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聖殿。
這在武林之中如今與「天宮」分據一方,唯二稱霸的群邪之地,「白道聯盟」早已名存實亡,道消魔長已是天下定勢。
有著「絕世邪神」領導的六道界便是當今武林興起最快的門派勢力,復出不到一年的時間,其聲望已經可以和當年全盛時期的「冥岳門」相提並論。
即使不計當年「六道聖帝」所帶給世人的恐怖回憶,新一任的「天道」之主,逆天邪——前身名為君天邪的銀髮少年。在以「絕世邪神」的身份廣為武林所知之前,他的豐功偉業也不在其父之下,滅白道聯盟、闖冥岳門、敗天下第三、戰帝釋天,每一件都是驚世駭俗的事跡,而他超凡入聖的修為和智慧,透過有心無心之間的傳播渲染,如今的逆天邪已經被視為不下於當年「閻皇」君逆天的絕頂高人。
絕頂高人?但是如今的逆天邪因為喪母之痛,已經變得瘋狂和不可理喻,只是這件事被當事者的一方隱而不宣,所以這變故尚未傳入任何人的耳中,但是其對整個武林的影響,勢必是其大無比。
玄武歷三四七年,二月初十。
一股絕強之氣,正朝著六道聖殿的方向而來。
「刀劍交融之氣……在生機盎然中又夾帶著濃烈的憤怒與不安……我的好兄弟啊……你終於來了嗎……」
空洞而讓人畏懼的低沈聲音回湯在大殿內,陽光不及的大殿中心內,有著比陰影還深沉的人影盤據龍椅之上,而在他面前,則是堆積如山的屍體。
大殿內的水晶石壁、地板、天頂上全都噴濺上腥紅的鮮血,死者全都是額頭穿洞,應該是被凌厲的劍氣所傷,死者臉上,是清一色痛苦而無力反抗的表情。
椅子上的人影把沾滿鮮血的手指放到嘴唇邊舔著,赤紅的瞳孔似有血光一閃而過。
「即使殺了再多這類廢物,也不能讓本帝的心情好轉一點……」
「兄弟,我期待你來為我解悶,已經期待很久了,你可千萬不要讓本帝失望啊……」
生靈劍氣迅速逼近殿內人的方向,在負責守殿的使魔幾乎已被他們自己的主人屠殺殆盡的現在,有此結果本就理所當然,若然不是如此,反而會讓瘋狂的「天道」之主失望了。
「來得很快啊。」
話聲方落,劍氣已穿入大殿,彷彿晨間驟起的寒風吹得人背脊發寒,殿內人微微一笑,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瞬間充斥於殿內,把劍風消弭得無影無蹤。
「好久不見了,我的好兄弟……」殿內人道:「別來無恙否?」
劍風消散,一名背插刀劍的黑衣少年,赫然現身殿內,英氣勃發的冷峻臉龐,和比例良好的修長身材相得益彰,瞳孔內散發著獵豹一般的氣質,仔細看上去又有著淡淡的憤怒,和濃濃的哀傷。
黑衣青年用著銳目輕易穿透了常人無法看透的黑暗,視線落到殿中人的面貌時,表情出現止不住的訝異。
「怎麼了……不是連自己的兄弟也認不出來了吧……」
悅耳的聲音,不知為何卻讓人想起摻了毒藥的美酒,黑暗裡的人影,一頭銀髮像是皇冠般炫耀美麗,昔日的「邪星」,今日的「天帝」,望著曾經是生死之交的「他」──當年的「縱劍橫刀」,如今的「劍帝刀皇」──丁神照!眼神裡可有浮現滄海桑田的感慨?
丁神照用銳利的視線注視著龍椅上的銀髮人,沉默的凝重空氣在兩人之間流動,良久良久,還是他首先打破了這沉默。
「只聽外面說起你和之前相比變了很多,沒想到卻是變成這個模樣……」
「絕世邪神」逆天邪聞言失笑道:「人都是會變的,你不也一樣嗎?我的好『兄弟』,我在你身上感受到絕世強者的氣質,看來你在樹海裡受益許多啊……」
「不只如此……」
「真的要我說破嗎?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一股異樣的憤怒與殺意,那是針對本帝而來的嗎?『兄弟』啊……」
「原因……你應該清楚的。」
逆天邪用一隻手托著下額,瞇眼微笑道:「彭家村……回去過了嗎?」
簡單的一句問話,就把原本如冰如巖的丁神照,變得有如憤怒的不動明王般將要以淨焰毀滅一切,額上青筋如逆鱗般掙出,大殿內瞬間充斥冷冽的恐怖殺氣,彷彿有千刀萬刃已對準了逆天邪,馬上就要把他碎屍萬段一樣。
「原來……真的是你……」
丁神照的聲音像是要把牙齒給咬碎吞下一樣,沉重的呼吸,帶起胸膛的劇烈起伏,心痛的感覺,是失去至愛的心碎,是遭到摯友背叛的心碎!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啐啐啐,你問問題的順序顛倒了吧。」逆天邪搖著食指,像是大人對小孩訓話般道:「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小蓮的下落嗎?如果讓一直在等你的小蓮知道了,她會有多傷心呢?」
「你……你說什麼……」
丁神照這一驚非同小可,在他來到此地前,對小蓮的生存原本已不抱任何希望,如今乍聽逆天邪的口氣,似是並未趕盡殺絕,心情不免又驚又喜。
──難道他始終還是惦記著幾分結義之情,所以並未下絕手?
丁神照又哪知道,他有這樣的想法,便已經是大錯特錯。
「小蓮……小蓮她還活著嗎?」
「嘿。」
逆天邪沒有馬上回答丁神照的問題,只是在嘴角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
「天邪!如果你還當我是兄弟的話,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知道心上人還有可能在生的消息,丁神照再難保持冷靜,雙手握拳忍不住朝逆天邪跨出一步,一副得不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態度。
逆天邪還是一副那麼無所謂的淡然譏諷笑容,道:「不必那麼心急,我有說過不讓你見她嗎?」
「小蓮真的在你手上?」
對於這個問題,逆天邪的反應只是淡然一笑,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便往後走。
丁神照微微一愕,但很快明白要見到小蓮,他是別無選擇,只能追在逆天邪身後而去。
在走廊之內,丁神照望著逆天邪的背影,那曾經是他很熟悉很熟悉的背影,但現在卻覺得很陌生很陌生。
逆天邪在前面走,他在後面跟著,丁神照赫然發現到,不論他的腳步或急或徐,逆天邪始終和他保持一定不變的距離,這當然是前者有意為之,就像是要藉此動作向他宣示,昔日不離不棄的兄弟結義之情,已經像今日一樣出現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天邪……
丁神照鼻頭一酸,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君天邪是他這一生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結交的朋友,然而今天,他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這個朋友。
思緒百般翻騰糾結,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姑且不論逆天邪的想法,至少丁神照自己是不希望太快走到目的地。或許是他還對前者抱持一點希望;或許是他不希望面對破滅的結局。然而,再長的道路,也是有走到盡頭的一天。
「到了。」
銀髮的年輕邪神停在一間石室面前,回過頭來,朝丁神照咧嘴一笑。
「你不是想見小蓮嗎?她就在裡面了。」
丁神照聞言,兩條腿像是變成化石般重若千斤,怎麼也抬不出去一步,甚至不敢用「生靈劍氣」去感應石室內人氣的存在,即使面對最強的敵人,他也不會比現在更驚懼遲疑。
「怎麼了?不敢進去嗎?」
聽到逆天邪似笑非笑的譏諷,丁神照終於下定決心,邁步越過逆天邪身旁,來到石室前,舉起微微顫抖的右手,推門──開。
「小蓮?!」
石室內的景象,讓一向冷靜沉著的他,腦門沖血,眼前一黑,幾乎暈眩過去。
石室內其實並無任何東西,只是在室內中央擺了一個大缸子,缸子頂端有一個人頭外露,儘管和初遇時的回憶相比,缸子裡的人容顏憔悴許多,丁神照仍是一眼就可以認出對方的身份,正是他的初戀情人──彭小蓮!
無數花前月下的甜蜜回憶與眼前那張憔悴失焦的容貌重疊結合,眼前的景象疑幻似真,讓丁神照的腦髓深處隱隱感到撕裂般的痛楚,他顫抖著走上前去,失神地喃喃自語道:「小蓮……怎會……這樣的……」
「放心,她還活著,我可沒騙你。」
丁神照雙目欲裂,扭頭望向石室門口好整以暇站立的逆天邪,咬牙道:「逆──天──邪──!」
逆天邪環手抱胸,對於丁神照此刻如驚濤裂岸湧來、換成是常人只怕立刻碎心而亡的殺氣,竟像是很享受般的微笑道:「這可是我從腦中六道聖帝的記憶中查出來,已經失傳五百年的『人彘』之法,第一次重現便是用在小蓮身上,這可是因為她是你的女人,才能享受到的優惠。」
「人彘?」
逆天邪像是一個介紹名菜的大廚,指著大缸微笑道:「先把小蓮的四肢斬斷,舌頭割掉,眼珠刨出,卻要留住她的一命,然後把她浸在滲了七七四十九種秘藥的大甕中,每日三次以特殊食材和氣勁灌頂為她改造體質,一個月後,她便成了獨一無二的『人形植物』──擁有自我意識,但卻不能離開藥甕生活,這就是人彘了。」
丁神照握緊拳頭,頸間青筋暴露,牙齦已被他自己咬至出血,他卻渾然不覺。
「你……你竟然這樣對待小蓮……她和你一點恩怨也沒有啊!你竟然這樣用這種無比殘酷的手法對她?你還能算是人嗎!」
逆天邪淡然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人彘的,小蓮之所以能有這份殊榮,全因為你的關係。」
丁神照胸中一痛,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逆天邪道:「你如果要對付我,大可直接衝著我來,為何連小蓮這樣一個無辜的弱女子也要牽扯進來……」
逆天邪冷笑:「因為我高興。」
丁神照怒上心頭,所有心中積鬱已久的悲憤狂怒已至爆發邊緣,喝道:「就因為你高興?就可以這樣做嗎!逆天邪,你到底還有沒有一絲一毫惦記我們之間的兄弟情義了?」
逆天邪搖頭,像是很惋惜的道:「看來你始終沒搞懂,那我就跟你明說了吧,不論是我的前身君天邪,或是玉天邪,乃至現在這個真正的我──『絕世邪神』逆天邪,都從來沒把你當成過真正的兄弟,一切只是你一個人的一廂情願而已。」
毫不留情的決絕話語,粉碎了丁神照的最後一絲希望,而逆天邪接下去的說詞,更讓他真正陷入悲憤欲狂的境地。
「你可知道,我剛剛說拿來餵養小蓮的特殊食材,是什麼嗎?」
沒等丁神照以問題回答問題,他自己便揭開了驚人且卑劣至極的答案。
「答案是男人的精液,你說,我對你的女人是不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啊?」
丁神照腦門「轟!」地一聲,眼前看出去的一切景像似乎都扭曲成一張無比醜惡的臉,在他心底,彷彿聽到某種牽掛斷掉的聲音,當他發現時,結草劍啣環刀已同時握在手中,劈向對方腦門。
「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