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仙奇緣 第八章 三司會審

  過了半夜,水靈兒趕回來了,身後跟著一頂軟轎。朱傳宗藏在轎子裡,趁夜色回到了朱府。

  老太君和朱佑繼夫婦都在密室中等候。朱佑繼劈面問道:「孽障,你到底犯了什麼事,惹下這麼大的禍?」

  朱傳宗不敢說自己與媚妃私通,只說是奉旨為媚妃按摩美容,遭龐來孝的中傷暗算。朱佑繼罵道:「說了讓你不要跟龐來孝作對,你偏不聽,現在惹了天大的禍,誰能救你啊?」

  朱夫人不敢勸,只是低頭哭泣。老太君卻十分鎮定,想了一會,冷笑一聲道:「老太爺捨命救下先帝,這才有了大梁國的江山。現在皇帝居然要滅我朱家的香火,我朱家也不是吃素的。」

  朱傳宗道:「祖母,孫兒不孝,不能侍候您了,我這就去自首,讓皇上治我死罪,免得連累朱家。」

  老太君抱著朱傳宗的頭,老淚縱橫地道:「乖孫兒,你要是死了,朱家沒了後代,我有什麼顏面去見祖宗?我一早就進宮去見皇上,讓他公開審理你的案子。想要這麼不明不白地冤枉我孫子,那可不行。」

  朱佑繼遲疑道:「母親,若是公開審理,斷了寶兒有罪,那朱家恐怕也保不住了啊。」

  老太君怒道:「斷了香火,朱家一樣保不住。況且如果就這麼認了,你以為皇上就會放過朱家?以後一樣會找藉口治罪的。今日非把事情查明白,還我孫子清白,老身拚了這條老命就是!」

  朱傳宗心中感動,有心說出真相,又想到太君所說,如今不翻案,朱家就是死路一條。朱傳宗心道:「外人都知道我是天閹,我又能控制自己的反應,只要媚妃不說,沒人能定我的罪。」

  老太君一早便穿上先帝御賜的誥命夫人官服,氣沖沖地進宮去了。

  老太君這一舉動,可非同小可,明宗皇帝本來想秘密將事情掩蓋過去,老太君這一進宮,就把事情擺到檯面上來了。

  其實這宮闈之中,最是淫穢不堪,所謂後宮佳麗三千,皇帝真正能寵幸到的,不過幾十人而已。宮女們紅顏寂寞,難免與太監侍衛暗通款曲,做些違禁之事,這些內情明宗皇帝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抓住的是個太監侍衛,或者其他小吏,明宗一句話,殺了也就殺了。只是朱傳宗身份不同一般,不說朱家本身就是豪門,單老太君身為皇帝的奶娘,在宮中也是地位尊榮。她既然親自找來,皇帝也不能不認真對待。

  另一方面,要是個普通宮女,甚至沒地位的嬪妃,明宗也不會太過放在心上。偏偏這媚妃是他近幾年來最愛的女子,明宗皇帝對她的寵幸無比,已經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因此知道她與大臣私通,才會如此震怒。可是同時也難免猶豫,若是冤枉了自己的愛妃,可就追悔莫及了。

  如此一來、明宗也想弄個清楚,索性破了宮闈之事都秘密解決的常例,將這件案子審個明白。

  明宗竟然傳下聖旨,朱傳宗暫壓入天牢候審,著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會審,這也算是千古奇案了。

  雖然是公開審理,但是因為此事太過隱諱,自然不能大張旗鼓。只是在天牢裡設了公堂,秘密行事。

  朱傳宗被提上堂來,見堂上肅穆莊嚴,兩旁的衙役都是滿臉煞氣。居中並排坐著三位官員,正是大理寺卿莫江離,右督御史黃天祐,和自己的屬下,刑部左侍郎曾懷順。

  朱傳宗一看,心中暗暗叫苦,黃天祐倒還罷了,他一向剛正,雖然和朱傳宗素來只是公事上有往來,但一向都被看做是同一派的,不過他作為副審官,作用有限,可是其餘的主審官,兩人都是他的死對頭,心道:「這個案子,恐怕不好翻了。」

  原來曾懷順和莫江離都是龐來順的黨羽,兩人貪贓枉法,臭名遠揚。老百姓都管曾懷順叫「曾壞水」,管莫江離叫「莫講理」,可見他們為官之差。

  莫江離拍了一下驚堂木,沉聲問道:「朱傳宗,你膽大包天,穢亂宮闈,證據確鑿,還不從實招來!」

  朱傳宗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天閹,此事人盡皆知,怎麼能跟娘娘私通?還請大人明察。」

  曾懷順道:「你是不是天閹誰能證明?也許你治好了呢?朱大人,咱們同殿為臣,素有情誼。本官保證,只要你如實招供,本官定會拚死向皇上求情,饒你性命。」

  朱傳宗心道:「這傢伙又開始冒壞水了。我真招了,恐怕你是拚死求皇上誅我九族吧?」

  向上叩禮道:「下官是不是天閹,大人可以請郎中來診斷啊!」

  黃天祐一聽有理,可是莫江離兩人一心要定朱傳宗的罪,一點翻盤的機會也不給他,阻攔著不肯請郎中。

  黃天祐以一對二,也無可奈何。他心生一計,故意問道:「沒錯,你一個外臣,竟能出入宮中,還能跟皇妃結識,這裡邊肯定有內情。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同黨?快快招來!」

  說著還特意看了看旁邊兩人一眼。

  黃天祐性情耿直,跟莫江離曾懷順兩人都有過節,那兩人一聽,害怕黃天祐藉機會把他們跟朱傳宗勾在一起,跟他們攀上罪名,立刻都急了,趕忙攔下話頭。

  曾懷順馬上命人請郎中,想了想,特意吩咐分別從太醫院和民間多請幾位來。

  幾位名醫連同太醫院的御醫擺弄了朱傳宗半天,朱傳宗一點反應也沒有,幾人商議了一番,齊聲稟道:「大人,朱傳宗確是天閹,不能人道。」

  莫江離兩人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黃天祐暗自點了點頭。他本來就很欣賞朱傳宗的正直,認為朱傳宗是被龐來孝陷害的,現在見了郎中的診斷,更是肯定,心中下定決心,一定要幫朱傳宗脫罪。

  莫江離兩人沒有辦法,無論怎麼威逼利誘,朱傳宗都是矢口否認,就私下提議用刑。黃天祐堅決反對,稱這是屈打成招,真敢如此,他就上書皇上。莫江離兩人也沒有辦法,只好退堂。

  回去找龐來孝一說,龐來孝找了個事情,將黃天祐支了開去,第二次升堂,黃天祐便不在場,只剩莫江離和曾懷順兩個主審。

  兩人沒了黃天祐在旁,氣焰大漲,問了幾聲,朱傳宗不肯招,咬定自己是天閹。莫江離急了,怒道:「我管你是不是天閹,來人,給我上大刑,我就不信你不招。」

  朱傳宗昂然道:「我是朝廷從二品大員,本朝有法例,刑不上大夫。難道大人想要屈打成招嗎?」

  又冷笑道:「做人留三分餘地,日後才好相見。我朱家也不是吃素的,大人不怕將來有滿門抄斬之禍嗎?」

  朱傳宗這話綿裡藏針,把莫江離也嚇了一跳。雖然屈打成招的事他以前幹過無數,但是朱傳宗不是常人,朱家富貴尊榮,交遊廣闊,勢力不是他這個大理寺卿能比的。萬一這次扳不倒朱家,他就要倒楣了,況且朱傳宗官位高,確實是不能用刑的。

  他詢問地看了看曾懷順。曾懷順道:「莫大人說打,打就是了。」

  自己卻不肯表態。莫江離心道:「得罪人的事想讓我自己擔?我也不傻!」

  擺了擺手道:「於是先把他帶下去吧。」

  朱傳宗轉身下去。走到門邊時隱約聽到曾懷順道:「咱們不能對朱傳宗用刑,可是能對他的奴僕用啊。只要服侍他的丫鬟們招認與主人有染,不是就能斷定他能人道了?」

  朱傳宗一聽大驚,心道:「這可糟了,暖雲她們都被我破了身,一查便能明瞭。她們身嬌體弱,定然受不過刑去。這該如何是好?」

  他回到牢裡,心急如焚,卻是無可奈何。

  連過了三日,都沒人再來提審他。到了第四日,送飯的衙役將吃喝放在地上,卻沒如往日一般轉身離去,反而低聲叫道:「寶兒。」

  朱傳宗聽見聲音熟悉,抬起頭來辨認了片刻,驚訝道:「嫂子!」

  原來華采雲買通了牢頭,用草灰塗黑了臉,穿上制服,裝扮成獄卒的樣子,進來探視朱傳宗。

  朱傳宗見她為了自己不顧危險,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華采雲顧不上傷心,小聲焦急道:「暖雲小郁她們幾個丫鬟前幾日都被抓進牢去,我打聽到消息,她們受了大刑,都已經招認了,說是與你有私情。寶兒,現在怎麼辦?都怪你平日那麼好色,把她們幾個都吃了。你若是被治了罪,我、我們將來……」

  朱傳宗也有些後悔無奈,只好安慰她。過了一會兒,他心中一動,問道:「小郁也被用刑,也招認了?」

  華采雲點頭道:「都招了。」

  朱傳宗道:「可是小郁我沒吃,她還是處子啊!」

  華采雲不通道:「不可能吧?小郁那麼漂亮,你放在身邊會不動?」

  朱傳宗老臉一紅道:「我是想動過兩次,都被她大巴掌打回來了。」

  華采雲突然眼前一亮道:「我有辦法了。」

  兩人商量了一番,華采雲又裝做獄卒模樣,悄悄地走了。

  當夜,朱家悄悄派人請了吳思遠來,商議了一夜。第二天朱佑繼又親自去拜訪了黃天祐。

  再升堂時,黃天祐一改常態,竟然開始給朱傳宗羅織罪名,擺明要給他按上個謀反的罪名。

  莫江離兩人開始還有些奇怪,後來心想:「看來姓黃的看朱家要倒,也開竅了,要落井下石了。」

  對他們來說,朱傳宗的罪名自然是越大越好,要真能問成謀反罪,那朱家一派的大臣就都要株連,以後朝廷之上,可就全是他們龐來孝一黨的天下了。

  兩人這樣一想,那是正中下懷。黃天祐怎麼說,他們怎麼應,一來二去,果然給朱傳宗定了謀反罪。而且供詞上把親近朱家那一派的大臣都列了上去,名單上密密麻麻,寫了一大篇。

  將供詞上呈給了皇上之手,莫江離兩人心中得意,跑去向龐來孝邀功。

  龐來孝聽了他們所說,開始還有些疑惑,想了半晌,突然臉色一變,怒道:「你們這兩個笨蛋,壞了我的大事。氣死我了!」

  莫江離兩人不敢回嘴,又不知原因,被罵得愣了。

  龐來孝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道:「你們這兩個笨蛋,就不想想,朝上大半是本相的親信,只有朱家一派勉強能跟我對抗,如今你們供詞上把那一派的大臣都列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在剷除異己啊!皇上那麼精明,最善於平衡權術,怎麼可能讓我一家獨大呢?本來這穢亂宮闈的罪名足夠治朱傳宗死罪,你們這樣畫蛇添足,事情反倒有變了。」

  莫江離兩人如夢方醒,後悔不迭,連連請罪。曾懷順更是獻媚道:「我們資質愚魯,還是相爺智謀高超,相爺真是神機妙算啊!」

  莫江離也跟著大拍馬屁。

  龐來孝聽了幾句奉承,氣也漸漸消了。這兩人是自己心腹,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擺擺手道:「這也不全怪你們,這樣的計謀,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朱家背後有高人啊!等皇上看了供詞,本相再想辦法周旋吧。」

  龐來孝倒是沒有猜錯,這計策正是吳思遠親自謀劃出來的。華采雲偷偷見了朱傳宗之後,找到了案子中的破綻,又請吳思遠來商議。吳思遠覺得只這一個破綻還動搖不了皇上的決定,就乾脆置之死地而後生,定下了這個以退為進的計策。

  明宗看過供詞之後,果然心中疑慮,不肯馬上治朱傳宗的罪,猶豫良久,派人去朱家請老太君進宮。

  老太君進了宮來,也不行禮,直接問道:「皇上,我孫兒的案子可有進展了?能證明他的清白了?」

  原來老太君是明宗皇帝的奶娘,明宗皇帝吃她的奶長大,名分上是她的乳兒。故而地位尊崇,而且也不用向皇上叩拜行禮。

  明宗和顏悅色地道:「老太君,您口口聲聲說朱傳宗是天閹,是被冤枉的。如今已經查明朱傳宗身邊的丫鬟都跟他有過魚水之歡,可見朕並沒有錯。」

  老太君拿過供詞來一看,果然有暖雲、小郁和四季幾人的畫押,都是供認與朱傳宗有染。又有許多罪名,聲稱朱傳宗勾連黨羽,意圖謀反。老太君冷笑一聲,道:「皇上懷疑我們朱家不忠?那儘管將我們滿門抄斬就是了,老身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明宗笑道:「朕怎麼可能懷疑朱家呢?朱家的忠心,朕豈會不知?這只是朱傳宗自己好色無德,不關朱家的事。我只治他的罪就是了,不會牽連旁人的。」

  老太君搖頭道:「謀反之罪,皇上要治就治。但是我孫子的私通之罪,我們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認的。」

  明宗道:「供詞在此,太君還有什麼說的?」

  老太君道:「牢獄中的齷齪事,老身清楚得很。幾番大刑下來,天大的冤屈也只能招了,這供詞我看也作不得數的。」

  明宗皇帝沉下臉道:「朕曾再三言明不得用刑逼供,老太君這不是強詞奪理嗎?」

  老太君道:「這些丫鬟與小廝們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破了身子也不稀奇。小郁卻是我看著長大,最喜歡的,她一向潔身自愛,這供詞明明是被用刑逼出來的。老身現在就跟皇上打個賭,小郁還是處子之身。如果她已經破了身了,別說我孫兒,抄了朱家滿門老身也無話可說。」

  明宗點頭道:「一言為定。」

  宮中自有查驗女身的老宮女,明宗命人將小郁帶上來,仔細查驗。老宮女們看了多時,都判定小郁還是完璧。

  明宗看著查驗結果,一時也啞口無言了。

  他見小郁楚楚可憐地在地上跪著,問道:「你既然跟朱傳宗沒有私情,幹嗎招供?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小郁小嘴一撇,眼淚就像斷線珠子般開始往下掉,抽泣道:「那些大官和當兵的根本不容我們講話,那供詞都是提前寫好的,我們不招就對我們用刑。小女子受不過,只好認了。皇上給我們做主啊!」

  說著就捋起袖子來,給皇帝看胳膊上的傷痕。

  果然那粉藕一般的細嫩手臂上,全是傷痕,有鞭子抽的,有夾棍夾的,令人慘不忍睹。

  老太君在旁邊看著小郁聲淚俱下的哭訴,越看越是滿意,心道:「這小丫頭真是伶俐,這一番說辭,比前天教她的說的還好,真是讓人疼啊!又這麼機靈,將來可得好好疼愛疼愛。嗯,就給我乖孫子做個小妾吧。就這麼定了。」

  老太君這邊心裡樂滋滋地給孫子挑媳婦,那邊明宗可就坐不住了。君無戲言,他剛才還滿口保證審查很公正,小郁這事就跟在他臉上打個嘴巴一樣,於是命人把小郁帶下去,又苦笑著看向太君,說不出話了。

  老太君冷笑了一聲,道:「果然是有人混淆黑白,一心想要毀了朱家。皇上,我們朱家對朝廷忠心耿耿,如今被人陷害,實在讓人寒心。還請皇上做主。」

  說完就回府去了。

  明宗皇帝呆了半晌,心裡也有些懷疑了。心想:「難道果然是龐來孝趁機亂權,誣陷朱傳宗的?」

  思來想去,就派人招龐來孝來,打算親自查問一下。

  龐來孝早就想好了對策,一進門就跪在地上,膝行到明宗身邊,痛哭流涕道:「皇上,這個朱傳宗奸猾無比啊,他收買黃天祐,把他問成造反叛逆之罪,好像似乎是我讓人誣陷他,希圖獨霸大權,以此來轉移視線,讓皇上饒了他,臣忠心耿耿,絕沒有私心。皇上明鑒啊!」

  龐來孝表面忠厚,又最會迎合明宗心意,明宗原本就一直當他是個大忠臣,現在一見他進門就認罪,疑慮頓時都消了。

  他伸手把龐來孝扶起來,將小郁一事說了,道:「現在有了屈打成招的證據,朱家必定不服,朕想治朱傳宗的罪,也無計可施了啊。」

  龐來孝一愣,沒想到連原本板上釘釘的朱傳宗私通一事,也起了變化。不禁暗罵莫江離兩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眼珠一轉,又生一計,笑道:「皇上,臣還有個辦法。您難道忘了,宮中還有一位絕世神醫嗎?只要她妙手一查,朱傳宗假裝天閹的事,不就水落石出了?」

  明宗道:「你說的是常樂公主?她醫術雖然高明,可是最不喜見外人。這麼多年來,從來不出院門一步,給朕察看身體,都要朕親自前去。她怎麼肯見一個陌生男子呢?」

  龐來孝笑道:「常樂公主是陛下的女兒,陛下的旨意,她還是要遵守的。只不過是舉手之勞,陛下發了話,公主不會推辭的。」

  明宗一拍龍案,歎道:「沒錯,事到如今,朕只好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