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 第二章 二叔楊鳴羽

  杭州城破,已順利落入楊存之手。危機之下白永望只來得及將趙沁雲給送出來,也算是對定王的回報了。

  跟著趙沁雲一起出來的侍衛們由一開始的數百人折損到現在的百來十人,此刻已經做好的啟程的準備,都在定王位於通州的別院門口等著。

  之前一路北上,定王大師乃是姿勢如虹,勢如破竹。以至於沒有人懷疑大華會皇位易主,沒有人會去懷疑定王趙元明不會取而代之。

  甚至於那些暗中投靠了趙元明的官員們都在暗暗竊喜,慶幸自己站對了陣營。

  可惜,這不過也就是幾天之間的事情而已。就跟黃粱美夢一般,夢境實在是太過美好,所以猛然驚醒,也就是那般的殘忍,令人無法接受。

  隨著敬國公楊存借來天兵大破杭州的傳言之後,很快就有:定王造反,欲弒父奪位。上天發怒,方才派下天兵天將給予以懲罰的輿論以最快的速度傳揚開來,簡直都快過了當年老皇帝登基為帝的消息。

  而原本根本還沒有什麼威脅的帝師居然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加上鎮王的楊家軍,將個風頭正盛的定王軍隊收拾了個落花流水。

  情況有了戲劇性的逆轉。從為民請願,忍辱負重的賢王,到企圖謀篡皇位的亂成賊子,不過是幾天的時間,趙元明可是體驗了個遍。

  至於謠言的來處嘛……自是不必說了。連古人都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更別說是楊存這個看過娛樂圈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八卦的現代人了。

  自古的人心者的天下,既然趙元明喜歡玩這招,那楊存也就不介意再送給他一招了。

  貪財如楊存,自然是不可能免費的。在查抄趙沁雲與白永望府邸時,可是少了很多值錢的東西。有人說是遭了賊了,也有人說,是著名的杭州大盜「空空妙手」干的。

  可是誰又不知道,「空空妙手」早就已經浪子回頭,改邪歸正,跟了國公爺了做了那國公府中的管家了?國公府金山銀山的,還能看上一個知府的小財不成?

  且那公爺,還是能借來天兵的公爺。

  於是謠言不攻自破,失竊一案成了順天府的掛名懸案。只有少數一群人知道,楊存可是著實發了一筆橫財。

  此時無意之中在民間名聲大噪的楊存卻是窩在杭州國公府中,明明激動的內心地騷包到能蹦出一隻兔子來,卻偏偏就要裝個蛋定來玩玩。

  現在可算是大局已定,也不用擔心定王還能在這個時候還能翻起什麼大浪來。所以這個時候的楊存,也就格外的忙。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自己好說也給那定王父子算計了那麼久,不收點精神損失費過來,可怎麼好?

  楊存托著下巴咬著牙算計,心裡也明白這可是一件很有技術性的活兒。要是做得不好,洩露出去,老皇帝絕對能摘了自己的腦袋。

  安巧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楊存這副轉著眼珠子算計的樣子。

  禁不住就抿唇笑了,道:「管家說,通常爺是這個樣子的時候,總是在考慮一些很有意義的事情。也不知道現在爺又在考慮些什麼?」

  說著,就端著一盤點心上的前來。

  楊存神情一閃,回過了神。看著安巧愈發長開,逐漸走向成熟的身體,笑著伸手就在她挺翹的屁股上擰了一把,浪笑道:「自然有意義的事情了。爺是在想,今晚又要和巧巧寧寧找些什麼花樣來玩了。」

  跟著楊存的時日已經著實不算是短的。楊存那個沒有正經的性子安巧也是明瞭。日日被他不分場合地調戲著,雖說還是禁不住面紅心跳地嬌羞,也倒稀鬆平常了,同一開始的那般驚慌失措,倒是進步了許多。

  現在聞得楊存又說些淫話浪語出來,嬌嗔地橫過去一眼,道:「爺您說這話,好歹也衡量著些。若是這話被旁人聽了去,我也就是個被浸豬籠的下場了。」

  「什麼浸豬籠的?我看誰敢?」

  楊存說著,當真就蹦起來。乘著安巧一時不察就將人給摟進了自己的懷中,大掌向著她胸前也豐盈了不少的柔軟上揉捏過去。

  「巧巧可是爺的心肝寶貝,爺一定會好好地護著,誰也不讓動的。」

  一邊感受著掌下更加銷魂的手感,一邊就將嘴往安巧的脖頸中湊過去。還壞心地用拇指指腹撥弄著掌下日漸豐腴嫩乳乳頭,惹得安巧週身一顫。

  「來,讓爺親親。」

  「嗯……」

  來自胸前的刺激,令安巧呻吟出聲。敏感的身子因為楊存大手的撥弄而軟了雙腿。

  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這般,非免……未免……心下又羞又怯,忙用小手按住楊存那只逐漸下移的大手,嬌喘道:「爺,楊大人可是在門外……唔……唔唔……」

  可惜她的意思尚未表達的完全清楚,就被楊存給堵住了雙唇。

  一室的纏綿春光,突然就被一聲突兀的調侃所打斷了。

  「我說,你好歹兩天前才風流過,還是和兩個。怎麼這就急不可耐了?作為一個正常的低等靈長類動物,你要不要如此這般慾求不滿?」

  旖旎的氣氛瞬間凍結,伴隨著楊存怒喝聲的,是房門直接被劈開的動靜。

  「炎龍你個偷窺狂,給老子滾出去……」

  木屑飛散中,一道小小的紅影疾馳而出,撞著了門口偉岸的楊通寶。

  然後出來的就是怒氣沖沖的楊存和極力想要拉著他,卻又拉不住,滿臉粉紅的安巧。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麼一段時間的接觸,楊通寶可是很清楚地知道一般這位國公爺和女人在一起關起門來的事情,就絕對是那樣的。

  頓覺有些頭大。都禁不住想要懷疑,數日前的那段傳奇,果真就是這位公爺創就的奇跡?

  搖頭歎息,楊通寶攔在了楊存的面前,拱手道:「公爺,有消息來。」

  「嗯?」

  楊存面色一整,停下了幾位不雅觀的動作,抖動衣裳,揮揮袖袍,神色一本正經起來。

  「嗯,通寶進來說。巧巧,奉茶。」

  這種變臉的速度,也就是楊通寶已經見的多習慣了。只抽搐一下嘴角,並未作出更多驚訝的動作來。……

  半個時辰之後,楊通寶看著楊存有一下沒一下地地開合著茶杯蓋子,摸不透自己帶來的這個消息,他是個什麼態度。

  其實就是連他自己也很驚訝,居然又會出現這樣的變故?似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榮王突然出兵,不是幫著趙元明反而與帝師一起討伐?」

  兀自沉吟著,楊存嘴角掛上一抹古怪的笑意。

  「是。」

  楊通寶應著,眉宇之間也是深深的不解之意。又道:「之前王爺還一直對榮王有所提防,自他接回世子時候,就一直派人時時看著,哪裡知道他卻會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出動應天府的人幫著楊家軍……」

  「公爺,此事,你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

  楊存冷笑,道:「他倒是聰明,這見風使舵,背後捅刀子的手段厲害。大概就連趙元明,也不曾對他有防範之心吧?」

  「可是……」

  楊通寶又想說些什麼,猛然一驚,不可思議地望著楊存,道:「榮王突然倒戈相向,莫不是公爺您……」

  怪不得公爺聽到自己帶來的消息並無任何的驚訝之意,還記得當初去津門的時候,公爺可是和榮王私下見過面的。難道那個時候就……

  楊通寶沉默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他一直都以為楊存只是觀望的態度,什麼都不做,沒想到早就在暗處使了陰招?夠損的!

  楊存則是無所謂的態度,目中光線一閃而過,突然出聲道:「趙沁雲到哪兒了?」

  「啊?」

  楊通寶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道:「已經到達了通州,估計現在也出了通州了。」

  「嗯。」

  楊存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杯蓋,淡然出聲:「把這個消息,還有趙沁雲身邊的所有情況,都告訴龍池去。」

  「公爺您說什麼?」

  楊通寶完全驚掉了下巴,懷疑自己壓根就聽錯了。

  「是。」

  暗處卻傳來一聲應答,一道身影閃了一下,極快不見。

  「……」

  楊通寶突然就覺著,儘管他替楊存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對楊存這個人,還真就從類都不曾好好地認識過。

  「公爺這是要,對付定王世子?」

  儘管知道這這裡說話不會給別人聽了去,楊通寶還是壓低了聲音。

  楊存很古怪地笑了笑,道:「我們去津門時一品樓的那場大火,總不能就這麼算了不是?總要收些補償的。」

  事實上,一品樓還是定王府的產業,只千不該萬不該,在自己的人住在裡面時出了事故。

  「公爺認為,一品樓的事情是定王他們做的?」

  楊通寶皺起了濃眉,正直的方臉糾結的有些扭曲。

  或許以前楊通寶也是如此認為的,但在動叔他們全然無事,還恰巧地被那個朧月郡主給救了時,他也不得不產生懷疑。

  這世上,真就有那般巧合的事情?

  「這不重要。」

  楊存如玉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惡魔般的笑容來。繼續言道:「趙沁雲這個人,讓我不爽了。」

  那麼多的不爽結合在一起,不做點什麼怎麼對得起自己?還能順便送龍池一份大禮,何樂而不為?

  「公爺……」

  楊通寶的聲音聽著有些哀怨,看著楊存,很受傷。

  「怎了?」

  忍住笑意,楊存抬頭。

  正在楊通寶想說點兒什麼時,「匡當」一聲,們被人給撞開了。

  一見著來人,楊通寶的臉登時黑了。抬起一腳就直接踹過去,口中訓斥道:「如此沒規沒距的,怎麼做這國公府裡的管家?」

  其實也並不是真的就有多生氣,而是剛才的一番話,真的讓他很受打擊,需要做些什麼來中和一下。

  楊三,就是成了一個出氣筒。

  「不……不是……」

  被楊通寶不分青紅皂白地給踹了一腳,楊三卻連「哎喲」一聲都顧不上。更別說是做些什麼對著楊通寶怒目而視的動作了。

  也要他敢才行啊!也幸的動叔不再,不然非得直接把他扔出府門不可。

  「回爺,回大人,不是小的不懂規矩,是……是……」

  面對著這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楊三,楊通寶實在是很難有什麼好的印象。可就不明白,為什麼公爺就非得要這麼一個上不得檯面的人來做府裡的管家?

  心中不忿,瞪過去的眼神,自然凌厲到帶著利刃一般。

  楊三一個冷顫,又不能趕緊哪裡安全哪裡呆著去,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魯莽闖進來的原因給一口氣說了出來。

  「是二老太爺來了,動叔正在府門口迎接著呢,著小人來請爺。」

  「二老太爺?」

  楊存一詫,還沒有從最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這個稱呼是個什麼概念。

  倒是楊通寶面色一整,望著楊存那張還略帶著疑惑的臉,及時解惑道:「二老太爺楊鳴羽!乃是公爺二叔……」

  論理,他是沒有直呼其名的資格,可是總不能讓這國公府的主人一直這麼疑惑下去,而失了對長輩的禮數不是?

  「是了……」

  經楊通寶這一提醒,楊存果然就立刻反應過來。

  楊家祖先楊鼎坤楊老太爺,開朝之戰血戰二十餘載,麾下子弟軍所向披靡斬敵無數,後被賜封鎮王,為大華的第一異姓王,聲明之顯赫連大華的三歲孩童都能如數家珍!而後百年,楊家一直從家者無數,嫡房,庶出,行武者代代出人傑!其中又出了三位國公,而最後一位,就是楊存這一世的父親,戰死沙場後被追封為敬國公的楊鳴成!

  而這位二叔,乃是自己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父親的兄弟。江南楊家這一支,父輩僅剩下的人。因為是庶出,尚未獲封什麼名號。但在楊家,可也是個地地道道的長輩。

  這些動叔早就說過,可惜後來事情太多,這位二叔又不曾露過面,楊存自然而然的也就將人給忘記了。現在人都到了家門口,自己還窩在房裡,在這些中禮數的大家族裡,若那是個好說話的人還成,倘若是個不講理了,難免又潑煩了。

  至於禮數,只要想想楊術對待自己時候的那個恭敬,楊存就忍不住頭皮有些發麻了。

  不過不論心中作何計較,還是趕緊起身出門,去見這位傳說中的,二叔。

  國公府的正門口,立著許多人。王動打頭,上下皆保持著一種與人數極為不符的安靜。見得楊存行來,連忙點頭行禮,高聲道:「少爺來了。」

  語中平穩,並沒有任何初見自己時的激動不已。楊存當場暗咐,難道這位二叔,還不是一個善茬?

  這個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很快楊存的視線中便出現了一位身著深紫色暗紋錦衣的中年人,莫約四五十歲年紀,週身皆是沉穩之氣,給人的感覺,華貴而低調。

  那容顏,倒讓楊存驚訝了一下。好在也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反應過來,快步上前,對著那個中年男子拿出了十二分的禮數,一輯到底。口中道:「侄兒見過叔父。」

  因為他這一輯,之前都在直立的眾人也跟著低頭。因為是庶出,並未功名在身,所以這位江南楊家的長輩,威嚴是威嚴了,說到尊貴,始終還是差上了些,也因此沒有人跪下去。

  「存兒不必多禮。」

  並沒有讓楊存保持這個彎腰屁股朝天的動作太久,楊鳴羽趕緊上前扶住了楊存的胳膊,道:「快快起來。」

  一接觸之下,楊存就知道楊鳴羽修煉的皆是外加功夫,還是沒有結丹的。也沒客氣的打算,順著起了身,抬眸望著那雙與之前熱烈的語氣毫不相稱,帶著幾多疏離的眼,露出一個春風和詢的笑來:「遠道而來,二叔定然累極。別繼續在這裡站著,隨侄兒趕緊回府歇著。」

  「嗯。」

  楊鳴羽並未任何推脫的言語,率先踏開步子。執著楊存的手,卻是一直沒有放開。弄的楊存很不好意思,這種貌似與他們很親近的動作看起來多少有些無禮,可有不能直接抽開,只能狠狠地嚥下兩口唾液,由他去了。

  心下還想著,可千萬別有人因為這個動作而誤會了什麼才好。結果一抬頭就發現王動望著他們的手,神色怪異莫名。

  一行人皆隨著他們魚貫而入,完了就被王動調著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院中也很快恢復到之前的風平浪靜。楊存跟在楊鳴羽身後笑的僵硬,最後乾脆不裝了。兩人都一言不發,也不知是不是楊存一個人的感覺,總覺得這氣氛有點……詭異?

  前來支援杭州的鎮王人馬已然回去,周張兩家的人卻留了下來。嚴明以後都會跟著國公爺了。深知這些人對自己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楊存也就沒有矯情地拒絕。再加上陳慶雷也打著恭賀他入住國公府的旗號送了不少人過來,楊存手下的人馬雖說還不至於強大到什麼程度,正常的調度還是綽綽有餘。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的道理,楊存明白。有些事情須得細水長流,來日方長。心急了,反倒是不妙。

  至於這楊鳴羽……有了自己和楊術這個例子,楊存一直都以為楊家的男兒所說是出身軍士,常年征戰,但這副皮囊卻是極好的。就算第一代祖先祖先楊鼎坤楊老太爺,果真長的慘不忍睹,但功成名就之後,還不得找幾個如花似玉的老婆?那生下的孩子,自然也就有一般是好相貌的基因了。

  依次類推下來,到了他們這一代,想要容貌平凡,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就如自己喝楊術一般。依著自己的相貌,想來那位未曾有緣見過的爹爹,容顏也是不俗的。

  可是這楊鳴羽身上除了那份沉穩的氣勢,楊存還真就看不出來容顏長的有什麼好看。整個人都帶著一種粗狂的感覺,就跟動叔他們那一般在楊家家臣似地。

  莫不是這二叔的娘親和當時的哪一個……嗯嗯……

  「咳咳……」

  想遠了。儘管明知道走在自己前面的中年人是不可能會有什麼透視人心的能耐,楊存還是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居然不自覺地YY到爺爺的八卦了,還是綠帽級別的。掩飾著咳嗽兩聲,見楊鳴羽已經在楊三的引導下進了大廳,自己也忙抬腳跟上。

  王動並沒有同去。他和楊通寶兩個,楊通寶雖說也是楊家的人,但仔細算下來也是鎮王那一支的。再親,還是有諸多不便,該避嫌的地方還是須得要避嫌。所以對那一大幫子人的訓練調教任務自然就落到了王動身上。

  老爺子非但沒喊累,還興致勃勃的。拉著李成一起忙碌,整個人跟年輕了幾歲似地。

  入得廳堂,楊存自是不敢怠慢。讓著楊鳴羽在主位上坐了,使喚著安寧倒茶。楊鳴羽沒有多餘的話,只拿一雙眼睛看了安寧一眼。帶著些嚴厲的神色,慌的安寧小手抖了一下。

  楊存坐在下首,心中只犯嘀咕。貌似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吧?怎的這般冷淡?別說個熱情如火,激動澎湃了,連最起碼的寒暄都沒有。如此家人?再看這位叔父,對他的印象也就是大大折扣了。

  「一路行來,二叔想也累了。不如就先歇息著罷?」

  話是疑問的口氣,不過楊存意思很明顯。

  你別想在老子面前擺什麼架子,要是想來個倚老賣老,乘早滾一邊去。

  活到楊鳴羽這個年歲,還有生在深候大院的背景,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楊存的不滿?眼神一閃,也不在意,端過茶杯輕輕啜飲一口,方才慢悠悠道:「不急,我有些話先要同你說說。」

  話到這裡,眉眼之間又帶上了凌厲,道:「杭州城的事我已知曉,街坊百姓之間對你的傳聞,也略有耳聞。我江南楊家,總算是又揚眉吐氣了一回。」

  市井間的傳聞?說我請下天兵?楊存一愣,忙道:「眾口之言,難免言過其實。二叔也莫要盡信……」

  說這話,還不待繼續謙虛下去,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抬頭望去,果真就看到楊鳴羽的面上一抹嘲諷一閃而逝,極快。

  擦,感情這是來嘲諷自己而非真心讚許?差點兒就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要爆粗口,幸虧關鍵時候堪堪忍住。

  楊鳴羽冷哼一聲,又道:「眾口一詞,的確是會民心所向。可也不一定就非得要借用天兵這個借口。若是……」

  欲說,又止住話題。拿一雙眼死死盯住楊存觀察著。

  楊存秒懂了楊鳴羽的意思。連那份深藏的焦急,也一併懂了。不由嗤笑,知他不一定就是為著自己安危擔憂,恐怕是會連累了整個楊家吧?至於說到借口……難不成他還以為,那日杭州城的一切,是自己刻意安排的?

  也存著賭氣的成分,楊存將自己無意之下得到金剛印,連著結識已成為金剛印一份子的林管,還有所謂的天兵,也是金甲遊兵一事細細道來。至於炎龍,倒隱藏沒說。

  顫抖著唇,難以置信的神情。不得不說,看到楊鳴羽那個樣子,楊存很有一種心理上的快感……有些小人,但很過癮。

  「如此說來,存兒你已經是金剛印的主人了?」

  楊鳴羽狂喜。楊家鎮王一脈,出了一個天才楊術。收地靈地奴在身邊的事情雖不是人盡皆知,作為楊家人的他,還是知道。同是楊家,也能跟著沾點兒光。只是終究不是自己這一脈的,多少有些遺憾。不成想大哥的遺孤居然彌補了這個遺憾!

  「這個……咳咳,還算不上。」

  和金剛印,撐死了也就是合作,互惠互利。主人二字,楊存知自己當不起。這倒不是因為謙虛。

  既然解釋清楚,楊鳴羽心中自然又有了一番變化。看向楊存的目光也就複雜起來,試探著問道:「存兒有否想過,皇上對榮王一事如何看法?」

  「嗯?」

  楊存一怔,表示不解。謙恭出聲道:「這也正是侄兒不懂之處。」

  其實他還不懂的,是楊鳴羽怎麼就知道榮王的事情?

  許是看出來楊存的不解,不待詢問出口,楊鳴羽自己直接言明道:「聖上一早就派人暗中監視著榮王,這並非什麼秘密。榮王偷運物資下江南一事,聖上也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為何又?」

  楊存這就不懂了,既然明知這個榮王並非什麼好東西,依著對付定王的果斷來說,老皇帝也並非是昏庸之人,那為何現在還要選擇放過榮王?據京城傳來的消息,此次定王叛變,榮王出兵連著鎮王一起出兵鎮壓,老皇帝可是對他大加讚賞。至於以前的種種,倒是不提了。

  據可靠的消息,連榮王世子押著物資南下卻反被魔門中人所擒一事,都不曾問過。

  「存兒,我來問你。現在朝中,定王一倒,誰的勢力最大?」

  對著楊存的疑惑,楊鳴羽目光精爍。

  「自然就是……」

  下意識地就要說出來,在楊鳴羽的目光下,楊存還是住嘴了。同時心下也就流轉起來。

  他明白老皇帝為什麼會放過榮王了。別說是榮王最後沒有參與謀反,就是參與了,也會放過的。

  皇太孫逝世,老皇帝病重那一陣子,朝中的一切事務都是有三王一同執掌的。現在定王出事,鎮王風頭正盛。再加上自己在杭州鬧出的這個動靜來,現在朝中最風光的人不一定是楊術,但卻一定是楊家。

  大權旁落,只因他們是外姓。這個差別,怕是永遠地無法消除的。沒有哪一個皇帝能夠忍受。光是想想當年朱元璋得了天下之後對生死弟兄的手段,楊存就膽寒。況且現在楊家兩支的掌權人,同老皇帝可是沒有多少交情,就算楊家是真的忠心耿耿,老皇帝怕也是不得不防的。

  所以,榮王才會無恙……

  「臣子,終究是臣子,也只能是臣子。」

  望著楊存還帶著幾分青澀的面孔,楊鳴羽說了一句也頗具有深意的話。完了之後拿起茶杯喝茶,並沒有解釋的舉動。意思應該是很明顯了,若是楊存連這個都不懂的話,他也就是多說無益了。

  楊存卻是懂了。再怎麼說這靈魂也不是這具身體的真實年齡,再說經歷了那麼多,也還多多少少地知道些歷史,又怎麼會聽不懂楊鳴羽的話?百姓口中請來天兵的傳言,本是為了杭州。可是聽在皇帝耳中,就一定會有別的意思了。

  自己能請來天兵,那又將那個皇帝置於何地?就算終歸是誤會,也難堵上悠悠眾口啊!

  「是,侄兒明白了。是侄兒魯莽,未曾想到這一點。」

  楊存垂首,多少有些汗顏。楊鳴羽說的,有些他想到了,有些卻真的就不曾考慮到。現在被點透,方才有了後怕之意。再聯合所有,居然發現不是二叔出口提醒,他根本還不會有所收斂,只認為這是特殊時期。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但是特殊過後呢?老皇帝連他的親生兒子都捨得下手,別說是他楊存了。別說不是一個姓,就算是一個姓,估計也不會任由著他做大。儘管其實他根本沒有那個心。

  「嗯,明白就好。」

  見楊存小小年紀居然能夠一點就透,楊鳴羽的臉上也有了讚許之色。很快有收斂,染上一些憂鬱,道:「大哥仙逝,你自小離家。如今見著,我心甚慰。加上你如此聰慧,大哥想也能夠瞑目了。你也莫要覺著我是來逼你什麼的,只是如今形勢微妙,你多少還是有些考慮不周,才來提醒一二則個……」

  這算是打一巴掌再賞一個糖吃麼?楊存沒有深究,起身,對著楊鳴羽,說的極為認真:「二叔切莫要這麼說,此事,也幸虧二叔及早來提醒了。否則這江南楊家……」

  別說想要恢復往日的輝煌,甚至是加上鎮王那一脈,這往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的。

  「早?」

  搖頭苦笑,楊鳴羽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恐怕也不早。」

  語罷,也不給楊存再發問的機會,兀自起身行來,對楊存相對而立,仔細端詳著楊存的面孔。許久之後,濕潤了眼眶,道:「存兒果真與大哥長的極為相像,只希望楊家江南國公這一脈能在你的手上……延續下去。」

  楊存神色一僵。

  他以為楊鳴羽會說那句楊術一直掛在嘴上的「發揚光大」卻不料他說的是「延續下去」果真如此凶險?皺起眉頭看過去,楊存問出了自己的疑問:「二叔,皇上果真會……」

  再怎麼說,這個時候可是楊家拼盡全力替他保全了江山,他要是對楊家下手,那就是恩將仇報了。

  「好了,存兒。你離家這麼多年,好好與我說說這些年的見聞吧。」

  楊鳴羽岔開話題,對楊存的疑問再也不繼續下去。楊存無奈,也是無法。沒有真的拉著這位還算是陌生的二叔話家常,而是請他去休息了。

  這一路上舟車勞動的,楊鳴羽的倦色楊存都看在眼中。在身疲力倦之下還要與自己說那些話,難道真的就……

  楊存的疑惑只持續了一天。第二天晌午時候,他就明白了為何楊鳴羽連敘舊認親都顧不上,就急著要同他講那些話了。

  因為,京城來了聖旨。在一點風聲都沒有的情況下。

  這也就是說,這份聖旨,連楊術都不知道。

  焚香淨手,跪在陽光明媚的院中接旨時,楊存只覺透心涼。或許是離開京城,再沒有見到老皇帝的緣故,楊存居然忘記了當初那荒山之上強大的壓迫威嚴。

  當皇帝的人,果真就如此可怕啊!就算快要死了,也一樣能叫人心神顫意。

  來人是進良,對楊存笑的那叫一個諂媚和藹。楊存規規矩矩地跪著接旨,聽著那些讚揚他的語句,以及各種賞賜。

  「敬國公楊存,勇以解決江南之危,朕深感欣慰。今特賜尊尚敬國公之稱謂,賜,黃金萬兩,珍寶……」

  與楊存而言,最主要的是看看老皇帝能有多大方,會賜些什麼財務下來。至於稱呼神馬的,反倒是浮雲了。所以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賞賜金銀之寶之上的楊存,也就沒有發現,在進良念出,自己敬國公名號前加上「尊尚」二字時,一同跪在他身側的楊鳴羽臉上,已經成了忌諱的惶恐。

  楊存也不在意,只聽到最後那句,「著其不日進京謝恩。」

  時,還在心底嘀咕道:不就是賞賜些個東西,對你老皇帝來說,還不是九牛一毛的事情?這就想著要我親自進京去感恩戴德的,可真是小氣。

  「咱家這就恭喜公爺了。」

  旨畢,楊存雙手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接過了那道這個時代讓很多人都會感激涕零,像祖宗一般供著的明黃色錦帛。動作到位,絕對不會落人口實。一邊同樣以雙手將捲起的聖旨遞出,進良一邊笑言。一臉的皺著看起來分明了許多,看的楊存登時就想起了,臉笑成一朵菊花的形容來。

  心底笑翻,面上還是莊嚴肅穆的樣子,帶著些許謙恭,道:「謝過公公了,楊存定不會辜負聖意,必當竭盡全力,盡一個臣子的本分。」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過了過了,自己這副乖乖樣子,楊存可是滿意之極。

  「公爺對皇上忠心耿耿,咱家明白,皇上也是定然明白的。」

  進良一笑,別楊存裝傻賣萌時候,還要無害三分。

  「……」

  楊存無言,差一點兒就忍不住叫上一聲「師父」了。

  接完了旨,進良並不急著離開。而是將那張面白無鬚的臉靠近楊存,似乎他們的交情多好似地,壓低聲音道:「公爺,皇上令奴才來,還有一些密語要私下告知公爺。」

  奴顏婢膝,十足的奴才相。不過楊存知道,這只是他的假面罷了。整了整臉色,看起來很是慎重,道:「公公請跟我來。」

  心下卻是暗咐道:「過場走過了,這接下來的,才是主菜了吧?」

  便領著進良去了書房。

  在進去以前,楊存想到必然是有別的事情,卻不曾想到這件事情是如此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