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打馬揚鞭奔馳在官道上,兩邊的綠樹迅速後退。他的心緒不寧,一會兒想著可憐的東方秋雨,一會兒想著剛剛離別的文姑娘眾女。
離別時刻,谷中的好多美女都來相送,那場面實在夠壯觀的。文姑娘給唐吉準備銀兩,衣服,長劍,及所需之物,最重要的是送唐吉一匹好馬。
那馬名叫千里雪,通體雪白,只四個蹄子是黑的。那是文姑娘心愛之物,離別之時,特地送他當腳力的。據說此馬夜行八百,日行千里。
唐吉雖不懂相馬之術,也知道此馬不凡,本不想要,無奈文姑娘非給不可。那種深情的眼神,跟娘子對相公是一樣的。
唐吉也不避嫌,這個臉上親兩口,那個身上摸兩把,弄得大家都嘻嘻笑起來,把令人黯然的離別變得活潑起來。
在眾女的關切的眼神中,唐吉再三表示自己會很快回來。文姑娘對唐吉說:「你還欠我幾招劍法呢,如果你不回來,我會派人將你捆回來,就跟捆棕子一樣。」
唐吉微笑道:「我一定當好你的大棕子。」在眾女的嬌笑聲中,唐吉戀戀不捨地離開群仙谷。唐吉不敢回頭,生怕見到那叫他心傷的那麼多眼神。
唐吉是在小綠跟小橙的帶路下才順利出仙谷的。從谷中到這官道之間,只不過一個時辰的路。入谷時是坐車進去的,他不知道地形。這回騎馬出來,只覺像在迷魂陣中轉悠。路是錯綜複雜的,山是轉來轉去的。唐吉象傻子一樣跟在二女身後。他相信沒有二女的領路,自己是絕對出不了谷的。
當三人踏上官道時,唐吉勒馬回頭,竟然發現自己是從一片石壁中出來的。那石壁上有個大洞,旁邊樹木茂密,這個洞是怎麼來的?
小綠解釋道:「我的好相公,這是個機關。發動機關,這個洞就沒有了。不知道機關的人,是進不了山谷的。」唐吉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跳下馬來,將二女一左一右摟在懷中,狠狠親了一陣兒,摸了一陣兒,才狠心離去。他知道要離開她們好一陣子呢。
唐吉這回換上一身華服,像一個富家公子哥。在去群仙谷之前,他從沒有穿過這麼好看的衣服。好衣服穿在身上,走到哪裡都備受尊重。唐吉暗道,這世上的人真是勢利得厲害。
他一腳踏上江湖,就覺得耳目一新。在谷中住了一段時間,看到什麼東西都覺得新鮮。他當然更注意江湖上的動靜。
他首先聽到一個新聞,說是前幾天泰山派的掌門讓人給殺死了。這消息傳到江湖上,人人驚駭,都張大嘴巴。堂堂一個大派的掌門,竟被人家悄悄殺死在自己家裡,這已經夠驚人的了,更驚人的是竟不知兇手為何人。
唐吉心想,江湖上高手甚多,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一定得小心謹慎。至於這個掌門是誰殺的,跟我一點關係沒有,我只管走我的路。
他趕路三天,曉行夜宿,不知不覺間已經入關,將進入河北境內。唐吉暗喜,心道,我就要見到秋雨了,希望我還能來得及將她救出。
這天日落時分,唐吉來到一個小鎮。他打算今晚就在這裡休息一夜,明日接著前進。他就近來到一家客店,下馬進院,就聽見店裡邊有人吵架。
「你這個無賴,趕緊給我走,我們這裡不養白吃。」一個粗嗓子叫道。
「你們讓我走,當然可以,你們得把馬還我;沒有馬我怎麼趕路。」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大嚷著。
「你把店錢先交了,我就給你馬。」
「我哪裡有錢吶,我的錢叫人家給偷了。」
「少說廢話,你快拿錢來。你用那種鬼話能騙得了誰。像你這種騙吃騙喝的人,我見得多了。看外表象是個富家公子,實則上是江湖騙子。」
唐吉不明白怎麼回事,當他接近店門時,一個夥計笑臉走出來,說道:「客官一路辛苦,我們這裡有最好的房間,有最好的服務,包你滿意。這馬交給我好了。」
唐吉看了一眼這瘦臉的夥計,說道:「我這可是好馬,一定得餵好,要是明天給餓瘦了,我拿你是問。」
夥計嘿嘿一笑,拉過唐吉手裡的韁繩,說道:「你就瞧好吧,到明天早上,這馬還會胖一圈呢。」
唐吉聽了忍不住臉上有了笑容。唐吉向店裡一指,問道:「裡邊怎麼回事?」
夥計一撇嘴,說道:「是一個白住店的,剛才算帳時拿不出錢來,愣說自己被偷了。我們老闆正犯愁呢。」
夥計說完,向唐吉笑了一笑,牽馬奔後邊的馬棚而去。唐吉瞅瞅這可愛的寶馬,心道,要不是有這上好的腳力,自己還不知要多少日子能到京城呢。
唐吉邁步進門,正看見那二人還在爭吵。一個站在櫃檯裡邊,穿著肥大的袍子,生得面圓耳大,一臉的世故。他大約四十多歲,嘴有點歪。這人看來是老闆了。另一個站在櫃檯外邊,背對著唐吉,見其長身玉立,腰身挺拔,看來還很年輕。
老闆見到有客人來,神情立刻由憤怒變成恭敬,抱拳道:「客官辛苦,來呀,給這位客官安排房間。」馬上有一個矮個子夥計上前。
唐吉向老闆還禮道:「多謝多謝。」又忍不住看一眼那個年輕人。這時他已靠近櫃檯,跟那人來個並排而立。那人也向唐吉一看,四目相對,都不禁叫道:「是你呀。」都伸出手來相握。
唐吉歡喜地叫道:「秋山,你怎麼會在這裡?」這人竟是秋雨的哥哥東方秋山,英俊的臉上儘是無奈跟氣惱。
秋山剛想叫他的名字,唐吉使個眼色,秋山會意,忙閉上嘴。
老闆一見,頓時喜上眉梢,連忙走出櫃檯,說道:「兩位原來認識的,這事可就好辦多了。」
唐吉不理老闆,卻向秋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秋山眉頭一皺,說道:「別提了,一言難盡。」唐吉知道當人前他不好意思提醜事,就對老闆說:「這位是我的好兄弟,他欠你多少錢,你跟我算好了。」
老闆一聽給錢,笑得眼睛都沒縫了,說道:「不多,不多,才五兩銀子。」唐吉一聽,心裡有氣,這麼點銀子就大聲嚷嚷,真是勢力得夠可以的。
唐吉毫不猶豫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櫃檯上,拉著秋山的手,跟夥計向要屬於自己的房間走去。二人來到房間,唐吉打開窗戶,後邊有一個小園子,裡邊的果樹正綠著。一會兒,夥計給端上茶,二人坐在桌邊,邊喝邊談。
唐吉見到秋山,就想起苦命的秋雨,心裡一酸,問道:「秋山,你怎麼出現在這裡?」
秋山喝口茶,說道:「我跟父親送妹子進京,父親留在京城辦事,我奉命回山莊坐鎮。我這是在回家的途中。」
唐吉對別的沒有興趣,只問秋雨的事,說道:「你是說送秋雨去嫁人嗎?」他的聲音有點顫。
秋山知道他心情不好,點頭道:「不錯呀,你想必也聽說了,秋雨本月十八就正式嫁入飛龍堡。」
唐吉聽得身子抖著,眼睛都紅起來。秋山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唐吉,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要太激動,你冷靜一些。你聽說我說,好吧?」
唐吉點點頭。秋山歎著氣,說道:「我跟你一樣,都不想妹妹嫁到那裡。我反對並不是說飛龍堡不好,而是妹子喜歡的人是你。父親強迫她嫁到那裡,她會快活嗎?這話我跟父親說過多回,每次父親都訓我說,小孩子懂個什麼。我一直不明白父親為何逼著妹子下嫁,直到這幾天才明白怎麼回事。」
唐吉抓緊秋山的手,問道:「這是為何?」
秋山氣憤地說:「還不是圖謀人家的劍譜嗎?真是機關算盡。為了劍譜,連親生女兒都不顧了。」
唐吉追問道:「什麼劍譜?你能不能說的細一點。」
秋山瞅了一眼唐吉,說道:「這劍譜你應該知道的,前一陣子江湖上都說這劍譜被你得去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唐吉苦笑道:「我哪裡來的劍譜。」
秋山點頭道:「我猜也不會在你的手裡,也是近幾日我才知道這個謠言是父親故意放出去的,意在讓江湖上的人將你揪出來。你曾經拐帶他的女兒,他心裡嚥不下這口氣,一定要抓你回來出氣。」
唐吉哼了一聲,說道:「原來是他幹的好事。我還有一事要問,是另一個謠言,說我在江湖上做了採花案子,成為採花賊的事,這又是誰幹的?」
秋山搖頭道:「這個就不知道了,真不明白你這是又得罪誰了。但我估計這傳言不會是父親干的,因為你畢竟是臥虎山莊的人,父親再恨你也不能這麼幹,那樣的話會影響山莊的名聲。」
唐吉咬牙道:「讓我抓住這個造謠的傢伙,一定親手掐死他。」
秋山補充道:「這案子倒是真的,真的出現過幾個採花案子。有人親眼見過,只不知兇手是誰。」
唐吉擺手道:「這個咱們先不提,我問你,秋雨現在還好吧?」
秋山想到終日沒個笑臉的秋雨,心裡一苦,說道:「有什麼好的,不想嫁也得嫁,還得幫父親盜人家的劍譜。」
唐吉恨聲道:「又是狂風劍譜。」
秋山搖頭道:「就是呀,秋雨成了父親的工具。我父親聽說那劍譜的下冊在飛龍堡,這才利用秋雨嫁入飛龍堡這事做文章,想讓秋雨幫他達到目的。」
唐吉想了想,問道:「這麼說這劍譜的上冊在你父親手裡了。」
秋山直視著唐吉,小聲說:「不錯,原來是在他手裡,不過在你出走前丟了,因此父親懷疑是被你偷了。
唐吉想起吳山,不禁苦笑道:「我可沒那個本事。」心裡納悶,這個吳山是怎麼從飛龍堡那裡得到下冊劍譜的呢?難道他真有入堡盜竊的本事?唐吉實在想不通。他又一想,就算是得到劍譜又能如何,沒有那心法配合著也沒太多作用。聽文姑娘說,當心法練到一定高度,那劍上發出劍氣都能傷人。文姑娘還說,她快練到那個境界了。
稍後,唐吉吩咐夥計在自己屋內擺上一桌豐盛的酒菜,關好門,跟秋山一邊喝酒,一邊暢談。他知道這樣的暢談以後都不會有多少的。
秋山跟唐吉碰一下杯子,二人各喝下半杯。秋山安慰道:「唐吉,你看開點吧,你是沒法改變事實的。」
唐吉搖頭道:「不,我一定得把秋雨搶回來。」
秋山哼一聲說:「你可有那個本事?飛龍堡高手不少,你能打過哪個?不說堡主吧,就是……」那意思很明顯,連我都不行,你去了也是白搭。唐吉在離開臥虎山莊時,他的身手還不如秋山。秋山哪裡知道兩個月不見,唐吉已非當初的唐吉可比。
唐吉一仰脖子,大聲說:「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那裡。」
秋山搖頭道:「好兄弟,你這是又何苦呢。我臨走時,秋雨跟我說,要是有一天見到你,說讓我告訴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管她。她相信你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特意叮囑你,千萬不要去找她,你去那裡,那裡的人都不會放過你。」
唐吉嘿嘿冷笑道:「我倒想見識一下飛龍堡的厲害。」
秋山拉著唐吉的手,說道:「好兄弟,你可別去,那個南宮長笑將你恨之入骨,他早就揚言,見到你一定將你砍成兩段。」
唐吉不解地問:「這是為何?難道他知道我跟秋雨的事嗎?」
秋山點點頭,說道:「不錯,我父親把你說成一個淫賊樣子,說你有非禮秋雨的舉動,因為這個,我父親才將你走出臥虎山莊的。這話氣得南宮長笑要死。
唐吉瞅著秋山不住地笑,說道:「東方莊主可以改行寫劇本去了。」秋山聽了大為慚愧。他也知道父親這人實則是個惡人,他以前還以為他是個慈父呢。
唐吉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我從臥虎山莊走後,我義父跟義母怎麼樣了?」
秋山聽了臉色一暗,連聲說道:「這事你還是不要問的好,咱們喝酒。」說著舉起酒杯。
唐吉知道這裡邊有問題,忙問道:「你說,他們怎麼了,是不是被東方霸害死了?」
秋山想了想,說道:「既然你非要知道,我就跟你實說了吧,反正以後你也會從別人嘴聽到的。」
唐吉虎目圓睜,樣子有點凶。他知道自己的親人必定是凶多吉少,說不定已經不在人世了呢。他想到東方霸的凶狠,心裡直冒涼氣。
秋山合了會兒眼,才說道:「你走了之後,父親因為你義父放走你,就把他關起來要治罪。你父母從娘家趕回來求情,讓我父親放了你義父,我父親就提出個條件,你義母沒辦法,為了救丈夫,就答應了。哪知道你義父放出來當天,不知從哪裡聽到那消息,一氣之下,撞牆自己盡了。你義母哭得好傷心,抱著你義父的屍體離開山莊,不知道去哪裡了。」
這話聽得唐吉呼地站了起來,大罵道:「這個畜牲,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我絕不放過他。」他想到秋山是東方霸的兒子,忍住怒氣坐了下來。他想到義父的撫養之恩,不禁淚如雨下。秋山雖沒有明說那禽獸提出的條件是什麼,自己也能猜得出來,可憐的義母啊,為了救出自己丈夫,連貞節都不要了。可到頭來,義父還是死了。這筆帳應該記在東方霸的頭上。
我的義母呀,你現在去了哪裡?你可不要犯傻,你千萬好好活著。雖然你名為我的義母,可是你畢竟也是我的女人。我定會找到你,給你幸福的。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唐吉擦掉眼淚,對秋山說:「冤有頭,債有主,一碼是一碼,我不會把你父親的帳算在你頭上的。咱們永遠是好兄弟。」
秋山喝了點酒,臉上紅撲撲的,說道:「好兄弟,難得你這麼通情達理,我秋山也永遠當你是兄弟。我還忘了問你,你這段日子是在什麼地方躲著。」
唐吉想了想,冷靜回答道:「我被通天教抓走了,才逃了出來。」
秋山張大嘴巴,上上下下瞅著唐吉,如看怪物。唐吉不解地問:「秋山,你怎麼這樣看我?」
秋山搖頭道:「那你真是厲害了,我向來聽說被通天教抓去的人,很少能放回的。尤其是到了他們的總壇群仙谷,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被抓後那能活著回來。」這話聽得唐吉心中一凜,難怪文姑娘她們不放我出來呢,原來她們不只是留戀我,而且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外人不能活著出來。怪不得她們一直要我入教呢,怪不得那些名門弟子就是抓著不放呢。想來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怕他們出來後洩漏那裡秘密。那麼說,自己是破例的了。說實話,現在讓自己返回通天教,自己怕也難找到入口了。
秋山見他不語,大膽猜測著:「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被抓到別處了,不是總壇。」
唐吉連忙附和道:「是的,我去的地方不是山谷。」
秋山瞅瞅唐吉這一身衣服,問道:「你現在跟一個公子哥似的,這是怎麼回事?」
唐吉早想好答案,低聲說:「我逃出來之後,因為太窮,就到一家大戶那裡偷了些錢。」秋山連連點頭,說道:「我猜也是這樣,要不然,你上哪裡發財去呀。」
唐吉勉強笑了笑,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麼知道你父親那麼多秘密?」
秋山在他耳邊說:「有些是偷聽到的,有些嘛,是他身邊的人跟我說的。」這樣的回答早在唐吉的意料之中。
唐吉又問:「你的錢是怎麼丟的,怎麼落到這個地步,你跟我說說。」
一聽這話,秋山放下筷子,氣得滿臉通紅,輕聲罵道:「這個臭小子,下次我見到他,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決不讓他活著。我的一百兩銀子吶。」說到這裡,秋山握住拳頭,一副要跟人玩命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