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自發顫的藍潔芸艱難無比地開了口,連聲音都壓的低低的,充滿緊張和畏懼,還一邊拚命地打著手勢,要大家把手上的夜明珠收起來,生怕有任何光亮透了出去,會引起下面人的反應。
也難怪藍潔芸緊張,聽到陰京常就在外頭,連趙平予都嚇的渾身發顫,不由自主地伏下身來,還不像藍潔芸只是蹲在地上,簡直是整個人都貼上了地面,生怕露出了一點影子,會把陰京常給引上來,那動作比藍潔芸方才伏低的動作還要快上少許,其餘人也不由得戒備起來。
就只在一年多近兩年前,陰京常不過只是天門堂主之一,雖說天門在江湖上威勢赫赫,能榮任天門各堂堂主,都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但習武之人多半要強,絕不肯承認自己輸人,除非親眼所見,否則對旁人的威名多半不以為是,何況陰京常在天門七大高手中武功最弱,又行事低調、極少出手,幾乎完全是坐享楊乾等人打下的名聲,是以江湖中人對他本身並不看重。
但在鄭平亞等人率聯軍奇襲天門之役中,陰京常大展雄風,幾乎是以一人之力,將原本大不利於天門的情勢扭轉過來,迫的立在上風的鄭平亞等人非得乖乖退走不可,表面上雙方雖是平分秋色,天門的損失甚至遠較聯軍一方慘重,但聯軍一方勢大人多,又是佔在機先,卻變成兩邊平手的結果,有識者皆知是天門佔了優勢,而其最關鍵的人物,就是一向隱而不顯的陰京常。
更嚴重的是,在天門一戰中,「流雲劍聖」尚光弘一語喝破陰京常的身份,向來威名不顯的他,竟就是當年風雲會較藝之時,以真功夫硬是讓威震天下的文仲宣首嘗敗北滋味,連朝廷的大軍都被他逼的乖乖撤退的「幻影邪尊」!
武功智慧均不可小覤,一時威名天下無二,只是陰京常離開天門之後便下落不明,連湘園山莊和武林正派合作無間的情報網都找不到他半點蹤跡,那時武林中頗多傳言,其中最令鄭平亞不喜的就是,只要陰京常肯出馬,武林至尊絕不做第二人想。
而趙平予等人對陰京常的驚懼還不只於此,久踞風雲錄之首,「幻影邪尊」
的名頭極大這是不用說了,加上在鄭平亞等人攻上天山派的前一刻,趙平予等人正和柳凝霜談到楊干創立天門的真正目的,竟是為了興復隋朝!天門當中最是神秘莫測的陰京常年年支用大筆經費顯是為此目的,偏偏連和天門過從甚密的柳凝霜,也不知他是花在什麼地方,就因無隙可尋,是以更顯神秘。
更糟的是,趙平予等人此次前來尋寶,靠的是四片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殘圖,勉強才拼成了一幅可用的地圖,加上為了要避開鄭平亞等人的眼線,這一路上晝伏夜出,走的全是最偏僻的路線,吃的是野果流泉,睡的是荒山野嶺,往往走了半日還見不到一個旁人,直到這兒的山下才總算第一次進了客棧。
這樣隱秘的行動,竟還瞞不過陰京常的眼睛,被他一路吊在身後,直到此時才出來撿現成便宜,眾人心中雖不免有些不滿,卻也不能不佩服他的本事,竟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緊緊追躡著他們,其餘的人也還罷了,雪青儀的武功也足登風雲錄,竟連她都沒感覺到被人跟蹤!
「怎……怎麼辦?」
心情與其它人大不相同,畢竟陰京常原是趙平予的恩師,與自己關係特殊,與旁人不同,聽到他人就在下頭,趙平予心中猶如打翻了調味料般五味雜陳,既想下去向陰京常問好,順便問問關於天門意欲光復舊隋之事,至少勸他幾句,又深怕下去見他不知會弄出什麼事來,趙平予可還沒有忘記,那時陰京常為了挽回局勢,甚至不惜犧牲自己那一批忠奸未分的部屬,只為幫天門爭取一點點時間,其心狠手辣之處,絕不在一般惡名遠播的邪道魔頭之下。
「你們說的師父……是怎麼回事?」
走到了趙平予與藍潔芸身旁,不露形跡地向外望去,仍持鎮定的雪青儀神情之中滿是疑惑,卻不像其餘人等的驚懼萬分。若論武功雪青儀在眾人之中最為高明,便是風雲錄中諸人,對她也要顧忌幾分,說起來她還真是眾人中惟一一個可以和陰京常平起平坐的人,也難怪聽到「幻影邪尊」陰京常之名,雪青儀並不像其它人一般驚惶失措,甚至還注意到了藍潔芸不經意間透出的消息。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平予和陰京常竟有師徒關係?」
見不只項家姐妹,連白欣玉望向自己的眼光中都透出了疑惑,趙平予微微一歎,輕輕捏了一把正慌急間的藍潔芸的纖手,算是一點安撫。
他雖是極力避開陰京常,生怕與他對頭,但看來還是避不過,只要兩人都還在江湖上活動,這秘密早晚是要曝光的,「平予幼時自胎裡帶來一點暗傷,在十歲上才得師尊動手施救,受教了三個月,只是那時師尊並未教平予任何武功,只教了平予一些做人做事的方法而已。
不只是幻影邪尊的身份而已,他那時候全沒透露自己身份,平予甚至是在確定要和天門對上之後,才偶然中發覺師尊就是天門當中的陰風堂主……那時就因為如此,才沒動手就將白女俠等三位姑娘接回……接回到他那邊,到後來平予才知他這樣做另有深意……「
除了才被陰京常計算過一次,至今仍為驚弓之鳥的白欣玉外,其餘人顯然都還能接受趙平予的解釋,他為了怕面對陰京常,甚至嚇的不敢下山闖蕩江湖,怕的躲到天山派裡頭,整日在美女堆中胡混,連向來深愛他的藍潔芸,對他的游手好閒都不免心有微詞,只不在口頭上表明而已,直到白欣玉出現,趙平予才點破此事。
眾人皆知陰京常智計過人,對他的畏縮倒也不認有疑,只稍稍以為他怕的有些過份罷了;但若趙平予原是陰京常弟子,這下又非得和他打對台不可,那他的懼意就解釋的通了,陰京常也不用多話,只要將這秘密挑明,那怕鄭平亞和他不大打出手?
「原來如此……」聽到趙平予的解釋,加上她一路上與眾女打好了關係,深知此事的前因後果,雪青儀淡淡一笑,「這人城府太過深沉,也難怪平予你會對他深懷懼意,這般詭計無論青儀或是凝霜,都絕不可能想的出來,『幻影邪尊』
的名號如日中天,果然是盛名無虛,教青儀想不佩服都不成。「
望了望山下的陰京常,突然之間,雪青儀面上又浮現了疑惑的神情,卻不是對趙平予的解釋想出了什麼破綻,而像是山下的陰京常做出了什麼令她懷疑的事兒,「奇怪……」
「怎麼了?」
「你師父似乎不是跟著我們來的,」雪青儀柳眉微蹙,似乎陰京常的行徑令她愈看愈是難以索解,「從這角度他該當看不到我們,也做不了假……真奇怪,從他的表情看來,你師父似乎在……不是考慮事情,也不是練功,倒像是……倒像是在發呆似的……他很喜歡這樣望著山壁發愣嗎?」
「不會呀!」聽雪青儀這一說,趙平予也頭痛起來了。
說句實在話,他雖對陰京常深懷懼意,但也不會把他當成神明一樣盲信,仔細想想,就算陰京常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知道他們手上有這藏寶圖,更不可能未卜先知地追著他們後頭來順手牽羊,為了天門的大事,陰京常人雖在外,只怕比起在天門之時還要忙碌,怎有這閒情一路追躡在他們身後?
難不成當真是巧合?「會不會……會不會是他發現夜明珠的光,注意到這洞口?他是看不到我們,但這珠子可亮得緊呢!」
「別那麼緊張,平予。」
有點兒生氣地瞪了趙平予一眼,似在怪他杞人憂天。平靜下來的雪青儀倒是毫不擔心,她修練「慈航訣」後不只武功,連感官之靈銳也遠過旁人,無論如何她也不信陰京常神通廣大到可以瞞得過她,一路追在他們身後不為所覺。
何況一對一雪青儀自己雖未必是陰京常對手,但眾人合力之下,便是無法取勝,要從陰京常手上全身而退也絕非難事。他手上沒有秘圖,任陰京常再高明,也只有望石門興歎的份兒而已了。
「我們轉進此處時已近天明,若從路程上來算,當夜明珠的光從這洞口透出去的時候,已露曙光,珠光該不會惹人注目。」
「是……是這樣嗎?」見雪青儀立在那洞口旁邊憑窗下望,顯然陰京常立在下方,想到他所在之處和這邊壁上小洞的距離,任陰京常的眼光再利,在下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看到上邊小洞口裡頭的情況。
趙平予心下稍安,他鼓起了勇氣,走到了雪青儀身邊,小心翼翼地從洞中下望,在洞口處的草堆掩映之間,只見陰京常所立之處是塊小小的谷地,四周石壁高聳,將他所在之處圍成了一塊絕地,除了陰京常身後之處的石壁稍矮些,不只是他,連趙平予現下的輕功,也都足以逾山出入外,其餘之處連條通路也無,這山谷深處形勢如此孤絕,倒不知他來此是為了什麼?
更教趙平予覺得奇怪的是,從他的角度雖看的不甚清楚,但陰京常望向石壁的神情,卻是自己從未在他面上見過的,遲疑、混亂,甚至還有一點兒畏懼和疲憊。
他雖還立在那兒,看起來卻像是累的隨時可能坐在地上休息般,真不知這石壁上有什麼可以如此吸引他的目光,讓陰京常的眼睛牢牢盯在上頭,動也不動。
揉了揉眼睛,這一定是自己看錯了,趙平予告訴自己,以陰京常的雄才大略,才智足為楊干輔翼,無論如何也不會到這兒來面壁,更不可能有這種虛弱的神態。
「你看……該怎麼辦?」見趙平予面上的表情鬆弛了下來,藍潔芸暗自吁了一口氣。
吉州藍家與天門素來不和,但在藍潔芸掌理藍家的時候,精神幾乎全都放在天門中新起之秀的白寧楓,又或楊干、楊巨初的身上,陰京常在她眼中只是靠著楊干威名才能在天門中立足的不必擔心的人物。
當她知道陰京常的真正身份時,那巨大的衝擊真嚇的藍潔芸不敢相信,對陰京常的忌諱更甚,到現在都還戒懼於心,一個名列登風雲錄之首的絕代高手,竟能在楊干手下忍的這麼久,全不露一點痕跡,甘於在旁人眼中只是個不足考慮的小人物,這般忍功當真令人為之驚歎,不敢小看。
但現在不只雪青儀形容輕鬆,連趙平予的心都緩了下來,藍潔芸受其感染,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下了些,恢復了思考的能力,陰京常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知道這秘圖在自己手中,尤其是青龍刃中的那幅,更是藍家機密,除自己外就只有藍元清知道,看來陰京常到此,還真是巧合。
只是當她聽到趙平予的回應之後,那顆心又立即懸了起來,不只旁邊的項家姐妹和白欣玉聽的目瞪口呆,連雪青儀都一副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的表情,忙不迭地開口詢問,「你……你說什麼?他不知道我們在這兒,你竟然要下去探他的口風?難不成你真想把寶庫舉手相送不成?」
「當然不是……」
咬緊牙關,趙平予微微搖頭,似光這樣的動作,都要耗上他不少心力,「無論如何,現在平予既入江湖,除了二師兄外也非得面對他不可,就算再躲也沒有用,何況他這麼厲害,與其躲著任他大展身手,還不如面對面地把事情談清楚,說不定還能把情勢弄明白……」
「這樣嘛……也好,」心知趙平予鼓起了不少勇氣,這才敢去面對陰京常,若自己硬是把他的決意打消,對趙平予或許是個打擊,反而讓他以後更加畏首畏尾,權衡輕重之下,與其為了短暫的安全讓趙平予迴避於他,倒不如讓趙平予去面對挑戰才算對他好,「潔芸你們留在上頭看著,小心一點。青儀隨平予押陣,無論如何我們也得保著進可攻、退可守的路子,你說是不是?」
「師尊……」
聽趙平予怯生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陰京常渾身一震,竟像是完全不知他已來到身後似的,好半晌才轉過頭來,面上那訝意還沒能完全消除,裝出的笑意頗有些好笑,「是平予啊!」
「是平予沒錯,師尊……」見到陰京常,趙平予還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本來他還以為自己能平心靜氣地面對他,在心下早模擬了好幾遍和他的對答,但此時見到了他,心中卻不由得浮起了重重恨意,若非聯軍攻天門之時,陰京常特意在眾人面前將他點出好刺激鄭平亞,或許天山派也不會慘遭滅派之厄。
他雖知道這是陰京常嫁禍江東之計,卻沒法提點於鄭平亞,只能將氣往肚裡吞,「幸好在柳掌門協助之下,平予還能勉強從天山派逃出來,沒戰死在山上,多謝師尊關懷。」
「這件事怪我就不對了,」聽趙平予這麼說,陰京常趕忙分辯,「我可沒法主導鄭平亞去攻天山派。沒錯,白欣玉的事我是不懷好心,打算讓鄭平亞疑心生暗鬼,製造湘園山莊內部不安,可你和鄭平亞之間的問題,卻非我所能置喙。
「那時你退隱天山派,我本以為這招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被你給避過了,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鄭平亞竟會選擇對天山派下手,而白欣玉又那麼剛好跑上天山派去,平白給鄭平亞一個立威的機會……所以你不能怪我啊!這又不是我能想得到的。」
「那……那漢中派的事又怎麼說?」嘴上咄咄逼人,似是一點也不肯放鬆,但質問歸質問,趙平予心下卻是大為吃驚,向來沉著冷靜的陰京常,竟會因為他的質問而氣急敗壞地拚命分辯,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兒,和自己以往所知的他全然不同,真不知陰京常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文仲宣文前輩的事,總不能說和師尊毫無關係吧?漢中派覆滅之事,可也有師尊的一份兒呢!」
「沒錯……那確實是我幹的,」眼光微帶茫然地飄向趙平予身後,陰京常微微一歎,「為了師門大願,京常確實幹了許多違心之事……不過,你能看出這一點,表示平予你進步多了……真的……」
「難道說……就為了區區一個前隋的興復,需要弄出這麼多事、害死這麼多人嗎,師尊?」
「你知道了?」
眉目間微一鎖起,陰京常登即釋然,這事並非秘密,不只柳凝霜,許多老一輩的武林同道都知道楊干的身世之秘,還不只是楊干的友方,連與楊干為敵的尚光弘都曉得,只是隋朝已滅了太久,一般人都不相信到現在還會有人想興復開皇之業,楊干也向來不把此事掛在口上,是以猜想得到天門真正目的的人,江湖上其實並不多見,「應該是柳掌門告訴你的吧?」
「是的,」喘了一口氣,趙平予這才開口,「師尊,對於此事,平予實有話要說,前隋……」
「如果你想說的是滅國不可再復的道理,那就不用開口了,這事京常也知道啊!」
歎了一口氣,陰京常打斷了趙平予的話,眼中憂色更濃,「你說的沒錯,開皇盛世去之久遠,已經沒有人記得了,縱然現在的朝廷實在不行,內外交煎之下再沒一個朝廷的樣子,人心皆思變革,卻沒有一個人想重回到當日隋朝掌理天下的時候……
「若換了兩年前,我肯定會說事在人為,不幹下去如何知道不可能成功,但現在……唉,很多事都是要親身下去瞭解,才會知道,絕不是空想能成的……」
「師尊……」聽陰京常這麼說,趙平予眼都瞪大了,心中卻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看來陰京常這段日子來遊歷江湖,親身知道江湖中一般人的想法,對天門興復隋朝的大業,再沒有以往留在天門時那般的樂觀,心神既喪便難成大事,這道理趙平予也知道,看來這下陰京常該不會再四處攪風攪雨了,但看他現在如此消沉的模樣,趙平予想喜都未必喜的起來,偏又不知如何安慰。
「算了,別提了,已幹過的事,京常自己會造下個結果,」陰京常再歎了口氣,轉過頭去面對那方石壁,這時趙平予才發現,陰京常看到出神的那塊石壁全無任何一點異狀,一面直削就和平常的大石一模一樣,真不曉得他是為了什麼看的那般出神,甚至沒感覺到自己走到他身後,那時自己若是出手偷襲,恐怕幻影邪尊就要英名掃地了,「你可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嗎?」
「平予不知,請師尊賜示。」
「那是二十多……快三十年前的事了……」
陰京常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竟渾然不覺自己背後的空門全在趙平予眼前,在習武高手的眼中,他的背後全是破綻,「那時天門才剛開基,京常和師父以及師兄師弟拚命苦戰,只為了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不過那時師父的武功尚未臻如今境界,我們勢力在蜀境根本不夠看,那時京常真是屢戰屢敗,根本想不到日後會弄出天門一片基業……」
「我們輸的最慘的一次就是在這片石壁的上頭,對手是雄踞蜀中的流木幫,取名自諸葛孔明的木牛流馬,是這塊地方最為強大的勢力……」
抬頭望向石壁上頭,陰京常仍在緬懷,可這動作差點沒把趙平予嚇死,他還真以為師尊發現了上頭的洞孔哩!只是從這兒看去,那洞孔根本隱在荒煙蔓草之中,便他早知洞口的存在,也很難找得到,更何況是全無所知的陰京常。
「那次我被流木幫幫主的首徒一掌擊下崖來,雙腿皆折,想逃也逃不出去,就在這方寸之間困了三年……」
「什麼?」趙平予一聽,這驚的可就大了。當年天門立業開基之時,與流木幫的激戰他也曾聽說過傳聞,那時他還以為陰京常落崖之後竟得奇遇,得到了什麼曠世武功秘籍,沒想到卻是落在如此死地!
雖說上頭崖頂之處生了幾株果樹,只要稍有武功之人,從這兒要將上頭的野果打下取食並不困難,但要從此死地脫身,那可就不容易了。何況陰京常那時雙腿皆折,竟能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死境裡頭櫛風沐雨地度過三年,真不曉得那段日子他是怎麼度過的?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
就算不轉過頭來,但聽到趙平予的聲音,也猜得到他面上是什麼表情,陰京常面帶微笑,搖了搖頭,「每一個門派、每一個團體,在草創時期都會經歷不足為外人道的艱辛,沒有一個成果是不必犧牲什麼、不必耗費心力就能得到的,愈輝煌的成果,愈需要旁人無法想像的努力。
「天門肇建如此基業,完全是從血淚中來,師父花了偌大心血,京常的同門師兄弟為此也損傷慘重,與此相較之下,不過在這挨個幾年,對京常而言已經算是上天庇佑了。」
「何況待在這兒也不見得是件壞事,這兒有吃有睡,除了颳風下雨時不大好受以外,倒沒什麼好難過的,幸好蜀境向來很少下雪,冬天倒還算過得去……」
低下了頭去,伸手輕撫著石壁,陰京常竟似懷念起那段日子般,聲氣中有著溫柔的低語,「一開始時京常也過了好幾天怨怪老天爺的日子,畢竟這兒乍看之下,實在不是什麼好過日子的地方。
「不過後來京常也看開了,既然出不去,索性在這兒靜思致敗根由,還有自己武功上的缺漏之處。現在想想,若沒有那三年在這兒心不旁騖的靜思反省,現在的世上根本就不會有幻影邪尊的存在,世事弄人,一至於斯……」
「師尊……」聽陰京常這樣說,趙平予倒當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他原以為自己在天山派的慘敗已算得上人間慘事,不只自己大敗在鄭平亞手上,連心中敬愛無比的柳凝霜都賠了進去,即便有雪青儀以身相慰,那陰影仍在心頭佔了個位置。
但和陰京常的當年比較起來,自己的事兒根本渺小到小不拉嘰,至少自己還不用在這絕地孤獨地挨上三年,不過看陰京常現在的模樣,那三年的孤獨日子,對他而言竟似是個愉快的回憶,未曾身歷其中的趙平予,可真難以想像呢!
似是已從緬懷往事中清醒過來,陰京常轉過身來,神情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沉著,「不說京常的事了,平予你在天山的時候,怎麼會在鄭平亞的手下輸的那麼慘?京常一路過來,聽湘園山莊的人大肆吹噓,拚命在頌揚他們莊主。你內力較當日還要進步得多,柳掌門武功雖不如尚光弘,但你和鄭平亞的程度該算是伯仲之間,京常倒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輸在他手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趙平予將當日之事敘述過一遍,其間自然隱去了他和柳凝霜的情慾糾葛,只說自己既覺不再入江湖,武功上的追求便沒有那般殷切,是以及不上鄭平亞的日日求進,加上鄭平亞受尚光弘傳藝較久,雪梅劍法又比不上羽翼劍法的靈動巧妙,因此自己才會敗給鄭平亞,聽的陰京常眉頭皺起,等到趙平予說完,這才開了口,「予兒錯了,你真正致敗的原因,其實不在於此。」
「那……那麼……」
「尚光弘的羽翼劍法和天山派的雪梅劍法,均屬靈巧流動一類,羽翼劍法雖是羽翼劍中的秘籍所載,玄奧微妙,但雪梅劍法久歷江湖,在天山派各代掌門人的辛勤錘煉、去蕪存菁之下,也算得上乘劍法,若你真能發揮雪梅劍法的威力,以你的造詣,該能和鄭平亞一爭短長……」
陰京常在原地踱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此處如此窄小,站了兩個人之後當真沒什麼走動的空間,「問題該當不在劍法上頭,何況以內力而論,你也絕對在鄭平亞之上……平予,你練兩招給我看看。」
「是……」知道天門與天山派交情甚好,這套雪梅劍法陰京常只怕是看也看得熟了,根本不需要從自己這兒偷學,趙平予依言擺了幾個勢子,只是此處實在太狹,最多只能擺個姿勢,要練招倒是勢所難能了。
想到這兒,趙平予還真難想像,當日陰京常是如何在這兒修練體悟絕世武功的?這兒地勢窄狹,根本打不開拳腳,在心中思考武功是容易,總不能一點兒也不做練習吧?
「原來如此,」看趙平予擺了幾個勢子,陰京常搖了搖頭,「你真正的問題不在於沒練好劍法,而是你用劍的法子,根本沒辦法發揮劍中威力。若是自行習練,或與同習雪梅劍法者拆招,甚至是不及你的對手,對方或許會因內力不及你而敗,但遇上了真正高手,輸的就會是你了。」
「這……這怎麼說?」聽陰京常這麼說,趙平予倒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當日在山上練這劍法的時候,連柳凝霜都差點要輸在自己手下,說自己悟性奇佳,雪梅劍法在自己手中猶似脫胎換骨一般,威力十足,陰京常為什麼說自己的敗因竟是發揮不出雪梅劍法的真正威力呢?
「無論各種武功內功,都是為了對敵戰鬥時施用,這是所有武功的基礎,絕對不可以忘記……」
一邊沉吟著,似在考慮該怎麼說明,陰京常想了許久這才開口,「所以劍法上的真正威力,絕不局限於練劍使劍上頭,而是要與內力、身法以及環境場合做好協調,對敵時才有取勝之機……」
「師尊是說,平予沒有把內力運用上去嗎?」
「與其說沒有運用上去,不如說沒有運用好,」陰京常搖了搖頭,「每一套劍法,都有與它獨門的內功心法與之相互配合,舉手投足之間才能力盡其用,發揮劍招上頭真正的威力。
「平予你內力極高,對雪梅劍法也運用自如,但從你方才練劍看來,你應敵之時使的始終只有劍招,內力還內力,招式還招式,這樣的使法便會予敵可趁之機,讓你在內力上的優勢被抵消掉;而鄭平亞雖內力尚不及你,所修的卻只有羽翼劍法的劍招和內功心法,在配合上頭自然要勝你一籌了……」
「也就是說,平予該當想辦法,讓所練的內力和劍招配合好,這樣才能發揮雪梅劍法的真正威力,是嗎?」
聽到陰京常這種說法,趙平予心中不禁雀躍。本來他雖想找到寶庫後,看看裡頭有沒有什麼武功秘籍,可以讓自己突飛猛進,但一來這終究只是個渺茫的希望,只有老天曉得寶庫裡頭有沒有秘籍,二來要和鄭平亞動手,是為了幫柳凝霜報仇雪恨,若能用雪梅劍法克敵,趙平予也不想用上其它的法子,若非他以為自己雪梅劍法練的再好,也制不住鄭平亞,趙平予也不會那般消沉了。
現在知道自己報仇有望,便尋不著武功秘籍,只要重新修正練雪梅劍法的法子,自己早晚也能以雪梅劍法打敗鄭平亞,這收穫猶如天上掉下來的寶貝般,教他如何不喜上眉梢?
「孺子可教,」陰京常微微一笑,卻一下噤了聲,沉默的像是在思考什麼。
趙平予見他異樣,也不敢開口詢問,只在心下暗自盤算該如何讓內力與劍法配合,好半晌陰京常才又開了口,「不過兩相配合還算不上是最高明的辦法,最多只能算是中乘武功,還上不了絕頂上乘之境……」
見趙平予聽的目瞪口呆,陰京常微微一笑,「光只是內力和招式配合無間,不過是初有突破,才只一般高手境界而已,要成為絕代高手,你的內力和招式必需完全渾融為一,無分彼此,也就是說你必須將體內的內功路子和手上的劍法招式徹底改變,不是誰配合誰,而是完完全全的融合為一。
「這法子非常困難,我也是要三年面壁苦思,才能達到初步渾合的境界,爾後出山大小千百戰,才能得竟全功。平予你內力已厚,要達到如此境界比京常更困難,但若要和尚光弘等輩一爭,沒練到上乘之境,最多只能說勝負各半而已,至於是否要這麼做,就要看你自己了……」
*** *** *** ***
和雪青儀一前一後地走回了眾人等待的地方,時候又已過了一天,當他們的身影映入藍潔芸等人眼簾之時,苦候的她們早已經將夜明珠給取了出來,把沒有日光後的陰影處照的纖毫畢現。
見兩人終於回來,項明玉二話不說,整個人都撲進了趙平予懷裡去,像個小女孩般在趙平予懷中撒嬌不休,連項明雪也顧不得平日的矜持了,她直衝到趙平予身邊,將他抱的緊緊的,溫熱的淚水不住浸濕趙平予的衣衫。
當她居高臨下,小心謹慎地旁聽陰京常和趙平予的對話時,只覺心兒直跳,雖知有雪青儀照拂,趙平予該當不會有事,但眼見他和陰京常對話,她仍不由自主地緊張,生怕兩人一說僵了動手,幻影邪尊的威名武功絕不能小覤,雖合趙雪二人之力,縱不能勝也應足全身而退,但若一個不小心,兩人或敗或傷在陰京常手下的機會,仍是頗大的。
「怎……怎麼了?」藍潔芸原本也衝前了幾步,但她面上的神情,卻不全像項家姐妹那般放心,反倒有些緊張,看的正安撫著項家姐妹的趙平予不由奇怪。
自己和陰京常好言好語地講了一會,不但全身而退,還讓陰京常點撥了他幾手,他雖知陰京常其心不善,是希望他練好武功後,成為牽制鄭平亞的力量,但就算知道,他仍是只有乖乖受教的份兒,上頭的藍潔芸或許猜得到陰京常的真正用意,但這也不至於讓她的表情變成這樣子吧?「潔芸小姐,究竟是怎麼了?」
「陰堂主方才說,那時將他打落山崖,是流木幫幫主曹性的首徒『靜流』唐鐸,是不是?」
「是啊!怎麼,潔芸你認識他?」
「認識是不認識,只是聽過他的名頭,」皺起了眉頭,藍潔芸微微咬牙,聲音顯得頗不自然,「從湘園山莊之事後,天門聲勢大振,迫的流木幫舉幫向天門投降,『靜流』唐鐸也隨之投入天門當中,現在是天門靈武分堂堂主,陰京常的第一心腹愛將。楊巨初和白寧楓忌他頗深,屢次想將他調回天門總堂,明升暗降好剝他的實權,都被陰京常一力擋下,這是白寧楓當日說的……」
「什麼?」聽到此事,也不由趙平予不明白,為何藍潔芸會有這麼奇怪的表情了,若換了自己是陰京常,一旦得勢之後,不把這恨之入骨的仇敵剝皮拆骨才怪,就算為了天門的大業,要做出個寬宏大量的外表,非得饒他不可,也必是將他安排個沒有實權的閒職,以免他叛變,絕不容他掌握實權。陰京常究竟是度量太大,還是太沒警覺心,竟將他當成了心腹愛將,為了他還寧可與師叔衝突?
「那這『靜流』唐鐸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師尊他怎麼會……怎麼會如此不智?」
「這就不清楚了……」
見到趙平予給項家姐妹纏的結結實實,恐怕也多不出手來撫慰心驚膽跳的自己,藍潔芸只能暗恨自己動作太慢,竟給項家姐妹拔了頭籌。
她轉過身去想迎接雪青儀,但看到雪青儀凝重的神情,已踏出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收了回來,「雪……雪前輩?出了什麼事?」
「唉……」
深深地吐了口大氣,雪青儀走前了幾步,眼兒竟飄向了那石壁上頭的小洞,只是陰京常在教曉了趙平予之後,便緩步離開了,縱使她眼力再好,也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青儀恪於師門規矩,不願參與武林中爭雄鬥勝之事,當日風雲會時,青儀雖未參與,心下卻也以為,以青儀久修『慈航訣』的功力,要在風雲錄中求一席之地,該當不是難事,若是全力發揮,或許還能和幻影邪尊一爭短長……」
她自嘲地搖了搖頭,「今日一見,青儀才知武林果真臥虎藏龍,幻影邪尊能敗縱橫無敵的文仲宣,確有他的真實本領。便是手上武功不論,光就武學方面的探討而言,青儀只知死守師門規限,全然不知變通,遠不如他能自創樞機,青儀輸他確實輸的不冤……」
「這……這個……」知道若論其餘事情,自己或能幫雪青儀分憂,但若說到武功,除趙平予外自己這邊的人合起來,也比不上雪青儀兩根手指頭,藍潔芸自知實在說不上話,只能想辦法把眾人的注意力從這危險的話題上引開來,「先別管這個了,你們上去下來又是一天山路,一定累了,平予和雪前輩先用些食物,休息夠了我們就開門進去,看看這寶庫裡頭究竟藏了什麼好東西。」
聽藍潔芸這麼說,趙平予懸著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只是眾人才剛轉向那寶庫的門口,不只是藍潔芸,連趙平予都突地失了神般,眼兒直盯盯地吸在門上,再也移不開了。
「怎……怎麼了?」見趙平予和藍潔芸突然一副驚恐的神情,項家姐妹不由一呆,連白欣玉都不由得心生驚意。
當趙平予和雪青儀去面對陰京常時,藍潔芸關心則亂,整個人都黏在洞前,一顆心全都繫在下頭的趙平予身上,項家姐妹不知陰京常的真正危險之處,和白欣玉在洞內閒來無事地晃著,倒也先去看了一下。
那寶庫的石門確實奇怪,上頭留了四個凹痕,看樣子像是可以將兵器嵌進去似的,一個是戟,一個是斧,一個是劍,這幾項倒還好辨認,剩下來那凹槽卻是模樣奇怪,說是劍嘛,劍刃的部份卻像條蛇般彎彎曲曲的,說是蛇矛嘛,柄的部份那會這麼短?
雖知這或許關係著啟門的密法,但光研究這幾個凹槽,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四個凹槽旁邊的文字看來有點內容,只是光從區區的「青龍隱於淵,化紫乘雲去。」十個字,任三女才智多高,短時之間恐怕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偏偏那藏寶圖正在藍潔芸手上,被緊張的她擰得好生緊皺,光看她的神態,也知此刻不是打擾的時候,攪得三女在一旁也不由得緊張起來,直到趙平予和雪青儀終於平安回返,藍潔芸的神態平復了些,洞裡的氣氛這才稍微活絡開來。
「不……不可能吧?」
「若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點,」回答趙平予疑問的聲音雖是力持鎮定,但藍潔芸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殘圖中的一塊被藏在青龍刃的柄中,原已夠啟人疑竇,當日在武夷山的石門上頭看到的十個字,竟在此處再度出現,難不成那兒洞中的雙修之法,與這寶庫內的庫藏也有關聯嗎?
「依潔芸所想,這兒和武夷那邊,恐怕都藏著與四樣神器相關的秘密……只是那究竟是什麼秘密,就非潔芸所能預測的了……」
一邊說著,藍潔芸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藏在背囊內的青龍刃,將漾著藍光的它嵌了上去,那凹槽竟似量身打造的一般,與青龍刃毫無差錯地密合為一,隨即傳來了大石的滑動聲。
當打開了寶庫的當兒,不只是項家姐妹,連藍潔芸和白欣玉,都忍不住張口結舌,甚至是那定力深厚的雪青儀,也不由為之讚歎。這才真正是寶庫的樣子,相較之下,天山派的那個秘室,真的就只像個平凡的住家。
只見面前的石室中堆滿了數也數不盡那麼多的金玉銅器,還有散落四處的銅錢硬幣,雖說時已久遠,但除了那些看來像是幾百年前鑄就的銅錢之外,其餘器物全無腐銹之象,仍然在眼前燦然生光,金亮燦目,玉光圓潤,銅質古樸,顯然都是經過精心製作的上品,就連對財物向不怎麼看重的趙平予,也看得上舉目所見,皆是絕佳寶物,俱有千金之價。
也不知花了多大的定力,藍潔芸好不容易才能勉強自己轉回頭去,先將庫門關上,再來觀賞藏寶。待她關好了庫門回頭,只見項明玉已像個頑皮孩子似地鑽進了珠寶堆中,手上珠光寶氣,來來回回儘是奪目的珠寶。
她每一個都想要,偏偏每拿起一個,眼光就瞄到另一個更好的,教她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在珠寶堆中既喜又憂;項明雪雖較她好些,沒有整個人都撲了進去,到現在還站在趙平予的身邊,眼光卻也忍不住在那些映著夜明珠光芒的寶物上頭遊走難收。
說句實在話,若非看趙平予和雪青儀還站在一旁,只是含笑看著項明玉好玩地在珠寶堆中打滾,一副反正阻止不了,索性任由她去的模樣兒,並沒像項家姐妹那般熱衷,說不定連藍潔芸自己都想像項明玉一般鑽進去別出來。
心知這些珠寶個個價值連城,其實藍潔芸也愛這些珠光閃亮的東西,只是旁邊既有人那般冷靜,她也不好像項明玉那樣頑皮,活像個孩子般爭玩不休。
輕輕地拍了拍站在一旁的白欣玉,嚇一跳的她到此時才似清醒了過來,又帶羞慚又帶捨不得的表情,差點沒法將注意力從這批珠寶上頭移開,「對……對不起,趙夫人……欣玉一時失態了……」
「選件喜歡的吧!」
藍潔芸微微一笑,慫恿著白欣玉,「這段日子辛苦白女俠了,何況若非白女俠及時前來天山派報訊,潔芸等人差點逃不出鄭平亞的魔掌,更何況這些日子以來,白女俠陪同我們一起東奔西跑,全沒怨言,潔芸心下實在過意不去。
「這些寶貝得來也屬天意,絕非潔芸等人可以獨佔,若白女俠不分一份,這麼大批東西潔芸可吃不消啊,光要天天換東西戴,都不知每日要花上多少時間來選,那有時間陪她們?還請白女俠幫潔芸這個忙,讓潔芸省點兒事,如何?」
被藍潔芸的話逗的一笑,白欣玉回頭向那批正燦爛生光的珠寶望了一眼,見項明玉還在裡頭選來選去,偏是個個都好,教她無從選擇,竟不由得開始苦惱起來,那模樣兒遠比藍潔芸方纔所形容的還要惹人發噱。
「這……這藏寶圖本是由趙夫人保管,要選也該當由趙少俠和趙夫人先選,欣玉那敢僭越?何況……何況欣玉現下孤身一人,取這麼多寶貝,也實在沒有地方存放……」
「潔芸還選不了呢!」
藍潔芸微一苦笑,身子遮著,纖指偷偷地指向身後的趙平予和雪青儀,前者雖也喜愛財寶,但現在心下更重的卻是武功秘籍,若非方才經陰京常指點,需求沒那般殷切,怕他早要鑽進去遍地翻尋,務要找到武功秘籍不可;後者則是向來修禪習道,定力深厚,雖在破身之後已惹男女之思,但財帛之物仍不動其心,在雪青儀眼中,這批財寶最多是比平常東西漂亮一點而已,「平予想找武功秘籍,潔芸至少得先幫他找到好東西後,才能想自己的事。」
「這……」望向藍潔芸的身後,白欣玉突地面上神色一動,似想笑又拚命忍著,看的藍潔芸不禁好笑又覺奇怪,不曉得自己身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白欣玉竟露出了這種詭異的表情,偏看她忍俊不住的模樣,又是絕不肯回答自己的疑惑呢!「先別管欣玉的事,你的趙少俠來啦!」
才一回頭,藍潔芸不由得嚇了一跳,只見趙平予手一伸,輕輕托起了藍潔芸微帶散亂的髮絲,將一塊纖巧精緻,似是縮小了幾十倍如意般的玉飾掛了上去。
一邊雙手扶住了藍潔芸的香肩,絕不給她一點逃遁的機會,一邊觀賞著美人佩上美飾的美態,烏黑光潤的秀髮配上粉紅色美玉,更是艷光照人,似是那堆寶物合起來,也沒有藍潔芸這般美麗。
她心中登時湧起一股甜蜜,雖是看到了這批動人心目的寶貝,他最著緊的仍是自己,不由藍潔芸不喜翻了心兒,「好看嗎?」
「當然好看……」藍潔芸本是美人,給這嬌巧精美的玉飾一襯,更添嬌媚清麗,教他愈看愈愛,想到她就是自己心愛的夫人,趙平予差點忍不住想一口吻下去,若非身旁還有個白欣玉在,他還真想立刻實行呢!「天下再沒有任何東西,比我的潔芸小姐配這好東西更好看的了……」
「那雪兒呢?」見趙平予懷抱美人,似是一顆心都被藍潔芸給吸了過去,站在他身後的項明雪不由有些醋意,雖知無論納了再多美人,在趙平予心目當中,最重要的永遠是由藍潔芸排第一位,項明雪也向來喜歡藍潔芸這美姐姐,但聽到他這般讚美,心下卻還是忍不住酸,「虧雪兒拚命幫你挑好東西,讓你用來配潔芸姐姐,你卻把雪兒的心意都丟到了腦後,真是……好過份喔!」
「這……我……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雪兒也很漂亮,平予只是……只是……啊……這個……」
「好啦!不鬧你了……」
見趙平予被自己一鬧,搞了個手足無措,項明雪嘻嘻一笑,轉回身去將活像個孩子,還在珠寶堆中嬉玩的項明玉硬是給拉了起來,「好明玉,你還要玩到什麼時候?該做正事了,別忘了我們可不是來找傾國傾城的寶貝兒,而是找武功秘笈來的,如果你再這樣貪玩,老忘了正事,小心姐姐打你屁股……用這邊的珠寶來打,保證滋味不同,你要不要試試看?」
「哎呀!姐姐饒命,予哥哥救我……」吐吐小舌做了個鬼臉,項明玉忙不迭地鑽到了趙平予身後,靠他翼護避開了項明雪。
給項明雪這一嚇,項明玉才想起來自己來此的目的,何況路上項明雪已三番兩次地告誡於她,千萬別看到寶物就忘了正事,如果找到了寶藏,頭一件也是要用來光復天山派,而不是佔為己有的,看到這些好東西時,項明玉差點就忘光了呢!
「玉兒不敢了……」
「這才乖……」拍了拍項明玉的頭,趙平予微微一笑,示意項明雪不用再作勢追她,轉回頭來正容面對白欣玉,「這邊的東西,平予很希望全都用做天山派光復之用,但白女俠見者有份,平予自當公平分攤,待白女俠取得該有的一份之後,其餘的再用來重光天山。只是現下平予只想先尋武功秘籍,以酬前番敗北之恨,或許在時間上會有些許延擱,還請白女俠務必見諒。」
「趙少俠說的是……」勉強將眼光從那誘人心魄的珠玩寶物上移開,白欣玉轉回頭來,向著趙平予一揖,「這回天山派受難,欣玉該負不少責任,無論如何鄭平亞也是以聲討欣玉為名,才上天山尋釁的,少俠既要對付鄭平亞,自該算上欣玉一份。何況……何況尋寶之事欣玉全無寸功,所謂無功不受祿,欣玉雖感謝少俠分寶的心意,但事有先後,萬事都該等到此事終了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