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猜到了點什麼。——不管怎麼說,在我們巧奪巨額俄羅斯鑽石的行動中,目前無論如何,還沒有來自任何一方的直接威脅。剛才從黑田輝之口裡套出的話中,也透出了未來事情發展的各種苗頭了,可以斷定的是,那些在背後撐腰的強有力人物,雖然他們目前在想盡各種辦、千方百計地竭力想要奪回鑽石,但是,這些外表看起來強大、來勢洶洶的敵人,歸根結底,還是與我們一樣,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行事,絕對不敢讓自己的陰謀暴露於日本的光天化日之下,也許他們比我們更害怕事態失去控制,引起各方矚目……
我深深地吸進一口,眾精會神地看著前方的黑暗中,隱隱約約有著一豆光亮。
當然了,在之前,連老頭兒也曾經對類似的現象給予了他自己的解讀。他認為,蘇聯解體後,葉利欽集團讓位於原秘密警察體系的普京政府,刷新後的克林姆林宮內領導集團,經過一年半載的勢力鞏固後,逐漸形成了由完全新鮮血液組織成的體制。
年輕的政權執掌者們就任以後,便開始以打擊腐敗幹部的借口,消除舊勢力的影響力,以鞏固和擴大自己的權力利益地盤。由此,在俄羅斯政權的內部,不斷地引發出激烈的權力鬥爭和人事變動的矛盾。但是,舊有的畢竟要無可奈何「落花流水去」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些舊勢力者不願意放棄既得的利益,所以,在盤算著逃奔西方的方案。為了實現逃跑計劃,就必勾結部分軍隊勢力,並且拉攏日本的一些親蘇派的人員關係,通過工作中的各種環節,採取非法武裝鑽石走私等手段從而得到資金。
這也聊可算作是一種最簡捷的解釋。但是,僅僅用這種方式來說的話,就很難理解這些大批廉價鑽石對於世界鑽石逐漸造成的震撼性影響,更加難以弄清楚俄羅斯人的真正意圖。所以,先前我雖然接受了連老頭兒的解釋,而且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但是,隨著我越來越深入的沉陷進這件事情當中,也就覺得自己越來越傾向於支援這個「蘇聯解體後世界格局重新劃分當中的一個步驟」結論。
不過,暫時把這種對俄羅斯人真正的意圖核心擺放在一邊,擱置不談,無論是這兩種解釋當中的那一種,都有一個關鍵環節需要特別注意,那就是:日本人和俄羅斯人相互勾結地將那些鑽石運到東京之後,在什麼地方出售後就可以一下子發大財,同時也可以波瀾不驚地不引人注目。我沒有繼續探索下去,但是,我知道,真相在此過程中已經越來越明朗了。
我在想。這個時候,黑田輝之仍舊在喋喋不休地問我一些不太關緊要的問題,我想他這個人大概是承受不了寂寞的,與人交流就是他的樂趣之一,當然了,這也正是一個合格的銷售人員必須具備的素質之一。
「你的家鄉在日本哪裡呢?」
黑田漫不經心地問道。
呵呵……對於一個隱藏在日本當中的非日本人來說,這個漫不經心的問題,也許會使造假者很快地暴露出來馬腳,但是,我卻不必擔心這些,因為神通廣大的連老頭兒幾十年的精心策劃豈是白費?他早已經精心地計劃過了事情的每一步,甚至偽造出我從來沒有見過面的人(當然,相貌還是通過各種途徑見識過的,並且相互有了一定的熟悉感和默契感)無論如何,他和我做的還是相當成功的。
我覺得這也要多虧我在日本曾經有過的生活經歷。
「那麼說,天荒君,你就是在那裡出生的嗎?」
黑田輝之繼續無精打采的問著一些閒話。
我坦然地回答道:「對的,就是在那裡,當時只有三歲。後來,就同全家一起搬回到信州。」
「那個地方原來好像是叫做豐原吧?」
黑田輝之驚訝地問道。
「是叫做真岡。」
我說道,同時,在心裡面暗暗地發笑,因為,這個地方是日本被俄羅斯割占的北方四島之一上面的一個小地方,而這種地方上的經歷是根本無法調查的,即便去進行了調查,調查的結果也使人不知道應該相信的好,還是不相信的好,總之,這個出生地點是相當奇妙有趣的。
黑田輝之驚歎道:「那麼,能回到這裡一定相當不容易吧!」
我理所當然的用自己那時候非常年幼的借口推說自己不記得了。
黑田輝之這個時候已經把話題轉到其他方面去了,「那個地方現在還算是日本的領土嗎?」
我故意裝作一副日本愛國憤怒青年的模樣說道:「別講這些蠢話了。那地方怎麼不是日本的領土呢?雖然已經被前蘇聯佔領數十年,我也曾經在俄羅斯人的統治下,生活過很多年,但,我還是打心眼裡面認為我是一個日本人。」
我裝出了激動、憤恨的表情,不太關心政治的黑田輝之,自然趕快贊同,然後絕口不提這些,只談起來風花雪月的事情了。
我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長氣,謊話總是謊話,說得太多了,總是要露出馬腳的,所以,我的原則是盡量少說,技巧則是巧妙地轉移話題,這回又成功了。
我感到汽車步伐似乎越來越沉重了,連運行的感覺也生澀起來。「該不會是要沒油了吧?」
我一邊內心低估著,一邊翻起衣袖,鱷魚皮的皮帶上吊著一隻舊表,這是來日本後從古董店買來的一個舊家什。表的指標指著十一點半,卡車已經開進北上高地那一座叫做「宮古市」的小城的商業街道。
進入商業街,兩邊鱗次櫛比的小商店,早已經放下百葉窗,「熄燈」(大多數還開著徹夜長明的燈)打烊。
馬路兩邊只有亮著白光的路燈。
穿過寂靜的街道往右拐,我們的卡車走上國道一零六號線。
路標上面清楚地表示著這條街道通往前面一處叫做「釜石」的地方。
「再往前面就該是一個分岔道了,或者從石卷、仙台一帶重新返回進入東北汽車道路線,或者沿北的河流進入國道零號線,再穿過北上的山仙台盆地,一直向東京南下。」
黑田輝之正在看著地圖向我詳細介紹和商量著。
我現在對這些不是很關心,總之,我的意見是我們應該選一條沒被敵人發現的路線,黑田輝之極力主張的繼續沿著這條被稱之為「閉伊街道」的一零六號線日本國道行走的策略也並非安全,也無非是條近道。不過呢,我也沒有更好的主張。所以,就暫時繼續如此吧!
又順著公路,往前跑了大約三十分鐘之後,我們就看見了右面山邊的顯露出來的一座依舊燈火通明的汽車餐館。
黑田高興地喊:「終於找到飯店了!」
我透過玻璃看了看前方。發現那家餐館好像不是通宵營業的汽車餐館,倒像是只經營白天業務的地方,雖然目前亮著燈,似乎在吸引來往投宿的顧客。也許是我多慮了吧,畢竟,我不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黑田輝之既然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大的問題。
「好不好,我們就在那個汽車餐館稍微休息一下?」
這回酒井令子也從顛簸的睡夢中清醒了過來,向我說道。
「怎麼啦,你們都是想住下吧?」
我向揉著惺忪睡眼的其他人也詢問道。
頓時疲乏勞累的眾人興奮了起來,有人說道:「如果汽車旅館就在附近的話,當然想嘍。」
我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好了!」
我邊放慢汽車邊往路邊慢駛。
那是座靠山的小型汽車餐館。它的背後靠近雜樹林。樹林背後影影綽綽矗立著幾座一些當地人收藏農作物的小農屋。
汽車餐館的燈光十分明亮,可以清晰地照亮外面的停車場。寬敞的汽車停車場裡只孤零零地停放著有二、三輛卡車。
我將卡車開進停車場。
關掉引擎,剛熄滅引擎,黑田輝之已經急不可待地率先跳下,繞過車棚,叫起一兩個仍舊在沉睡的同伴。
我眼角的餘光突然隱隱約約的好像發現汽車旅館燈光照射不到的幾處陰暗角落裡面潛伏著危險,於是,我趕忙制止其餘像要跳出去的人員,同時,向車外的黑田輝之大聲叫嚷道:「喂,黑田!快上車,這裡有埋伏,危險!」
與此同時,我也真正的確認了危險的來源,因為,我看到了那幾輛非常眼熟的冷凍肉類運輸卡車,它們的車廂外面噴塗著「八戶關……」
等幾個日本字樣,自從八戶以來,這幾輛車就一直在我們的前後不離地跟著。在我們進入宮古街道的時候,這些車輛突然加速離開了,但是,它們又捷足先登地在這裡出現,我相信,它們的在這裡的出現絕對不會是偶然的。
而且小心駛得萬年船,即便不是敵人的車輛,證明我剛才只不過是虛驚一場,我們還是應當重新都裝填好子彈,戒備起來,然後,繞著這裡轉上一圈,仔細查看之後,再決定是否在這裡投宿停泊,這才是明智之舉;如果這是敵人的汽車,他們肯定會捷足先登在山峽的汽車餐館裡埋伏著,我們現在這樣貿然的下車恐怕已經中了敵人的圈套,後果不堪想像。
尤其值得懷疑的是,這座汽車餐館的窗裡雖然燈火輝煌,但是無論透過乾淨透明的玻璃窗,觀察其中的食堂、還是觀察其中的大堂,裡面都不見一個人影,這肯定不是出於營業狀態的汽車旅館(也是餐館)應有的氣氛和景象!
我看到的可疑之處越多,我越是敢於肯定,這裡一定有捕食者的陷阱,他們一路上這麼有耐心的跟蹤而來,並不是他們耐性好,而只不過是一直在尋找合適的動手機會而已,如果不是因為顧忌我們卡車上可能裝有的鑽石,他們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地要動手了。
事情已經來不及多想下去了,就在我喊叫之後,並且迅速地關上駕駛室門的時候,黑暗角落噴射出來的火焰,攜帶著清脆的槍聲剌破了周圍的寧靜。
這槍聲響起來的時候,幾乎就是在黑田輝之聽到了我的警告後,回過神來,轉身向回跑的同時發生的。
是連發衝鋒鎗的槍聲,敵人的火力非常猛,我現在證實了我的判斷——汽車餐館已經被敵人佔領了。
「他奶奶的混賬傢伙,果然如此!」
我恨恨地罵道。
噠噠……噠噠噠噠……
敵人的子彈呼嘯著暴風驟雨般潑灑了過來。
我數了一下,在黑暗中噴射著紅光的槍口共五、六支,我對這後面的卡車車廂的人喊道「大家跳下去,散開!」
像現在這樣,我們大家全都擠在卡車裡,好像沙丁魚罐頭一樣,在面臨敵人的突襲的時候,是非常危險的。
我一邊叫嚷著指揮其他人的行動,一面在在駕駛室裡彎下身子,拿起那只早已經準備好的卡拉什尼科夫AK47式衝鋒鎗,這是在「鴻之舞」遭到敵人襲擊的事後,從撤退的敵人手裡面繳獲來的。子彈也裝得滿滿的。
我抓起一個彈夾「啪」的一聲踢開車門跳下,躲在貨車的黑暗處。
剛才先跳下來的黑田輝之,現在趴在卡車的車輪後面淒慘的呻吟著。看那樣子,他是被擊中了。
我關切地詢問道:「喂!怎麼搞得?」
「腳有點……」
黑田齜牙咧嘴地呻吟著道。
我正在和黑田輝之說話的功夫,「啪——」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呼嘯飛來。
我趕忙就地翻滾,利用貨車作掩體,舉槍掃射還擊,卡拉什尼科夫衝鋒鎗近距離射擊,威力十分巨大,所以,雖然我只有一支槍,但是,還是暫時壓制住了敵人的進攻。
卡車後面車廂裡的夥計們一個接一個跳下來。他們一個個手裡或者拿著從童貫幸平那裡得來的獵槍、或者據這之前繳獲的威力稍大的輕型武器,機靈地趴在地面上匍匐前進。
我舉槍又是一陣子掃射後,急速的「劈裡帕啦」脆響之後,前方的汽車餐館窗上的玻璃全部被擊碎,連大堂和餐館裡面的燈光也消失了。
黑田輝之從身邊的一個同伴的手裡面奪過一把槍來,自己又鑽進輪胎後面。
我正想阻止他,黑田輝之已經搶先急促地呼吸著爭辯道:「行啦,我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大腿上面讓子彈給擦傷了一下子而已……」
我堅決地搖了搖頭,「別胡來,你快包紮傷口去。這裡我們可以應付的,你照顧好自己最要緊!另外,大家不要衝動,我們沒必要和他們在這裡長時間交火,只要暫時壓制住敵人的火力,方便我們撤退到城市外面就好了!」
黑田輝之臉紅脖子粗地剛要提出反駁意見,我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再次堅決地搖搖頭,用非常堅定地口吻說道:「如果我們現在頭腦發熱,衝進那家汽車旅館,在這裡和他們長時間交火、甚至決一死戰的話,敵人數量眾多,而且以逸待勞、準備充足,我們肯定要被一網打盡的,你回到後面去!盡量安排好撤退的路線和人手!」
黑田輝之被我這樣一說,頭腦很快冷靜下來了,剛才受傷見血後,頭腦發熱、衝動著要復仇的心態也平靜下來。——我們現在毫無疑問處於十分明顯的劣勢:現在埋伏在汽車旅館內的人數不清,交火以來,敵人甚至連身影也沒暴露。當然了,透過黑暗角落中的槍口火光,我們還可以知道他們的位置,不至於盲人騎瞎馬,慌亂失措。
噠噠……噠噠嗒……
敵人那裡有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噴射出連珠的子彈。
我瞄準後朝那槍口勾動槍機,那處火紅的槍口應聲熄滅。
又幹掉了一名敵人!
我向剛才槍響的地方張望,藉著非常朦朧的月光,我看見了一個人按住肩頭扭轉身體倒地的姿勢。那人不死也是重傷。
剛開始非常被動不利的局勢,現在漸漸地穩定了下來,並且逐漸有了起色。
原本佔據著汽車餐館的有利地形的敵人,在我們躲在貨車後面的夥計們努力還擊下,很快就不得不後退到較遠的距離,因為躲在近處的幾名敵人,已經被猛烈的還擊打穿、變得像一個峰巢似的。
但是,我們現在仍舊居於劣勢,敵人的火力還是沒有減少。如果我們繼續滯留在這樣的地方,和敵人進行長時間的槍戰的話,說不定會被什麼時候開來的其他無關的人發現,如果他們報警,叫來了警察,也許會招來其他不測的情況。
我想到這裡,驀然一下站起來,從襯衫的口袋裡面掏出一個可樂瓶握在手上,透過大門上的一初破洞,一甩手扔到汽車旅館的大堂裡面。
還是上次那東西。——多田直志自制地「多田牌」土製燃燒彈!不過,我扔出的時候,並沒有點火,可樂瓶子在地上破裂開來,裡面的煤油撒了一地。
我趴在地上,匍匐前進,很快地就到了汽車旅館大堂的正門。
汽車旅館的門這個時候仍舊緊緊關閉著,而且這裡的玻璃比較厚。我看了一下,旁邊有幾扇的玻璃窗。
我一滾身,躲到窗子下面,然後,緩緩站在旁邊,把燃燒瓶口上的廢布用火點燃,用槍托砸碎窗上的玻璃,將瓶子扔進去。
「砰!」
燃燒瓶在地上碰碎,噴出火舌,很快點燃了前一個燃燒彈流滿地面的煤油,形成了兩條火龍,迅速燃燒起來。
富麗堂皇的汽車旅館大堂內,到處裝飾著易燃易爆的材料,火焰一起,沒有費多長時間,大堂內就火光沖天、吼聲和叫聲混雜在一起。尤其是,地面上鋪就的幾百平方米的木質地板,現在更是變成了一片火焰洶湧奔騰的人間地獄。
我透過沖天的火光,看到大堂內側的窗子旁,原本有四、五個男子,將桌子推倒作掩護體一個個地向外面射擊,但是,此時卻被包圍在火中抱頭鼠竄、大聲地嚎叫。
我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迅速撤退下來,轉到汽車旅館的後側面,然後,俯臥下自己的身體,準備截住那些從火場中衝出來的敵人的退路。
果然,不多大工夫,被煙熏火燎的鬼哭狼嚎的敵人,就渾身冒火、狼狽不堪的像被打火機燒烤的小蜘蛛一樣地亂七八糟的奔逃出來。
我這個時候腦海裡不禁浮現起前幾天,童貫幸平表演的用獵槍擊碎敵人踝子骨的精彩場面,儘管我沒有童貫幸平那樣百發百中的高超槍法,但是,我還是盡量冷靜地瞄準一個個從店內逃出來的大漢的腰和屁股把動扳機,這樣子,既不傷及他們的性命,又可以有效地癱瘓他們的行動能力。
啪——啪、啪……
卡拉什尼科夫衝鋒鎗炒豆一樣,噴射這一個一個的火焰,敵人應聲而倒。
只見——有七、八個人中彈後,邊大聲狂叫邊在地上滾來滾去。
剩下的比較幸運的兩個人,跛著腳向汽車旅館後面的樹林逃去,我也沒有興趣去追趕他們。
我看了看已經燃燒的火焰熊熊的汽車餐館,除了火光和黑煙以外,裡面現在已是空無一人。
窗戶口向外面吐出巨龍火舌般的紅光,全部燃燒殆盡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這樣的地方已不可能居住了。我衝著騰騰的烈焰笑了一下,扭頭大步走回來。
「喂,起來,快上卡車!」
我向趴在地上的幾名夥伴喝道。
他們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背著槍,跟我向我們的卡車走去。
我看了看表,此時已是湊晨三點多鐘。天上仍舊是月光明亮,野外景物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