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我軍令!」
周井率著周家將領們在城牆上巡視一圈,一邊走一邊聽取各路駐軍送來的最新戰報,命人仔細記下硝煙升起的位置,分析一番後,嘴角露出難以察覺的冷笑,滿面肅殺地喝令:「所有三十里外的駐軍全部往津門方向回撤,要他們先別管天機營的糾纏,哪怕是邊打邊退也要迅速歸攏。撤到有防守優勢的地方集合整軍,再依地形分散開來,將天機營的四營和九營困死在通雲河邊。」
「是!」
眾將應聲,但還是有猜解不透的,疑惑地問:「目前戰局於我們有利,將軍為何要破壞自己布下的陣形?」
「哼!」
周井看著手上的十營將軍名單,腦海裡喚醒對這些人的全部回憶,眼裡有按捺不住的輕蔑,冷聲哼道:「天機十營雖然厲害,他洛勇也是兵家大將,但這些將軍不見得個個滴水不漏。我要自己創造機會,把他們這種胡攪蠻纏的打法弄得更亂。」
「將軍高見!」
周家子弟們無不面面相覷,有點想不透這位家主到底在打什麼算盤。不過周井早年也是開朝將領之一,他既然這麼說了,就沒人再表示意見,或許是他看出天機營有什麼可以做文章的破綻。
「命統兵將軍周雲生放棄原來的防守工事,所有兵馬往北且戰且退!將天機一營的人馬引到蓮心河下游!」
周井的軍令一道接一道,眼裡除了嚴肅,還有幾分抑制不住的興奮之色,嚴聲令道:「到了腹地以後,再借密林優勢困死天機一營的騎兵。命地方駐軍準備陷阱和機關事先埋伏,陷馬坑挖得愈多愈好!我要他們的騎兵還沒到津門,就先死一半。」
「是!」
周井擲地有聲的軍令讓眾人為之振奮,眼裡面對強敵反而更有信心的光芒,瞬間掃去將領們得知被偷襲後的短暫慌亂。將領的臨危不亂激發他們的好勝之心。
天機十營大軍壓境,不過周井馬上針對眼前形勢做出判斷,緊鑼密鼓地佈置應對策略。津斗一直緊閉的北城門一開,數十個傳令兵立刻狂奔而出,馬不停蹄地將最新的軍令送到各個駐軍將領手中。
冷兵器時代的通信手段簡陋,派傳令兵是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辦法。
津門總兵所裡一道道軍令下達各地,眾人如臨大敵般籌備。在嚴謹的軍風下,雖不明白軍令含義,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執行看似狼狽而逃的軍令。
周井穩坐將位,聽閱戰報,下達最新軍令,臨危不亂地構思每一個細小處,腦海裡隨時勾勒著一幅清晰圖景,針對天機營的步步進逼做出最快的判斷。
他這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鼓舞了全軍士氣,讓剛從軍的兵將們在短暫慌亂中得到一絲安定。
「爺爺!」
這時,一個渾身塵土的小將匆匆跑進來,猛地跪到帳中,著急地看著周井,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好了,天機三營不知道什麼時候藉著掩護繞道百鳥林,現在已經蹚過淺水灘,離津門東邊不足十五里遠了。」
「慌什麼!」
周井眉頭微微一皺,看到孫兒略顯稚嫩的表現和一臉著急,似乎有點不快,立刻嚴聲訓斥:「不過是一萬兵馬而已,有什麼好驚慌的?你未經批示就擅闖總兵所,成何體統?讓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是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我在軍中令嚴,只有上下之分,沒親疏之別,任何周家子孫更該自束嚴律,不得在軍中徇私攀親!現在還沒開戰你就影響我軍軍心,你該當何罪!」
「爺……」
小將愣了一下,見周井一臉恨鐵不成鋼又倍感無奈的苦笑,細想確實是自己太過毛躁。將爺爺兩個字嚥下去後,滿心自責,低下頭羞愧地說:「是,末將糊塗了,消息未明就擅自闖入,請將軍責罰……」
「拖出去,杖三十!」
周井讚許地點頭,雖然心裡有些不忍,但軍令一丟,這小孫兒立刻被拖出去。沒一會兒帳外便響起疼痛的慘叫聲,但他似乎不為所動,繼續埋頭處理軍務。
周井不庇親護戚的態度更是贏得其他人贊同。
雖說津門周家勢力根深柢固,不管聲望還是家風都難尋第二,是這次大戰理所當然的統帥者。不過周井對手下一視同仁的姿態做得很好,雖然把心疼的小孫子杖打一頓,卻因此博得兵將們的敬畏,讓那些本有微詞的旁系將領無話可說,小小的不滿也煙消雲散,可以說在大戰之前取得他想要的成效。
「將軍!」
眼見周井似乎沒有不悅的情緒,又一位武將站起,抱拳請命:「這天機三營分明是在其他各營掩護下插到前線來的一把尖刀,既然他敢用一萬兵馬孤軍深入我們的包圍圈,天機營其他兵馬又被我們的駐軍糾纏,為什麼這時不派兵打他個措手不及,振奮我軍士氣,讓這幫所謂的開朝大軍看看我們津門大軍的威風?」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大多數人的響應,不管是不是周家的將領,紛紛請求出戰。
目前天機三營進入得太深,幾乎是送到嘴邊的一塊肉,如果快馬奔襲能將這幫孤敵拿下,對於津門上下的士氣將是極好的鼓舞。
「呵呵!」
周井看手下將領們戰意濃烈,自然滿心歡喜,看他們一個個生龍活虎心裡更是高興,但還是揮手示意他們先冷靜,思索一陣後搖搖頭,有些陰森地說:「不行,天機三營雖然只有一萬人馬,但遠在十里之外。如果真派兩萬大軍和他們一戰,萬一被他糾纏上,那就是給洛勇送了一份大禮!」
「將軍何出此言?」
眾將有些不明白,聰明的卻低頭思索起來,似乎想到此刻局勢很是微妙、很難捕捉到的那一點點不對勁。
周井走到掛在牆上的地圖前,用毛筆圈起現在硝煙燃起的地方,又把天機營各營的情況、兵馬數目全都標注出來。將地形畫好後用直線連接,原本犬牙交錯的局勢瞬間大不相同。原本混戰的地圖似乎在一瞬間變成另一幅景象,不少聰明人眼前一亮,看到隱藏的危險。
「好計策呀!」
看懂的人微微愣住,回神時,看向周井的目光越發崇敬。只是簡單勾勒幾筆就將隱藏暗處的格局分析出來,這種犀利眼光確實讓人不得不服!
「深沽那邊只有兩千駐軍,地形也不險要,更不是什麼兵家必爭之地,洛勇卻用一整個營的兵馬去打,顯然是一個可疑的地方!」
周井見有些人還看不明白,冷哼說:「天機十營雖然看似氣勢洶洶,但這副拚命架勢卻是有粗有細。有佯攻、吸引兵力的,也有只是襲擾的。天機三營借助掩護突破防線是他早就想好的一招,不過接下來的這招算計得更狠!」
「末將明白了!」
一位虎背熊腰的武將走到地圖前,看著環環相扣的線路,咬牙切齒地說:「他天機三營已經過了淺水灘直臨津門,如果這時調動兵馬攻打,勢必會把周邊的其他兵馬牽扯進去,這樣我們在防線上就會有所鬆懈,給天機其他各營繼續突破的機會?」
「確實!」
另一人沉吟許久,搖頭說:「若不打,放一枚眼中釘在面前晃來晃去也不妥。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即使天機三營對津門不構成威脅,但任他大搖大擺地駐紮,也會影響我們的軍心。」
「有長進!」
周井笑著點頭,對於眾將冷靜謹慎的態度感覺很是滿意,但這時不是誇他們的時候。他臉色一冷,嚴聲令道:「傳令,命周雲生收縮兵力壓到十里小林。沒我軍令,不准出兵開戰,敵方如何挑釁也要堅守不出,只要將天機三營壓在那裡,不讓他前進就行了!違令者,斬立決!」
「是!」
周井一道軍令下去,眾人頓時豁然開朗!看似逼得你進退兩難,但細看十營人馬的分佈卻是另有圖謀。眾將紛紛圍攏到地圖前仔細查看周井標注的人馬對畤情況,略一思索,似乎找到環環相扣的謀略中最細膩的地方。
旁邊一位武將想了半天才回神,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難道洛勇全面開打的目的是為了要掩護天機三、六、七營,用最快速度兵臨城下嗎?」
「你們呀,太遲鈍了。」
周井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先把三營丟過來做誘餌吸引兵力,目的是分散我們的兵力,為六營和七營製造分別突破的缺口。只要我們的防禦稍稍鬆懈,天機營就會收縮兵力,掩護這三營人馬用最快速度到津門城下,其他七營馬上又拉開防線將我們的駐軍糾纏得無法挪動半步。到時候我們首尾不能相接,原本精心準備的陣形也會被徹底瓦解。這個三營看起來是挺好打的,但若一打,損失可能會更慘重!」
周井的話讓眾多周家將領再次沉思,一個個眉頭緊鎖地看著地圖,腦海裡不停勾畫一幕幕金戈鐵馬的場景。兵家之道的一個「詭」字,似乎與平日兵書裡所描繪的不同,見識過洛勇變幻多端的手段,讓他們在一剎那似乎領悟許多。
周井也不再點明什麼,氣定神閒地飲起茶,笑咪咪地看著子弟兵們思考,似乎讚許他們嚴謹的態度。
津門周邊銷煙四起,到處都是混戰的兵馬,漫山遍野全是死傷的兵將和哭天搶地的逃兵,廝殺之聲震天,百里之內幾乎找不到一處安寧靜地,直到夜幕降臨也沒有消停。
周井用兵如神,洛勇的手段也是深深無底。兩個大神的鬥法宛如下棋,這些廝殺的兵馬都是他們的棋,按照他們的意願,用生命進行一場巨大博奕!
雖然到處戰亂不斷,但不少人驚訝地發現,津門以南一帶卻是異樣平靜。天機營分三個方向猛攻津門周邊的各個駐防地,唯一沒有兵馬牽制的卻是南邊。這種不正常的安靜反而更加詭異,因為這個方向駐紮的惡鬼營離津門最近,敵對兵馬也最少,卻沒有配合天機營興風作浪,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天機營頭一天的混戰沒有取得預想中的成果,周雲生率領兩萬大軍繞過天機四營的糾纏,將四營引到河邊谷道,用小部分兵馬困住他們以後,馬上又佯裝敗退,引走埋伏在旁的天機九營。在小密林甩開九營後,又突然襲擊在旁伺機而動的天機六營,短短一天,動作之頻繁快得讓人瞠目結舌。
黃丙忠的九營中了他的計後,腹背受敵,被打得幾乎丟盔卸甲,毫無還手之力。
突來變故徹底打亂洛勇原本的計劃,讓本就縱橫交錯的兵馬亂成一團,原本還有秩序的行軍推進,也在一次次的偷襲中被打得千瘡百孔!
周雲生的兩萬大軍在夜晚時再次孤軍深入,幾乎送進天機營的包圍圈中。本該危險無比,他卻來個中點開花,分左右兩路再次突襲其他的天機營兵馬。周雲龍埋伏在深山腹地,又給了前來救援的天機二營一次狠狠的打擊,將救援兵馬攔截在十里之外,讓天機六營腹背受敵,更加難受。
白日裡,津門叛軍被突然的發難打得異常被動,但一到黑夜,熟悉地形的津門叛軍在周雲生的率領下打了漂亮的翻身仗,不僅將白天受的惡氣全報了回去,還將壓境的六個大營全部分割,切斷他們的聯繫後各個擊破,使得洛勇精心策劃的掩護戰術功虧一簣。
當天色濛濛亮之時,激戰一夜的天機營已在樹林中、小河邊遇到連綿不絕的埋伏。各營無法互相呼應,再加上對地形的不熟悉,被周家軍打得團團轉,幾乎到了慌亂失措的地步,除了不停回撤以保存兵力,根本找不到別的辦法。
待到初陽升起時,六營大軍不得不狼狽地回撤二十里,躲避周家軍鍥而不捨地糾纏,在洛勇親自率兵救援時才擺脫困境,在一個小鎮將疲憊不堪的軍隊集合起來。
這一仗不算輸得很慘,被打了那麼久,死傷還不到一萬人,損失不大。可是祭旗首戰卻潰敗而歸,等於朝廷被打了一個狠狠的耳光!原本號稱開朝雄師的天機營上下羞愧難當,一個個恨得直咬牙,但只能先整頓三軍,安撫兵將們低落的情緒。
全軍集結之後,清點完人數,洛勇勃然大怒。他痛罵十位將軍之後,把矛頭指向九營將軍黃丙忠;因為他貪功冒進,中了周雲生的誘敵之計,才讓整個戰局發生變亂,原本可以互相呼應的陣形被徹底分割,導致整個天機營在一夜之間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當時黃丙忠堅定地執行軍令,而不是貪功心切而昏頭,一看周雲生撤軍就窮追猛打,也不會導致一天一夜的大戰以潰敗收場。對於這種結果,大家都不太滿意,但多少還保存著兵力,也不算損失慘重。大家都是血水裡滾爬起來的兄弟,其他九位將軍自然為一時糊塗的手足求情了。
不過洛勇卻是鐵著臉沒得商量,任憑眾人磕破頭,還是怒喝軍法無情,把黃丙忠斬了!天機營的將軍說砍就砍,這事即使朱允文也沒辦法干涉,畢竟首戰潰敗是對軍心最大的打擊。以洛勇治軍從嚴的作風,絕對不會放過黃丙忠這個罪魁禍首。
雖然砍了一個將軍,讓天機營上下情緒一時有些低落,不過仗還是要打的。
當夜將領們再次集合,在軍中研究破敵之策。見識洛勇的脾氣後,大家收斂許多,再也不敢狂傲輕敵。剩下的九位將軍十分嚴肅,認真討論周家軍新的佈防,研究可行的推進之策。
夜裡,天機營的將領們個個無眠。洛勇陰沉不語的態度更是讓他們羞愧難當,被叛軍打成這樣,對自視頗高的他們來說是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個個咬牙,無不想把得意無比的周家碎屍萬斷。
首戰大捷的消息也讓津門上下為之鼓舞,成功沖襲天機營,為戰局打開機會的周雲生更被讚譽有加。雖然他率兵在外不能歸來,但紀龍馬上派人賞去不少財物,封他「先鋒大將軍」這個有些虛偽的名號。
津門以南集結完成的惡鬼營安安靜靜地待了一天,隔著十多里地,遠遠遙望著津門,卻只能無奈歎息。雖然全軍上下都整裝待發,只等軍令一下就拔營而出,但沒辦法參與昨日的混戰。因為天機營沒如預料中打開混戰局面,也沒拖住叛軍的主力,只有三萬兵馬的惡鬼營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惡鬼營中帳裡,文生武將全部靜坐左右,個個面色凝重地聽著源源不斷傳來的戰報,和斥候兵探聽來的最新消息。聽起來似乎沒什麼讓人高興的捷報,全是天機各營被窮追猛打的情況,每一個都很詳細,詳細得讓人鬱悶無比。
「怎麼不說話了?」
許平坐在將位上,一邊細細抿茶,一邊面無表情地說:「天機營的情況比似乎比預期的還糟,別說三營大軍兵臨城下同時發難,恐怕連城牆都沒看到,就已經被周井打得暈頭轉向。難道你們沒有特別的想法嗎?」
「主子!」
孫正農滿面陰森,沉吟一會兒後,帶著些殺氣說道:「從現在的情報來看,造成這種結局完全是黃丙忠狂妄自大。如果不是他被周雲生引走,也不會讓饒騎將軍的計劃徹底崩潰。此戰大敗完全是這個人的罪過。」
「他已經被斬了,沒討論價值!」
許平輕蔑地笑了,環視一圈後,不滿地說:「我記得你們一個個平時都能說會道的,這時難道不能說些有用的話嗎?」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除了苦笑還是苦笑。這時候能說什麼?天機十營橫空出世、開朝大將軍洛勇出山平叛——這些轟動一時的舉措在氣勢上硬生生壓死津門叛軍!如今首戰卻被人打得暈頭轉向,還有什麼可說的?
難道要譴責洛勇嗎?還是嘲笑天機營的失敗?誰有這個膽子呀!
「主子!」
關大明這段時間一直戰功卓越,不過他最不喜歡在這種場合開口,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引火燒身。眼看許平的臉色愈來愈難看,無奈之下只能站起來說:「其實末將以為,從一開始天機營就有點輕敵。雖說他們是開朝大營,戰功顯赫,但休養了二十多年,還有沒有戰鬥力先不說,光是這驕橫傲物的態度已是戰場上的大忌,會敗得如此不堪也在情理之中。」
「你倒是敢說話!」
許平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既沒褒獎也沒貶斥。想起這個不利的開局,忍不住歎息一聲:「周井確實不簡單,本以為周家再厲害不過是地方小族而已,沒想到人才輩出。不說我們小打小鬧過的那些青年才俊,光是今天耀武揚威的周雲生已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沉穩冷靜,以兩萬兵馬來回奔襲就鬧得天機營雞飛狗跳,這種青年將領,恐怕兵部名冊上都找不到一個能與他相比的。」
「確實!」
陳奇贊同地點頭。雖然心裡有些不情願,但還真是佩服周家的治家之風,子孫們完全沒有半點紈褲之氣,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滿門戎馬都是有勇有謀的人才,再加上周井這個家主的凝聚力十分強悍,周家儼然是朝廷大軍面前最狠的一隻攔路虎。
在失敗的時候稱讚敵人,這種怪異的談話瞬間讓帳營內沉寂一片。畢竟現在天機營吃了大虧,三營人馬無法兵臨城下,惡鬼營也只能按兵不動。自從惡鬼營的旗號拉起來以後,這種窘況還是第一次碰到,所以眾人都有無力的沉重感。
許平也是苦笑,見眾人臉上表情和自己差不多,不知該說什麼。眼角隨意掃了一下,突然看見坐在角落最不顯眼的杜法。他似乎沒受氣氛影響,依舊兢兢業業地抄寫著什麼,一臉漫不經心,老實得快讓人忘了有這個人的存在。
「杜宏!」
許平心想:不如死馬當活馬醫,武將們沒有辦法就讓文生想,索性笑咪咪地問:「所有的戰報你都看了,有沒有總結出什麼?」
杜宏雖是文生出身,不過謀算了得,沒有半點文人的迂腐之氣,反而心思玲瓏讓人稱讚,心狠手辣、只求結果不問過程,是個典型的實用派陰謀家。這段時間以來,他用他的聰明才智得到其他人的認同,營內的武將們對他讚譽有加。
「我?」
杜宏抬頭時愣了一下,見眾人都把期許的目光看向自己,腦子一轉,搖頭說:「屬下不懂得行軍打仗之法,將軍們都沒辦法了,我哪有呀!」
本來許平還以為這個怪才會有什麼另類看法,沒想到他也會明哲保身這一套。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無計可施,只要他別說出獨到見解,這種低調的作法不會得罪營內的各個武將。
許平不禁失望地搖頭,這時杜宏似乎察覺到主子不滿的情緒,抱拳說:「主子,屬下確實沒有辦法。但屬下建議可以把所有的門生招來。雖然這是將軍們的事,但多一人也多一個想法,也許能琢磨出好辦法。」
「都招來吧!」
許平感到有氣無力。這些門生雖然聰明異常,但碰上不熟悉的戰事,不知道行不行?這時只能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但看杜宏這八面玲瓏的態度,心裡真有些火一聲令下,文官們也被招進帳營之內。賜座以後,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有什麼事;等許平把經過一說,一個個謹小慎微地討論,聲小如蚊,似乎有很多話不敢說出口,看這態度不僅是害怕得罪這些武將們,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迴避許平。
許平默不做聲半天,對他們欲言又止的態度感覺惱火,好一陣後終於忍不住拍案罵道:「行了!你們別一個個鬼鬼祟祟的。有什麼話你們可以大聲說出來,今天言者無罪,不必有什麼拘束!」
「屬下不敢……」
「末將不敢……」
這一看主子終於火山爆發,眾人趕緊一齊跪下,一個個都是一副「我無能」的態度。許平愈看愈煩,忍不住破口罵:「有什麼不敢的?沒直言的膽子,你們跟我出來幹什麼?你們考官又是為了什麼?在你們眼裡我就那麼昏庸嗎!有什麼話畏首畏尾不敢說,你們見過我因為這些俗禮而怪罪下屬嗎?」
「主子!」
劉士山見主子難得雷霆大怒,似乎不滿到極點。左右張望一臉為難的同窗們,見他們都把期許的目光集中到自己和孫正農身上,只能無奈站起,行了一禮,輕聲說:「學生們的意見是,既然天機營沒辦法打開局面,何不我們主動出擊製造機會,畢竟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開什麼玩笑!」
關大明立刻站起,斬釘截鐵地搖頭:「天機營現在牽制不了津門的主力軍,憑我們三萬人馬怎麼打。貿然前去,一旦被南面駐軍糾纏,周井馬上調兵前來增援,到時候我們很難招架他的窮追猛打!」
「關將軍,您說的學生明白。」
劉士山點頭,沒有反駁,卻把目光看向許平,有些尷尬地說:「從現在來看,洛將軍要的是一個混亂局面,用最快速度兵臨城下。惡鬼營雖沒足夠力量攻打津門,但製造混亂局面,似乎不是不可能的事。」
「接著說,別賣關子!」
許平不耐煩地擺手,沒好氣地說:「有什麼屁快點放,別有什麼顧忌!我說了,今天是言者無罪。」
孫正農似乎在等許平這句話,話音一落,他馬上站起輕聲笑說:「其實放眼惡鬼營的將領,關將軍擅守、陳奇將軍善於遭遇戰。歐陽大人雖然文武雙全,但和空名大師一樣最適合衝鋒陷陣!其他諸將大多是猛虎營嫡系出身,似乎都是太過於正規保守的將領。」
「別他媽繞圈子了!」
許平有些忍不下去,再次破口罵道:「我要聽的是辦法,不是賣弄學問。我的將軍們再不行,這一路也高歌猛進地打過來了,輪不到你來非議他們!」
許平的態度讓剛被點名的人面色緩和了些。雖說孫正農的話很是刻薄,細想下來卻不無道理,只是他們不明白說這些有什麼用?
「主子,我們想舉薦一人!」
孫正農對於許平的怒火一點都不為所動,和周圍的學子們互相點頭後,再次整齊地跪下。
「誰呀?」
許平壓下有些暴躁的火氣,心裡納悶他們會舉薦誰來把這灘清水弄渾?自己手底下的武將幾乎都在帳內,似乎沒有任何遺漏的人。
「河北駐軍統領,趙猛!」
劉士山一臉肅色地說出時,帳內除了跪地學子外,眾武將無不嘩然一片。眾人皆在猜想舉薦的人選是何方神聖,但誰都想不到竟會舉薦主子的大舅爺!
趙猛一直在河北訓兵,這次惡鬼營全軍敢揮軍直上,也是因為有他的駐軍在身後鋪開一道防線的關係。惡鬼營新兵大多是他訓練出來的,即使如此,許平還是想不透他們為什麼會推薦趙猛?因為他不是行軍出身,論起戰鬥經驗更比不上營帳內的嫡系武將,難道有什麼自己看不明白的特別之處?
「為什麼?」
許平滿心疑慮,如果趙猛真有帥才,沒理由自己會沒有發現。把他放在河北,一方面是信任他,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這個大舅子不是可以開疆裂土的兵家高人。
孫正農和劉士山互看一眼,似乎這個理由是他們一直戰戰兢兢的原因。最後孫正農說:「因為趙大人不是行軍出身,他沒有其他人行軍打仗的經驗,也沒眾位將軍的小心謹慎,甚至他不會像其他人畏畏縮縮,有時顧慮太多反而束手束腳。」
「況且……」
孫正農猶豫了一下,最後大著膽子說:「趙猛曾經咆哮山林,是土匪出身,行事毫無章法,也不會顧及朝廷天軍的名聲。眼下津門周邊林密之地比比皆是,正是最適合他的環境!我們想要的無非是一個混亂局面,以他落草綠林的行事風格,由他興風作浪的話,相信連周井都會摸不著頭腦。」
「原來這樣!」
許平大聲的「哦」了一聲。難怪他們一個個那麼謹慎,趙猛曾是土匪的事,沒幾人知道,知道的只有身邊的親信。再怎麼說,那畢竟是一段不光彩的過去,現在他貴為皇親,許平也刻意隱瞞他過去為匪的事情。現在再議論這件事就是大不敬,想說出這個理由,確實需要不小的膽量!
眾學子們小心翼翼地看了許平一眼,見主子沒有發怒,個個都鬆了口氣。趙猛的過去一直是太子府公開的秘密,不過誰都不敢談及。畢竟趙猛雖然曾雄據一方,但他的妹妹趙鈴最是得寵,如果不是萬般無奈,誰都不會去觸及這個禁忌。
「你們怎麼看?」
許平對於這個看法沒什麼把握,猶豫之餘,只能詢問眾武將的意見。
武將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對天方夜譚般的建議都有些不信任。最後歐陽復第一個站出來抱拳說:「末將同意。敵我之間的太透徹了,連對方的行事風格也瞭如指掌。如此所造成的後果是彼此畏手畏腳,不敢輕舉枉動。如果趙猛真如他們說的,行軍風格大不相同,我們不妨試一下,說不定會有奇效出現。」
「末將同意!」
其他武將猶豫一會兒後,想想沒別的好辦法,而且方纔的話說得有理,最後還是同意這個有些天馬行空的辦法。
「好!」
許平面無表情地點頭,令道:「傳令趙猛,立刻動身。馬累死就換一匹,用最快速度給我趕過來。」
「還有!」
許平頓了一下,朝略顯失落的武將們大聲喝道:「你們全都給我好好研究攻城策略,我們不能指望天機營為我們掩護。他們是開朝大營,你們也是御林大軍,給我拿出氣勢,知道嗎?」
「是!」
眾將齊聲跪地告退,看得出來學子們的辦法讓他們有些難堪。不過許平的話刺激了他們,走出去時一個個沉著臉,似乎在檢討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保守了。
「你們也下去吧?」
許平揮退眾學子時,目光不滿地看向杜宏。從剛才他的表現來看,似乎他也有這個想法才是。
但他卻沒有說出來,而是讓孫正農和劉士山兩個有功在身的人來發言。一是怕得罪這些武將,二是怕說了趙猛的出身會惹惱自己。聰明是不錯,但八面玲瓏的聰明,有時讓人感覺有點厭惡。
有才氣是沒錯,他謹慎的態度也適合在官場生存。只是現在是非常時期,第一個想到的是周全自己,這種思想難免讓人有些鄙夷。
許平不知該稱讚還是該討厭,想來想去都是人之常情,只能無奈地搖頭,低頭繼續翻看呈送上來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