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傳宗眼見三個打抱不平的俠士,歎道:「他們是什麼人啊?好厲害的武功啊!」
心想:「這三人如此俠義,如此厲害,定是黑道上的人。只是做強盜太可惜了。」
水靈兒在旁答道:「他們是哪一幫的吧!我去問問。」
說完追了過去。朱傳宗也急忙跟去。
水靈兒對為首那黑鬍子漢子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敢為閣下尊姓大名,是哪一派中人?我本來還想援手的。沒想到三位身手這麼了得。」
黑鬍子漢子轉身笑道:「姑娘原來是上教之人。在下王鼎立,一介武夫,我們兄弟三人都是喜歡獨來獨往之人,並無什麼門派,可惜了。」
說完轉身欲走。
水靈兒一呆,不過人家既然不願意和她結交,也不好勉強。這時候朱傳宗上前道:「兄台請留步。「王鼎立含笑回頭,道:「閣下有何指教?」
朱傳宗道:「方纔見兄台仗義救人,豪氣干雲,真是讓人好生佩服。而且閣下看起來像在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不知道能否賞臉找個地方一起吃飯?」
水靈兒剛才都被這個叫王鼎立的拒絕了,以為他也會拒絕朱傳宗,哪知他哈哈大笑道:「看來我們真是有緣分,跑都跑不掉了。我和閣下也是一見如故。走,我們一起去喝酒去。」
朱傳宗大喜,道:「小弟名叫朱傳……朱同。王大哥,你先等等我們,我們在這個樓上有行李和包裹,拿了再一起上路找地方!」
王鼎立奇道:「既然如此,那就在這個酒樓喝酒好了。省得找地方了。」
朱傳宗一怔,道:「就在這裡?不如我們去別處吧!」
王鼎立道:「這裡不是很好嘛!」
當先帶頭上樓。
到了樓上重整酒席,上完酒菜,幾人都介紹認識,王鼎立身邊兩個兄弟,一人叫孫虎,一人叫周義。街上百姓見他們不僅不逃跑,反而在酒樓喝起酒來,都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朱傳宗道:「王大哥,你們也不趕緊離開這裡,不怕衙役們搬兵來抓你?」
孫虎和周義都哈哈大笑,王鼎立拍了放在桌上包裹著的刀,道:「那得看這個傢伙答應不答應了。」
朱傳宗也笑道:「果然是條好漢子,佩服。來喝酒!」
二人一飲而盡。王鼎立道:「別看我說大話,其實我也怕的。俗語不是說好虎架不住群狼嘛!不過你聽過『抓嫖如虎,抓賊如鼠』這句話嗎?你要去衙門報案,說街上有賊搶劫行竊,衙役們肯定推說人力不夠,不能去抓。你要改口說有嫖娼,衙役肯定急沖沖趕來。他們沒錢賺,沒好處,才不會拚命來抓人呢!」
朱傳宗道:「大哥說笑了!一定是你武功高強,這裡地處偏辟,又沒官兵,所以你才不怕。」
王鼎立道:「決不是玩笑話。這些衙役抓賊那是不行。敲詐老百姓他們才有一套。你看老百姓犯法的時候,執行刑罰,在州縣衙門的大堂上動用刑具,那是可輕可重的。你看我這背上的傷疤,絕不是打仗時候留下的,而是年輕時被衙役打的。你說追賦逼稅要動刑,審訊訟案要動刑,處分非禮、違制或不良,也要動刑。這裡面衙役們的油水可就多啦!」
說完又喝了一杯酒。
朱傳宗道:「看來這小小的衙役油水還不小啊!不過衙役們像今天這樣胡作非為的還是少數,我看別處的衙役就還不錯啊!」
王鼎立道:「那是,大的地方衙役們能好點,但是要說還不錯,我看不至於。給你講兩個笑話。不,是真事,不是笑話。有五名盜賊冒充衙役搶劫被擒住了。原來這五名盜賊身穿衙役服冒充衙役搶劫一名婦女時,因態度和藹、動作溫柔、言語親切,被那位機敏的夫人揭穿了他們假衙役的身份。報案將其抓獲。」
朱傳宗道:「這個……難以置信。」
王鼎立道:「還有一個呢!一名晉錦省人在寧治省首府廣府遭到綁架,該男子家屬向廣府衙門報案,廣府衙門迅速作出反應,要求遭綁架的當事人親自報案方可立案偵破。」
朱傳宗目瞪口呆,道:「這是真事?」
孫虎道:「小兄弟,你年紀還小,等日後這樣的事遇到的多了,就見怪不怪了。」
水靈兒道:「是的,管理治安的衙役部門是有破案率的,要是立案多了,破不了,一來頭目就升不了官了,二來他們獎金也沒了,所以衙役們總會找這個規定,那個規定不給老百姓立案的。這有什麼奇怪!」
朱傳宗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不過有些部門還是很好的啊!這些官吏是有一些壞人,可是總體還是不錯的。要是慢慢有人整頓吏治,說不定就會好了。」
王鼎立道:「說的有理,不過太難了。」
水靈兒道:「去衙門辦事,無論哪個部門,十次有九次人都不在,不曉得整天都幹什麼,難道光吃喝玩樂不成?而且態度凶巴巴的,要是你多問幾句話,輕則不理你了,重則罵人呢!」
言下之意是反駁朱傳宗的話,不過王鼎立同意朱傳宗的話,她一個女孩子,不好意思當面連他也反駁。
王鼎立如何不懂水靈兒話裡的意思,笑道:「水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衙門裡其實大部分都是好人的,只是既然入了官場,就必須按官場規矩來,所以不公不好的事才那麼普遍。要說官場黑暗呢!我比你們知道的多。就說這衙役們吧!有因追捕犯人胡亂抓人,毒打致死的;有殺乞丐領功受獎的。還有一個地方的衙役出門,和外地的衙役打了起來,因為都很囂張,誰也不服誰,最後動刀殺人的,都有不少。你說說黑不黑?」
朱傳宗歎道:「難怪梁國官報上說去年全國不少衙役都遭到不同程度的襲擊,其中,轟動最大的案子就發生在京師,一個衙役的頭目在京師某地驅逐一個非法賣胭脂水粉的小販,誰知道他暴力抗法,用剪刀竟然猛刺他的腦袋,衙役的頭目雖然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但最後還是死了。官報上說這事引起了很大的凡響,引起了全國各界的廣泛觀注,人們普遍譴責行兇者,感歎衙役工作的不易,有的刑部的筆帖式認為應該增加襲擊衙役罪,逮住這樣的刁民就殺,來使衙役的利益得到更好的保護。」
王鼎立冷笑道:「真是莫大的諷刺啊!不說他們幹的壞事,你說衙役們不該打嗎?隨便在街上走,就看見當班的衙役坐在轎子裡,敞胸疊肚,衣冠不整,一人手裡拿著一壺酒在開懷暢飲,有的人甚至得意地把一條腿支在轎子的轎把上,引得路人不斷地側目。這像什麼話?還有,我前幾日路過一個衙門口,只見一個胖衙役站在大門口,敞著懷,露出白花花的胸脯,在白花花的胸脯上,一個很粗的金鏈子閃著明晃晃的光,那個衙役的臉上掛著不可一世的笑容,特別像稱霸一方的土匪,讓人看了心裡極不舒服。還有幾個衙役穿著官服,但不戴帽子,扣子也不叩,在大街上搖搖晃晃地走著,不時還相互嘻戲,聞著一股酒氣,極不雅觀。衙役這樣的形象,老百姓心裡難道不反感?我看了都想打。我要是他們的上司,非開除他們不可。我都這麼想,老百姓自然不會對衙役有什麼好印象,遇到與衙役發生的矛盾,肯定會不服,難免發生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
朱傳宗道:「是啊,誰也不想違法打人殺人的,都是官逼民反啊!不過你我一見如故,我就冒昧問一句,大哥是幹什麼的?莫非真是那些衙役說的做無本買賣的人不成?」
王鼎立笑道:「你說說我是幹什麼的?」
水靈兒道:「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你幹大事的人。你氣勢威嚴很像是當官的,又有富貴氣,但是殺氣太重,所以我猜你是大商人,但是背地裡有大買賣。是也不是?」
王鼎立微笑道:「算是吧!姑娘猜得差不太多。」
幾人邊喝邊聊,暢談時政,漸漸越談越歡。王鼎立特別能喝酒,酒到杯乾,朱傳宗原本喝了十多杯,便喝不下去了,可是遇到知己,見王鼎立面不改色,喝的痛快,也不忍心破壞氣氛,便勉強喝著。
不過他酒喝多了,肚子一難受,便覺一股氣流流出,帶著酒氣流遍變全身,身子越來越粗,可是腦筋不僅清楚,肚子也能裝下更多的酒了。
朱傳宗大喜,便開懷暢飲起來。
王鼎立見朱傳宗酒下肚之後,渾身體形漸大,可是酒到杯乾,暗暗稱奇,他酒量宏大,從未遇到過對手,便和他暗自較量了起來。最後二人都喝了幾壇。
最後王鼎立道:「小兄弟,今日真是喝得痛快,我已經酒足了。遇到你這樣的朋友,真是生平幸事。」
朱傳宗道:「既然你我投緣,索性我便告訴你吧!我是朝廷命官。」
王鼎立笑道:「你既然是當官的,可知道做官之道?」
朱傳宗道:「什麼做官之道?」
王鼎立慢慢道:「苦幹實幹,做給天看;東混西混,一帆風順。任勞任怨,吃虧挨累;負責盡職,必遭指責。會捧會拍,傑出貢獻;不拍不吹,狗屁一堆。為做好事,陞遷耽誤;推拖栽贓,前途可期。頻頻建功,打入冷宮;吃喝玩樂,特別提拔。會鑽會溜,考績特優;奉公守法,做牛做馬。這就是做官的決竅。」
朱傳宗哈哈大笑,道:「大哥果然精通此道,要是做官,一定能當大官。」
王鼎立歎道:「可惜我雖然知道,但是要我卑躬曲膝的去奉承那些小人,我可做不來啊!還不如真刀真槍的幹上一場來的痛快。」
朱傳宗拍手道:「說的好,我們雖然知道,但是做不來。不過當官的也可以做好官啊!一樣有出頭之日。大哥,你是走黑道之人,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啊!不如跟著我,除暴安良,為民除害。」
王鼎立道:「這個……我是自由慣了的人,不想受約束。」
朱傳宗道:「你是不相信小弟嗎?我可是大大的好官。不信你問問水姑娘,她是專門和壞官做對的。既然肯和我在一起,定然我是好官。」
水靈兒道:「你雖然是好官,可是就怕做不長久,你看哪個好官不是受排擠的?」
王鼎立道:「水姑娘有見識。兄弟,我其實背地裡在五穀縣見過你的。你真的是一個好官。像你這樣出京的好官,我生平僅見!否則我也不會和你一起喝酒。」
朱傳宗喜道:「原來如此!」
水靈兒一怔,道:「怪不得你不理我,卻和朱大哥喝酒!」
王鼎立道:「我是有要事在身,時間不容許。不過錯過結識朱兄弟的機會,以後恐怕就沒機緣了,所以才來的。」
朱傳宗不由得意,道:「多謝看重。」
王鼎立趁著酒意,道:「大梁國的賦稅很多,有什麼戶口稅、人頭稅、房產稅、鋪戶稅、契稅……名目繁多,此外,還有『捐』,講白了就是攤派,就是勒索。衙門裡有工程要攤派,禮房修建校舍要攤派,工房督修城垣要攤派,糧房庫房起造倉囤要攤派,最厲害的就是孝敬上面來的錢差。去年的欽差來省裡視察,去城隍廟行香時發誓賭咒,決不拿寧治省百姓一文錢。可是馬上就有『茶果銀』送上來了,說這是老規矩,不可破了老例啊!結果欽差還是收了。可是像你這樣的一點都不貪財,一點面子都給地方官的人真是少有。難道你跟著的欽差大人朱傳宗真的不許你們收錢?還是另有交待?」
朱傳宗道:「他是個清官,可不許我貪財。他要辦大事,要整頓官場風氣呢!我跟著他,絕對不會有事的。一定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你不如跟我一起來幫他吧!」
王鼎立道:「你也姓朱,看來和他是同宗。他家富甲天下,自然現在是不收錢財,只是一心為名了,也不奇怪。不過你自己可要小心,別給他當替罪羊。」
朱傳宗聽見說他,心裡頗不高興,又不能辯白,正鬱悶之時,王鼎立道:「在下和你一面之交,但深逾幾十年的朋友,我想和你結為金蘭,未知你允許不允許在下攀交?你要是嫌棄我的出身草莽,我也不勉強你。」
朱傳宗對王鼎立早生敬愛,再說他家只有他一個人,他親大哥早就夭亡,正覺孤單,聞言一躍而起,深深一揖,口中便道:「小弟朱同,先為大哥見禮。」
王鼎立欣喜不已,讓酒樓準備香案,二人插血為盟,儀式雖然簡單,但氣氛肅穆隆重。二人敘年論庚,然後一起跪下,道:「青天為鑒,日月為盟,王鼎立,朱同今日在此結為異性兄弟,從此以後榮辱與共,禍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若違此誓,天人共戮!」
王鼎立三十二歲,比朱傳宗大了十多歲,自然是大哥。
王鼎立從懷中拿出一個玉牌遞給朱傳宗,道:「二弟,這是我的的虎牌,哥哥身上沒有什麼見面禮好相送的,這塊牌子就當作大哥我給你的禮物吧!上面是我的名字王鼎立。如果你有事情,請到寧治省首府廣府來找我,這是我家的地址,你記下來!無論你遇到什麼為難的事情,一定要記得找我。當然,我也會時刻留心你的行蹤,不過就怕一時照顧不到。哈哈,萬一你要是送命了,我豈不是也要跟著去死了?」
水靈兒道:「好晦氣,什麼死不死的。原本我在嫉妒,也想和你們結拜,不過聽你剛才這麼說,幸好沒和你們結拜!」
王鼎立笑道:「結拜什麼,你當了我的弟媳婦,大家不就是一家人了嘛!」
朱傳宗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張著嘴傻笑道:「那是,那是。」
水靈兒臉一紅,嗔道:「你才有了大哥,就合夥欺負我,不理你們了。」
朱傳宗忙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王鼎立笑道:「好啦!時間也不早了,我還要趕路。耽擱不得。」
朱傳宗道:「大哥,你喝了那麼多的酒,可要小心!」
王鼎立道:「你比我喝的少……少嗎?讓我小心,是說我不能喝嗎?我先走了,後會……有期!」
踉踉蹌蹌的便走。
朱傳宗握著玉牌,心中一陣激動,大哥送他玉牌,他還沒送人家什麼呢?他身上寶貝倒不少,可都是嫂子姐姐送他的情物。想了半天竟然無物可送,弄得將臉都憋紅了,道:「大哥別走!」
王鼎立擺擺手,道:「以後……還會見面的。你不必著急。」
水靈兒冰雪聰明,道:「你知道他家的地址,還怕送不了禮物嗎?」
說話之間,王鼎立被他身邊兩個兄弟攙扶著去了。
朱傳宗目送著王鼎立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