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媚劍 第11章 腹下火起

  「如此情景彷彿是我回到了當年,為一至愛而斬斷了多少情絲。欠了多少情債卻一點也不言悔,這些債卻是永遠也還不了咯!」歸行負年少亦是多情,為了愛妻不知道負了多少佳人的一片癡心。向柳含玉笑道:「含玉便似幾十年前的我,卻不知哪家女子讓你如此傾心,那份修為歸某不得不佩服,古來都道風流人最是灑脫幸福,令天下人羨霎,然歷朝來風流最是不易啊。嵇康無視禮節,彈琴作樂好不快活;陶潛采菊作酒,好不瀟灑。但箇中滋味,誰說不是辛酸苦澀。這些大賢尚且如此,何況我們這些惜花之人,相比之下,蕭兄才是真正的灑脫啊。隨心所欲,不被眼前俗物所擾,又博愛天下美好事物,這等心胸,著實令人羨慕。含玉,這才是真正的風流那!」歸行負舉杯向蕭徑亭敬到,目中儘是欽佩。

  蕭徑亭聞之苦笑,各人皆有自家事,哪裡是這般容易的。道:「宗主說的大概是心中所想的理想境界吧!蕭某在宗主面前是一種形態,但又很多東西是宗主看不到的。但宗主所說卻是在下所追求的。」蕭徑亭還是聽出了歸行負言中對柳含玉的微責,道:「柳公子竟然已經作了決定,人各有緣法,又怎看得清?不說它了,如此美酒,我們飲完了它。」一把拿過桌上的酒罈,為三人滿上,清怡的酒香讓場上壓抑的氣憤微微淡了些。

  柳含玉雖然面帶微笑,但總不掩慘淡,飲下杯中美酒,仰頭嚥下,卻見頭上太陽已經微微西斜,忽地睜開微閉的雙目,因為方才夜君依事情而紛亂的眼神,瞬時變得清明。站立起身向歸行負蕭徑亭抱拳辭道:「今日本想拜見了宗主後便馬上離開的,不料有幸見到了蕭先生,令在下受益匪淺,下午本有要事,言談下竟忘了時間。含玉這便告辭了。日後又機會定邀先生與宗主共飲。」走出的步伐雖然輕快瀟灑,但走出幾丈後,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夜君依所住小樓的方向,臉上閃過歉意和不捨,片刻後以更快的腳步離開,不知有什麼急事讓他走的那麼匆忙。

  「宗主當時的情況與現在柳公主的情況應該微有不同了。」蕭徑亭轉過頭來,向歸行負笑道。

  歸行負臉上全是溫馨,道:「我對綰兒是由愛生敬。而且我現在還沒有改變出入青樓的習慣,綰兒也不在意,倒讓我更是對她百依百順了。正因為如此,便有人說我懼內,他們能知道什麼?懼內有福啊!」歸行負見蕭徑亭手中的酒罈微斜,清澈的酒水如同細泉般流下,面色變得異常真摯,道:「進遲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叫我作宗主,但我第一眼看到你,便認為你是我渴望深交之人,別看那些正道大俠們對我恭敬有禮,但他們的一些東西我看不上,而我的一些習性想必他們也嗤之以鼻,唯有進遲兄,你光憑這罈美酒就收買了我。」歸行負的話聽在蕭徑亭耳中除了感動外還有些好笑。這酒喝來爽口清冽,但是後勁之大卻是難於相像,加上歸行負貪杯多飲了些,此時竟有些醉意了,但渴望相交的意思卻是極為懇卻,一點也不顯得矯情。

  「至於我為何喚作宗主,那是有原因的,況且這也不影響了我們的交情,日後必以實相告。」蕭徑亭並沒有在歸行負面前故意隱瞞身份的打算,只是發生了些事情讓他覺得有兩個身份會給他少了許多麻煩。而且邊上那麼多人他也不能揭開面具道:「我是蕭徑亭。」而且簫進遲本來也是他的名字,是他師傅為他取的,而蕭徑亭卻是他還是嬰兒的時候,戴在脖子的金鎖上刻的,除了名字外,尚刻有他的生辰八字。

  二人差不多飲完了這只三斤小壇時,任伐逸來了,除了帶來任斷滄親筆寫的請貼外,還帶來的任夜曉的邀請,說是聽說蕭先生善於音律,想請他上門指點任夜曉琴藝,順便參加後天任斷滄的正式接任盟主大典。

  「晚輩不善於琴,但也聽出舍妹的琴彈得極是動聽。但舍妹說先生才是真正的音律大家,連蘇小姐這等人物也需先生指點,所以讓我務必邀請先生過府。這麼多年來,她可從未出言邀請過任何人,可見求教心切。」當然,任伐逸話中還有一樣意思,任夜曉作為請教者應當上門拜訪的,但是不知蕭徑亭居所,而且此地不適合她一個姑娘家前來,只好有任伐逸來邀請他過府了。

  「令妹得琴藝我早聽蘇小姐說過,蕭某可不一定指點的了,但任小姐如此天人出言相邀,不去是真的顯得矯情了,麻煩任少主回去轉告,我明日定上門拜訪。」蕭徑亭心中不由苦笑,他從任伐逸口中得出了另一個信息,那就是任夜曉已經知道了蕭徑亭便是蕭先生了,但他卻不驚訝,因為在任夜曉面前掀開面巾時他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了。蕭先生白天救人,蕭徑亭晚上盜藥,一旦任夜曉聽說了蕭先生從卜泛舟手中救走了突厥人一事,她自然想到兩個姓簫的必有聯繫,而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二簫其實為一人。要不以她身份怎會邀請一男子過府,不過看來她還未告訴父母這件事情,但如若不去的話,那就難說了。

  歸行負知道任伐逸事忙,便讓他不要在一邊相陪了,說道明天與蕭徑亭一道去任府,任伐逸不再客氣,禮數盡後,便自離去。大禮之日將近,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著他去處理,但在園中二人視野中,他仍走的不慌不疾。

  「呵呵,你看他忙的,這等好酒只能聞聞,一口也來不及喝上。」歸行負將酒罈口向下,也只滴了小半杯,道:「就是想喝也沒有了。」端視那半杯酒怎麼也捨不得喝下了。看著空壇,視向蕭徑亭的目光也不乏得意。

  蕭徑亭呵呵笑道:「宗主夫人想必幾年來看得甚緊吧,要不我這酒後勁雖大,但也醉不了酒林高手啊。」

  歸行負聞言倒也不面赤,打了個哈哈,道:「進遲厲害,我所練功夫雖不忌酒,但也沒什麼好處,喝多了總有影響,所以綰兒不讓我多飲,而我那寶貝女兒更是管得厲害。多年下來,酒量便打不比從前了。但對付幾斤還是沒有問題的,卻不想蕭兄這酒那般厲害,不到兩斤竟已經微微有些醉意了。對了,這酒可有名字?」

  「沒有,釀酒之人也是從別人那學得方子,釀成後不敢為之取名,亦再也沒有見過賜方那人。所以這酒也一直沒有名字。」話才說完,蕭徑亭頓覺腹中真氣一竄,眉頭微皺,心道:「又來了。」

  蕭徑亭面色雖無變化,但還是落上了歸行負眼中,關心問道:「蕭兄可是有什麼不適,莫非……」他本想是不是酒喝多了,但他知道內功深厚者,酒喝得再多也只是稍有醉意,斷不會有身體上的不適,他雖未見過蕭徑亭動手,但昨天在醉香居門口從蕭徑亭擺出來得姿勢還是可以看出蕭徑亭武功之高的,況且他還聽說了蕭徑亭擊退卜泛舟一事。

  「沒事。」蕭徑亭臉上波瀾不驚,道:「真氣鼓動,在催我練功了。」目光投在歸行負面前得那半杯酒,面有歉色道:「可惜不能再陪宗主了,好再酒已喝完,宗主若有閒,傍晚一同去逛秦淮河,如何?」

  「好主意,難得蕭兄與我志同道合,我們晚上且去喝喝花酒。」歸行負頓時喜上眉梢,又神色關切道:「蕭兄當真不要緊嗎?」

  蕭徑亭笑道無礙,起身告辭,向蘇莞芷的「北園閣」方向走去。

  路過夜君依所住小樓,蕭徑亭不由停下腳步,卻沒有聽到從裡頭傳來泣聲。

  「小玉,這些銀票你拿著,你去告訴許嬤嬤,說今夜若李公子再來,我便再房中擺酒候他,但小心別讓穆姨知道了。」夜君依幽幽的聲音出奇得安靜,也不帶有任何感情。

  「啊!」一聲嬌嫩聲音儘是驚色,「小姐,這麼多銀票我可不敢要,還有若讓李公子進了小姐的房裡,他定會誤解了你意思的,他對小姐可是耗盡了心思,小姐前兩天不才退了他送的寶石鏈子嗎?」

  蕭徑亭心中一歎:「夜君依是要獻身了。」腹中真氣更盛,不再停下去,邁開步子趕往「北園閣」

  樓裡尚有侍女在打理,見到蕭徑亭乖巧行禮,蕭徑亭遞過一方銀子說道要在裡頭作畫,不要讓外人進來打擾了,拿姑娘接過賞銀歡天喜地去了。

  香閨內擺置一點未變,裡頭得香味也因為美人不在,淡了許多。蕭徑亭在香閨中天天美人相伴,作曲作畫,那動人處的子幽香真是記憶猶新,一時間彷彿又聽見了蘇莞芷在邊上薄語輕笑,心頭浮起比水清比花嬌的絕美小臉,宜嗔宜嬌。頓時腹中如同火起,霎那間便湧上了心腑。

  蕭徑亭忙疾步上榻,盤腿坐下,閉目運氣,那股真氣竟有越燒越旺之勢,頓時口乾舌燥,渾身熱起。

  「靜!」蕭徑亭目光一凝,運氣師傅針對他腹中不時燃起的真氣所創的化炎心法,但也壓制不下狂狂燃起的熱火,片刻間體內的血彷彿被燒沸騰了般,呼吸驟急,目光盡赤。真氣在筋脈中橫衝直撞,在體內越積越多,筋脈中的血也越流越急,最後彷彿要炸開了似的。

  「這次怎麼會這麼厲害?」蕭徑亭此時已經是氣喘如牛,汗如雨下,渾身肌膚如火一般燙。

  「外邊的小姑娘可還是個處子,若與之交合,定能壓住。」中念頭在蕭徑亭腦中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立即被否定。

  「冰炎真氣!」一股冰冷的真氣慢慢升起,並漸漸把那股熱潮壓下,心中也頗為惋惜,若能將這些暴漲的炎熱真氣運功化解了,那對內功修為定會精進不少,現在卻被冰炎真氣給融解了,而且一冷一熱下對自己身體大有損害,究竟到了什麼程度,他自己也不清楚。但心性灑脫的他也不計較太多。待到體內的炎熱真氣可以控制時,停下冰炎真氣,運功化解。

  蕭徑亭體內陽氣重於常人不知道多少。他還是嬰兒的時候便被師傅收養,在他十二歲前,師傅一直糊塗瘋癲,把高明的內功心法一股腦全教了他,許多是蕭徑亭那時年紀不能練的,而且師傅瘋癲時也不知道誘導指點,幸好蕭徑亭天資絕頂,又機緣極善,換作常人便是有十條命也沒了。但還是出了差錯,在他體內因長年累月的誤練,潛伏了一股極其深厚的炎熱真氣,至十歲起,這股強大無比的真氣便時常出來作亂,一次重於一次。幸好在他十二歲那年,他師傅突然有些清醒了,運功護他化解了冒起的真氣,但那股真氣彷彿源源不斷般,幾年下來,發作一次比一次厲害。他師傅苦思幾年創出了一套化炎心法,才暫時制服了這股真氣。

  蕭徑亭在十九歲那年,離開了師傅出來江湖,遇上了妍兒,與其結為夫妻後,那股真氣再也沒有發作,反倒是兩人的內功皆見展進,而且妍兒彷彿也受到滋潤,一日比一日嬌艷,美得令人睜不開眼睛。蕭徑亭覺得奇怪,問其原因,妍兒開始害羞不說,後來扭捏拿出本《水經玉注》。說是一位前輩送她,因為書中寫的儘是男女雙修、滋陰補陽之類。初時她見之不齒,後來見蕭徑亭每次陽氣盛起發作得厲害,隱約覺得《水經玉注》對他有用,便偷偷學了裡頭得雙修之法,一試下,果然有用。便算計著哪天想法子把這本《水經玉注》交到蕭徑亭手中而不知道是自己給的,要不非羞死了不可。但見愛郎問起,唯有強忍羞意,告訴了真相。

  二人在山中神仙般地隱居了一年,妍兒不見後。從那時開始,蕭徑亭便走遍天下,尋找愛人。但體內的那股炎熱真氣又復發作,比起以前更是厲害得多,而且也沒有的固定的週期性,隨時隨地都可能發作。

  待蕭徑亭睜眼的時候,卻已經是天黑了,園子中已經是點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走出門,見那侍女還在候著,正坐在院子中的鞦韆上,模樣甚是焦急,見蕭徑亭出來幸喜趕上道:「先生你怎麼才畫好啊,歸爺都來了好幾次了,卻不讓小婢進去叫你。後來,來找歸爺的那人催的甚緊,歸爺慪不過那人,便匆匆寫了張紙條,讓小婢交給你您,他自己便隨那人去了。」

  蕭徑亭心中納悶,是誰那麼厲害,竟然叫得動歸行負。接過紙條,上道:「有舊人前來尋我,唯有下次陪蕭兄領略秦淮河風情。見諒!」

  蕭徑亭見那小侍女臉上神情有些古怪,不禁問道:「來找歸宗主的那人是什麼模樣?」

  女孩眼中閃過一絲好笑,道:「是一個恨好看年輕的相公。」聽蕭徑亭應的一聲頗有疑問,小臉綻開笑容,道:「但是婢子看得出來那是個女的,而且還好看得很。」

  蕭徑亭聞之笑笑,不再問話,走出醉香居。

  待蕭徑亭再次到醉香居南大門的時候,萬里碧空中,天邊的那盤滿月已經全部升起,與街道上無數的燈火相映成趣。

  醉香居的花燈尤其精緻,配上動人悅耳的絲竹聲,當真誘得路上的行人忍不住要踏進那精巧富麗的大門,享受裡頭的香艷。

  先前,蕭徑亭都是從「醉香居」西門進的,那扇門是穆夫人專門為蘇莞芷進出而開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從南門進的「醉香居」,那裡會經過一巨大寬敞的花廳,醉香居許多賣身的女子便在那裡待客。今夜,他忽然心血來潮想見識下夜晚的花廳到底是如何的一個情形,便從另條街道走到了南門。

  南門比起西門要大,也更媚俗華麗了許多。

  此時的蕭徑亭已經換上一身紫袍,沒戴面具,露出了本來的面目,那玉樹臨風丰神俊朗的模樣彷彿讓醉香居金碧輝煌的大廳上的燈火都黯淡了不少。樓裡的姑娘如癡如醉,直到身邊所陪的客人生氣罵起,方才怦怦直跳賣嗔,鶯鶯燕燕。

  雖然蕭徑亭再醉香居住了多日,但也從未再夜間觀顧過醉香居的花廳。白天從這兒進時,裡頭人也不多,只是覺得住花廳看來堂皇寬敞而已。但是在夜間,花廳頂上墜著的四盞巨大的宮燈、廳內四周放置的無數精巧花燈都發出醉暈的光芒,照得廳內人彷彿晃不開了眼睛。無數的女子或濃妝或淡抹,或細嗔或嬌嚷,配上一張張艷媚的俏臉。熙熙攘攘佛若在戲中。或濃或淡的脂粉香味從眾多女子身上飄出,熏得花廳中的公子們彷彿分不清了東南西北,腳下的軟綿鮮艷地毯亦仿若雲端。迷糊間不知所以,懷中的珠寶首飾銀黃之物也在這恍惚間不知道流出去了多少。

  蕭徑亭踏的細步,心下覺得這種場景確也稱的上是壯觀了。看著將一個個粉艷女子抱在懷中的男人們表情頗是猥穢,心道:「這兒和『醉香居』的後半進真是天壤之別。」後半進那兒除了『香園』、『北園閣』外,還坐落著夜君依等名妓所住的小樓,環境幽雅,進出人等不是權貴富介便是飽學之士。真是應了那句話——往來無白丁。

  蘇莞芷的『北園閣』雖然也在「醉香居」,但那裡幽靜得彷彿是人間仙境,彷彿同眼前的「醉香居」隔絕了般。而風流士子們的眼中,花廳這兒只怕連『北園閣』潑出來的脂粉殘水都不如,但卻照樣熙熙攘攘,日進斗金。

  這麼兩個決然不同的世界在『醉香居』竟同時存在,相應彌章。它們的主人,也就是蕭徑亭幾日來未曾謀面的穆夫人,真是胸懷錦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