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邪傳 第五章 人格失序

  「終於也給我找到你了,君天邪。」

  君天邪的視線從對方那一頭白雪般顯眼的長髮,移到那一雙瞇得幾乎看不到瞳仁的眼睛,再放大到那一張像是戴了面具、長年不變的笑臉,一種強烈想要歎氣的衝動,在他那張邪俊的五官上呼之欲出。

  因為「不動邪心」的同脈感應,「蒼邪」白魔成為天下間少數有資格掌握他去向的人之一。

  也正因為這樣,他倆之間遲早都要作個了斷。

  將殺心隱藏在耀眼的笑容之下,君天邪像老朋友見面般向白魔揚手招呼。

  「還以為是誰像吊靴鬼一樣跟在我後面?原來是你這個『試驗品』!怎麼,要來向我討教染髮的秘方嗎?」

  聽到這麼犀利的諷刺,就連已捨棄七情六慾,「不動邪心」論純粹境界甚至在君天邪之上的白魔,聞言眼神也不免閃過一絲變化,但旋即被清澈深邃的神光所取代。

  「如果體內有兩種人格的你,就算是『完成品』,那我還真是慶幸自己不能全功呢!」

  君天邪暗呼厲害,沒想到一張毫無表情的笑臉,說起話來也可以這麼犀利的!不過單憑白魔自己的邪心修為,應該還不足以堪破他的內心秘密,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君天邪仔細回想,自己曾經在什麼地方露過破綻,留下蛛絲馬跡供敵人成為推敲的證據……忽然靈機一動,笑道:「原來樓雪衣也有跟『天宮』的人互通鼻息,看來這小白臉不只是腳踏兩條船,簡直是八面玲瓏了!這次也是『老朋友』委託你來除掉我的嗎?還是這是你們天王的意思了?」

  白魔眼中異芒一閃而逝,淡笑道:「只從一句話便可以推論出這麼多,你的『絕對智慧』造詣可高深得緊啊!」

  君天邪聳肩笑道:「不敢當,不過是比試驗品高明一點而已。」

  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君天邪似乎存心要挑釁白魔向他動手,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不動邪心」若是纏上了殺氣,便會落入有為的小乘之境,功力將大幅消退。

  這一點同是身為邪心修練者的白魔當然清楚,但是對方那種將他當成次級品的輕視語氣,正是他最在意也最不能忍受的!心態上一旦不能保持絕對的平衡,「不動邪心」的立足點便彷彿是在高處的繩索上走平衡戲,稍一有失便會跌得粉身碎骨。

  「到底還是動搖了……始終次級品就是次級品,太嫩了啊!」

  君天邪的語氣忽然一轉而為冰冷邪漠,就連表情氣勢也同時生出截然不同的變化,這其中的原因只有他和白魔知道,為了能夠確實致後者這難纏的對手於死地,他不惜叫出體內的另一個人格,殘酷無情的劊子手──玉天邪!讓攻擊性更強的人格來對付這精神上的「師兄」。

  「玉天邪」身子如怒鷹騰空,循著一道隱含天地至理的拋物曲線往白魔投去,體內「邪道涅盤」的真氣隨著去勢而不住增強,而且這種增強更在精神實質上造成敵人氣勢的相對削弱,說來雖玄,亦只有「不動邪心」的修練者才能明白這其中此消彼長的關鍵。

  劍氣如群蜂出巢般層疊交錯,又快又狠的封死對手所有去路,這正是玉天邪一向的慣用手法,捨棄花巧的惑敵變化,而以直接狠辣的招數,在一瞬間便奪去敵人性命。

  白魔正因體內邪心失衡而陷入動輒得咎的窘境,玉天邪此時的攻勢更無異是雪上加霜,但是他的心智中早已不存在「恐懼」這種感情,即使利刃加身也不會自亂陣腳,「蒼邪」出鞘!頓時寒氣迫人,一道白色刀氣衝霄而起,隨勢向玉天邪斬去。

  「披雪刀法?對本少爺無效啦!」

  冷漠的語氣足以使人心碎膽裂,違背天理的邪滅,從四方向中心逐漸壓迫,像要吞噬一切敢與自己為敵的不智者,充滿逆我者亡的意味,而這一招的名稱,亦正是玉天邪從「天子劍法」變化出來的劍招──逆我者死!

  看來在「閉關潛修」的這一段時刻,玉天邪並沒有浪費時間,單就招式的應用和勁道的集中來說,甚至可能已經在君天邪之上。

  三個天邪共享一個身體,不論是哪一個人格出現在聚光燈下,在「量」的方面都不可能有極大落差的改變,但在「質」的方面卻可能有截然不同的分別,就像是同樣用一根木棍當武器,削尖了的棍身硬是比原來圓渾的棍身殺傷力強,如果再在棍身前端套上一截槍鋒,更可以發揮二倍甚至三倍的殺傷力。這就是當日君天邪和丁神照兩人聯手也打不過羅剎一個人,但是第三人格「天邪」一旦覺醒,卻可以把對方秒殺的原因了。

  回到玉天邪和白魔之戰,在精神戰奏效之後,玉天邪更趕盡殺絕的使用新悟劍招欲一舉取對手性命,因為先前已落足功夫,自信將後者擊斃應該只在須臾之間,但等到真正動手時,才發現理想和現實仍有一段差距。

  指尖所發出的劍氣,像是探入了寒凍三尺的冰寒湖水,傳來一股森寒感受,跟著一度被自己壓下的凍氣竟倒捲而回,玉天邪驚駭之下不敢再做寸進,左手劍掌虛空一劃截斷攻來刀勁,跟著急急抽身連退出三丈外。

  望著眼前刀守中宮、笑意盈盈的白魔,玉天邪恍然大悟道:「好傢伙!原來是故意裝作邪心失衡,以此來誘我上鉤!」

  白魔笑道:「會被這樣顯而易見的陷阱所騙,證明你的邪心修為也不過爾爾,這個『次級品』的稱謂還是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好了。」

  玉天邪冷笑道:「以為玩了點無聊的小把戲就佔到上風了嗎?就讓你看看我們之間決定性的差距,然後帶著悔恨與懊惱下地獄吧!」

  對自信心高到幾乎目空一切的玉天邪而言,白魔所玩弄的「小把戲」不啻是觸怒他逆鱗的一擊!雖然表面上不露出半點情緒,內在的殺意已如即將爆發的火山熔漿,隨時要將對手吞噬毀滅!

  「比起另一個人格來,你耍嘴皮的功夫似乎還高明些。」

  玉天邪冷哼一聲,不作任何爭辯,跟著下一刻他的身子竟化成一道狂飆氣旋,更帶起陣陣劍芒撞向白魔,後者輕喝一聲「來得好」,舉起蒼邪刀,以悠閒從容的態度聚氣揮下,一刀老老實實地封住玉天邪所有的後著變化,迫前者不得已下和他硬拚一記,現出真身一指點在刀身側面,「砰!」的一聲,兩人齊齊一震分退。

  「刀勁竟不在天下第三之下?帝釋天教出一個了不得的徒弟啊!」

  冷靜的逼出侵入手腕經脈的凍氣,玉天邪的身子一刻不歇,彷彿多出幾個分身般恣意飛舞於虛空之間,一邊布下層層邪詭的力場封鎖白魔的行動,錯亂而玄幻的軌跡,讓人無法捉摸。

  白魔閉上眼睛,純以邪心的同脈感應去追尋玉天邪的動向,他們之間的交戰除了比拚武功之外,精神上的修為更是決定勝負的重要關鍵,誰的靈識功夫更高一層,就能掌握住對手的破綻,乘隙將之擊殺!

  白魔暗運「不動邪心」的搜神訣,整個外在世界彷彿消失般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四周是無色無界的存在,只有一道令人感受到肅殺的寂靜,正以高速向自己撲來,他驟然轉身,出刀,寒凍刀芒熾熾,旋又撤去。

  玉天邪發出一聲狼狽怒嘯,涅盤邪勁全面護體,雖然避開血光之災,但右邊身子卻未能免劫的被披雪刀氣冰封,行動頓時出現要命的停滯。

  「機會來了!」

  白魔沒有放過這個交手以來最佳的良機,氣勢驀地攀上最高潮,森冷的殺機湧現不息,人刀合一,往面露驚駭之色的玉天邪撲襲而去。

  「死吧!君逆天的兒子!」

  「不准你用那個身份叫我!」

  即使面臨生死關頭也有不願被人提起的禁忌,只有在這一點上兩個天邪是殊途同歸,怒意讓玉天邪強提殘餘功力,涅盤真勁將「虛無」從虛空中提煉出來,凝於身前成為護身壁障,即使是白魔的披雪刀氣也無法攻破「虛無」這道防線,而這就給了玉天邪寶貴的喘息時間。

  「失算!沒想到白髮小子的邪心修為竟然如此精湛,用上『邪縛結界』去對付他反而是我的戰術應用錯誤!如今半邊身子經脈被凍氣侵入,要逼出絕非一時三刻辦得到,如今之計只好先作戰略性撤退,俟復原後再回來把這小子大卸八塊了!」

  玉天邪腦中盤算著難得的退後之舉,畢竟他雖然冷邪好殺,但絕不會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就在玉天邪盤算著脫身之計的時候,從他的腦海深處,忽然傳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沒出息的傢伙,這麼一點小傷就讓你打退堂鼓了嗎?」

  玉天邪大吃一驚,因為他認出來這道聲音的主人並不是君天邪,而是另外一個他最害怕的人,那個自稱最初也是唯一的人格──天邪!

  「你、你怎麼會出來的?現在明明還不到你該出來的時候啊!」

  「當初的封印已經被解開三分之一了……而看到你們這兩個傢伙一再糟蹋我的『本體』,再置之不理便等於是自殺了……就讓我來教教你們,什麼才是力量的使用方法吧……?」

  這是他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從白魔的眼中看去,玉天邪的身子在勉強接他一招後便出現不該有的停滯,本來他就該用這個大好的機會去取對手性命,但是邪心的感應卻像一盞不住閃動的警示燈,阻止他劈下那結束一切的一刀,危險!非常危險!便是白魔此刻腦際浮現的唯一訊息。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雲覆月,你也對聖帝的存在性感到懷疑嗎?可是想利用我來幫你找出答案,那代價就是你的性命啊……!」

  從掩面的五指間透出獨特不群、彷彿水晶般透明地近似無物無情,又超然於眾生之上的聲音!跟著從玉天邪的身子,冒出大量的水蒸氣,將他的身體籠罩在一片白霧中,如霧似幻地看不真切,只有白魔知道這樣的異象,是因為前者逼出原先侵入他體內的披雪刀氣,大量凍氣被加溫溶解排放到空氣中所致。

  「他的功力為何會突然提升如此之劇,莫非……?」

  白魔私下暗暗吃驚,惟五官卻絕不形於色,蒼邪刀鋒搖指對手,自信能應付一切突發狀況。

  可是白魔勢難料到,水霧之中,玉天邪傳來的氣勢仍不住攀升,甚至已經超越了帝釋天,幾乎要能和「閻皇」君逆天相提並論的地步!那是一股無形卻又異常沉重的壓力!一股曠世無匹、足以讓塵世眾生折腰跪倒的沉重壓力!

  「這股壓迫感……簡直不在君閻皇之下!難道他先前一直也在隱藏實力?」

  這個猜測才剛成形就被白魔自己推翻了可能性,邪心的同脈感應是不可能騙人的,君天邪的功力縱與他有差距,也在伯仲之間……可是這股壓倒性的威嚴感,卻是從何而來?

  縹緲似幻的白霧頃刻間便轉為薄如蟬翼,氣勢變得判若兩人的「天邪」,邁開大步向白魔走來,他每行一步,也讓後者承受的無形壓力就愈重一分!若非與外表完全不符的堅強意志支持,相信早已不戰而敗。

  「封鎖六欲,藉此換取邪心的平衡嗎……?有意思,帝釋天造了一個好玩具啊……」

  嘴角掛著一抹藐視一切的淡淡邪笑,曜如星月的雙目,渾身散發著一股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氣概,「天邪」望著白魔,語氣悠閒的像似剛喝了一杯上好清茶,那裡像是在面對要置自己於死地的大敵?

  「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了?君天邪!」面對自己完全無法看透的敵人,白魔的語氣裡首次有了一絲不安。

  「天邪」淡淡笑道:「恐懼於內心所感受到的真實,而希望藉著言語找到答案嗎?這不應該是一個『不動邪心』修練者所該作的事情啊?」

  「天邪」的話看似玄奧不著邊際,但偏偏白魔像是聽得懂其中的關連,首次臉色一變道:「你、原來你不是雙重人格?你是三重人格!」

  「你說錯了,」「天邪」搖頭輕笑道:「不是三個人格,打從一開始,這個身體便只有一個人格存在,那就是我,唯一也是最初的一個『天邪』。」

  白魔橫刀冷笑道:「我不管你到底是哪一個天邪?反正都要死在我的蒼邪刀下!」

  「天邪」帶著傲然笑意,緩緩張口道:「我不是你的敵人,相反的,我還可以協助你找回被封印的記憶,用我的『本相明見』。」

  白魔身子一震,「不動邪心」徹底失守,神情仿若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失聲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