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邪傳 第六章 本相明見

  「我應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對於你失去的記憶,難道你從來也不感到好奇嗎?」

  彷彿蜜糖般誘惑人心的語調,配合著「天邪」傲視天下的表情,便像是有著讓人甘心順從的魔力,可是這還不足以讓白魔迷失自我,短暫的動搖過後,臉上已恢復面具般的平靜笑容,道:「有意思!看來你這第三人格,最厲害的恐怕就是耍嘴皮的功夫了吧?連我都差點被你說動,看來你該改行去說書才是。」

  「天邪」負手微笑道:「用自以為是的推論來掩飾內心的恐懼,這是人之常情,而我就想不到身為『不動邪心』的傳承者,堂堂白魔也不能像一般人般免俗。」

  「天邪」的每一句說話就像是蘊含深意,更從精神層面去打擊削弱白魔的鬥志,後者亦心知肚明不能再放手任由主導權受人掌控,眼神一轉利銳道:「我已聽夠你說的那些廢話!就看看你手底下的功夫比嘴上好多少吧?」

  寒芒一閃,白魔的出刀事前沒有半分徵兆,從東方島國流傳過來的神技「拔刀術」,配合練至登峰造極的「縮地」腳程,各方面配合堪稱完美,真正把「突擊」一詞演繹至登峰造極境界的一刀,白魔有絕對的自信,如果是原來的君天邪,絕對無法從這一刀下全身而退!

  白魔對君天邪的評估並沒有錯誤,唯一出錯的是他沒有預料到君天邪體內的第三人格竟然擁有「末那識」的修為,而以六識隱藏起來的出手徵兆,對能直接讀取對手意識的「天邪」而言,根本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迅銳無比的一刀順利的切開了「天邪」的身體,然而白魔很快便警覺到其中的不對之處,太簡單了!他所感應到的第三人格絕非可以如此輕易收拾的對手,這其中一定有鬼。

  「夢幻空花……!」

  看見「天邪」被劈開的身體像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像般逐漸淡薄模糊下去,從白魔的口中吐出驟然轉冷的這四個字,與之同時變冷的更有他身上的刀氣,千百道寒芒,火樹銀花般地燦爛綻放,往四面八方射去。

  白魔並沒指望這些刀氣能傷到君天邪,但只要有其中一道能逼出後者的真身,他就可以發動雷霆萬鈞的一擊。

  「這是沒用的,你還不瞭解嗎……?」

  宛若琉璃之身的「天邪」從虛空中重回現實──赫然就在白魔眼前!帶著君臨天下般的狂邪氣勢,一指往白魔點來。

  白魔面對如此妖異莫名的變數,仍不慌不忙,「蒼邪」刀揮舞,白色凍氣以剛固之勢凝成不動障壁,穩穩守著最後一道防線,同時心神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滲透開去,尋找敵手任何一絲可能的破綻。

  「天邪」猝然一笑,實體變虛,仿若將虛空當成泳池滑動遊走般,輕而易舉的便切入白魔的刀氣中,就那麼原勢不變的一指點在後者眉心上。

  「什麼?!」

  「常世之劍……一切非常……!你的五感早已被我用『末那識』影響,眼見的實像其實並非實像,這樣你該瞭解我說你不是我對手的原因了吧……?」

  「波──!」

  白魔身子一震,腦海中像有一道電流通過,打開了一直被堵塞起來的東西,有什麼失去的記憶,隨著「天邪」的那一指,被重新啟封開來。

  「本相明見……好好回想起自己的過去,面對殘酷的真實吧……」

  清晰而邪異的聲音,彷彿帶著某種神秘的魔力,將白魔的記憶拉回之前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少年時期,那個他寧願死去也不願回想的記憶。

  玄武歷三三一年,節氣:大寒,「環狀山脈」的其中一峰──「天見崖」。

  在這冬雪紛飛的寒冷高崖上,只有一間平凡小屋中透出的一盞燈火,為這冰寒的高地帶來絲絲暖意。

  在人畜迴避的極寒天氣,從屋子裡傳出來稚嫩的童音,給人一種溫馨依戀的感覺。

  「娘,爹怎麼還沒回來?」

  一個看來十歲出頭的少年,在簡單而不失潔淨的圓木桌旁,地上則坐著一名看來剛學會走步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臉頰紅透透的十分可愛,一隻小手正拉扯著少年的褲腳,發出伊伊呀呀的高興笑聲。

  在少年口中被稱作「娘」的中年婦人,雖然穿著平凡的布衣,卻無法掩去她清麗脫俗的面容,以一雙洋溢著母愛光輝的視線,回應著少年的問題道:「爹下山去採購日用品了,大概再過兩個時辰就會回來了吧。」

  雖然外頭大雪紛飛,但是小屋內溫馨的親情,卻比壁爐內的火焰還要溫暖,照顧著這平淡卻是幸福的一家。

  只可惜,殘酷的命運就是沒有放棄降臨在這一家的打算,正當婦人打算再為壁爐內多添一些薪火之時,忽然臉色一變,原本平庸無奇的眼睛忽然變得神采漣漣,低喝道:「有人正朝這屋子過來!」

  從未看過母親這般氣勢迫人的姿態,少年一時之間竟呆住不知如何反應,婦人一個閃身,用的也是少年作夢都未想過的敏捷速度,幾乎在眨眼間便奪門而出,大量的風雪隨開門的一瞬間湧進屋內,將地上的小女孩嚇得「哇!」一聲哭了起來。

  「雙兒!乖乖!不哭喔。」

  少年表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一把抱起還在地上哭泣的女孩,用溫和的語氣安慰對方受驚的情緒,但一雙眼睛仍透露出不能隱藏的憂慮,注視著敞開的大門。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同樣的疑問也產生在婦人此刻的心中,有著一對子女所不瞭解的深厚功力,在百步外便聽到熟悉卻混亂的腳步聲,不祥的預感在她心底盤據,多年來困擾他們夫妻的惡夢,難道就要在這一天成為真實?

  不!千萬不可以!兩個孩子都還太小啊!

  可惜無情的上蒼似乎並沒有對婦人的哀求做出善意回應,「八步趕蟬」的輕功才奔出十數丈,一個熟悉的人影落入眼簾,雖是渾身浴血卻不減英氣的中年之姿,除了自己的丈夫還有何人?婦人一聲悲鳴:「人傑!」加快腳步將搖搖欲地的中年漢子扶住,不讓他跌入雪地中。

  被喚作「人傑」的中年漢子正是此間小屋的男主人──應人傑!而他的妻子則叫做「碧含煙」。這兩個名字一旦出了冰雪世界,可是驚動黑白兩道、幾能呼水成冰的厲害角色!因為某種原因,讓這一對戀人決心退出紛擾武林,化燦爛於平淡,但是福兮禍相倚,歸隱多年,他們最害怕的事情仍是發生了,正所謂一步江湖無盡期,即使是平淡的小小幸福,也不是他們這類人所能長久擁有的。

  應人傑原本黯淡的視線,因為妻子的呼喚而重新燃起生命之火,從滿是血污的鬚髮中逼出微弱的聲音,無力的道:「含煙……快……快帶著兩個小孩走……」

  碧含煙眼角淚花閃動,臉色蒼白卻是意志堅定的道:「不!我不走!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她熟知丈夫的本事過人,當年便是武林中響噹噹的角色,雖然退隱多年,但因為懼怕那厲害的「敵人」找上他們,手底下的功夫一直未有擱下,能夠將這樣厲害的丈夫傷成這樣子,放眼整個江湖也不出十人,難道……是「他」御駕親征來了?但這怎麼可能!為什麼「他」會親自出馬追到這個地方?

  彷彿是呼應碧含煙的心內想法,應人傑著急的道:「不……不行……!我知道你想留下來陪我,但這是沒有用的……即使合我們兩人之力,對上他也難有勝算……快!快帶著孩子們離開!這裡讓我來阻擋……」

  碧含煙打了一個寒顫,卻不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她心中的恐懼還甚於外界冰雪。

  「難道……真……真是……『他』來了……?!」

  應人傑還未回答,四周環境卻於此時發生了異變,原本是由山上往下吹的風雪,竟開始倒捲而回,更發出點點磷光,彷彿是有一大片螢火蟲群正朝他們衝來一樣!情形詭異得無以復加。

  碧含煙嬌軀一震,秀麗的容貌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與絕望。

  「天界光明火……真的是他……!」

  「『天王』帝釋天!」

  山上的風雪彷彿受到某種驚世駭俗力量的牽引,發出明亮卻不刺眼的光芒在空中變幻盤旋,在山腳下,那裡正有一團光明的物體漸漸推近,遠遠看去,似乎有光無質,移動的速度似慢實快,只一瞬間便來到兩夫妻眼前。

  應人傑終於發出絕望的悲鳴。

  「可惡……!這麼快便追來了嗎?」

  那一片光明逐漸推近到兩人的身前,一旁繚繞的明亮煙氣逐漸變化成一個人的形體,無法辨識五官的面孔,發出震耳欲聾的威嚴嗓音道:「叛徒夢非天,還有拐走我愛將的白道賤婢也在一起,本王今天正好將你倆一網打盡!」

  原來應人傑退出江湖前的身份,竟就是「天宮」四飛天之一的夢非天!不但如此,他還是當年四飛天的首席,武功在「十方俱滅」中,幾乎可以和排名上位的二相並駕齊驅,能力與三大將軍之首的「銀槍大將軍」宇無求相比也毫不遜色,可說是帝釋天極之看重的人才。

  這樣一個魔門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卻在一次執行任務中,碰到了「衣蝶盟」當時的「七仙子」之一──「藍蝶」碧含煙!應該是正邪不兩立的他們,卻因為命運的存心作弄,竟然在戰鬥中滋生了愛意,竟而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不但不能克制情慾的衝動而發生了親密的肉體關係,不久之後,碧含煙更發現自己珠胎暗結,兩人之間竟有了愛的結晶。

  兩人之間的愛情本來已不為武林所容,若是被蝶盟發現碧含煙未婚先孕,對像更是白道公敵的魔門中人,則不只是碧含煙,連應人傑也要遭到魔門酷刑的殘厲對待。為保住兩人的未來,以及妻子腹中未出世的孩兒性命,應人傑別無選擇,只有帶著碧含煙叛出「天宮」、「衣蝶盟」!成為流浪天涯的亡命之徒!

  愛將與白道中人暗通聲息,更受情愛蠱惑選擇叛離,「天王」自是龍顏大怒,先後遣動無數人手追殺這一對叛徒。

  白道中人對堂堂「衣蝶盟」的俠女心甘情願與魔門中人同流合污的情形亦極不諒解,聲援追討、落井下石的亦不在少數,當時這一對戀人可以說與整個武林為敵也不為過!幸而「夢非天」本身武藝強橫,「藍蝶」亦非弱手,縱有千般凶險,他倆仍是一路扶持的支撐了下來,在患難中開啟的愛戀之花,只有綻放得更加燦爛。

  歷經數個月顛配流離、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甚至連碧含煙在馬廊中的稻草堆內產下麟兒的一刻,應人傑還在外頭與追殺者浴血苦戰!而兩人一路往北方逃去,逐漸去到中原武林的邊緣,「環狀山脈」長年積雪的高山山原!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追殺者也終於跟失了他倆人的蹤跡,然而他們亦不敢回去那塊已不再屬於他們的土地,便在人跡罕至的「天見崖」上選擇落草為居,打算終老於此。

  兩人在「天見崖」上度過了一段真正的平靜歲月,甚至有了第二個愛的結晶出世,誕下的一對兄妹,男的叫應無爭,女的叫應無雙,反映出他們的父母但求平靜度日,不想再捲入那段腥風血雨的荒唐歲月心境。

  時光如梭,轉眼間應無爭已出世十三個年頭,而應無雙也已兩歲,開始會走步逗笑了,雖然夫妻倆仍擔憂不知何時會找上門的追殺者,但眼看十幾年都已過去,或許正道魔門早已將他們這一對叛徒遺忘,眼前這平淡而小小的幸福,應該是可以永遠持續下去才是。

  只可惜,命運的殘酷與意外永遠超乎人們的想像,經過了平靜的十三年,他們最害怕的一件事,畢竟還是發生了,而且還是比夢魘中更強大可怕的型態,出現在他們面前!

  帝釋天的形體像是融入四周的光明中,四周風雪一旦欺入光明的範圍三丈內,便氣化的點滴無存,那奇異的景象任何人只要看過一眼,便一生也休想忘懷。

  「叛徒夢非天……當日你選擇和這賤婢遠走高飛,脫離我『天宮』時,應該就預知會有今天這一刻了吧?」

  應人傑望著耀眼光明海中的「天王」形體,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使他支撐著站直身子,將碧含煙護在背後,對著帝釋天道:「屬下背叛了天王的厚愛,縱是被千刀萬剮也心甘情願,只是我的愛妻和一對子女……他們是無辜的,屬下願意引頸就戮,只求天王能大發慈悲,放我的妻兒們一條生路。」

  帝釋天一陣長笑,震得地動山搖。

  「此時此刻,你認為你還有資格與本王談條件?」

  碧含煙揪住應人傑背後的衣襟,咬牙叫道:「人傑!不必與他求饒,大不了我們夫妻倆豁出性命,跟他在今天拚個同歸於盡就是了!」

  帝釋天聞言失笑道:「拚命?即使你夫君毫髮無傷,你們兩人齊上亦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不信的話可以試試。」

  應人傑強忍住哽在喉間的熱血,試著拖延終結的腳步降臨,他太清楚「天王」的實力,帝釋天說的對,他們實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不論如何,一定要想個法子將妻子與一對小孩送離此地,即使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帝釋天實在太強,想要讓這昔日的主上無暇對他的妻子下手,他只能動用這十幾年來秘密苦練,目的就是為了這個時刻派上用場的「那一招」!

  應人傑身上的傷口忽然自動止住流血,氣勢更從原本的奄奄一息轉為威猛雄態,用「傳音入密」的蟻語向心愛的妻子做出最後的訣別道:「等一下我會向帝釋天出手,你就待我和帝釋天交戰的那一刻,帶著兩個孩子逃跑,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多年夫妻之情,碧含煙又怎麼會不知道丈夫此刻的用心?哭叫著道:「不!我不走!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應人傑搖頭繼續以「傳音入密」與妻子溝通道:「冷靜一點!我們兩個都死了,那無爭和無雙該怎麼辦?帝釋天絕對不會放過斬草除根的機會,只有你帶著他們立刻走,兩個孩子才有一線生機!」

  碧含煙嬌軀一震,無可抹煞的母愛天性取代了同歸於盡的衝動,晶亮的淚珠斗大的滑落臉頰,神情卻不復之前的迷惘絕望。

  「知道了,我一定會設法保住孩子們的,你……安心去吧!」

  應人傑欣慰的微一點頭,將注意力移回眼前的大敵,帝釋天好整以暇的任憑他續勁回氣,但那並非是「天王」輕敵大意的表示。

  「重傷之餘,仍能將體內的氣做出如此不正常的提升……還有這視死如歸的眼神……原來如此,你是練了『那一招』吧?不愧是本王當年看重的人才,竟然能練成魔門中不出十人能練成的『梵滅剎息』!」

  應人傑堅定的眼神望著氣勢如山峰一樣不可動搖的帝釋天,他的身子似正逐漸膨脹,衣服底下的肌肉奮起鼓動。

  「只有用上『梵滅剎息』,我才有傷你或是殺你的一絲機會,這一招便是我苦練多年,專門在這一刻才動用的最後一招殺著!但是我並不想與宮主你為敵,只要宮主金口一諾答應放過我的妻兒,人傑立刻自盡於天王面前,絕不食言!」

  帝釋天長笑道:「人為了保護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不受傷害,果然是會並發出超越極限的潛能啊!看來本王畢竟還是小看了你,但是夢非天你也太不瞭解本王的脾氣了,本王既然御駕親征,斷不可能空手而回,你和你的妻子小孩今天都要葬生在這大雪山之上,誰都不可能改變這必然的結局!」

  「好!這是你逼我的,帝釋天!」應人傑一聲爆喝,雙目爆射出空前凌厲的精芒。

  「便接我這最後一招,然後與我一起共赴黃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