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羊舞風雲 第二十六章 幕後兇手

  沒想到明芷道姑竟如此決絕,蕭雪婷知是再無回天之力,才在方家姊妹的攙扶下退了開去,芳心之中雖仍不由忐忑不安,但此種結果她在來此之前也已預想到,倒沒怎生失望。

  只是明芷道姑與公羊明肅之間的恩怨,其中根底連親近如她也不知,現下見明芷道姑雖是恨意滿胸,一腔怒火幾全轉到了公羊猛身上,而且比以往提到此事時更是怒火高昂,顯然公羊猛的出現便是火上加油,一見到他與公羊明肅肖似的容態身影,明芷道姑胸中的怒火便再難抑制,偏對當日之事仍是不肯透露絲毫,讓眾人雖知此戰難免,心中卻總有一點感覺不足之處。

  見明芷道姑拂塵空揮,破空聲已是大作,顯然她功力已運到極致,一心一意只想速戰速決,將公羊猛斃於拂塵之下。人雖還未下場,身邊已是風動衣袖,連劍雨姬都似有些承受不住,反倒是那弘暠子彷若未聞,仍站得極定,面上微笑未變,只是頗有興趣地打量著怒火填膺的明芷道姑,連一眼都不望向自己;公羊猛微微提功抗禦,可心下對此人的功力不由又看高了一籌。

  「公羊明肅的兒子,受死吧!」一聲嬌叱,明芷道姑身形飄飛,竟是向上飛起,足尖點在壁上,吸住了身形,猶如伏龍出擊之前的沉斂深藏,目光卻已鎖緊了公羊猛,顯是打算效鷹隼搏敵,居高臨下,幾個回合間就拿下敵手,那模樣令公羊猛心中不由浮起一絲火氣。明芷道姑這種出手方式,乃是強弱殊異之時以強凌弱的打法,全力出手,務期以最快速度解決對方,簡直把自己當成了後生小輩,全不當自己是個足以對抗的對手,直是輕視已極。

  公羊猛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那目光交擊時難以想像的冰寒之感忘卻,內息運轉之下,衣衫也是無風自動,飄飄獵獵作響,站穩當地,一身功力集在左掌,右手長劍穩穩停在半空,斜對壁上的明芷道姑,竟是打算掌劍同出,和這明芷道姑對面硬搏,看看究竟是那一方了得。

  心知這種打法最耗真力,公羊猛雖說用功極勤,又兼在床第之間吸收了自己珍貴的元陰,功力進展不少,但明芷道姑成名久矣,功力深厚之處,武林中人能勝她者也是不多,公羊猛就算天賦異稟,終是年輕,蕭雪婷看得心驚肉跳,靠著方語纖輕輕握著自己的纖手才能勉強鎮定下來。

  突地一聲輕嘯,明芷道姑身形一動,身影劃過長空,人已到了公羊猛面前,甚至比身形破空之聲來的還快;雖說旁人相助、雖說出手前已聚力久矣,但能出擊得如此迅速,也著實令公羊猛吃了一驚。

  但輸人不輸陣,何況明芷道姑出手如此迅快,真如迅雷不及掩耳,公羊猛雖一直注視著對手,但變化來得太快,空中幾道影子一閃,明芷道姑已到了面前,當胸一掌在眼前突地變大,將公羊猛的注意力全吸了過去,撲面勁風已令人呼吸難順,若非公羊猛功力也頗不弱,在逸仙谷中苦修之下反應尤其迅捷,還來得及舉掌相對,硬是擋住明芷道姑猶如雷轟電閃的一擊。

  手掌剛起公羊猛便心知不妙,雖說早已聚力掌中,但明芷道姑這一擊來得太快,公羊猛甚至來不及起心動念,只是反射性地接下這一擊,以兩人功力的差距,

  這一下硬拚自己只怕得受點內傷;何況公羊猛在大風雲劍法上的造詣還勝掌法許

  多,若明芷道姑以正常的打法和他拆招解式,公羊猛劍法揮灑之下,該可以劍招運化彌補功力之差,可現在卻是一上來便給明芷道姑迫得內力相拼,劍招根本來不及出手,顯然明芷道姑一開始采凌空下擊的戰術,就是看準了自己劍招猶勝掌法,打算一口氣拉近距離,避開招式對決,直接與自己較量內力,果然不愧是個老江湖。

  心中暗罵這明芷道姑詭計多端,嘴上說要和自己單打獨鬥,可方才空中之事雖是快如電閃,令人目不暇給,公羊猛的注意力全放在明芷道姑身上,卻也看了個清清楚楚:在明芷道姑腳下使力,身子彈離壁上之時,弘暠子竟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時機,人已閃到了明芷道姑身後,一掌按在明芷道姑背後,讓明芷道姑前衝的勢力又快了幾分,打了公羊猛一個措手不及。

  若非此人背後相助,明芷道姑功力雖高,人力終有窮處,哪能來得如此迅速?

  如此猝不及防?但一來此人暗掌相助之下,明芷道姑來得太快,公羊猛的喝罵之詞還來不及出口,明芷道姑的左掌已到了胸前,二來弘暠子無一掌一指加於己身,要罵他兩個打一個也真罵不出口呢!

  只是明知吃虧,但對手來得太快,公羊猛也只能舉掌相迎,但他也是堅定之人,既沒辦法發揮自己劍招的長處,索性便不使劍,長劍軟軟垂地,全身功力都運在左掌之上,先硬碰硬地破開明芷道姑的首輪攻勢,拼著受點內傷也要將她震開,才能運劍和她拆招斗式,雖說從蕭雪婷身上看來,明芷招式變化也自不弱,以自己劍法未必穩勝,但總比內力相碰要來得有利一些。

  心知明芷道姑與弘暠子算計久矣,打的正是速戰速決的主意,這一招來得突如其然,必是全力以赴,好在數招內了結,自己與明芷道姑功力終究有限,絕無收斂保留之機;雖說與蕭雪婷床第交歡,此女曲意逢迎之下,令公羊猛頗得其樂,便蕭雪婷不出言相求,公羊猛也知不能逼得明芷道姑太緊,本還打算若有機會便稍做讓步,即便重傷了她,至少也要留明芷道姑一條性命,可現在卻不是自己有所保留的時候。

  掌心相接,公羊猛功力急摧,毫無保留地直擊過去,接觸之間卻覺明芷道姑掌上力道微弱,公羊猛大吃一驚,這才發現明芷道姑嘴邊朱紅、神色驚怒,可要收手卻已不及,一掌到處明芷道姑已被震飛了出去,在廳堂之中滾滾撞撞,塌倒了好幾張椅子。

  眼見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的明芷道姑髮髻已亂,口角鮮血漫溢,染得一身道袍血漬斑斑,一擊獲勝的公羊猛卻是一點大仇得報的歡欣也無,甚至忘了要追上去補上一掌,了結仇人性命,旁人更是目瞪口呆,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當明芷道姑凌空出擊之時,發現弘暠子在背後做手腳,方家姊妹本要喝罵,但那一招來得太快,當明芷道姑與公羊猛接上掌時,二女才剛來得及開口,沒想到赫赫有名的明芷道姑,又有弘暠子在後弄鬼相助,卻接不住公羊猛一招,二女嘴兒大開,卻是合不攏了;眼見異變陡生,劍雨姬更是驚在當場,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蕭雪婷一見明芷道姑給震跌出去,大驚之下也顧不得什麼了,連忙追了過去護在明芷道姑身前,不讓公羊猛繼續下殺手;至於那弘暠子呢?他則是站在一旁,臉土表情毫無動搖,可雙手不住輕顫,胸前起伏不定,顯然方纔那一擊看似輕巧,卻耗力極多,旁人這才發現,此人的神情與身體的反應相差太多,顯然是戴上了面具,只是那面具質地頗似人皮,此人又裝得頗像。事前全無人知,直到此時功力大耗、喘息不已,這才露出馬腳。

  在蕭雪婷扶助之下上半身勉力撐起,明芷道姑一口鮮血噴出,連蕭雪婷身上都濺到了,可明芷道姑含恨的眼神,卻直盯著弘暠子;弘暠子那一擊來得出人意料,明芷道姑全沒準備,那看似輕輕一掌已令她身受重傷、功體散亂,掌上功力大減,根本抵不住公羊猛正面一掌的全力重擊,強悍掌威毫無阻滯地直透臟腑,饒她功力深湛,給這兩掌前後夾擊之下,也是五臟俱裂、傷重難治,「好……好你個公羊明肅的兒子……好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明芷是認栽了……」

  「你……你才是公羊猛?」明芷道姑的一句話,登時打破了廳中沉默冷凝的氣氛,劍雨姬長身而起,腳下卻不由一個踉跆,扶著椅子才站穩了身體,驚變起時已是臉色蒼白如雪的她戟指指向正自喘息的弘暠子,眼睛卻不由又飄向公羊猛,來回之間真不知該定在誰身上是好。

  「不……咳……」口一張,又一口血咳吐而出,給蕭雪婷在背心撫摩一陣,

  方纔一句話出口似讓她的心神從受襲的驚怒中稍稍回復了些;她的眼光在弘暠子

  和公羊猛兩邊遊走,好半晌才定回弘暠子身上,「他的功力……比大風雲功還添幾分火烈……乃精純的大風雲功正宗,至於……」明芷道姑的眼晴在蕭雪婷的臉上停了停,這才轉向公羊猛這邊,「至於這人的路子……與大風雲功稍有出入,陰陽雙合,不似大風雲功偏向純陽,不過……兩人該都是大風雲功嫡傳沒錯……」

  「沒錯……」好不容易開了口,「弘暠子」口中出現的聲音,卻與先前大有不同,還帶著幾分疲憊之感,聽得公羊猛不由一驚;等到「弘暠子」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在臉上揉搓,將一層薄薄面具取下,公羊猛一時目瞪口呆,伸手指著「弘暠子」卻說不出話來,連著方家姊妹和劍雨姬也是呆呆地張開了口。

  取下面具之後的「弘暠子」膚色頗帶蒼白,顯是長年隱著面容不見陽光所致,可那五官容貌卻和公羊猛頗為相似,一見便知必是血緣親近之人,尤其是眼鼻之間,簡直和公羊猛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方家姊妹望望他又看向公羊猛,若兩人站在一起自是有所分別,但若是分了開來,只怕親近如她們,若非心有定見,乍看之下都會誤認。

  不過此刻這「弘暠子」面上雖泛著火炭般隱隱的紅色,卻令人頗覺有蒼白虛弱之感,可仔細一看卻又看不出來何處蒼白,以為自己看錯,可那種感覺卻怎也拂之不去,「在下公羊剛……」

  「三哥……」當日雲麾山莊覆滅,自己雖未眼見公羊剛陣亡,但卻沒見他逃出莊外,公羊猛原還以為這三哥已然身亡,卻沒想到竟在此處見到他;不過看公羊剛一掌得手便停在當地,直等到明芷道姑揭穿了他的身份,這才取下面具示人,此前連根手指都不敢動,公羊猛雖在驚愕之下,腦中一轉已想一了其中緣由:明芷道姑功力極深,內功造詣之深厚沉穩,絕非以刀劍功夫起家的彭明全和劍明山兩人可比,公羊剛雖是出其不意暗算得手,但為了一擊奏功,那一掌也已用上了全力,雖未受反擊,但一掌既出卻也氣空力盡,一時間自是無法動彈。

  奔前了幾步,突地公羊猛腦中靈光一閃,似是想到了什麼,面上表情也在驚喜中摻雜了幾分疑惑,劍明山之死是劍雨姬親眼所見,卻看成自己所為,原先公羊猛還以為是旁人陰謀,現下看來多半是公羊剛出的手。

  他和自己的面目肖似,月光之下又帶幾分朦朧,加上眼見老父身亡,心情憤激之下劍雨姬自是看得不甚清楚,又心有成見,看錯了也是理所當然。

  看到公羊猛的表情,公羊剛嘴角微微牽動,搖了搖頭,眼神竟帶著些許複雜的意味,「四弟你從小就心慈,即便對上了殺父仇人,只要對方心存侮意,便不忍出手;可惜三哥我卻不像你這般好心,潛伏了這麼久,就為了報仇雪恨,身為公羊家後人,三哥我是絕不會留手的……」

  潛伏?聽到這個詞公羊猛心中微驚,一個念頭突地在腦中浮起,就在這時蕭雪婷也已驚叫出聲,似是印證著公羊猛心頭之念,「不只劍門主,連……連金刀門彭掌門之死,也是你下的手!」

  聽到蕭雪婷這句話脫口而出,劍雨姬心中陡地一跳,這才聯想到方才明芷道姑的話:公羊猛功力與大風雲功微有出入,不是純陽勁氣,而劍明山與彭明全身上的傷處卻是如出一轍,都是出於純然正宗的大風雲功,傷處猶如火炙,想來該都是出於眼前這假弘暠子。

  公羊猛雖是心念復仇,四處奔走卻全都是為了他背黑鍋,「你……你先前就假扮楊剛,潛伏在金刀門中,趁機暗算彭門主;再假作報訊,前來開封,趁他負氣而走,眾人都鬆下一口氣時暗算爹,還……還……」

  還假扮弘暠子欺騙自己,讓自己獻身於這殺父仇人!劍雨姬心中雖是怒火燎原,卻還保著三分理智,這般羞人的話可是出不了口的;但嘴上不說卻不代表心中不想,光想到此人預知會被明芷道姑逐出,因此特意以言語撩得自己心生慌亂,又介紹自己找上了弘暠子,然後才假扮弘暠子,不僅騙得自一己心甘情願地獻身於他,還將他帶進印心谷,讓他有機會暗算明芷道姑致命的一記!

  當想到自己被騙得含羞帶怯地與他共赴巫山,在此人的邪異手段下全然拋卻俠女矜持,變成了任他為所欲為的玩物,還心甘情願地任他大施採補淫功,將自己的功力元陰大肆掠奪,使得自己現在雖是怒火攻心,卻連出手攻他都是有心無力,劍雨姬心下大恨。

  「沒錯。」冷冷地望了劍雨姬一眼,公羊剛身形忽動,劍雨姬全然來不及反應,已覺胸前幾處大穴一麻,竟是被公羊剛點了穴道。一擊退之,他眼神又回到公羊猛的身上來,「四弟你顧忌太多,做什麼都不徹底,若是任你行動,別說劍明山,就連彭明全都能逃出生天,更別說是這明芷了,做為報仇之人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不過也虧了你奔走復仇,他們一點都沒注意到我的存在,本來楊剛雖已得彭明全信任,卻不知這明芷所在,還真多虧了這位玉劍派的少掌門帶路……」

  「你……你……」沒想到到頭來,竟是自己引狼入室,劍雨姬氣得渾身發熱,怒目瞪向公羊剛卻接不下話。

  半晌才有辦法開日,她自知今日已然無悻,這公羊剛作風如此決絕,連自己的弟弟都瞞在鼓裡,又奸騙了自己身子,無論出於殺人滅口或斬草除根,自己多半都無法生離此處,索性就放開了一切,「好!算雨姬認栽了,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少在這兒賣弄口舌!劍雨姬若是擰了一擰眉頭,也算不得劍家後人!」

  「我不殺你。」嘴角邪異地翹了一翹,公羊剛的聲音冷冷淡淡,竟似連一點情感都沒有,「就像當年你們滅我雲麾山莊,卻還留下我和四弟復仇,今日我公羊剛也不殺仇人之後,等著你們找我公羊剛報仇!我倒很想看看,玉簫仙子和你劍雨姬能否有殺我公羊剛的本事?」

  「你……你會後悔的!」聽公羊剛竟如此倨傲,似是全不將自己與蕭雪婷看在眼內,劍雨姬一時氣往上湧;即便此人在騙得自己床第逢迎之中暗下陰手,讓自己功力大退,再非此人對手,但蕭雪婷的武功得明芷道姑真傳,就算不及公羊剛也不會差得太多,真想不到這人究竟是那裡來的自信,竟是目無餘子!

  「我劍雨姬在此立誓,必會報得此仇,絕不讓你逍遙自在!」

  「哼!」冷澈的眼光蔑視著瞥了劍雨姬一眼,似是全不把此女放在眼內,令心高氣傲的劍雨姬更是怒火滿腔,只聽公羊剛輕視的話又出得口來,「要殺我憑你是不可能,就算用卑鄙手段也難,以你之能,若非挾我親近之人脅迫,連傷我一根寒毛的機會都沒有!」

  「你胡說!」想到之前被此人騙得服服貼貼,做了也不知多少次令自己一想便羞恥難當的淫邪之事,在道旁亭中失去處子之軀、在那小觀裡任他百般蹂躪、在大車裡縱情淫慾招搖過市,無一不是令她又羞又怒、羞憤難當的經驗,劍雨姬分外受不得他的輕視言語及目光,「我劍雨姬只對你一人出手,若劍雨姬傷到旁人,甚或你親近之人,就讓老天將我劍雨姬天打雷劈!」

  「是嗎?」冷冷地瞥了劍雨姬一眼,公羊剛整了整身上道袍,緩緩走了下來,滿面淚光的蕭雪婷見他走近,也顧不得自己武功受制,挺身護在明芷道姑身前,絕不讓此人越雷池一步。

  「放心,我那一掌已經夠了,不會……也不必再對她出手。」見蕭雪婷挺身相護,公羊剛嘴角輕蔑地一挑,站定了身子,轉頭望向公羊猛,似要從他臉上表情看出些什麼,好半晌才轉了回來,「玉簫仙子若想報仇,公羊剛隨時等著你。

  不過明芷,公羊剛想問個問題,不知可否相告?「

  「什麼問題?」嘴角飄起一絲笑意,中掌伊始的驚怒已然散去,似乎是因為迴光返照,明芷道姑只覺心緒愈漸平靜;方才公羊剛故意撩劍雨姬發誓的用意,已是瞭然於心。

  「彭明全、劍明山,還有你明芷道姑,都是天絕六煞中人……」屈著手指數著,公羊剛眼神寒澈,「天絕六煞還有三人,除了離此百里之遙、人跡罕至的世外居裡頭的棒煞戚明應外,六煞之中的掌煞和鞭煞究竟在何處?」

  「你……你問他們的居所……究竟想幹什麼?」聽到公羊剛的問題,明芷道姑眼睛發亮,嘴角竟冒起一絲詭譎的笑意,那模樣看得公羊猛心中好生不爽,卻又形容不出那笑意當中意味何在?

  若說是因餘下的三煞武功極高,自己兄弟去找他們分明是自尋死路,卻又有些不像;明芷道姑的笑容之中雖然譏誚的意味濃厚,卻不像認定自己兄弟是自找死路,反而像是……像是吃準自己兄弟找不到人的味道多一些。倒是公羊剛嘴角冷笑,竟不把她的笑意當回事,顯然胸中頗有城府。

  「幹什麼?復仇生死之事,自然是來個早日解決。」公羊剛冷冷一笑,「在下要上門問個清楚,若他們肯罷手便罷,若他們想為你們幾個報仇,盡早解決總比懸在心上要好得多……」

  雖知既死三煞,其餘三煞早晚會找上門來,一番惡戰難免,公羊猛卻沒想到公羊剛竟打算反守為攻,主動找上門去,一時之間竟弄了個目瞪口呆,尤其看到蕭雪婷淚流滿面,卻咬著唇死不肯開口,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令他心緒不由微動,也不知明芷道姑死後,她會怎生看待自己。

  倒是劍雨姬聽得棒煞戚明應之名,可真是吃了好大一驚。其實在帶了弘暠子來此之後,劍雨姬仍不自安,畢竟誰也不知公羊猛是否還有其他強助,她也曾問過明芷道姑是否要找相熟的其餘高手相助,就算是掠陣也好,但明芷道姑聽得此問卻是陷入長考,不像是考慮是否找人,反像是陷入了回憶當中,許久許久才開口拒絕了她。

  劍雨姬原還以為是明芷道姑的傲氣作祟,但光讓向來孤傲的明芷道姑同意弘暠子相助,已是劍雨姬求了又求的結果,她倒也不敢再多事了。

  那時劍雨姬也聽到明芷道姑口中唸唸有辭,最主要就是這戚明應之名,原還以為是哪方高手;劍雨姬雖知老父與天絕六煞有關,可除彭明全與明芷外其餘人等卻一無所知,沒想到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這公羊剛竟不知從哪兒探到了消息,仔細想來多半是彭明全無意之中透出箇中之秘,又或者是彭明全原想找此人出面應付金刀門中不滿自己的勢力,才給公羊剛探出機密。

  「你……找不著他們的……永遠也找不著的……慢慢等著……遲早老大會找上你……哈哈……「嘴角笑意愈濃,一副看好戲的樣兒,明芷道姑眼神微轉,似是發覺了公羊猛與蕭雪婷之間的異樣。

  其實從公羊猛領人進門起,見到蕭雪婷異於平常的模樣,明芷道姑心中便沒來由地驚懼起來,否則以她功力,至少不會全然沒發覺假扮「弘暠子」的公羊剛暗蘊功力的異動。

  「婷兒……你……」

  「師父……」聽明芷道姑問向自己,蕭雪婷抑制不住的淚珠終於嘩嘩而下,她抱緊了師父愈漸失溫的身體,想到自幼師父一手養育自己的點點滴滴,不由悲從中來,「是婷兒錯了……」

  「不……算了……」伸手輕撫著蕭雪婷的秀髮,被她抱在懷中,明芷道姑雖覺徒兒身上有些異樣,尤其衣內似有幾絲浮起,凸在衣表,可一時之間也無法想像究竟是怎麼回事;明芷心中的驚懼是十餘年來她謹守之秘,事關蕭雪婷,見她如此動情,一時間倒也出不了口,「你……你努力過了……這樣就好……正如你說的……從當日事後……為師一直很難過……高興不起來……為師雖不後悔……心下卻還是難受啊……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了……公羊明肅的兒子……你我之仇已經了結了……「

  「沒錯。」伸手阻住了正欲開口的公羊猛,公羊剛冷冷一笑,「當日雲麾山莊之事已然了結,若蕭仙子不找上在下報仇,在下也懶得主動去找蕭仙子麻煩…

  …倒不知她是否放得下?「

  「婷兒……你……你聽為師一句話……」聽公羊剛的話,明芷道姑咳了一口血出來,伸手拍了拍蕭雪婷肩頭,而蕭雪婷仍是淚水直流,連話都說不出一句,

  「雲麾山莊與為師的恩怨……已經全都了了……你答應為師……別找公羊家後人

  報仇……不准和他們再有任何一點點瓜葛……知道嗎?「

  「師……師父……」不知明芷道姑為何如此說話,蕭雪婷心傷之下,一時竟無法回應,只是一直哭泣。

  本來在來此之前,蕭雪婷已在心中打算過,即便有自己斡旋,多半也難掩殺父滅門的大仇,明芷道姑和公羊猛之間大概仍是你死我活的處境,但雙方都是她用心之人,教蕭雪婷該如何選擇?她也只能決定無論誰勝誰負,自己都絕不出手報仇,做此決定時已是心痛欲死,沒想到當真遇上了,那種心痛的感覺更是強烈,一時間已洶湧地淹沒了一切,蕭雪婷真不知如何是好。

  「婷兒……」

  「是……師父……」聽明芷道姑如此堅持,雖不知她為何如此要求,但要自己不報仇,倒也非蕭雪婷所不情願,「蕭雪婷在此立誓,絕不向……不向公羊家後人報仇……嗚……師父……」

  見蕭雪婷哭的傷心,公羊猛愛屋及烏,也不由有些難過起來,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蕭雪婷肩膀,稍做了些安撫。

  若非他身為男子,又是武林中人,不像騷人墨客般附庸風雅,其實此刻遞給蕭雪婷一方絲巾讓她拭淚倒是適合,只是公羊剛就在旁邊,看他和蕭雪婷頗有些親暱的樣兒看得眼都睜大了幾分,公羊猛倒也沒膽大到更進一步安撫於她,畢竟這後果也是自己早已希望的。

  見公羊猛伸手安撫蕭雪婷,而痛哭失聲的她也受之不疑,雖是無言卻有一種不言自明的默契存在,明芷道姑瞪大了眼睛,原本停在心頭的疑懼似又給這動作證實了幾分,但她傷的極重,公羊剛那一擊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情,而公羊猛勉力對敵,為求自保之下也是用盡了全力,明芷道姑受兩人前後一擊,乃是致命之傷,靠著深厚功力極力堅持才能勉強撐到此時,給眼前這一幕一驚,傷勢登時爆發,心中的驚恐還沒來得及出口,只覺手足無力。手臂一癱,已是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