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艷殺劫 第十三章 死亡從烈火中開始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激烈狂野的交合總算結束了。

  兩個美女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就像是兩灘爛泥,酥胸不住的起伏著,臉上都帶著疲倦而又滿足的神色。

  任東傑推開她們玉臂粉腿的糾纏,精赤著身軀站起,走到桌邊倒了杯涼茶一飲而盡。

  冰冷的茶水落肚,他的頭腦開始清醒了,暗暗苦笑,心想自己今晚又幹了一件荒唐事。這兩個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燈,跟她們發生了關係,今後只怕有的麻煩了。

  銀鷺夫人忽道:「你在後悔嗎?」

  任東傑轉過頭去,隨口道:「什麼?」

  銀鷺夫人彷彿猜中了他的心思,動人的美眸瞟著他道:「你佔有了我的身子,可是你卻在懊悔。」

  任東傑吹了聲口哨,輕佻的道:「我這輩子懊悔過很多事,但從不包括跟夫人這樣的美女上床。」

  銀鷺夫人白皙的臉龐上泛起紅暈,柔聲道:「那就好。我還擔心你怕了我夫君呢。」

  任東傑猛然省起,失聲道:「對了,你丈夫早該醒過來了……」

  銀鷺夫人咯咯一笑,玉手按住嘴脣道:「傻子,他要醒早就醒了,是我點中了他的睡穴……要不人家哪敢如此放肆跟你歡好呢?」

  任東傑這才放下心事,但同時也隱隱覺得不妙。他竟未發覺,銀鷺夫人是幾時將金鷹先生點穴的。如果她真要暗算自己,豈非也能輕而易舉的成功?

  難道說,她在胸部針狀物上布下春藥,並非是想讓自己冒犯妙音女尼,而是一開始就準備以身相就嗎?

  銀鷺夫人笑容滿面的望著他,就像是在望著掌心中的一隻螞蟻,檀口輕啟道:「任公子,現在我們已經上了同一條船,今後就要同舟共濟了。

  任東傑的心開始往下沉,忽然發現自己上了當。

  如果銀鷺夫人直接提出用肉體來交換他的沉默,他會覺得很反感而予以拒絕。

  可是現在呢?雖然陰錯陽差,但她還是把自己送給了他,在情在理,他都沒辦法狠下心來對她不利。

  「只要任公子對老尼姑一口咬定,黑暗中無法確定人的身份。」

  銀鷺夫人悠然道,「而我這邊也會穩住拙夫,不讓他知道今晚發生的事,這可以說是個兩全其美的結局。」

  任東傑冷冷道:「夫人似乎忘了歐陽寨主還在此間。」

  銀鷺夫人吃吃笑道:「我知道你必然可以說服她的,你對這樣的小姑娘一向很有辦法。」

  歐陽青虹雙眼圓睜,不滿的道:「誰是小姑娘?我已經……」

  「好啦,青虹小妹子。」

  銀鷺夫人攬住她的腰,咬著耳朵道,「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任公子被我那醋意極大的丈夫整天追殺,結果誰的忙也幫不了,是不是?」

  歐陽青虹陡然震了震,知道她已看穿自己有求於任東傑。為了不給他添麻煩,只有保持緘默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銀鷺夫人眼波轉了轉,手指在她光裸的背上輕輕劃著,呵著熱氣悄聲道:「還有,今晚我們三人玩的這麼開心,你就不想再嘗試一次嗎?」

  歐陽青虹的臉蛋刷的緋紅,雖然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匪首,但是遇到這種閨房之事,竟也和普通女子般食髓知味,想到剛才的絕頂快樂,一顆芳心不由砰砰跳動起來,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既然在場的三個清醒之人都沒有反對,昏迷中的金鷹先生更不可能反對了,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銀鷺夫人婷婷裊裊的站起,由於內衣裳已經被撕爛,成熟豐腴的裸身只好直接裹進了斗篷中。穿上衣裳後,再略為整理了一下秀髮,就又恢復了平常儀態萬方的高貴模樣。

  「歐陽寨主,勞駕和我一起返回『翠柏軒』的居所。」

  她平靜的道,「等拙夫醒轉時也好幫著圓謊,否則他定要疑心我和任公子是否曾單獨相處過。」

  歐陽青虹點點頭,隨手抓起任東傑的外衫披上,收好了軟劍和匕首,就和銀鷺夫人一起攙著金鷹先生走了。

  她們走的時候,關係似乎已經變得親密,一點也看不出不久前還進行過你死我活的打。

  任東傑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感到自己也疲倦的要命,翻身躺到了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夜深了,天空陰雲密佈,點點繁星黯淡無光。

  呼嘯的寒風越刮越大,空氣裡似乎帶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彷彿在預示著某種不祥之兆。天地之間一片蕭殺!

  一條人影靜靜的站在莊園前的小徑上,彷彿自亙古以來就站在那裡,屹立在寒風之中巋然不動,整個身形都融入了黑暗之中!

  在微弱的星光下,只能隱約的瞥見,這個人穿著一身寬大的披風,頭部赫然帶著個青銅面具!張牙舞爪的醜陋鬼臉,在夜色下看來更是份外的恐怖。一雙夜梟般的眼珠子,正在面具後面射出陰森森的光芒!

  面具戴的很緊,連同頸子一起遮擋的嚴嚴實實。無論從哪個角度望過去,都無法看到面具後的廬山真面目。甚至也無法從披風護住的身段上,判斷出這人是男還是女。

  「很好,很好!該來的人,總算全都到齊了!」

  他發出嘶啞難聽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奸笑,聲音裡似乎帶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你們等著瞧吧,張大眼睛瞧吧……血腥的一幕,馬上就要在這裡上演!」

  有風吹過,這個人的身形突然動了,輕飄飄的影子彷彿是被風吹散的,就像是詭秘莫測的幽靈一樣,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任東傑睡到一半,驀地驚醒了過來。

  他揉揉眼睛,本能的感到有什麼事情不大對勁,不然他是不會這樣突兀的醒過來的。抬頭一看,兩扇窗戶正映照出紅紅的光線。

  「這麼快就天亮了?」

  任東傑疑惑的爬下床,走過去推開了窗戶。他的臉色立刻變了。

  這並不是日出東方帶來的光明,因為天還是黑的,但遠處視線不及之處卻升起了一團紅色的亮光,而且越來越紅,越來越亮。

  他心裡升起不詳的念頭,身形縱起,就這樣穿著睡袍輕煙般掠了出去。

  掠出「青松軒」的時候,鐵木蘭正好也從另一間屋裡衝出來,跟在他身後一邊疾掠一邊大聲叫道:「這是怎麼了?」

  任東傑簡短的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全速展開輕功飛馳著,沿路上又遇到了好幾個人。大家循著光線的指引,一走出莊園就看到了出事的地點。

  火光,熊熊的火光在燃燒著,幾乎連半個天空都被染紅!

  每個人的心都猛地往下一沉,火光燃起處並不在島嶼上,而是在海面上!

  大海是不會燃燒的,唯一可以燃燒的就是他們乘坐的那條航船!

  大家都倒抽了口冷氣,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了岸邊,然後他們的身形立刻殭硬!

  起火的果然是航船!

  大火顯然已經燒了相當一段時間,整條船都已被燒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支架在苟延殘喘。

  夜風呼嘯,烈焰隨著風勢飛騰,就像紅色的惡魔般肆虐逞兇,「劈哩啪啦」的木材焚燒聲不絕於耳的傳來。

  鐵木蘭急得直跺腳,叫道:「快,快來救火!」

  任東傑歎道:「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猛聽的「咯咯」一陣巨響,航船的龍骨燒斷,霎時折為兩截,在波濤翻滾中慢慢的沉入了海底,激起了一大團漩渦。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直到航船完全沉沒不見,連漩渦都消失了,才從震驚中平復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

  趙黑虎氣急敗壞的嚷道,「好端端的怎麼會起火呢?水手們都幹什麼去了,怎麼不及時搶救啊?」

  玄靈子揉著老眼道:「也許水手們都睡著了吧。」

  崔護花冷笑道:「這麼大的火勢,連我們都給驚醒了,睡在船上的水手有什麼理由反應如此遲鈍,至今一個人影都不見?」

  江松林緩緩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所有的水手都已經死了。」

  眾人不禁打了個寒噤。鐵木蘭疑惑的道:「就算火起的很突然,總該有部份人能逃出航船吧?怎麼會一個生還者都沒有呢?」

  江松林不答,突然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鼻子不斷抽動著,像是頭機警的獵狗!

  「有血腥味!」

  他臉色一變,猛地轉身向左,沿著海岸飛快的奔去。眾人一起跟在後面。

  才奔出十餘丈遠,大家就站定了腳步,呼吸全都在剎那間停頓!

  屍體,到處都是屍體,橫七豎八的堆滿了整個沙灘!

  船上所有的水手都變成了死人!

  這麼多的屍體出現在視線裡,感覺就像是到了可怕的屠場,到處都充滿死亡的氣息。

  更可怕的是,沙灘上還有十六個觸目驚心的大字:「以烈火始,以烈火終﹔地獄門啟,冤魂復仇」然後下面劃著一個青面獠牙的魔鬼臉,猙獰的表情栩栩如生,張開的大嘴被血跡染成鮮紅色,紅的就像是剛才燃燒的熾烈火焰!

  這副場景實在太詭異,太血腥,好幾個女子都已忍不住彎下腰來,不停的嘔吐。

  胡仙兒喃喃的念了幾遍「冤魂復仇」目中突然露出恐懼之色,一步步的向後倒退著,駭然道:「這……這一定是鬼魂……一定是蕭莊主的鬼魂復仇來了……」

  玄靈子叱道:「莫要自己嚇自己了,世上哪有鬼魂?這些水手都是被人殺的!」

  趙黑虎怒容滿面的道:「殺人也就罷了,怎麼還要燒掉航船?這下我們怎樣返回陸地呢?」

  任東傑失笑道:「趙老兄看不出來嗎?殺人者的目正是為了讓我們無法離開這島嶼呀。」

  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的出來,神色一如平時的鎮定。

  趙黑虎忍不住叫道:「如此說來,我們豈非要在這小島上睏死?」

  林逸秋平靜的道:「趙兄不必擔心。這島上有充足的清水食物,能維持好幾個月的生活……」

  趙黑虎不耐煩的道:「那又有屁用?就算能維持再久,老子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困上一輩子啊!」

  謝宗廷沉聲道:「這一點不必太擔心。老夫臨走時已交代過下屬,如果不能在八日之內返回,他們就會搜索方圓數百里的海域,相信找到這裡是遲早的事。」

  眾人聞言都鬆了口氣,鐵木蘭恨恨的道:「不知是誰如此可惡,殺完人還要毀船,真是用心狠毒。」

  胡仙兒粉臉煞白,失神般道:「我說了,這是蕭莊主的鬼魂干的……我能感覺到,他的鬼魂就在這裡……是的,就在這小島上……」

  趙黑虎實在聽不下去了,怒喝道:「你煩不煩哪,閉嘴!」

  反手一個巴掌摔了過去。

  突然眼前人影一花,林逸秋驀地擋在前面接下這一掌,淡淡道:「趙先生,你應該對女人尊重一些。」

  趙黑虎暴躁的道:「老子只是想讓她神智清醒些,這不關你事!」

  「那也不能用這麼粗暴的手法。」

  林逸秋很認真的道,「女人是拿來輕柔密愛的,不是拳打腳踢的。」

  趙黑虎圓睜環眼瞪著他,黑臉上漸漸露出凶相道:「你到底讓不讓開?」

  林逸秋還是心平氣和的樣子道:「只要趙先生不打人,在下自然不敢放肆。」

  兩人的手臂還僵持在空中,在說這幾句話的過程中,雙方一直都沒有撤下內勁,呈現膠著的狀態。

  趙黑虎咬了咬牙,突然間,黝黑結實的手臂發出骨骼摩擦的「格格」響聲。

  林逸秋的身體似乎突然矮了一寸,緊接著又矮了一寸……趙黑虎強勁的臂力重壓下來,竟把他一點點的釘入了沙地裡。

  可是他還是站得穩如磐石,臉上掛著輕鬆的微笑。對方的力量雖然可怕,但已被他巧妙的由手臂轉移到腿腳,再化入大地中。

  旁觀的眾人都看的動容,瞧不出這斯文秀氣的年輕公子,竟練成了「移花接木」的上層內功。

  不管對手的臂力多強,他都立於不敗之地──因為沒有人可以和大地本身抗衡。

  趙黑虎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可是這粗豪漢子的倔強脾氣上來了,額頭青筋畢露,脖子越脹越粗,竟是死也不肯放棄。

  正在相持不下,玄靈子老道從人群中飄然而出,沉著臉道:「這種時候,兩位怎麼還在作無謂的義氣之爭,快快一起撒手!」

  「手」字剛說出,他的袍袖鼓足了內勁呼的一拂。趙黑虎和林逸秋同時覺得手臂一熱,不由自主的分了開來。

  他們各自向後躍開,目中都有驚異神色一閃而逝,算是領教到了武當正宗內家心法,以虛御實的強大威力。

  彭泰啪啪拊掌,呵呵笑道:「姜畢竟還是老的辣,佩服佩服。」

  玄靈子道袍飛揚,肅容道:「兩位得罪了。眼下第一要務就是要把這件事搞清楚,其他的恩怨都請暫時放在一邊。」

  林逸秋彈了彈衣袖,淡淡道:「謹尊前輩教誨。剛來的第一個晚上就發生了流血事件,不知各位都有什麼看法呢?」

  鐵木蘭早就憋了很久的話,這時忍不住大聲道:「毫無疑問,這一定是此間的主人幹的好事!」

  柳如楓俏臉低垂,怯生生的道:「不會吧?島上的主人不是外出了嗎?他明明留言說七日後才會回來的……」

  謝宗廷歎道:「柳姑娘你真是太善良了,人心隔肚皮,說話又怎能盡信呢?」

  鐵木蘭道:「不錯。我想這傢伙十有八九還在島上,他把我們邀請來,自己則躲在暗處不露面,趁我們睡著時殺人毀船,把大家都困在這裡無法離開!」

  趙黑虎一拍大腿道:「絕對是這樣!真有心請客怎會藏頭露尾?這裡面肯定有陰謀!」

  謝宗廷自言自語道:「這島主設計把我們困住,究竟想幹什麼呢」趙黑虎跳起來道:「把他找出來不就知道了?這島嶼方圓不過四五里,我們每寸土地的搜過去,看他能躲到哪個老鼠洞裡去!現在公門兩大捕快都在這裡,該如何去搜索,我們大家就聽從調度吧。」

  眾人都沒反對,紛紛把目光投向江松林──雖說鐵木蘭也是捕快,可是她的威望和經驗畢竟比前者差的多。

  江松林一直在仔細的檢查現場,又翻看了五六具屍體,皺著眉似乎在沉思著什麼。他聞言又考慮了一陣,才道:「我要留在這裡繼續驗屍,不過諸位去搜一搜也好……唔,就這麼辦吧。」

  說完開始分派人手,把全島分成了好幾個區域,讓大家分別負責搜尋,只有任東傑沒有得到任何指派。

  江松林又叮囑道:「我這裡有個流星焰火,諸位要是看到我點燃放上天空,請立刻全速趕回這裡相聚。」

  眾人答應了,燃起火把各自出發。鐵木蘭臨走時瞪了任東傑一眼,心裡奇怪為什麼就他不用幹活。

  任東傑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在眾人都走得看不見後,在地上找了塊乾淨的大石頭坐了下來。

  江松林望著他,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偷懶的,所以也就不去碰釘子了。」

  任東傑展顏道:「你倒是瞭解我的脾氣,知道我對這種注定是白費功夫的事是絕不會用心的。」

  江松林雙目炯炯道:「為什麼是白費功夫?任兄何不說來聽聽。」

  「江兄是想考較小弟嗎?」

  任東傑伸了個懶腰道,「事實明擺著,我認為他們在這島上肯定什麼人都找不到。」

  江松林沉聲道:「看來我們的想法是一樣的,如果兇手真是這位神秘的﹑沒有露面的島主──」他說到這裡頓了頓,任東傑比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兩人互相對視著,忽然又一起大笑了起來。

  笑聲歇止後,江松林上下打量著他,歎了口氣道:「任兄,你不到衙門裡當差,確實是六扇門的一大損失。」

  任東傑淡淡道:「江兄不用再恭維我了。對這個案子,我想你一定還知道很多內幕。」

  江松林一怔,隨即苦笑道:「任兄是在怪小弟沒將這些內幕和盤托出嗎?好吧,由現在起任兄可以隨便發問,小弟定當知無不言。」

  任東傑沉吟了片刻,道:「就從眼下這案子說起,你認為它真和三年前逍遙山莊的舊案有關嗎?」

  「這是確然無疑的。」

  江松林斬釘截鐵道,「小弟甚至可以肯定,佈置此間的島主和蕭莊主必然有關係。」

  任東傑道:「江兄的依據是什麼?」

  江松林沒有回答,走到他身邊,也坐了下來道:「在航船上,有件事你一定注意到了,只是因為小弟不提,你也就一直不問。」

  任東傑笑道:「如果江兄覺得不方便,現在還是可以不說的。」

  江松林道:「楊崎行刺胡夫人未遂,在她臥艙內留下了劉大全的腰牌。任兄不覺得奇怪嗎?他為何要拿走一塊死人的腰牌?」

  任東傑目光閃動,道:「是不是腰牌有什麼特別,所以楊崎才要偷走帶在身上?」

  江松林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了那塊橢圓形的鐵牌,沉聲道:「你交給鐵木蘭後,她又交到了我手裡。我反覆查看後終於發現,這腰牌其實是中空的,裡面藏有一份重要的檔案。」

  任東傑聳然動容道:「是否就是在府衙裡失竊的,由呂溫侯記錄下的逍遙山莊一案的檔案副本?」

  江松林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道:「是,但你怎能一下子就猜中?而且還知道是副本?」

  任東傑長長吐出口氣,道:「這並不難猜。劉週二位是捕快,要偷走檔案比別人容易的多。但他們上交之後,也許已經擔心到自己的安危問題,因此偷偷錄下了副本。」

  江松林沉默片刻,道:「是這樣。在這份副本中詳錄了當年的調查結果,有不少不為人知的內情。」

  任東傑道:「莫非蕭莊主的死因真是別有內情?」

  江松林一字字道:「不錯。蕭天雄一家二十餘口,全部是被人謀害的!」

  儘管任東傑已經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但還是聽的聳然動容。

  江松林道:「早在山莊起火之前,蕭天雄夫婦,老管家張彪,還有門下的三位弟子都已經被害身亡。而且他們的死法都極其慘烈,一個身首異處,一個亂箭穿心,一個被大卸八塊,一個身中劇毒,一個被活活勒死,一個被開膛破肚。」

  任東傑不由泛起一股涼氣,失聲道:「好狠辣的手段!除掉六位一等一的高手,居然就用了六種不同的方法!放眼當今武林,有誰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呢?」

  江松林緩緩道:「單憑一人之力想做到這樣,我看誰也不可能!這就是說,三年前的血案必然是多名兇手合作的陰謀!」

  任東傑沉重的頷首,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副驚心動魄的畫面──飛騰的烈焰,狂噴的鮮血,橫七豎八堆滿地的屍體,就像是此刻沙灘上看到的一樣。

  江松林又道:「除此之外,檔案中還寫著一個極重要的內幕。那就是逍遙山莊的人並沒有全部死亡,有一個倖存者逃了出來。」

  任東傑一驚道:「是嗎?逃出來的是誰?」

  江松林搖搖頭道:「不知道。大火雖然把一切都燒成灰燼,但在清點屍體的時候,當時負責案子的呂溫侯通過調查,發現屍體比實際數量少了一具。」

  任東傑沉聲道:「如此說來,這個倖存者很有可能知道的更多,說不定還親眼目睹過殺人燒莊的兇手。」

  江松林道:「我也相信是這樣。可惜我們查不出這人的身份,甚至連性別都無法判斷。」

  任東傑轉過目光,出神的望著沙灘那十六個大字,喃喃道:「冤魂復仇……嘿,鬼魂當然是沒法復仇的,但是活人卻可以。難道眼下這個案子,就是當年的倖存者前來報仇嗎?」

  江松林不答,自顧自的道:「如果蕭天雄真的有邪派武功心法,又傳給了這位倖存者,他在案發之後隱姓埋名躲了三年。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已經足夠他把那幾項武功都練成了。」

  任東傑沉吟著,忽然道:「那幾項邪派武功裡,有一門掌法叫做『碎骨掌』的,江兄知道嗎?」

  江松林道:「小弟只聽說過『枯心掌』,『碎骨掌』倒還是第一次聞名。」

  說到這裡,他動容道:「你的意思是……」

  任東傑低沉著嗓子道:「碎骨掌,顧名思義,我想楊崎就是死在這路掌法下的!」

  江松林震動了一下,道:「若真是如此,彭泰從哪裡學到這門武功的?莫非他就是……」

  任東傑道:「這就要請教江兄了,彭泰有沒有可能性呢?」

  江松林喃喃道:「我蒐集過關於彭泰的資料,他是暴發戶,兩年前突然出現在城裡的,過去的來歷不明……」

  任東傑截斷他道:「那麼,就不能排除彭泰是那位倖存者的可能性了。」

  江松林雙眼放光道:「不錯。他刻意隱瞞自己的真實武功,如果不是被逼到生死關頭,也絕不會使用這門絕技。」

  他忽然跳起身,從懷裡掏出一枚流星點燃了,隨手一拋,一道藍色的火焰直飛上天,在黑夜中看來份外的醒目。

  任東傑也站起身道:「江兄認為彭泰就是兇手,準備把大家召回來當眾宣佈嗎?」

  江松林面色凝重道:「不,我雖然認為彭泰有重大嫌疑,但眼下並沒有足夠的證據。只不過還是將大家召回來,一切都說清楚好些。」

  任東傑點點頭,於是和他一起站在原地等待。不到片刻,夜色中就出現了三三兩兩的身影,由遠到近疾如流星般飛掠了過來。

  眾人有先有後的返回了沙灘,一刻鐘過後,大家就幾乎到齊了。

  可是彭泰,靜慧師太和妙音女尼三人卻一直沒有回來!

  眾人默不作聲的等待著,沙灘上一片沉靜,只有海浪拍岸的聲音在迴盪。

  耐心的又等了一刻鐘後,江松林終於變色道:「不好,一定是出事了!」

  他跺了跺腳,展開輕功向來路撲去。大家互相對視一眼,也都跟了上去。

  這三人負責搜尋的區域,是在靠近島嶼另一側的半坡上,那裡有一片黑壓壓的樹林。

  一群人剛掠到坡底,突然見到有個女子從樹林裡蹌踉著奔了出來,寬大的緇衣掩不住婀娜的身段,竟是青春韶齡的妙音。

  她滿臉驚惶恐懼之色,一看到眾人就顫聲叫道:「不好了,我師父不見啦。」

  鐵木蘭搶上去迎著她,問道:「怎麼回事?靜慧師太去哪裡了?」

  妙音身子搖搖欲墜,清秀的臉蛋煞白,喘著氣道:「我和師父在樹林裡搜尋著,突然……師父似乎發現了什麼異樣,示意我別出聲,悄悄的就向縱深處掠去,她的速度太快,我一不小心就跟丟了……」

  她的聲音裡已帶上哭腔,哽咽道:「我很著急,又不敢叫她,一個人在裡面到處摸索,可是怎麼也找不到……直到剛才看見信號,我忙跑到入口這裡等待,可是師父卻始終沒出來……」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吃驚的表情。

  任東傑沉住氣道:「你有看到彭泰嗎?」

  妙音驚疑不定,惶然道:「沒呀。難道彭施主也沒出來嗎?」

  任東傑和江松林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目中的駭然之色。

  難道彭泰知道自己露了餡,就狗急跳牆的衝著靜慧師太下手了?

  妙音的臉色更加慘白,目含熱淚道:「菩薩呀,我……我好擔心……」

  金鷹先生冷笑道:「你擔心什麼?尊師本事高強,只有她教訓別人的份,任何時候都吃不了虧的。」

  他顯然對敗在靜慧師太手裡一事耿耿於懷,語氣中儘是挖苦嘲諷之意。任東傑怒視了他一眼,轉頭對妙音道:「別急,我們一起進去找,肯定能找到的。」

  江松林沉聲道:「諸位記著,我們大家必須聚在一起,無論如何不可以分散!」

  數十支明晃晃的火把燃燒著,執在眾人的手裡,所經之處都被照耀的亮如白晝。

  任東傑和江松林走在最前面,率領著大家在樹林裡逡巡著,一個個區域的搜尋過去。

  這片樹林佔地足有里許見方,沿路上荊棘甚多,還有隨處可見的怪石嶙峋,看上去都平添了幾分詭異。

  也許是火光驚起了飛鳥,「噗沙沙」的翅膀振動聲不絕於耳,遠處時不時傳來夜梟般的尖銳嘶鳴,更是聽的人寒毛都要豎了起來。

  搜尋了不知多久,任東傑突然身形震動,低呼了一聲。

  眾人隨著他目光望去,一下子都屏住了呼吸。

  在四五丈遠的兩棵松樹之間,一具屍體靜靜的倒在塵土中,身下是一大灘鮮血!

  妙音一呆,突然爆發出一聲悲鳴:「師父!」

  拔足狂奔了過去!

  任東傑緊隨其後,剛奔到近前,妙音驀地發出一聲恐懼之極的尖叫,整個人倒退了數步,正好跌進他的懷裡。

  眼前的這具屍體,赫然是沒有頭顱的!斷掉的腔子就如一個黝黑的洞口,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任東傑攬住這妙音的纖腰,輕聲安慰道:「別怕……這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

  妙音軟軟的倚靠著他,嘴脣發抖道:「這……這不是我師父!」

  江松林早已晃身上前檢驗,邊翻看邊道:「這是個男人……呀,死者是彭泰!」

  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驚訝,任東傑也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你沒弄錯嗎?」

  江松林肯定道:「錯不了,服飾和身材都一模一樣。」

  任東傑呆住了──彭泰!死者居然會是彭泰!

  剛才他還和江松林討論,覺得這個一掌就能打碎別人全身骨骼的高手嫌疑最大,誰知才一轉眼的工夫,他居然就被人殺了。

  火光照耀下,可以看見無頭屍體旁邊的樹幹上,還用利器刻著個大大的「壹」字。

  一眾女子都花容失色,俏臉泛起驚懼的表情。男人們雖然比較鎮定,可是臉色也都難看之極。只有任東傑,江松林和林逸秋三個人,還是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的冷靜。

  鐵木蘭低聲道:「這個『壹』字是什麼意思?莫非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死者嗎?」

  江松林漠無表情的道:「很有可能,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靜慧師太。」

  金鷹先生幸災樂禍的道:「就算找到了,說不定也已經成了第二個犧牲者。」

  妙音嬌軀劇顫,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帶著哭音喊道:「師父,師父……你在哪裡?快答我呀……在哪裡?」

  就在這時,站的離屍體最遠的柳如楓突然驚呼道:「你們快來看,這是什麼?」

  眾人趕過去一看,只見半截折斷的拂塵柄拋在地上,正是靜慧師太平素不離手的兵器。

  銀鷺夫人輕輕的歎了口氣,道:「這下子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妙音玉容慘淡,驚駭的睜大淚眼模糊的明眸,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江松林拾起拂塵,忽然瞥見旁邊的雜草被壓倒了一大片,似乎是有人打滾過去的痕跡,忙順著這片雜草向前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撥開面前繁茂的枝葉,他驚奇的發現道路已經到了盡頭,腳下竟然是懸崖峭壁。

  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來,這山坡竟是斷裂的,中間凹陷下去一大塊,就像是個峽谷一樣,約摸有十多丈深。

  這時眾人已尾隨過來,都瞧見崖邊的石頭被撞的東倒西歪,分明是有人一路翻滾到這裡後,控制不住身體而掉了下去。

  大家都暗叫完了,舉起火把向峭壁下邊照去。

  只見底下是片黑沉沉的沼澤地,火光下可以隱約望見,一具身著緇衣的屍體動也不動的臥在上面,已經陷進去了小半截。

  雖然隔著老遠,但還是可以看清面容,果然是靜慧師太的屍身!

  「師父!」

  妙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任東傑忙抱住她的嬌軀,雙手各握住她的一隻縴手,緩緩的把真氣輸了進去。

  眾人呆呆的立著,現場一時間鴉雀無聲,每個人心裡都有些發冷,都強烈的感覺到了死神的氣息。

  江松林沉聲道:「人已找到了,諸位請先回去休息吧,一切等天亮之後再說。」

  這位名聲顯赫的神捕,此時說話自有一股威嚴,在場的雖然都是有身份的武林人物,卻都遵從了他的意見。

  眾人心態各異的離開了,只剩下江松林和鐵木蘭沒走,回到彭泰被殺之處繼續檢驗現場和屍體。

  任東傑則在專心的輸入真氣,不到片刻,妙音「嚶嚀」一聲睜開了眼睛。她一言不發的站起,癡癡的望著懸崖底下,淚水又無聲的流了下來。

  任東傑歎道:「死者已矣,小師太還是節哀順變吧。」

  妙音舉袖拭去淚痕,忽然道:「我要到下面去,把師父的遺體接上來!」

  任東傑嚇了一跳,道:「這太危險了,莫忘記下面是沼澤地。」

  妙音毅然道:「可是我絕不能讓師父暴屍荒野。」

  任東傑提醒道:「以你的輕功,要下去還勉強可以,但要帶著尊師的遺體上來卻絕無可能,一個不好就要賠上性命。」

  妙音眼神一黯,抽泣道:「我……我真是沒用。」

  抬起清秀的玉容,輕輕道:「任公子,你……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任東傑苦笑道:「我的輕功雖然比你好一些,但失足的可能性還是相當大哩。」

  妙音幽幽的望著他,用力咬著薄啊的朱脣,忽然又垂下頭道:」

  你若肯幫我,貧尼一定會永遠感激公子的大恩大德,日後定當傾盡所有予以回報。「任東傑遲疑道:「這個……」

  妙音忽然跪了下去,泣不成聲道:「我求你了……師父的遺體也許馬上就要沉沒……只要你肯幫忙,就算要貧尼以身相報都行。」

  她脫口而出的說了這句話,俏臉一下子羞紅了,但隨即又轉為蒼白,伸手就去解自己寬大的衣襟。

  任東傑大吃一驚,忙道:「慢著……」

  妙音停下了手,用一種很堅決的,帶著幾分悲壯的眼神看著他,如果他說出「不」字,毫無疑問她的手就會繼續脫下自己的衣裳。

  任東傑歎了口氣,淡淡道:「何苦如此呢?我答應你就是。」

  他縱聲高呼,把江松林和鐵木蘭叫了過來。四個人扯下附近樹上的籐條,很快就結成了一根長長的繩索。

  鐵木蘭叮囑了幾句小心,任東傑把繩索纏上腰部,沿著石壁滑了下去。繩索的一頭被江松林運勁拉住,鐵木蘭在旁邊舉起火把照明。

  這石壁雖然陡峭,但是下去倒並不算難,任東傑整個人貼在上面,像是只壁虎般慢慢的滑了下去,轉眼就到了底端。

  這時候他才發現,峭壁底部有一截斷掉的樹幹。想必是靜慧師太墮崖時被阻攔了一下,下墜的兇猛勁道幾乎都被消掉了,因此才沒有馬上沉入沼澤裡。

  看清楚位置後,任東傑足尖一點,整個人蕩鞦韆般擺了起來,幅度越來越大,終於擺到了屍體所在的位置,探手牢牢的抓住了。

  江松林在上面瞧得分明,忙用力將繩索向後拉動,好不容易才把已經下陷小半的屍首拔了出來。

  就在這時候,任東傑突然感覺到屍首微微動了一下,嚇的一顆心差點跳了出來。

  「難道這老尼姑還沒死?」

  他閃電般轉過這個念頭,低頭看去,只見靜慧師太雖然雙目緊閉,呼吸全無,但是臉上卻仍有一絲血色,似乎真的不同於死人。

  上面江松林開始拉動繩索了,任東傑不及多想,單臂緊緊夾住老尼姑,藉著繩索之力施展輕功,費了好大的勁,終於平安回到了崖上。

  妙音感激的不知說什麼好,一把抱住師父的身子,又悲慟的哭了起來。

  任東傑揮手制止了她,冷靜的道:「先別哭,尊師還沒死呢!」

  其餘三個人都為止愕然,不約而同道:「什麼?」

  任東傑沉聲道:「師太的身體還是溫暖的,我抱她上來時,還能感覺到幾下微弱的心跳,很可能還有救!」

  妙音驚喜交集,顫聲道:「真的?你沒騙我吧?」

  任東傑點點頭,取出銀針分別插上靜慧師太的幾處要穴,疾聲道:「但她無疑傷的很重,就只差一口氣了,要趕快以上乘內功治療才行。」

  江松林開口道:「說到內力的純正深厚,我們之中當首推玄靈子道長,他必定能救得了靜慧師太。」

  鐵木蘭跳起來道:「那還等什麼呢?這就抬回去施救吧。」

  幾個人抬起靜慧師太,在夜色下飛快的趕回了莊園。

  「臘梅軒」的一間雅致上房裡,靜悄悄的聽不見雜音,只有悠長連貫的運氣吐納聲,在一下下的迴響。

  玄靈子道長正在以修練了一甲子,已經達到化境的精純內功,來替昏迷中的靜慧師太療傷。

  房門外,妙音悄然佇立著,雙手合什,不斷的默念菩薩保祐,美麗清純的臉上滿是虔誠的神色。

  至於其他的人,此刻都聚在主廳的「琅環小築」裡,傾聽著江松林侃侃而談。

  「彭泰的死因已經查明,是中了兩記『碎骨掌』!」

  江松林沉著臉道,「靜慧師太受的也是同樣的傷,還好她只挨了一掌,又及時的運功抵禦,這才沒有當場斃命!「謝宗廷若有所思的道:「兇手顯然沒有料到師太竟能大難不死,這是一個大大的失算。」

  江松林道:「不錯,看起來兇手今晚的計劃就是,先用大火燒船引起我們的注意,知道我們必然會分開進行搜索,這樣落單的機會很高,而他就正好可以下手行兇。」

  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我想兇手的目標原本只是彭泰一人,因此殺完人後留下個『壹』字,不料卻被靜慧師太給撞見了,他不得不匆忙發動偷襲,將師太打落到懸崖下的沼澤裡。」

  任東傑接口道:「由於這是個突發事件,不在兇手事先的計劃中,因此對師太這邊的處理就很草率,當然認為她中掌後又摔入沼澤,絕不會再有生還的希望。」

  眾人紛紛點頭,趙黑虎破口痛罵道:「這混蛋島主簡直不是個玩意,不知道躲在這島上的哪個角落裡,老子這就去把他找出來碎屍萬段!」

  說著站起身就要往外衝。

  江松林攔住了他,淡淡道:「趙兄何必出去找呢?兇手根本就不是外人。」

  這句話一說出,除了任東傑和鐵木蘭之外的所有人都驚呆了,至少表面上看人人都是這樣。

  任東傑笑了笑,從容不迫的道:「這沒什麼好吃驚的,事情明擺著。那位把我們大家約到這裡來又一直沒露面的神秘島主。」

  他那銳利如鷹般的眼睛環視著眾人,加重語氣一字字道:「其實就是我們當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