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追追趕趕,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前方山頭忽地浮出一道鮮明光暈,只見在重重黑山圍繞之下,中央的山巔頂上竟有座燈火通明的古寺。
「嗚哇!」
邪犽猛然停下腳步,明明距離山頂古寺尚有約十里的路程,他卻已經聞到了人的味道:「臭死了!前面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仔細一看,儘管早已入夜,參拜的信眾依舊絡繹不絕地沿著山徑前進,舉著火把,黑壓壓的人頭就像是海底的暗潮一般,綿延不斷地朝山頂古寺湧去。
「天啊,好多人!鏡泉國有這麼多人嗎?」
邪犽捏著鼻子喊道。
「真的,一路上連個鬼影都沒見到,這裡卻有這麼多人,該不會鏡泉國裡的人全都跑到這間廟裡來了吧?」
霧凌落在邪犽身邊,「邪犽,你還聽得見你娘的聲音嗎?」
「啊!你這麼一說,我已經好一陣子都沒聽到了耶!」
邪犽慌張起來,「娘!你在哪?」
「噓,別嚷嚷。」
霧凌按住邪犽的嘴,「邪犽,你仔細看看,山上那座廟裡可有什麼奇妙之處?」
「嗯?」
邪犽凝神細看,只見在山寺那被火光照得閃閃發光的黝黑屋簷上,有一道細微的幽藍光柱,仗著夜色的掩護,就像是天女落下的織線,直通雲霄,若非霧凌提醒,他根本不會發現。
「你知道那條藍色的線是什麼嗎?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光景。」
「那是……我不知道對不對,但我有看過類似的東西。」
邪犽道:「我以前把自己的血澆在村人屍骨上的時候,也看過同樣的光,只是要小得多了,沒像那座廟一樣沖得那麼高。」
「真的嗎?」
霧凌奇道:「那這座廟果然有問題了,鏡泉國荒廢那麼多年,這山寺看起來卻像新蓋的一樣,而且連晚上都有信徒參拜,相較外頭的荒蕪,這寺香火鼎盛得令人難以相信。」
「唔……比起這個……我想先去找我娘的骨灰……」
邪犽卻道。
「你這傻瓜!」
霧凌一惱,輕輕往邪犽的頭上敲了一下,「我看方圓百里,沒地方比這座廟更可疑了,要是有人暗中奪取你娘的骨灰,八成就是在這座廟裡。」
「什麼!」
邪犽一聽,怒道:「是廟裡的和尚把我娘的骨灰偷走了?我現在就上去把那些傢伙全都宰了!」
拔腿欲奔。
「等等!」
霧凌連忙扯住邪犽衣領,「急什麼,等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說,要是你把人都殺光,那我們要跟誰問明持王的下落?跟鬼嗎?」
「對呀。」
豈料邪犽卻道:「只要把我的血澆上去,讓他們都變成幽鬼,要問什麼都隨便你。」
「你……你少在那邊鬼呀鬼的胡說八道!」
霧凌聽得兩耳發寒,連忙道:「我才不跟鬼打交道呢!反正沒問過我,你不准亂殺人啦!」
「喔……好吧……」
邪犽不願惹霧凌生氣,只好勉強答應。
「那我們打扮一下,裝成信眾的樣子,先跟那些參拜的信徒打聽些消息再說。」
霧凌道,領著邪犽往林間走去。
混在參拜的男女信眾之中,霧凌舉著火把,一邊穿過雜亂的人群,一邊拉著邪犽的手快步前行。
「嗚……臭死了……我的頭好昏……」
戴著高帽,以黑紗遮面的邪犽哀號道。
「噓,再忍一會,就快到了!」
霧凌低聲道。
「幹嘛跟這些傢伙混在一起啊?我們直接殺進去不就好了……」
邪犽嘴裡嘀咕。
「才這樣就被熏得七葷八素的傻瓜少多嘴。」
霧凌啐道:「要是按照你的作法,還來不及見到那個什麼天滿上人,我看那座昭日寺就已經被你拆成廢墟了。」
「變成廢墟又不會怎麼樣……死人都能說話了……嗚嗚……」
邪犽作勢欲喔。
「哇!別吐!要吐也別吐在我身上!」
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兩人健步如飛,以常人的四、五倍的速度,轉眼已經來到昭日寺山門的千台石階之下。
只見許多衣著破爛、褐手赤足的男女拿著火把,吃力地踩著有如絕壁的陡峭台階,一步一攀地往上爬。
「這就是昭日寺……」
霧凌凝神細看,只見在千台石階頂端立著一座高大門樓,匾額上以硃砂大書「昭日寺」三字。
根據路上信徒所言,昭日寺中有一名為天滿上人的高僧,法力高強,救苦救難,不論男女老幼,只要能進入昭日寺中,畢身苦痛都將獲得解脫,從此不受人間諸般煩惱困擾。
對鏡泉國內無數慘遭天災人禍蹂躪的百姓而言,隱於深山的昭日寺可說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是以十數年來,前往參拜的人是前仆後繼,不絕於途。
只是,雖然已有幾千、幾萬人進入昭日寺參拜,卻沒有人從裡頭出來過。
(一聽就知道這昭日寺有問題,怎麼可能人會只進不出?
陣陣焚香從台階上冉冉飄下,霧凌扯著邪犽三步並做一步,半飛半躍地往山門門樓奔去。
「恭賀施主!得享大喜樂!大解脫!」
兩人腳才剛跨出門樓,就聽見十幾名身著金黃袈裟的法僧齊聲大喊。
門樓後是條一塵不染的乾淨石板道,通往一座高大雄偉的殿堂,屋脊快有二十丈高,鋪著黑亮瓦片的五重簷下,各層戧脊犬牙交錯,屋簷末端以粗大的鐵鏈與地面相連,每條鐵鏈的孔眼上都吊著車輪大的燈籠,形成十數道光索,將門樓後方的石板道映照得一片光亮。
(山頂上怎麼會有這麼雄偉的建築?
「啊……善哉善哉!」
霧凌愣了愣,這才連忙恭身回禮。
「哇!這裡是什麼地方?明明天都黑了還這麼亮!」
身後的邪犽不知為何,已經恢復了精神。
「喲,你頭不暈啦?」
霧凌奇道。
「嗯,門樓後面一點人臭都沒有,我舒服多了。」
邪犽回答。
「兩位施主請往前,上人就在山谷對面等待兩位。」
右首的法僧道。
「山谷對面?還要再穿過一座山谷?」
霧凌往正前方的宏偉大殿望去,遲疑了一會,才往前踏出步伐。
邪犽解下頭頂的烏紗高帽,跟在霧凌身後,但走沒幾步,突然右手一揮,利爪斜劈,將一名法僧攔腰截斷。
「邪犽!」
霧凌大驚,相較之下,其餘法僧見到同門被殺,卻是毫無表情。
「嗯……這些傢伙是什麼東西啊?」
邪犽望著法僧在地上抽搐的屍體,奇道:「長得和人一模一樣,可是卻沒有半點人的味道。」
霧凌一聽,這才回過神來,仔細觀察周圍的法僧,發現他們身上一點生氣也無,活脫是群死人。
「他……他們是被邪法操縱的殭屍嗎?」
霧凌內心一寒,挨到邪犽身旁,緊緊摟著他的手臂。
「姐姐,你是妖怪,怕殭屍幹什麼?」
邪犽笑道。
「少……少囉唆!」
霧凌臉上忽紅忽白,「死了還能動,不覺得很噁心嗎?」
「不會啊,死了還能動的東西比比皆是,又不僅限於殭屍。」
邪犽順手又砍倒兩人,連續三人被劈成兩截,但餘下的法僧們卻依舊不為所動。
「你看這些人根本無動於衷,這裡一定有問題。」
霧凌不安道:「那個叫天滿上人的鐵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趕快去把他抓起來問問。」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直接殺進去就行了,姐姐就是愛拐彎抹角,說什麼不能亂殺生,結果廟裡頭都是死人。」
邪犽笑道,在死僧們的注視下,和霧凌兩人一起走入正殿。
正殿之內點著無數高燭台,木板地被磨得光可鑒人,裡頭跪伏著幾十名僧尼,都是頭抵著地面,天靈蓋對著殿中神像,口中喃喃誦經,狀甚詭異,邪犽殺了幾名,一樣毫無反應,顯然都是一群死人。
「怪了……這麼多殭屍……這邪法施術者想必法力十分高強,怎麼我們進來這麼久,都感覺不到有人在操縱這些殭屍?」
霧凌奇道。
「等我們把天滿上人抓出來直接問他不就明白了。」
邪犽不以為意,在死僧的指引下,沿著階梯上了二樓。
一上二樓,四周的氣味為之一變,充滿了血腥腐臭,霧凌和邪犽還來不及細看,身周便銀光閃爍,幾十名手持利刃的死僧撲了上來。
「哼!」
霧凌指尖一捏,口中一吹,紫色的狐火如龍捲去,頓時將七、八名死僧燒成灰燼。
另一邊的邪犽利爪信手揮舞,將剩下的死僧切成一堆屍塊,大腳一抬,全都踢下樓去。
擊退來犯的死僧,兩人這才發現二樓地板上堆著一座又一座用屍體疊起來的小山,處處血流成河,死不瞑目的頭顱滾來滾去。
「嗯,好臭,殺這麼多人,也不整理一下。」
邪犽輕描淡寫地道。
「天……天啊!」
霧凌驚道:「難怪這昭日寺有進無出,前來參拜的信徒全都被他們給殺了!」
「哈哈,難怪外頭那些臭人說什麼來這裡可以解脫世間一切苦難了,全都死光當然無苦無難。」
邪犽哈哈大笑。
「你少貧嘴,我們快點把那個叫天滿的妖僧抓出來。」
霧凌啐道。
走在積滿血垢、滑溜不堪的木板地上,兩人往屍堆深處走去,這兒已無燭台照明,走到一半,路被人以雜木堵塞,亦無窗戶可引月光,伸手不見五指。
上了三樓,遠方開始傳來令人毛骨驚然的低沉呻吟聲,霧凌把邪犽的手臂摟得更緊了。
再殺了一批死僧,兩人拾階而上,忽然眼前一亮,星月輝光從頭頂毫無保留地揮灑下來,將眼前的瓦片照映得有如黑珍珠般燦爛奪目,所在之處竟是座露天平台,就隱藏在五重屋簷的脊柱之後,從廟宇正面是無法察覺的。
只見眼前是一座深不見底的險峻山谷,需兩人才能環抱的粗大鐵鏈生滿了銹,從平台下方的垂脊兩側各伸出四根,八道鐵鎖編絲成線纏成一道鐵吊橋,穿過山谷,連結到對面的山巔,在風聲呼嘯中微微晃動。
就在約半里遠的山谷對面,有一座和邪犽兩人目前所在幾乎一模一樣的雄偉寺廟。
仔細一看,兩側寺廟面對山谷的部分都是透空的,雖然已用許多石木填補起來,但橫樑斷面依舊清晰可見,顯然這兩座廟曾經是同一座建築物。
「這昭日寺……簡直就像是被山谷劈成兩半嘛!」
霧凌大奇,往山谷底下望去。
只見在深不可測的黝黑深淵底部,散發著微弱的慘綠光暈。
「那是什麼……我好像在哪看過……」
霧凌道。
「姐姐,鐵鎖橋上有人在動!」
此時,邪犽指著鐵橋大喊。
霧凌凝神一看,只見三名手腳盡黑、穿著土黃色袈裟的僧人,背上各綁著一隻布袋,以難以形容的詭異姿態,像爬蟲般在鐵橋上半奔半爬。
「他們背上綁著的是……人嗎?」
霧凌驚道,那布袋上的輪廓像是人形。
「嗯,是女人,有女人的臭味。」
邪犽吸了吸鼻子道。
「我們追上去,不能再讓這些妖孽殺害無辜!」
霧凌道。
「唔……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差……」
邪犽對救人一事興趣缺缺。
「邪犽,你忘了這些人可能是(……走你母親骨灰的元兇嗎?」
霧凌雙手叉腰。「啊!對!這些該死的混帳王八蛋!」
邪犽一想起母親骨灰的事,立刻怒火攻心,二話不說,踩著鐵鎖便往下飛奔。
霧凌苦笑,跟在邪犽身後,輕巧地沿著鐵鎖滑翔。
「給我站住!你們這群死禿驢!」
邪犽完全不懼鐵鎖下的萬丈深淵,兩腳一蹬,人高高彈起,宛如離弦之箭,飛了十餘丈遠,剛好落在其中一名僧人的背上。
也不管布袋裡頭是什麼東西,邪犽兩手利爪穿肉貫骨,將怪僧連人同背上的布袋一起刺穿,雙手接著上下一分,只聽見一聲淒厲慘叫,鮮血飛濺,布袋裡滾出一名女子的半邊身軀,底下的僧人也被斜劈成兩半,被邪犽隨手扔下深谷。
「來者何人?」
餘下兩名僧人大驚,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高聲怒吼,原來他們不但手腳盡黑,就連頭臉也是黑得像煤炭一般,只有兩隻眼睛白晃晃的。
在咬潔月光之下,這兩名像是黑炭削成的怪僧手腳乾枯細長,四肢在鐵橋上滑動的模樣就像是人形蜘蛛。
「你們才是什麼人呢?」
霧凌落在邪犽身邊,高聲道:「那個叫天滿的妖僧在哪裡?你們和明持王有什麼關係?」
「無知丫頭,我師尊高名豈可輕呼!天滿尊師正在閉關修行,絕不能讓爾等下賤俗人擾其清修!」
兩名怪僧齊聲大喊,「納命來!」
只見怪僧雙手一抖,扯下彼此背上的布袋,用力朝邪犽兩人擲來,邪犽閃也不閃,雙手利爪畫出幾道銀光,將兩隻布袋斬成四截,只聽見幾道淒厲慘叫,鮮血、五臟飛濺,布袋裡的女子化作屍塊,在鐵鎖橋上翻了幾翻,滾入深谷之中。
「嗯?人呢?」
邪犽定睛一看,兩名怪僧已不知去向。
「邪犽,在上面!」
霧凌指著夜空,喊道。
邪犽抬頭一望,只見兩名怪僧飛躍在十丈高空,黝黑的手腳幾乎要與夜色合而為一。
「哼,跳得高又怎麼樣,等你掉下來我還不是一爪一個。」
邪犽冷笑。
豈料兩名怪僧在半空中一個觔斗,黑炭般的四肢竟陡然暴長,宛如槍矛般擊向邪犽。
邪犽輕易閃過,先踩住其中一人的左腳,再用兩手抓住另一人的右手,用力一拽,讓兩名怪僧在半空相撞。
噹的一聲,怪僧手腳還來不及收回,已經落到了鐵鎖橋上。
邪犽縱身飛躍,雙腳踩在兩名怪僧的胸膛上,左右手的利爪揮舞,將鐵鎖橋刮得火星亂噴,兩名怪僧隨即身首異處。
兩顆黝黑的頭顱滾落深谷,留在鐵鎖橋上的身軀亦化為煙塵飛散,竟是一滴血也沒流。
「哼,還以為有什麼厲害的呢,根本不堪一擊。」
邪犽冷笑。
一旁的霧凌望向彼岸的半座古寺,方才在山下見到的幽藍光束便是透過古寺屋脊,往天空射去。
在山下看不清楚,但現在距離不過百丈,就近一看,霧凌這才發現幽藍光束四周飄散著無數蒼白幽魂,混在夜色之中,宛如一片片迎風飛舞的棉絮。
「小心點,邪犽。」
霧凌叮嚀道:「我覺得這地方不尋常,前面可能還有凶險。」
「別怕,姐姐,不管有什麼東西,我都不會讓它們傷到你一根寒毛的。」
邪犽笑道。
「話是你說的,要是我少了一根毛,就唯你是問。」
霧凌亦笑道。
「小心!」
邪犽正欲繼續說話,霧凌臉上笑容一僵,猛然將雙指置於唇上,朝著邪犽吐出一道狐火。
邪犽大驚,飛身閃避,百忙中轉頭一瞥,只見一顆黑色的球體閃過狐火,朝著自己撲來。
邪犽本能地用利爪一揮,爪尖刺穿了黑色球體。
猛然間,一股有如病瘟的毒熱順著利爪流進邪犽體內,邪犽兩眼一黑,胸口一陣噁心,身體無力,筆直地摔回鐵鎖橋上。
「邪犽!你沒事吧?」
霧凌見狀大驚,連忙將邪犽攙起,「受傷了嗎?」
「沒……沒事……」
邪犽喘了幾口大氣,感覺那令人作嘔的毒熱緩緩消退,定神往爪尖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剛才撲向自己的竟是怪僧滾下深谷的頭顱。
邪犽用力一揮,將頭顱砸在鐵鎖橋上,怪僧頭骨碎裂,腦子裡鑽出無數百足爬蟲,皆身長近尺,通體盡黑。
「天啊!這是什麼東西?」
霧凌又驚愕又噁心,「還好你沒被這玩意傷到。」
「……姐姐,剛才我們殺了三個和尚,」
邪犽緩緩起身,「應該還有兩顆頭才對。」
「嗯,你說得沒錯。」
霧凌點頭,指尖輕觸鐵鎖,邪犽隨即感到一陣妖力奔過腳底,「就在我們正下方!」
霧凌言猶在耳,已經有幾十條細繩樣的烏黑長鞭鑽過鐵橋鎖眼,朝兩人的手腳、頸項捲來。
邪犽大喝一聲,雙手利爪狂舞,將來犯的黑鞭——斬斷。
但斬的越多,邪犽胸口便越是噁心。
(可惡……這兩個死禿驢的肉裡該不會有毒吧?
「邪犽,讓我來吧!」
眼見邪犽腳步逐漸虛浮,霧凌生怕他受了什麼內傷,喊道。
頭昏腦脹下,邪犽重重吁了一口氣,往後一縱,霧凌隨即口吐狐火,紫色的火焰油光閃亮,又重又沉,透過鐵橋鎖眼往下延燒,一叢叢的黑鞭全都被燒成灰燼。
從火勢之中傳出「喀嚓、喀嚓」的詭異聲響,只見兩顆人頭的頸子上長著幾十隻蟹足,口中生滿螺動的蟲尾,朝著霧凌爬來。
「哼!」
霧凌見狀,再度以狐火焚之,但狐火燒得斷人頭口裡不斷生長的蟲鞭,卻燒不壞人頭。
「咦……這兩個傢伙……怎麼不怕我的火呀?」
霧凌大驚。
邪犽見狀,滿腦昏沉,衝進狐火之中,一爪一個,將兩顆人頭斬斷,大腳踢下深谷。
在利爪將怪僧腦袋剖開的同時,邪犽兩眼一黑,跌坐在鐵橋上,險些滾落山谷。
「邪犽!你怎麼了?」
霧凌奔到邪犽身邊,撲去他雙肩的火苗,緊張地問道。
「不……只是……」
邪犽喘道,額上冷汗如豆,「這些傢伙的體內好像有毒……爪子砍斷它們之後……我整個人都不舒服……」
「它們連我的狐火都不怕,體內的毒性想必非同小可,說不定會危及性命。」
霧凌一聽,臉色凝重地道:「我們還是先回娘娘身邊吧,既然知道這個地方有問題,日後再來不遲。」
「不……」
邪犽深呼吸了幾次,感到體內的毒熱緩緩消退,重新振作起來,「沒關係,我已經好多了,偷走我娘骨灰的畜生就在眼前,我不能就這樣退縮。
「你看,我已經沒事了!」
說完,邪犽彈了起來,整個人活蹦亂跳。
「你可不要勉強,像剛才那些妖僧,接下來還不知會遇上幾個,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一趟的好……」
霧凌見狀,仍舊十分擔心。
「沒關係啦!姐姐,那個叫天滿的傢伙一定就在前面那棟大屋子裡,我們快去把他抓出來吧!」
但邪犽救母心切,對霧凌的警告充耳不聞。
在邪犽的堅持下,霧凌無奈,只能跟著邪犽一起往鐵鎖橋的彼岸奔去。
進入山谷裡側的古寺後,邪犽和霧凌順著長廊拾級而下,沿路又殺了四名怪僧。
不知何故,霧凌的狐火雖足以焚去怪僧的四肢手足,卻無法毀其頭顱奪其性命,只有邪犽的利爪才能將怪僧殺死。
因此,邪犽的體內如今又多了四人份的毒瘟,咒熱在胸口聚積不散,兩眼亦是黑雲籠罩,一呼吸就像有許多黏稠污血在心臟中打滾,難受至極。
「邪犽……你別逞強了,我們還是先回去請娘娘看看你的傷勢吧。」
將邪犽的模樣看在眼裡,霧凌不安極了,停下腳步道。
在夾道的燭台火光下,兩人腳底生出無數的飄忽黑影,在空無一人的長廊幽幽搖曳。
「不……就快到了……」
邪犽臉色蒼白,連踏出腳步都顯吃力萬分,「我娘的骨灰一定就在上面……我剛才好像又聽見她的聲音了……」
「不行,我不能再讓你繼續往前,」
霧凌正色道:「假如那個天滿真的搶走了你娘的骨灰,那你娘的聲音恐怕只是他引誘我們來到此地的手段,前頭必有凶險,我們現在得趕快離……」
猛然間,腳底一陣「轟隆」聲,四周地面崩落,無數黑手往兩人捲來。邪犽尚未恢復,反應不及,霧凌只能連忙噴出狐火。
但與方纔所殺的怪僧不同,眼前的黑手竟不懼狐火焚燒,二穿過紫色烈焰,捲住了霧凌的手腳。
「呀!」
霧凌驚叫一聲,只見地板碎裂處黑霧冉冉滲露,鼻中只聞一股異味,初時甜膩無比,但隨即轉為令人腸胃絞擰的惡臭。
那異味直衝腦門,霧凌禁受不住,頭一歪,昏了過去。
「霧凌!」
邪犽大驚,無奈四肢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無數長臂將霧凌拖入黑暗之中。
邪犽一個咬牙,不及細思,兩腳一縱,從地板的裂縫處跳了下去。
一團伸手不見五指的瘴氣隨即將邪犽籠罩,他雙眼本能地在暗中見物,但這瘴氣卻比夜色更黑,以至於他不但什麼都看不見,連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
「咚」的一聲,邪犽掉落在地,悶熱瘴氣從四面八方,有如濕透的棉花一樣纏繞在身上。
「霧凌!姐姐!你在哪裡?」
邪犽站起身來,焦急大喊,但嗓音卻石沉大海,被四周的黑暗給吸收了。
咕嚕……咕嚕……
某種東西滑過邪犽的腳掌,從他身邊蠕動而過。
邪犽大驚,右手利爪一劈,爪尖傳來血肉斷絕的觸感,一股熱液濺在臉上,腥臭無比。
「可惡!你到底是誰?把霧凌放了!有膽子就衝著我來!」
邪犽怒不可遏,大吼道。、說也奇怪,墜入瘴氣之後,原本有如淤泥般沉積在邪犽胸口的瘟熱,此時就像是被怒火給蒸融似的,化成了凝稠黑血,順著脈搏在邪犽的體內緩緩流動。
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感觸在邪犽的體內靜靜地擴散開來,像是無數蟲蟻咬鳴,也像是無數細針灸剌,一點一滴透進全身血肉,浸潤五臟六腑。
但邪犽卻沒有感到任何不適,相反的,他發現自己神智清明了,身體又逐漸充滿了力氣,而且是和過去完全不一樣的力量。
邪犽大口喘息,他渾身發熱,整個人就像是落在沸騰的湯裡,汗如雨下,但這燥熱卻讓他感到十分舒適,就像是回到了某個熟悉的地方。
邪犽沒有發現,不知從哪冒出的幽藍火焰已經燃去了他的衣物,他赤裸肌膚底下正透出晚霞一般的赤色光輝,甚至連頭髮也逐漸轉成赭紅。
突然間,邪犽能夠看見了,濃厚的瘴氣再也無法阻擋他的視線。
從輪廓看來,他所在之處過去可能是一座寬敞的佛堂,只是現在不論牆上、地上,都鋪滿了猙獰的鮮紅血肉,肉塊連接成一大片的肉牆,一抽一抽地蠕動所生熱氣與濕氣讓佛堂成了一座黏膩的肉室,簡直就像是身陷於巨獸的腹中。自蠕動的肉壁裡埋著無數的女子,有長有幼,被陽物形狀的粗長肉籐捆綁,肉籐末端不知止歇地在這些女子的股間抽動著。
大量糨糊狀的綠色黏液從女子們的口耳鼻眼,以及陰戶、肛門中滴落,「啪搭、啪搭」地落在地上,每一團都有巴掌大。每個人的腹部都隱隱閃耀著幽藍鬼光,有如燈火般點綴著偌大肉室。
邪犽視線匆匆一掃,乍看之下,女子的數量竟有數百之譜。
(這棟屋子上頭噴出的鬼光,定是這些人造成的……不過她們為什麼會身帶鬼光呢?
幾名貌似有孕在身的女子扭動腰臀,會陰處裂開一道大口,紫色肉胎滾出,其大無比,原來產下的竟不是胎兒,而是成人!
(那是……死人?
從女子雙腿間墜地的男子,身上還包裹著一層肉膜,底下透出鬼光。
(這些女子……胎中懷鬼……再產為肉身嗎?
正困惑著,邪犽的頭頂傳來一陣乾啞的笑聲。
「呵呵呵呵……你就是邪犽嗎?」
邪犽仰頭上望,只見眼前那高大佛像身上的肉籐緩緩褪去,露出佛首。但仔細一看,那佛首並非以木石雕刻而成,而是一顆活生生的巨大頭顱。
黏滿污血的頭顱鬚眉皆赤,頭頂無發,臉上的皺紋深如刀割。
邪犽目光往巨首旁邊一瞥,赫然發現霧凌的雙腳被肉籐吊起,頭下腳上地掛在巨首耳邊。
「霧凌!」
邪犽縱身飛躍,朝巨首衝去。
「無知小輩!」
巨首喝道,同時上下左右無數肉籐往邪犽身上捲來。
邪犽利爪狂舞,但肉籐數量太多,雙手劈砍不及,終於四肢被擒,動彈不得。
「呵呵呵呵……」
巨首見狀,冷笑道:「從妖星降世,轉眼已近二十年了,今日肉胎大成,梵天招引之術終將功德圓滿。」
「你……你是誰?」
被捲成肉球,半掛空中的邪犽,咬斷口鼻附近的肉籐,高聲怒道。
「小鬼,你不識貧僧,貧僧卻在你出世前就識得你了。」
巨首回答,「貧僧法號天滿,乃鏡泉國護國法師,受陛下之命,特意在此將你的肉身封閉。」
「鏡泉國……護國法師?」
邪犽一聽,熾盛怒火立刻湧上胸口,「你是明持王的手下!我要殺了你,再殺了明持王!」
「愚蠢,明持王乃是爾父。」
天滿斥道:「世上只有子為父亡,焉有逆子試父?何況你這具身軀本就是陛下為了行梵天招引之術而生的,沒有陛下,哪有今日的你?你的命本就屬於陛下,如今天命得以完全,你該歡欣受死才是,切莫如同那不孝女望雲氏,擅自逃離,還連累貧僧受陛下責難。」
「你……你說什麼?」
儘管怒火攻心,邪犽卻無法將天滿的話拋諸耳後,「明持王那畜生……是我爹?」
「何止如此,陛下還是你這小耗子的祖爺呢!」
天滿大笑,「因為望雲氏可是陛下的親生女兒啊!蓋天下之間,唯有父女交合產下的妖子,才有足夠的邪氣,能誘引妖星入居。」
邪犽一聽,宛如青天霹靂,當場呆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是明持王與望雲氏亂倫所生。
(難怪……不管我怎麼問,娘她從來不說以前的事情……原來……娘竟是被自己的生父給……〕「嗯嗯……」
天滿言畢,車輪大的混濁雙眼挪到了一旁的霧凌身上,咧嘴笑道:「傳說狐媚一族之女,其陰乃天下至淫,凡人男子一旦以陽入之,均沉溺不得自拔,如此天人美味,給你這小鬼實在是太過糟蹋。想貧僧這十幾年來,日夜深耕,雖遍嘗國內女子膣肉,卻從沒體驗過妖女滋味,晉見陛下之前,不妨好好品嚐一番。」
邪犽回過神來,聽見天滿的淫穢之言,殺意暴起,一股強大熱勁立即從骨髓深處竄出。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邪犽大吼,嗓音如雷震天。
令人毛骨悚然的鮮紅光芒從邪犽手腳各處綻放,天滿的肉籐一被那紅光照耀,便立時萎縮成渺小毫毛。
一時間,天搖地晃,棟樑「吱吱」作響,覆蓋佛堂的血肉一片一片地乾涸脫落,被埋在肉壁裡的女子身軀也接二連三爆碎開來,一轉眼,充滿瘴氣的肉室竟成了遍佈污穢血肉的老朽佛堂。
在佛堂的中心,強大的妖力有如旋風,從邪犽身上往四周刮散。
「什麼?這小子身上……怎麼會有這等無匹的妖力?」
天滿大驚失色,眼見自己無法抵禦,急忙用剩餘的肉籐將腦袋綁起,從佛像頸子上運下。
邪犽在空中踏出一步,好似那兒有肉眼看不見的地面,快步奔至霧凌身邊,將她橫抱在懷中。
「站住,死禿驢。」
邪犽喝道,他橫亙半空,赤髮飛揚,週身被一輪紅光籠罩,宛如星辰下凡,兩眼一瞪,將天滿最後幾根賴以逃命的肉籐也照成了灰。
「啊啊!施主大發慈悲!貧僧……貧僧只是遵照明持王陛下的指示罷了!」
失去肉籐這延長的手腳,天滿無計可施,巨大的頭顱半邊陷入佛堂破爛的地板,臉上表情又驚又窘。
「哦?是嗎?」
邪犽冷笑,「那你告訴我,明持王那畜生在什麼地方?」
「啊……這……」
天滿猶豫半晌,邪犽遂再以紅光照射,天滿的巨大腦袋立刻散發出濃濃的毒煙,越燒越小。
「啊啊啊!」
天滿痛苦至極,「施主!陛下所在之處,貧僧也不甚清楚……」
「什麼!」
邪犽大怒,便欲將天滿碎屍萬段。
「等等!雖然貧僧不清楚陛下所在,但有方法能找到陛下!」
天滿慌忙大喊,「不瞞施主,二十年前,鏡泉國都城長夏城便位於此處,但於行梵天招引之術後,地脈大變,靈穴黃泉洞猛然下墜千百餘丈,深入地底,貧僧之昭日寺反而被拉抬至群山之間……」
「誰管你那麼多!」
邪犽大怒,「告訴我怎麼找明持王!」
「是是!」
天滿滿臉驚恐,血汗涔涔而落,「眼下昭日寺的深谷乃是長夏城沿地脈移動的痕跡,施主只要沿著深谷進入地中,再順著發光的鬼苔,便能順利找到陛下及長夏城之所在。」
「哦?這麼簡單?」
邪犽笑道:「很好,我知道了。」
「善哉善哉。」
天滿見邪犽面露笑容,連忙又道:「望施主本慈悲之心,留貧僧一命,貧僧日後必湧泉以……」
嗡的一聲,邪犽的利爪一揮,爪尖散發出一道狀似月牙的墨黑劍氣,凡刻劃之處,不論血肉木石,盡皆化為煤灰。
「啊啊!施主!請大發慈悲啊!」
腦袋被削掉半塊的天滿哀號道。
「感覺很好吧?」
邪犽冷笑,「想必比女子陰肉的滋味更加美妙,別客氣,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說完,邪犽爪尖輕點,墨黑劍氣如露,一粒一粒穿過天滿的頭顱,一點一滴地將他化為煙灰。
天滿不停哀號求饒,但邪犽越見他痛苦,心中便越是暢快,砍得開心極了。
最後,天滿被邪犽化得只剩一塊腦髓,只有這塊腦髓不受劍氣影響。
邪犽哼了一聲,抱著昏迷不醒的霧凌兩腳落地,身子一彎,利爪刺過天滿的腦髓,將其瞬間化成腐肉,隨手棄置。
從天滿腦髓中,一股厚重不化的瘟毒流入邪犽體內,較之方纔所殺的妖僧濃烈上十數倍,但不同的是,現在的邪犽再也不以為奇了。
邪犽深吸一口氣,不再試圖抵擋,就讓這股火辣毒熱在體內周旋,散入血脈,與自身筋肉結合。
一旦敞開心胸,那漆黑的毒熱頓時化為美妙的酥麻,奔過四肢百骸,就像是有無數女子用纖纖素手,若即若離地在身軀各處輕柔愛撫,令邪犽慾火填膺,興奮難耐。
雙腿之間猛然燥熱悸動,低頭一看,只見他的男陽怒威高挺,頂著霧凌臀上的衣物,紫深近黑的龜頭肉冠傘張,馬眼滴著淫汁,整根肉莖灼燙得有如燒紅的鐵棒。
望向懷中昏迷的霧凌,感受她體內清新誘人的陰氣,邪犽不禁憶起昨晚兩人在帳中雲雨纏綿的美妙,更是難以把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