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誘 第十二卷 第七章 初識貝爾特

  清晨的臨江公園,老的少的都在晨練,舞劍的、跑步的,偶爾還有琅琅的書聲。

  貝爾特著一身白色運動裝,舒展舒展了筋骨,便坐在望江亭中觀察壯麗的江景,那浩大的氣勢,吞雲吐霧,讓人頓覺胸襟無限的坦蕩,更添凌雲壯志。那滴翠的青山,那藍天白雲,多美呀!貝爾特很滿意於自己的此行,看日光從雲層透出一點光亮,這才跑步回別墅去。

  他哼著小調一路小跑著上了石梯,過了小路,樹的矮枝嫩葉沾得他滿頭露水,心中更是高興這大自然無比厚愛的賜予。圓門是虛掩著的,突然飄來一陣香味。

  是誰在煮早餐?貝爾特覺得既納悶又好笑,躡手躡腳的進了餐廳,又繞進廚房。

  一個女人回過頭來,嫣然一笑。披肩的烏黑秀髮,柳眉鳳眼櫻桃嘴,淡妝素裹,清秀中卻不乏成熟女人的端莊與穩重。貝爾特覺得這女人好生面熟,在加那回眸一笑。他心裡一驚,暗自叫道:不!不可能!

  怎麼會呢,十八年了,一個是香港,一個是福建沿海的海濱小城。天下莫非真有如此形似更神似的兩個人?本來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廚房裡就讓他吃驚不小,現在更把貝爾特嚇呆了在那兒。

  「貝爾特先生,」

  聲音輕而柔,李鳳師滿臉笑容:「你先洗個澡,換好衣服,早餐這就快弄好了。」

  話音剛落,她又在廚房忙乎起來。

  「你,你是……」

  貝爾特覺得下知所措。

  「瞧你滿頭大汗的,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

  早餐很快弄好了,熬的八寶粥,還有蒸餃、煎蛋、炒青菜。李鳳師盛了碗粥放在貝爾特面前,貝爾特忙站起身接過碗:「謝謝!我冒昧的問一句,你就是馬縣長的小姨妹吧?馬縣長人呢,我早起的時候他還在睡覺……」

  李鳳師自己也盛上一碗粥:「邊吃邊說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都是咱內陸人吃的東西,不知道你能不能習慣?」

  貝爾特喝了一口粥,「嗯,好吃,你的廚藝真不錯。」

  「好吃就多吃點。」

  李鳳師微笑著,「您看您的中國話說得有多好啊,呵呵,我姐夫他單位有急事,你又沒帶手機出去,讓我向你道個歉,說怕沒照顧好你。他便給我打了電話,問我何時回來,恰巧我那邊工作提前完成,那時正在路上,不遠,就在這縣的一個鎮子上,半個小時的車就到了。」

  見貝爾特盯著自己看,李鳳師裝作沒在意的樣子夾了個蒸餃在他碟子裡,「這是我自己和的面、做的餡,放心吃。還有這豌豆尖,是我剛從後院菜地摘的,沒噴過農藥,你們那兒難得吃這種新鮮菜吧?」

  正說著,電話鈴響了。

  李鳳師起身,「肯定是姐夫打的。」

  「喂,哦,是姐夫吧,我們正吃飯呢。我叫貝爾特先生過來啊。」

  「喂,貝爾特先生吧,對不起啊,我這兩天無法陪你啊,有個鎮上出了點事,我馬上得趕過去,你看我這……」

  「沒事,你忙你的吧。只是……我住在這恐怕不合適吧?我還是……」

  貝爾特壓低著聲音說。

  「哎。」

  馬縣長打斷他的話說,「有什麼不方便嘛!她對這地方上也熟,只要你不嫌棄,這兩天可以帶你逛逛,我盡快趕回來呀。過不多久孩子也快放假了,你委屈委屈吧,就這樣吧,啊。」

  「這……」

  那邊電話已斷了。

  貝爾特重新拿起碗筷,眼睛卻始終無法抑制的盯著李鳳師的臉。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哽在喉裡,讓他食不下嚥:心裡憋著點什麼東西想一吐為快,可又感覺底氣不足。

  李鳳師認真的吃著飯,偶爾抬頭朝貝爾特那麼淡淡一笑,「怎麼不吃呢?不合口味嗎?或者您不喜歡和中國女性待在一起!」

  「喲不,很好吃。我很願意和你這樣的中國女性相處。你,你不在這城裡上班?」

  貝爾特壯著膽子試探,平日在商場馳騁縱橫的霸氣此時卻化為另一種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有絲毫的危險和陷阱讓人措手不及。

  「我呀,只是小業務員而已。這幾年公司也不景氣,多數時候也都閒著。這房子是我老公留下來的,作為離婚對我的補償。他在外賺錢,聽說還辦了個公司,和另一個女的好上了。」

  李鳳師說得很輕鬆,無所謂的樣子,似乎在談及一件與自己根本不相干的事,這更讓貝爾特愧疚於挑起這個話題。

  「對不起,我沒想到……提到你的過去。」

  「沒關係,反正我們也沒相愛過……」

  李鳳師剎住話頭,「貝爾特先生此行不會只是觀光吧?」

  「是觀光,當然也有生意上的事。我準備先到處逛逛……」

  貝爾特沒有把話繼續下去,李鳳師也沒吱聲,大家都似乎在等待著會有什麼奇跡從天而降,把隔在兩人之間不好啟齒的東西衝散掉。

  「我吃完了。」

  貝爾特將筷子放下來,見李鳳師起身收拾碗筷,也忙站了起來幫忙。

  「我來就行了,待會兒弄髒了你的衣服。」

  李鳳師說著又瞧了一眼貝爾特道:「你是大老闆,在家裡也幹活?」

  貝爾特有些窘的樣子:「年輕的時候,我還是很喜歡做家務事的,現在人懶了,一個人做著也沒意思……我幫你忙做下手吧,給你添麻煩了。」

  「說哪兒話呢。你是我姐夫的朋友,也是我李鳳師的朋友。別那麼客氣,叫我名字就行了。」

  「嗯,你也就叫我貝爾特吧,叫什麼老闆,挺彆扭的。」

  不知道為什麼,貝爾特覺得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總感覺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於是行動也變得乖巧起來,平日的威武血氣被她的平和同化了不少。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打掃衛生,洗的洗,擦的擦,分工合作的快樂都讓他們興奮不已。廚房那呆板煩瑣的小事也做得有滋有味起來。

  對於李鳳師,她那回頭一看,也是驚訝不小的。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偉岸高大,金髮碧眼、濃眉大眼,輪廓清晰,雖說看上去四十大幾的人,但一身白色運動服卻帶出無比的男人氣息和健康活力,只是神情好笑了一點。這個李鳳師心裡自然已有數。

  對著面前這個儀表堂堂的成熟男人,李鳳師的心中一陣接一陣的狂喜,但世故風流的她卻一點不露心聲,表現得也極其自然。她甚至出場就改變了自己以往濃妝艷抹的裝束,代之以自然清雅,舉止也去掉了昔日的風流嫵媚而改頭換面以溫柔賢淑。這是中國女人的魅力,足以吸引一個喪妻十八年的中年歐洲紳士。

  這就是所謂的哪個被唱那首歌,在風流場中滾打這麼多年,李鳳師早已諳熟不同喜好的男人的胃口而出以絕招讓其束手就擒,早年生活的磨練艱辛也教會了她作為女人所應具備的一切德行,當然,男女之事要除外,在某種程度上說,作為女人,她也是優秀的。

  「到沙發上休息休息吧。」

  李鳳師提議,「貝爾特總經理,今天你怎麼安排?」

  「怎麼又是貝爾特總經理?」

  貝爾特有些責怪的意思,「我現在還沒想好,何況,我怕……」

  「怕你住在這兒不方便?」

  李鳳師可是察言觀色的老手。

  「我,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你……」

  「我知道,你是覺得這樣住著怕別人說我們什麼事嗎?」

  李鳳師低了頭,好似有一種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聲音也顫抖了起來:「這麼多年我受夠了,我—個人辛辛苦苦的養育孩子,別人不理解就造謠中傷,我…………」

  「不,不,一見李鳳師像要哭的樣子,貝爾特滿心憐惜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只不過……「「我們都是過來人了,我清楚。我挽留你……」

  李鳳師故意停了一下,抬起頭望著貝爾特,淚眼婆娑,「一是姐夫的吩咐,二來也是盡地主之誼。我絕沒有別的意思,你也請別多心。這樣吧,你要覺得過意不去,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我就當租給你住吧,你心也安穩一點,你看行不?」

  「這,我,那我先住下吧,真謝謝你了。」

  貝爾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出了最後一句沒經過大腦思考的話,似乎在這個柔情而固執的女人面前他已別無選擇—樣,他來不及去想將來也許會有的事,那畢竟是一個在他心中已隱藏了十八年的情結。

  這種偶然的邂逅、又是如此神似的兩個人,貝爾特束手無策了,低著頭發愣。

  「那今天我先帶你出去走走,然後再買點東西回來,你看好不好?」

  李鳳師的語調一下子輕快起來:心中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就這樣吧,一切由你安排。」

  兩人步行上了大街,李鳳師興致很高的向他介紹這濱海小城的一草一木,這是萬貿商城,那是縣委大樓。然後又繞到了城後的開發區,大片田地,中間是一條很寬敞的石子路,可惜凹凸不平,下起雨來,更是泥漿遍地。兩旁偶有兩幢新矗立的大樓,還有些沒有完工的建築,但卻少見有工人忙碌的影子,整個開發區呈現出一種破敗而被遺棄的景象。

  貝爾特掏出一枝煙,「不介意吧?」

  「在內地,男士們是很少有這種風度的,這倒有點讓我受寵若驚。我當然不介意,我又不是什麼千金之軀?」

  李鳳師很滿意於男人的這種溫文爾雅的舉止。

  「謝謝。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歐洲女人有時太煩了。我喜歡你們中國女子的寬容相對男人的遷就。這是個難得的好品質,會讓男人深深的感受出成功事業之外的甜蜜生活。」

  貝爾特朝空中緩緩吐出一個煙圈,若有所思的望著李鳳師。

  李鳳師望著前面碧綠的稻田和起伏的青山,她明顯感到了射在她臉上的火辣辣的眼神,但卻很輕鬆地指著前面:「你看,一片綠。喲,又起風了,快看,一排排的綠浪。」

  李鳳師像孩子似的高興起來。

  貝爾特喜歡這種絲毫沒有做作的女人,正如十八年前的那個女人一樣,她是那樣純情,那樣美麗。

  李鳳師依然高興的嚷嚷,讓貝爾特也快活起來。心理那些沉重的包袱也隨風而逝。

  「到那邊走走吧。」

  兩人不約而同地側過頭來望著對方,說出這句話,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這樣的默契讓他們覺得心與心走得更近了。

  兩人沿著稻田中間的小道往前走著,禾苗在腿間繞來繞去。

  有好幾次李鳳師踩上石子,腳歪了一下,貝爾特走在後面都有種衝動想走上前去扶住或者抱住她。可他畢竟是歐洲來的四十幾歲的老闆:心中又無時無刻不在緬懷著亡妻。這一切都在竭力的阻止他做那些超出身份之外的事。人的自然渴望和社會理智的制約和平衡,才使人如此衣冠楚楚的存在著。

  「經常到這兒來?」

  貝爾特問。

  「嗯,以前,現在不了。好久沒有真正的呼吸到田野的新鮮空氣了。在房子裡呆久了,在這種滿是綠色的地方走走,心情也好多了。」

  李鳳師的語氣裡透出無比的舒暢。

  「是呀,讓人耳目一新。」

  這條小路一直延伸到山腳,歪歪斜斜的石板路又攀沿上了山頂。山腰上有好些人家,都是果樹環繞,這時,依舊是滿樹的綠。

  貝爾特抬起頭朝上望著,停了下來:「還不是很陡,繼續走嗎?」

  「累了吧?」

  李鳳師滿臉的關心。

  「喲,有點。平時也沒時間出來走走,更別說這種山間小路。現在早上鍛煉回來都還得喘口氣。」

  說著,露出一副對自己很不滿意的神情。

  「說什麼呀,像我這種在農村長大的孩子也覺得累。看,上面,山頂上有個寺廟,叫洪福廟,聽說挺靈的,我們先找家店隨便吃點什麼,歇歇腳。你有沒有興趣上去看看?」

  李鳳師指著山尖上露出的幾堵紅牆。

  「只要你不嫌陪我麻煩。」

  兩人上了幾級石梯,然後繞進一家農戶,一隻大黃狗見有生人過來,汪汪的狂叫起來,拚命想掙脫頸上的鐵鏈。

  「幹嘛,到人家家裡去?」

  貝爾特一臉的迷惑,「你親戚?」

  「當然不是。城裡的人在城裡呆久了,都常出來走走,有時累了餓了就到農戶家裡歇歇,有時也吃頓飯。後來,農戶乾脆就提供這種方便,這附近的人家基本上都是既住家又開店。」

  房主人聽見狗叫忙迎了出來。見兩人衣著都不錯,特別是那男的,威風儀儀,頗像有點身份的人。怎麼又有新幹部下調了?這生意可有的做了。想著,忙走出院壩,笑臉相迎:「兩位是要歇會?」

  「嗯,隨便吃頓飯。」

  「那到後面安靜點的地方歇著吧。」

  主人將兩人領著繞過屋子到了後面的園子裡。頭頂上是用干稻草搭上的,竹子撐的梁,竹桌竹椅,上面的一副麻將卻頗有點煞風景了。另一邊是葡萄架,長得綠綠蔥蔥,其餘的地方種著一些花草,但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簡樸卻還有點山野情趣。包括這男主人,也不似一般農村莊稼人的模樣和打扮,舉止也不嫌粗俗。

  兩人剛坐下,一個女人端著茶水過來了,滿臉的微笑。

  「怎麼拿這種茶?去,換壺最好的來!」

  男人頗不滿意女人的表現和眼力,壓低著聲音喝斥道。女人也沒吱聲應他,仍笑道:「那你們倆等會兒。」

  說這就要轉身。

  「不用了,大嫂,我們就喜歡這個。放下就好了,你忙去吧。」

  李鳳師滿臉和氣。

  「我說你這人……」

  男人仍叨咕著跟著女人出去了。

  「你們大陸女人就是溫順的要命。男人卻有點過分了。」

  「要個個都像你那還不好。」

  李鳳師打趣道:「感覺還不錯吧,這個地方雖不比你們那兒的度假村,但畢竟感覺要真實點。」

  「我也很喜歡這些自然的東西。」

  飯是在竹桌上進行的,地道的農家樂。沒有肉,桌上全是綠的絲瓜、紅的辣子,還有嫩嫩的菜葉。的確是餓了,女房主的廚藝也還行,兩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飯很快吃完了,盤子裡的菜差不多吃得都很乾淨,房主女人看了滿心歡喜,她接過了大鈔,走的時候便拎了塊大肉出來,說是春節裡頭剩的不多了。貝爾特倒笑納了,又口口聲聲稱讚大陸女人為人處事的淳樸善良,露出很是感動的樣子。

  兩人又繞回了石板路,邊講著話便慢慢地往前走著。不時地笑聲惹得過路的人也投來羨慕的目光。不知不覺地一會兒光景,路在腳下便平坦起來了,平著繞過去,一座古老的寺廟矗立眼前。雕樑畫棟依舊清晰可見,青瓦屋頂,紅色屋牆,有改建過的痕跡。又上了幾級石梯,寺門外有一尊佛像,很凶的樣子。

  李鳳師走在前頭,站在那佛像面前便閉了眼,合上掌拜了三拜,然後過了寺門,便傳來一陣陣喧嘩聲。原來是長廊裡聚了很多桌的人在玩紙牌、搓麻將,小孩的哭聲和嬉笑聲,和牌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幾個身著廟服的老女人在收拾桌上吃剩的飯菜。

  兩人穿過走廊,進了正殿,香煙裊裊,如來端坐正中,觀音一旁侍立,其餘各尊諸神分立兩旁。有幾尊佛的身上披著紅綢子,已表示受庇護之人對神的感激之意,皆註明某某人謝某尊佛顯靈保佑等等此類的話。

  見二人進來,掌管煙火的祭掃大師敲響了被鐘。李鳳師在佛前草墊上跪下行了大禮,大師口中便唸唸有詞:「願佛保佑這位女施主工作順利,家庭幸福,百福俱接,百病俱除……」

  李鳳師在每尊佛前一一跪倒,均行了三個跪拜禮,有雙手合十許了個願。便站起身,掏出錢恭敬地放進的功德籍,又扭頭望著站在一旁沒有任何表示和舉動的貝爾特,頗有點不高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