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快速地奔馳在原野之上,稍微閉目養神了一會兒之後,我從助手座位上爬起身子,將臉側向車窗外。
遠處隱蔽在煙嵐之中的山脈、水田、村莊被鬱鬱蔥蔥的樹林分割著。卡車現在沿下北半島和北上高地海岸(阿武隈高地)一直南下,車窗的左邊仍舊可以能聽見隱隱約約的太平洋的波濤怒吼聲音,當然了,那隱藏黑暗中的海水是肉眼根本無法看到的。我們出發後,已經花了三個多小時到達了青森縣,我們還要繼續走嗎?
我捲起左腕的衣袖,伸了個懶腰,嘟嘟嚷囔說道:「肚子餓啦。」
「是呀,我們一直在跑,在路上這樣顛來簸去的,真有些受不了了,還是中途休息一下好了。」
黑田輝之手握方向盤,一邊駕駛車輛,一邊頭也不會地向我回答道。
「這附近你熟不熟啊,如果有好的汽車餐館,我們還是停下來,吃一點,再繼續趕路好了。」
黑田輝之鼻子裡面「嗯」了一聲,贊同地點點頭,接著回答道:「吃完了,你打算怎麼樣,我們是就地休息,還是打算繼續前進啊?」
「哦,我看天色還挺早的,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我看一下地圖,我們的位置現在在這裡,我看不如這樣好了,我們等到過了宮古,再找汽車旅館休息好了。」
黑田故意裝出有些掃興的樣子,然後,誇張地叫道:「你這傢伙剛才睡了好一會兒了,難怪現在精神飽滿,既然這樣子的話,那麼,你來開車好了,讓我好好休息一下,省得待會兒累得連飯也吃不下!」
「呵呵,我就知道你這個傢伙是個大懶蟲,不願意幹了,直截了當說出來不就好了,非要繞著彎子,有的、沒的,一通瞎白火,你看說出來不是很簡單的嘛!
好的,我們現在就換一下位置好了,由我開車,你睡覺休息!「我笑罵了黑田輝之一句,然後,兩人交換了座位,由我來繼續駕駛汽車。
這卡車裡面不光是我和黑田輝之,還有剩下的幾名攝影師以及酒井令子,他們都在後面蓬墊中蓋著被子躺著。
我和他們離開北海道的「鴻之舞」是在多田直志駕駛的雙引擎飛機起飛之後大約十幾分鐘。我們餘下的人分乘隱藏在那裡的兩輛分別裝有九隻木桶的卡車,由我和童貫各帶一輛以及部分人員,從潛伏地一齊出發。
我帶了六隻圓木酒桶,我們前不久回到綱走的時候,我讓等在那裡和我們匯合的黑田輝之將三隻木桶辦理為國鐵貨物之後,才將最後的另外那三隻圓木酒桶裝上卡車,與夥伴們一道,由綱走的出發陸路,挺進東京。
由綱走趕往日本東京有很多條路線。為此,我和黑田輝之等幾個人著實費了一番思量,最後才選取了我們現在行走的路線,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比較順利,稱得上有驚無險。
我們之前開會商討行進路線的時候,大家基本傾向的意圖,是想由北海道橫渡津輕半島與渡島半島之間那處狹窄的海峽進入本土。聽比較熟悉這裡的日本同伴介紹,我們如果走這條路線的話,按慣例要經過函館至青森的青函渡口(函館——津輕海峽——青森三廄了這裡不但有這座被稱為東日本渡口的青函渡口,還有道南汽車站;曰森野邊地——八戶——久慈——宮古——石卷——仙台——浪江——磐城——日立——大宮——東京)和東北汽車站(青森中裡——安代——盛綱——富島——君山——宇都宮——足利——東京)兩個陸路交通運輸樞紐。
我們在青函渡口處,決定走道南汽車站,之所以不採取走東北汽車站這條路線,是因為到日本東京,東北汽車站這條路線最直截了當,也最短、最迅捷。如果捨棄比較迂迴的道南汽車站而搭乘東北汽車站的線路的話,這種類似「中央突破」的走法很容易被敵人猜想到,也因此最容易被識別出來。
當然了乘坐道南汽車站的線路,也並不是沒有任何危險,因為渡過津輕海峽之後,無論是走道南汽車路線和東北汽車路線,雖然,在中間過程沒有什麼共同點,但是,它們除了東京都這個共同的終點外,實際上,還是有一個交叉點的,那個地方就是它們的起點,也就是渡海之前必須經過的函館。
根據這樣的情況,我估計不但東北汽車站路線的沿線,而且,就在兩條路線必經的函館棧橋周圍,埋伏敵人的攻擊隊伍的可能性也很大,那裡一定被控制了。
我想,敵人藉此一方面可以兼顧道南,重點防禦東北,同時,另外一方面,敵人也不會愚蠢到在中央放棄圍追堵截的地步。
無論怎麼說,即便我們選擇了比較迂迴的道南汽車路線,其中必經函館的那一段旅程,還是非常危險的!因此,討論到這裡,有人就提出,如果我們在這條線路上,再次迂迴一次,錯開函館,是不是會更好一些呢?我們沒有必要抱著固有的思維定勢,走道南汽車路線就一定要走函館到青森的渡海路線,我們在北海道完全可以選取其他的渡海路線,雖然它們在日本並不常用。那麼,錯開函館的話,我們該走哪條好呢?
我們仔細地查閱了地圖終於發現,在北海道前往本州的渡海路線上,除了函館到青森的比較傳統的渡海路線以外,還有室蘭至青森陸奧之間的渡口和苫小牧至青森八戶的渡口,最終,經過激烈的辯論,我們選擇了由苫小牧到達青森縣八戶的線路,從本州的巖手這個中間地帶(即不在道南汽車路線上,也不再東北汽車路線上)側面悄悄駛入道南汽車線。
按照我們選定的這條路線,我們迅猛開動了自己前進的步伐。
到了苫小牧後,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我們立刻順勢渡過津輕海峽,直奔日本本州青森縣的八戶,但是,在青森一登陸後,我們就感覺到周圍的港口和船上似乎都隱藏著異常的情況。於是,我們商議後當機立斷,在這之後,就改變原有的行進路線,馬上沿國道由青森繞行五所川原,深浦、能代,在把敵人的目光吸引到本州靠日本海一側的西海岸後,再陡然改變行進路線,重新沿泓前、大館、安代,回到原定的巖手,再向東走上道南汽車路線。
根據這條路線,我們在出發當天的白天,從苫小牧渡過渡口,然後,在這一天的下午抵達了巖手。
敵人大概也被我們兜的這個圈子,搞得暈頭轉向,暫時被我們甩開了。
過了巖手之後,我們繼續沿久慈到宮古一線前進。
總算是一路平安,現在唯一令我煩惱的卻是黑田輝之喋喋不休的話語:「怎麼搞的,那些敵人的圍剿部隊,竟然看著我們大搖大擺地從眼皮子下面走掉,把我們漏掉了,我們成功是成功嘍,只是我們這麼大的活人,那些笨蛋都沒有看到,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睛裡了!」
其他的人自然心懷大暢,跟著黑田輝之一起起哄,好像天下從此太平一樣,個個都是無憂無慮、興高采烈的樣子,當然了,我也理解他們的心情,只要成功地到達東京,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一大筆財富,從此後就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下半輩子了,自然有其高興得道裡,但是,我仍舊是忍不住地憂心仲仲,我在內心不停的浮起一個個念頭,最令我擔心的自然是多田直至這個傢伙了。
「眼下的形式看起來,算是比較成功的,特別是自從到了八戶以後,我們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麻煩。我想,我們之所以平安無事,這可能是多田直志的引開了敵人的視線,否則我們是不可能順利逃出北海道的,但是,問題是——」
我繼續想道:「多田直志,他是真的無事了嗎?」
我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黑暗中,眼睛的目光裡閃現出同伴們那興致勃勃的笑臉。
「那傢伙幹這些事從不會魯莽的。但是,他畢竟是獨自在和敵人周旋啊,敵眾我寡,多田直至即便成功的吸引走敵人的兵力,自己恐怕也很難從敵人當中脫身吧!」
我內心不斷地嘟噥著。
我心中不住憂慮的是:「也許那些追蹤雙引擎飛機的傢伙,湧進飛機後,打開那三隻沉甸甸的圓木酒桶的時候,就會發現裡面,不過儘是些破磚石、爛瓦片罷了,雖然肯定會讓對方那些傢伙氣得火冒三尺,但是說不定,反而使他們會一定程度上摸清楚我們心中的意圖,而更加緊迫地追蹤我們這些人。」
窗外又黑又冷。
「尤其是如果多田直至能夠把敵人拖住一天左右時間的話,敵人即便明白過來,也失去了任何實際的意義,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馬上就會到達目的地了,敵人根本來不及重新作出有效的反應,只能看著我們大搖大擺消失到東京的鬧市街頭上面,但是,如果多田直至不能拖延一段時間,而是很快就被敵人識破了我們的計策,那麼,我們下面一段旅程將會是很艱險的,總之,現在算算時間,真的是最危險的時刻即將來臨之前的那段日子啊!今後會怎麼樣呢,恐怕連上帝也不能預料到吧!」
我內心的各種思潮不斷洶湧澎湃,從來都沒有安寧過一時片刻。
儘管能看見窗外那朦朧的月光,但海岸仍是一片黑暗。
白色的公路護欄彎彎曲曲的連接著。
那耀眼的前燈光線所到之處,樹林和山坡都變成了一片白色。
這寂靜的深夜的國道上,很少有汽車通行。
我們的卡車前後,有幾台運載鮮肉的貨車也在一路奔馳著,我們誰也沒去注意它是不是跟蹤車。
「你將來肯定不打算回『第一寶石』了吧?」
我問坐在後面的黑田輝之。
黑田輝之長長舒了一口,回答道:「無論是成功或者失敗,這一次,我肯定不會回去了。你想想,發生這種事情之後,公司的谷端專務和秋村必定會嚴厲審問內部的職員,追查到底是哪個傢伙洩漏了公司的業務秘密,才導致這樣的事件發生的,呵呵……現在感覺起來,我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幹的就好像秘密間諜的工作,想想自己居然還用明礬水寫字啦、用密碼發電報,呵呵……真是非常的好笑!現在如果我回去的話,必然會引起公司上級的盤查,最後還得同私家偵探打交道,稍一馬虎就將從這個星球上被無影無蹤地抹去。」
黑田輝之說到這裡好像犯了寒噤一樣,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我附和著點點頭,用感歎的聲音說道:「是呀,發生了這樣的事件,即便是你想回去,那也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有一件事情,始終也弄不明白,這『第一寶石』究竟是怎樣走上籌劃這樣的開發計劃的道路上的呢?」
我像是在問黑田輝之,也像是在問我自己似的,道:「制定這些秘密運出航線,特別是居然神通廣大到運用俄羅斯攻擊型戰略核潛艇,估計這不是普通組織所能承擔的。」
黑田輝之「嗯」了一聲,用陷入沉思迷惘當中的神情說道:「在日本『第一寶石』中,令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谷端千三和河島泰介。其中,谷端千三號稱『第一寶石』的實權派專務,掌握著公司內部大量實際資源;而對外方面,則主要由游離於公司外部的河島泰介控制,河島泰介表面上是日本警視廳的一個高級負責人,和日本『第一寶石』沒有多大的關係,但是,實際上他暗中持有很大部分的公司股份,公司各個實權職位,基本上都由他和谷端千三派系的人馬把持著,河島泰介呢,目前負責著日俄貿易和經濟協作、以及日本『第一寶石』的眾多的關係戶,尤其是日本政經界的重量級人物,很多都和他關係密切;總而言之,這個人手腕相當高妙,真可以稱得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頗有些政治家風範。
「我剛剛來到日本『第一寶石』工作的時候,就不斷地聽人說起到,谷端千三和河島泰介兩個人有著一個共同的經歷,谷端千三和河島泰介兩個人在之前沒有發跡的時候,好像都有在西伯利亞被拘留過的經歷。雖然為了各自的利益,這兩人的看法常常不一致,但是,畢竟是同在西伯利亞拘留時代的夥伴。所以,根據這兩個人這樣的背景,我猜測很有可能從那時候開始,不管是在日本和俄羅斯方面,兩個人就開始有了交往,也正因為如此,兩個人就都好像是編織著同一張關係網的蜘蛛!真好比是『同一根繩子上拴著的螞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個樣子的啊!」
我不由自主感慨道。
黑田輝之接著向我介紹道:「日本實際上存在一個相當矛盾的情況,雖然民族主義非常高漲,也號稱是民主和自由的西方社會,但是,實際上,目前在幕前、幕後,把持著整個日本的財經、政治等圈子的都是和軍隊背景有著乾絲萬縷聯繫的人物,這批人很多都在美國軍隊或者前蘇聯的軍隊當中當過俘虜。
「單說和俄羅斯方面打過交道的人吧,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上至由北滿到東南亞遠征軍的日本軍高級將校,下到下級士官、隨軍家屬和民間人士,共計五萬多的日本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收容所。這些人回到日本以後在社會各個高層的領域擔任了要職。其中一些在拘留期間被克格勃召集過去接受過俄羅斯人的洗腦式的再教育,思想也發生了有利於俄羅斯人的轉化,並接受過許多隱秘的訓練,以致他們回到日本後形成一個親蘇派的組織,只是從不過分炫耀罷了。
「現在前蘇聯和東歐雖然部已經解體了,前蘇聯也變成了現在的俄羅斯,國力大大衰落、無法比擬以前的風光了,但是,俄羅斯畢竟還是一個擁有唯一可以震懾美國人核武器庫的軍事大國,所以,對於許多和前蘇聯保持著緊密思想聯繫的日本人還是會轉而投向俄羅斯人的懷抱中的。
「因此上說,俄羅斯人在日本政經界的代言人雖然比以前超級大國的時代少了許多,但是,它潛在的影響力仍舊不可低估,也許在過上一、二十年,等到這些受過俄羅斯人奴化教育的人都死亡、過世了,日本和俄羅斯的經濟、軍事實力再進一步拉大之後,俄羅斯的潛在影響力才會真的消除吧!」
我讚歎地點了點頭,我倒是沒有想到黑田輝之居然說這樣一番十分有見地的話來那麼事情就非常有意思了,我繼續深入地思考著,我看事情現在越來越不單純了。恐怕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些具有俄羅斯背景的日本財經界要人和達官顯貴們,最終目的肯定不止限於偷運鑽石。鑽石到底是表面的裝飾,也許只是用來做的餌,他們應當是在窺視更大的目標——日本的國家政權,我相信他們肯定就在眼下正秘密地籌劃呢。
呵呵……也許這正是十幾年前,美蘇兩極爭霸在日本政壇繼續延續的縮影而已,只不過目前的物件便換成了,美國和俄羅斯而已,不過呢,毫無疑問的,俄羅斯根本無法抗擊美國人的全力一擊,但是,這也正說明白了,我們此次的行動是必勝無疑———因為我們的背後,雖然只是幾個相對國家而言小小的人物,但是,正因為如此大量的鑽石走私牽涉到了美國人、英國人這樣盎格魯——撒克遜人種復興「羅馬帝國一光榮的夢想成敗與否的關鍵——金融帝國的統治秩序,所以,美國人、英國人總會巧妙地在各種層面,也許是,我們看不見、摸不著的層面,施加各種影響力,跑壞俄系日本人奪回鑽石的努力,所以,在把搶奪鑽石這樣的一件相對較小的事件,放在美國的維護自己」一超獨霸「地位的全球戰略格局的高度來看,在可以預見的結局當中,我們肯定是會取得最後的勝利的,——也許這勝利會非常地來之不易,甚至要求我們付出血的高昂代價,但是,勝利終歸會是屬於我們的!……
呵呵……這些事情想得過於悠遠了,我截斷自己繼續向遠處放任思想的信馬由韁,把目光轉到更切合實際的眼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