從頭到腳都是金屬，就算天上雷電原本不打算劈這片樹林，現在也會被引下來。
尼斯倒不怕受牽連，他敢躲在樹冠上，本身就不在乎雷劈。
星盤巨蟯或許會被墨菲這樣的超階武者強行破開，武者的力量集中而又凝練，領悟戰爭元力之後更是無堅不摧，卻不怕霹靂閃電，閃電甚至也打不到它的身上。
就算跑出帳篷，尼斯也不擔心雷劈，他身上的軟甲也不怕雷劈，因為閃電會被滑開。
對那個沒有見識的隊長鄙視一番，尼斯卻也沒其他辦法，總不可能跳下去把這些人趕走。
底下那些士兵倒也防著樹林裡面有人，他們分散開來，四處轉了半天，每一片灌木叢都搜過，還拿火把照了照樹上，不過這樣的搜索只對一般的隱藏者有用，對尼斯這樣的隱匿高手根本一點效果都沒有。
搜索過之後，那隊士兵開始紮營。
尼斯總算有些明白為什麼他們跑進樹林裡躲雨了。這群士兵在樹梢上掛了一大塊油布用來遮雨，然後又取出一些漁網，他們居然把漁網當做吊床用。
仔細一想，他不得不承認只有這種辦法能夠露營，要不然的話地上全都是水，別說躺下，連坐下都不可能。
這群士兵準備得很充分，居然還帶著一個鐵架，並且點著了火。
沾了水的木頭燃燒的時候煙霧瀰漫，十分嗆人，卻能夠替那些士兵帶來一絲溫暖。
「這倒楣的雨，一下起來就沒個完。」
一個士兵嘟囔著。
下雨天對他們來說絕對是最難過的日子，比寒冷的冬天還要難過，他們身上的雨衣並不厚實，防水也不好，雨水總是會滲透進來把衣服打濕，外面罩著的鎖鏈甲又是極好的導熱體，所以感覺比冬天還冷。
更讓他們討厭的是，鎖鏈甲和兵刃都是鐵製的，一到雨天就銹得厲害，這絕對是一件要命的事。
正因為如此，這些士兵一紮下營帳，立刻把身上的鎖鏈甲脫了下來，掛在火堆旁邊烤乾，順便他們也往兵刃上抹油，這是一種簡單的保養。
「別抱怨了，頭兒對我們已經不錯了，只要在這片樹林裡躲上三天，我們就可以回去，上面問起的話，就說一直在巡邏。」
一個士兵歎道。
「上面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能夠讓這麼多田地遭災，肯定是一個厲害人物，憑我們這些小兵怎麼可能抓得住他？」
「記住，就算碰上可疑的傢伙也當做沒看見，回去之後直接報告上去就可以了，我們沒必要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那些士兵發著牢騷。
「你們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夠撈到巡邏的差事已經夠幸運的了。」
那個隊長冷哼一聲：「聽說，國王已經下令徵召軍隊，這一次徵召的人數是一萬五千，一個月之後開赴夏馬恩。」
其餘的士兵立刻說不出話來，他們雖然辛苦，但是只要運氣不太差，就沒有生命危險，前往夏馬恩前線就不同了。
夏馬恩前線的消息早已經傳到這裡，那邊的傷亡很大，牧師又都失去力量，傷員根本得不到救治，只能等死，更可怕的是因為傷員太多，已經出現疫病。
反正各式各樣的消息都有，就是沒有好消息，以至於這些士兵全都把前往夏馬恩前線視為不歸路。
「不會只有我們國家出兵吧？」
一個士兵問道。
「所有的國家都一樣，其他幾個國家需要出兵的數量還比我們多，據說上面打算集起十萬大軍，徹底解決夏馬恩叛軍。」
那個隊長因為整天跟著那些騎士們，所以能夠得到一些上面的消息。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多派一些人馬過去。」
另一個士兵抱怨著。
「白癡，你以為打仗是那麼簡單的事？人要吃飯，馬要草料，還有兵刃、鎧甲、箭矢……有一大堆東西要準備，而準備這些東西都要錢，這次要不是對方幹得太絕了，居然想把我們餓死，恐怕各位老爺們未必肯出兵。」
那個隊長總算有點見識。
「這一次我們總應該能贏了吧？」
一個士兵問道。
那個隊長對這個問題顯然也沒答案，他只知道自家老爺手底下的那些騎士對這場戰爭都不看好。
「不會十萬大軍都打不贏吧？」
有一個會察言觀色的士兵忍不住叫了起來。
「對方實力很強，手上還有各式各樣的殺招，這邊有誰願意打頭陣？」
那隊長不答反問。
那些士兵想了想，都覺得有道理。
對方有本事讓那麼多農田遭災，肯定也有本事讓人生病，如果逼急亂來的話，別說十萬大軍，就算有百萬大軍也沒用。
「再說，對方打不過還可以逃，那位女王的背後不是沒人，她的身後有蠻族，只要她退往蠻族的地盤，我們難道還敢打過去？」
那隊長說出領主們心中最大的顧慮。
各國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瑪格麗特在失利之後退回哥倫安特，那樣的話，他們就進退兩難。
如果他們回國，瑪格麗特隨時可能再次攻打夏馬恩；如果他們留在夏馬恩，每天的消耗可不得了，和瑪格麗特之間的戰爭就成了比拚消耗的較量。而比拚消耗就是比誰的錢多，在這方面他們可沒什麼優勢。
更令各國領主們頭痛的是，就算贏得戰爭的勝利，他們也會變得一貧如洗，甚至背上一屁股債。
「我真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管夏馬恩的事？」
士兵們又開始發起牢騷。
「別說你們，老爺們其實也很鬱悶。」
那隊長不敢繼續說下去了，這件事的背後涉及王室，還涉及比王室更有權有勢的法羅迪家族。
換成幾個月前，大家並不知道整件事是法羅迪家族在背後搞鬼，也不知道這片地區的幾個國家都已經被法羅迪家族暗中控制了。
現在知道這一切，大家對法羅迪家族都有一絲警戒。而且隨著戰事的發展，特別是戰爭的影響已經波及到自己的頭上，各國的領主和民眾對這個家族開始反感起來。
他們的頭頂上，尼斯平心靜氣地聽著。
對於各國的反應，尼斯根本沒放在心裡。當初決定在糧食上做文章的時候，他已經考慮過會觸怒各國，反正兩邊已經是敵國了，他不在乎讓仇恨變得更深一些。
尼斯同樣也不在乎兩邊的兵力差距進一步拉大，自從他和切爾哈蘭總督定計之後，這場戰爭的勝負已經不在於戰場上的勝負，變成資源的比拚。
最關鍵的是尼斯一直在研究君主集權，所以對現行領主制度的優勢和劣勢瞭解得極為透徹。領主制度只在一種情況下有優勢，那就是不得不為自己而戰的時候。
此刻在夏馬恩發生的那場戰爭並不符合這個條件，也正因為如此，他聽到各國開始徵召軍隊後，並不急著趕回去。
近期之內不可能發生戰爭。
這樣大的雨，行軍都顯得困難，更別說打仗，單單宿營和生火這兩件事就會難倒一大堆的將領。在牧師都失去力量的現在，即便不打仗，軍隊也會因為感冒和痢疾而大量減員。
不過底下的人所說的話對尼斯還是有點啟發，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那麼懶散了，必須盡快把工作完成。
確認外面沒有魔法師，又確認這不是一個陷阱，尼斯從帳篷裡閃了出來。
天上的雨點不停掉落下來，打得樹葉沙沙作響，所以他根本不擔心會被發現。
隨手把帳篷收了起來，這個帳篷迅速縮小，最後變成一個柚子大小的包裹，尼斯隨手把它扔進戒指裡。
此刻戒指裡裝得滿滿的，除了那些需要用到的東西之外，大部分的空間都被一種嫩黃的胚芽佔據。這些胚芽細如髮絲，捲曲成一團，大小如同一顆黃豆。
這就是他特地催發出來的菟絲子，別看它的體積不大，一旦落到地上完全散開之後，有十幾米長。
尼斯之所以敢跑到敵人的後方做這件事，就是因為有這枚戒指在，這些胚芽已經是半成品，催生它們整整花了兩個月時間。
只要把這些胚芽直接拋撒出去，它們就會自己伸展開來，像一張網似得罩住一大片農田，然後就是吸收麥子的養分，迅速地伸展蔓延，把農田里的每一株麥苗都連起來，順便把它們自己也連接成一個整體，接下來就只剩下拚命地吸取養分和生命能量了。
飛身躥了出去，尼斯像一陣風似地飄著，現在不是趕路，他用不著跑得太快。
往東面跑了五、六公里，記憶中這塊區域還沒有被撒過菟絲子。
尼斯隨手抓了一把菟絲子胚芽，這一把就有幾千顆菟絲子胚芽，八顆胚芽就可以佈滿一畝農田，所以這樣一把胚芽足夠感染數百畝土地。
尼斯用揚塵術把這些胚芽送到空中，這是一個連低級都算不上的魔法，只能讓很輕的物體飄到半空中，然後順著風飛舞。
低級的魔法並不意味著沒用，事實上這個魔法用途很多，打仗的時候可以用它散播火種，還可以用它散放毒粉。現在用來播撒胚芽的效果也很不錯。
尼斯在漆黑的田野間飛奔著，除了施展揚塵術，其他時候他的氣息完全收斂起來，他一邊跑，一邊暗自計算著方位。
小東西和它的兄弟們散開在四周，它們也到處亂跑。
這些小老鼠的工作除了警戒四周，還在尋找種「歲月無痕」的地方。
「歲月無痕」隨便找一個地方就可以種下，但是要隱密就不那麼容易了，因為它結出花苞之後會散發出粉紅色的光，所以要找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一隻小老鼠發出吱吱的輕響。
尼斯立刻飛掠過去。
雖然天黑得像夜晚一樣，但是對尼斯來說，想要看清東西並不困難。
那隻小老鼠找到的是一片亂石堆，四周是一片低窪的水塘，亂石堆上荒草叢生。
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尼斯把一枝植株小心地插在荒草叢裡，然後彈了幾顆冤絲子胚芽在四周的農田。
這些胚芽迎風展開，一頭搭在外面的農田，一頭搭在荒草叢中。
一落到地上，它們立刻舒展開來，然後四周捲曲，只要沾到綠葉，就立刻分出一個芽孢，轉眼間芽孢就變成分支，這些分支迅速捲住旁邊的植物，然後不停地往其他方向延伸。
這些菟絲子的蔓延並不需要吸取太多的養分，所以對那些被寄生的植物沒有太大影響，但是當它們沾上了「歲月無痕」之後，一切都不同了。也就一、兩分鐘，周圍的那些植物明顯沒了精神，而那些菟絲子則開始瘋狂生長。
同樣是吸取植物的養分和生命能量，「歲月無痕」在這方面的能力遠不是那些菟絲子所能夠比擬，吸收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了幾千倍，那些菟絲子雖然不停將掠奪來的養分和生命能量輸送給「歲月無痕」，但是它們也從中得到好處。雖然只是很少一部分，但是對菟絲子來說已經是以前的幾百倍，更何況「歲月無痕」並不是只懂得索取，它們還會把生命能量純化之後反芻，這股反芻的生命能量對於菟絲子來說，就是扔進油池裡的火種，讓它們迅速蔓延開來。
最恐怖的是，這些菟絲子往外蔓延，很快就碰到其他菟絲子。
就像是雪崩一樣，只是片刻的工夫，視線所及範圍之內，所有的農田都被籠罩在這片無形的巨網之下。
尼斯每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都會暗自心驚：『這絕對是一對恐怖的組合。』這也讓尼斯意識到魔法的恐怖。魔法借用的是自然的力量，而自然界中有很多東西能互生互補，最終造成爆發性的後果，這是其他力量做不到的。
武者的力量來自本身，再強也有其極限；神術則來自於神的恩賜，神靈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而且神靈執掌的神職都比較狹窄，也不可能做到互生互補。
從這一點上來看，到了最後，厲害的還是魔法師。
一想明白這一點，尼斯感覺自己已經找到未來的方向。
『神術只能當做敲門磚，是讓他進入超階的捷徑，今後的發展方向還是魔法。要是能夠像神術那樣容易使用，又有著魔法的特性就好了。』尼斯不由自主地暗想著，這個時候，他感覺到口袋裡的「啟示錄」一陣跳動。
對這件神器的反應，他絕對不敢小覷。
尼斯迅速結了個法印，將四周隔絕起來，然後他掏出了「啟示錄」。
「啟示錄」裡只有一個單詞，一個他從來沒有看過的單詞，在他的記憶中，這個單詞好像屬於一種非常古老的魔法文字。
這肯定是線索，是讓他達成剛才那個想法的線索。
「這個詞是古亞特蘭蒂斯文明使用的祭奠文。」
能夠回答尼斯這個問題的人，只有雨果這個百事通，不過就算百事通也有不知道的時候，他雖然知道這個單詞的出處，卻不知道這個詞代表著什麼。
「你等一會兒。」
雨果呆呆地站在那裡，過了片刻，他的手掌一翻，一本書出現在他的手掌心裡。
同樣是萬神殿的核心成員，雨果的地位比尼斯高得多，他有著尼斯所沒有的特權，其中就包括隨意獲取萬神殿存儲的巨量資料。剛才他就以意念的形式，在資料庫裡尋找他所需要的東西，他需要的是一本字典。
迅速翻開字典，很快他就查到他需要的東西了。
「這個詞的意思是偽神術。」
雨果說得很謹慎。
實驗室裡的人全都愣住了。
「你最好小心，就算在萬神殿裡，這也是禁忌。」
老Q歎息了一聲提醒道。
尼斯當然明白這一點。
萬神殿名義上是遭到教會破壞的各方勢力聯手建成，實際上，主要的建造者是被上帝信仰排擠的諸神。
如果把萬神殿看作是貿易廣場的話，建造這個世界的諸神就是大大小小的商行，這裡歡迎各種人前來，哪怕不買東西也沒關係，唯獨不受歡迎的是小偷和騙子。
偽神術對於諸神來說，就相當於小偷和騙子的角色。
「在這件事上，我幫不了你的忙。」
雨果苦笑著說道。
他雖然有資格獲取這方面的資料，卻不能把資料借給其他人。
「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老Q一向都顯得不疾不徐，難得會如此鄭重其事：「你知道亞特蘭蒂斯文明是怎麼消失的嗎？」
「聽說過，是因為不信仰神靈，而被神靈沉入海裡。」
尼斯一直覺得這只是傳說，但是此刻他卻有些警覺。
「亞特蘭蒂斯是不是被神靈覆滅的，這沒有人知道，大家都只是這麼猜測，並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是會有這樣的猜測可不是空穴來風。」
雨果歎道：「有一點可以肯定，亞特蘭蒂斯人曾經研究過一些非常禁忌的東西，比如偽神術，又比如創造生命。」
說到創造生命的時候，他和老Q有意無意地看了尼斯一眼。
在萬神殿裡，除了雨果之外，所有的人都以怪異的面目出現，他們都隱藏著自己的身份，但是以這兩個人的實力和他們在萬神殿裡的等級，很容易就能夠猜出尼斯的身份。
「生命製造術」實在太特別了，它給人的感覺真的有點創造生命的味道。
「加上偽神術，你已經有三樣東西和禁忌有關了，雖然你才剛剛加入黑沼澤，卻比我們更像這裡的人。」
奧斯托夫也在一旁打趣道。
他說的自然是生命製造術和那具異變的鎧甲。
那具鎧甲最後徹底失去控制，表現出吞噬一切的本能，而且破壞力也變得越來越強，已經有點傳說中百臂巨人的感覺了。
幸好在萬神殿裡，一切都是虛幻的，像雨果和老Q這樣的重量級人物，在這個世界裡擁有和神一樣的力量，很輕易地就把那個失控的怪物凍結起來，把它變成試驗用的樣本。
「你有沒有想過把哪一個定為主攻的目標？」
奧斯托夫善意地提醒道。
「這倒沒什麼關係。」
老Q在一旁說道：「這三項研究之間有所連結，他打聽偽神術，恐怕就是想把『生命製造術』變成一種偽神術，甚至更進一步變成一種偽神職。至於那個怪物……」
連老Q都不敢亂說了。
百臂巨人所涉及的層次實在太高不可及，甚至已經超出神靈的範疇，直接和太初諸神有關。與太初諸神相關的記載早已經被刻意抹去，這不是教會幹的，在上帝的信仰出現之前，太初諸神的存在就已經被各個宗教所淡化。
正因為知道這是連萬神殿也不能容忍的禁忌，雨果和老Q雖然把那個怪物禁錮起來，卻始終沒有研究它。他們怕知道得太多，會被萬神殿的意志抹殺，越是接近核心的人，越是知道萬神殿的恐怖。
「還是想想你的肉甲吧！」
雨果迅速轉換話題。
就算沒有雨果的提醒，尼斯也不打算琢磨什麼偽神術了，他可不想步亞特蘭蒂斯人的後塵。他之所以問到偽神術，是從「啟示錄」那裡得到的啟迪，而最初的感悟來自「歲月無痕」和菟絲子之間的配合。那種互生互補、自行蔓延的效果，讓他異常著迷。
但是仔細想來，就算他研究透徹其中的奧妙，用處恐怕也不大，這種恐怖的能力，最有可能被運用的地方就是製造和散佈瘟疫。
尼斯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卻也沒有邪惡到這樣的地步。
「我想把設計簡化一下，之前那個太複雜了。」
尼斯順著雨果的話題說了下去。
之前試驗的時候，他就發現這種肉甲只能在萬神殿裡製造，到了外面的話，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
他可不是雨果那樣的學者，他來這個地方並不單純為了求取知識，而是想利用這裡的知識提升他的實力。現實之中不能用的東西，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打算怎麼做？」
雨果問道。
「沒必要做成人的樣子，反正肉甲就三個功能，一是防禦，二是進攻，三是奔跑和閃避，防禦靠的是外殼，這另外考慮。進攻的話，弄兩根節肢就可以了，只需要強健有力，能夠像死神螳螂那樣進攻……」
尼斯猶豫了一下，他的設想其實是來自於那個百臂巨人，他猶豫的是要不要多弄一些手臂出來。
神話傳說中，擁有許多手臂的存在絕對不在少數，只是沒有一百條那麼誇張，大多只有六條或者八條。
在技術上，這並不難實現，問題是他不清楚是否操縱得過來。
人有兩條手臂，但是戰鬥的時候，大部分人只用一條手臂，即便一手持劍，一手拿盾，拿盾的那隻手也只是輔助的作用，能夠靈活運用雙手的人絕對是高手。
「還是弄兩條手臂算了。」
尼斯最終做出決定。
「為什麼不湊成六條？兩條用盾，需要強壯有力，兩條用死神螳螂的肌肉，追求閃電一般的攻擊速度，另外兩條用霍布斯跳蚤的肌肉，可以給對手強力一擊。」
奧斯托夫在一旁提著建議。
「我情願花錢買兩把用霍布斯跳蚤肌肉製成的連發弩。」
尼斯說道。
他這麼說是有理由的，如此強勁的攻擊，絕對不可能用在近戰上，萬一打不中，就可能讓自己失去平衡，而且反震的力量也不能忽視，所以用在弩上是比較合適的選擇。
「腿呢？」
雨果問道。
「這沒什麼問題，做一個增強裝置就可以了，需要的時候，瞬間爆發。」
老Q替尼斯回答了。
尼斯點了點頭，他早就發現這些人裡，奧斯托夫和雨果顯然是純粹的魔法師，他們對武技一點都不瞭解，老Q則完全不同，他對武技的理解非常透徹。
這讓尼斯很訝異，很難想像這樣一個研究理論的人物，居然會有一身絕強的武技。
「把要求降到這種程度，造倒是好造，只怕效果不怎麼樣。」
雨果皺起眉頭。
肉甲又稱為肉身魔甲，這東西並不是給武者用的，使用它們的應該是魔法師，用來彌補魔法師近戰能力不足的問題。
魔法師的運動神經一般都不怎麼樣，所以肉甲首先注重的就是可操縱性，可尼斯現在想搞的這種東西，對運動神經很弱、反應能力極差的魔法師來說，簡直就是自殺的工具。
雨果並不是一點都猜不出來，他既然知道尼斯的真實身份，自然也知道尼斯身邊有一群女神戰士。
女神戰士不是魔法師，但是她們能夠操縱魔法元素，也就能夠操縱肉甲。她們的運動神經可不差，用這種簡化版的肉身魔甲絕對合適。
「一步一步來吧，先把東西造出來，以後再慢慢完備。」
尼斯言不由衷地說道。
他搞這種肉身魔甲，最初是想自己用，現在卻打算把肉身魔甲和寒冰鎧甲組合在一起，讓女神戰士們用。
之前的那一連串戰鬥，女神戰士的不足之處暴露無遺。
她們只擅長步戰，這一點上就比不了騎射手，那場伏擊戰要不是事先有準備，佔據很多優勢，恐怕敵人的騎射兵團一個衝撞，這邊的防禦陣型就散了，接下來會打成什麼樣子只有天知道。
尼斯原本希望寒霜鏟蟲能夠幫得上忙，但是現在看來沒那麼簡單。騎射並不是騎在馬上射箭，其中的學問深著呢，沒有幾年的摸索根本別想成形。
他可沒那麼多時間，所以他只能用別的辦法加強女神戰士的機動力。
除此之外，女神戰士還有一個問題，她們的近戰能力很弱。
術赤兀魯思人以騎射聞名，但是近戰也很厲害，他們手中的彎刀曾經是各國騎士的夢魘，危險程度一點都不比他們的弓箭差。
女神戰士就不行了，她們一旦被接近，實力立刻就減弱一大半，她們能拿得出手的近戰武技，就只有一套使用標槍的近身突刺技。
「你很急著要嗎？」
老Q問道。
他這樣問，等於是點透尼斯的身份。
「幫個忙，我欠你一分人情。」
尼斯說道。
＊＊＊ ＊＊＊ ＊＊＊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麥田的災害正迅速蔓延著，而且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因為製造災禍的那個人此刻正拚命地工作著，每天只休息幾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散播菟絲子的胚芽。
一個星期之後，第瓦爾靠近邊境的一些農田也遭殃了。十天之後，第瓦爾的領主們同樣發現他們今年注定會顆粒無收。
接下來就輪到佩爾蒙德倒楣，一開始也是邊境的農田出現蜘蛛網一樣的菟絲子，漸漸地往內部延伸。
各國的領主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他們驅趕著農夫，在瓢潑大雨中進入麥田消滅那些菟絲子，可惜這東西的生命力異常強韌，附著在麥子上的每一個芽孢都可以重新分裂成一根新的分支，所以割斷得越多，反倒長得更快。
魔鬼、惡魔、吸血鬼之類的稱號一個個戴在尼斯的頭上，憤怒的領主們聯名起草控訴信，向教會、向教廷、向宗教裁判所告發這種邪惡的行徑。
不過，瑪格麗特那邊也有準備，兩天之後，她以夏馬恩女王的身份聯合菲利普王子、切爾哈蘭總督向各地教會和教廷寫信，宣稱對方是污蔑。
與此同時，艾瑪爾紅衣主教、林登大主教都發表聲明，認為這是捕風捉影，除非有確鑿的證據，要不然只是那些領主的借題發揮，與此同時，他們也警告當地的宗教裁判所不要輕舉妄動。
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口水戰，它的背後卻是兩派勢力的博弈。
換成一年之前的尼斯，教會高層肯定會讓他主動去宗教裁判所接受訊問，但是現在，即便佩爾蒙德的宗教裁判所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就在兩邊為此而爭吵不休的時候，在第瓦爾鄉間的一片農田里，兩個女人正皺著眉頭看著一朵花。
那是一朵玫瑰，生長的地方很隱密，它長在一片丘陵上的岩石縫隙裡。
在微弱的火光下，這朵含苞欲放的玫瑰顯得異常嬌弱，卻又給人驚艷的感覺，它自身會散發光芒，那是一種暗淡卻迷人的粉紅色光芒。唯一讓人不舒服的是它的周圍籠罩著一大片菟絲子，看上去就像是被罩在蜘蛛網裡。
「這是什麼？」
其中一個女人想要伸手把這朵詭異的玫瑰花拔起來，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周圍那些麥子的枯萎肯定和它有關。
毫無疑問，這是一株邪惡的魔性植物。
她的手剛剛碰到那朵玫瑰，旁邊的那個女人驚叫一聲，連忙伸手去攔，嘴裡還說著：「我想起這是什麼了。」
「為什麼不讓我拔掉這個害人的東西？」
剛才那個女人皺緊眉頭，她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歲的模樣，長得和星娜有幾分神似，都是美艷中帶著一絲英氣，氣質不同於普通的女人，給人中性的感覺。
旁邊那個女人卻正好相反，溫柔中帶著一絲恬淡，和瑪格麗特有些接近。
「真是沒有想到，那個人居然找到培育這東西的方法，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這種花居然是靠吸收其他植物的生命能量生長。」
她皺著眉頭喃喃自語著。
「這到底是什麼？」
那個有些男性化的女人耐心有限，她打算拔了再說。
她猛地掙開擋著她的那隻手。
「這就是我曾經對你提過的『歲月無痕』。」
另外一個女人僅僅只用一句話，就阻止同伴的莽撞舉動。
迪莉婭性子急躁，而且大大咧咧，不怎麼像一個女人，但是她免不了有著和別的女人一樣的通病，那就是對容顏的在意和對衰老的恐懼。
所以一聽到那株玫瑰就是對所有女人有著致命誘惑力的東西，立刻就停手了，甚至她也不再覺得這東西很邪惡。
「也對，減緩衰老就是注入生命活力，自然需要大量的生命能量。」
黛茜自言自語著。
「好啦——我的大才女，現在你說說看應該怎麼辦？」
迪莉婭一眼渴望地看著那朵玫瑰。
按照原來的計劃，一旦找到禍害的原因，她們要立刻把禍根毀掉，並且帶著證據回去，但是現在她們改變主意了。
「歲月無痕」只有一朵，她們卻有兩個人。
再說，「歲月無痕」總有凋謝的一天，並不能夠讓她們倆永保青春。
「這株玫瑰還有兩、三天就能夠成熟，那個人肯定會來摘采，我們不如設個埋伏？」
黛茜想的是把人抓住。
「聽說那個傢伙的實力不錯，他的身邊說不定還有厲害的護衛，憑我們兩個人恐怕抓不住他吧？」
迪莉婭雖然衝動，卻不代表她無知。
「難道還要找別人幫忙？」
黛茜有些猶豫，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分好處的人。
「要不然找你那個未來的老公？」
迪莉婭在一旁慫恿道。
「這恐怕不行，那個傢伙太正直了，如果讓他知道要伏擊的是什麼人，他肯定會痛下殺手。」
黛茜對於自己的未婚夫很在意。
「或者……乾脆僱人。」
迪莉婭又有了一個辦法。
黛茜眼睛一亮，僱人是一個好辦法，僱傭兵大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會管僱主讓他們幹什麼。
「那個人身邊好像有兩個超階強者，一個是大魔法師，另外一個是女神戰士，或許還有兩個蠻族勇士也會跟在他的身邊。」
黛茜不愧是大才女，早已經把尼斯的底細摸透。
這樣說來，想要成功壓制這個傢伙肯定很不容易，臨時湊起來的隊伍想要對付這樣一個組合，超階強者的數量至少要多一倍，我們去哪裡找那麼多厲害人物？」
迪莉婭有些洩氣了，就連菲利普王子都只能勉強湊齊八個超階強者，像她們這樣的小貴族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就算有人應徵，她們也出不起僱傭的錢。
「要不然……我們看看情況再說？」
迪莉婭開始改口風了。
她這樣說是因為她有一個本事，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替目標打上記號，然後就可以隔著很遠的距離跟蹤目標。
「看來只有這麼辦了。」
黛茜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事實上，就算要對付那個人，也不會是她出手，她的能力並不在戰鬥，甚至連輔助戰鬥都做不到。
兩個人計議已定，迪莉婭立刻開始佈置法陣。
只見她抬頭看著天空，嘴裡不知道吟誦著什麼，過了片刻，她的手指連畫了幾個神秘的符號。
一道朦朧的光芒穿透雲層投射在那朵玫瑰花上，眨眼間，玫瑰花的四周出現一個半徑十幾米的圓環，圓環之中浮現著無盡的星光。
轉瞬間，所有這一切又都悄然隱沒。
「我佈置好了。」
迪莉姬拉著同伴就打算離開。
「讓我把這東西放下去。」
黛茜從項鏈上摘下吊墜，那個吊墜樣子居然是一株麥穗。
她把吊墜往地上一扔，那株麥穗立刻扎進土裡，眨眼間變成一株不起眼的麥苗。
「現在可以離開了。」
黛茜笑著說道。
「你倒是真捨得。」
迪莉婭很清楚好朋友的家底，她知道那個墜子有多麼珍貴。
那個墜子需要五年的時間才能結出來，它沒有別的作用，只能釋放出一股力量，屏蔽一切感知。
「傳聞那個人是很厲害的預言師，想要對付他，不下點本錢怎麼行？」
黛茜也多少有些心疼：「再說，我不想一直躲在附近等著那個傢伙的到來，現在天上下著雨，連白天都看不到陽光，天氣又濕又冷，有這東西守著，我們就可以躲在家裡舒舒服服地等待了。」
一座已經有些老舊、但是顯得頗為溫馨的莊園裡，兩個女人待在一間房間裡。
和所有的小姐閨房一樣，房間的牆壁上貼著漂亮的壁紙，床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幅油畫，這裡的擺設很素雅，並沒有太多的東西，只有一張雕刻精美的大床，那是黛茜的床，所以此刻她半躺半坐著，迪莉婭則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已經四天了，那個傢伙沒來，他難道忘記了？」
這個紅頭髮的女人滿臉憂鬱地念叨著。
「我已經說了，我對開花的時間判斷得可能有些偏差。」
黛茜只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你說這個傢伙手裡會有多少株『歲月無痕』？」
迪莉婭需要一些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不會太少，一、兩百株肯定有，這只要算一下他毀掉的農田就可以大致猜測出來。」
黛茜回來之後的第一天就在計算這些東西。
「培養一枝『歲月無痕』大概需要毀掉多少農田？」
迪莉婭問道。
「大概五、六萬畝吧？」
黛茜只能給出一個大致的答案。
「這樣說來，那東西真是挺邪惡。我不明白，前帝國時代大量種植它們，為什麼沒有導致大饑荒？」
迪莉婭又感覺有些心裡不安起來。
「前帝國富有四海，疆土無限廣大，特別是在遙遠的南方，在大海的那邊，在此刻被撒拉森人佔領的沃土之上，有著古代糧食產量最大的一片平原，他們當然用不著在乎。再說，種植『歲月無痕』，需要的只是抽取其他植物的生命能量，並不是一定要毀掉農田，古代人可能還會用它們開荒，野草都有極其頑強的生命力，擁有的生命能量肯定比麥子要多。」
黛茜盡往好的方面說，這能夠減輕她和迪莉婭心中的愧疾。
「你這樣解釋，我就舒服多了。」
迪莉婭鬆了口氣。
「我身邊的人為什麼正義感都這樣強？」
黛茜聳了聳肩。
請續看《大隱》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