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逐形 第106章:善惡追人

  一看來人身份,天道殘餘的部屬大多心中一驚,有幾個甚至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

  鬼煞與狼魂素來沒有干戈,那幾個東瀛死士更不認得退隱江湖多年的沈離秋,反倒看她相貌柔美,眼底漏出絲絲淫光。

  唯一一個反而鬥志更盛的,卻是已受了不輕內傷的焦枯竹。

  也不知是否把對薛憐的滿腔恨意遷怒在同為狼魂女子的沈離秋身上,他一聲怪叫,乾瘦身軀拔地而起,十根烏黑指甲彈出數點勁風,一把便抓向沈離秋喉頭。

  鬼煞那幾人自然不會講什麼單打獨鬥的江湖規矩,立刻分散包抄,十餘枚形似流星鏢的暗器脫手而出。那頭目也不敢怠慢,兩把短刀斜持兩側,身形變幻閃在眾人之後奔襲過去。

  聶陽面色微變,立時就要上前幫忙,但餘光瞥見趙陽雙手抱肘毫無動手之意,眉心微皺對他搖了搖頭,只得頓住步子,停在十餘丈外。

  這種程度的飛鏢怎可能傷的到沈離秋,她隨手一晃,軟劍如鞭凌空一卷,那些飛鏢盡數倒飛回去,反倒將衝在最前的焦枯竹逼得手忙腳亂,雙爪連抓,斷了兩根指甲才將這些暗器全部接下。

  「焦枯竹,你放著好好的大夫不做,又想來尋我家薛侄女的晦氣麼?」沈離秋軟語問道,秀足輕點,一閃便已到了焦枯竹身前,「不如我來行行好,送你早點下去,見你那些杏林盟的狐朋狗友如何?」

  焦枯竹身形未穩,驚出一身冷汗,所幸鬼煞眾人已經殺到,心中略有了幾分底氣,怒喝道:「薛憐的幫手都得死!」一爪揮出,豁命般往沈離秋臉上招呼過去。

  看著面前扇形圍攏的眾人,沈離秋冷哼一聲,左掌一揚,一顆圓球分毫不差的落入焦枯竹掌中。

  蓄滿真氣的搜魂手一觸即發,啪的一聲將那圓球抓的粉碎。

  就聽彭的一聲悶響,一蓬白色的粉末瞬間爆裂開來,瀰漫成伸手不見五指的濃白霧障,有兩人不及閉眼,只覺眼中霎時灼痛如燒,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不過他們兩個也不必覺得孤單。

  下一刻,一道清冷的劍光閃電般從白煙中劃出,瞬間便斬過了所有人的眼睛——除了應變急速向後跳開的那個頭目,包括焦枯竹在內的眾人只一招便盡數做了瞎子。

  軟劍一甩一蕩,勁風將煙霧吹散,沈離秋悠然從那些雙手亂舞幾乎自相殘殺起來的瞎子中走過,錯肩而過之時,劍光驟然連閃,只聽數聲淒厲慘嚎一併響起,啪嗒啪嗒幾聲輕響,所有瞎子的手臂,盡皆齊肩而斷,落在地上。

  她抬起劍柄,屈指輕輕一彈,猩紅血漿甩在地上,平添數朵暗梅。杏目斜勾,她溫柔一笑,向著那頭目道:「剛才還來勢洶洶的,怎麼這會兒反倒不敢過來了?」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這輕柔詢問竟顯得格外瘆人,就連不遠處站著的聶陽,也覺得一股寒氣從脊骨飛速上行,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那鬼煞頭目向後退了兩步,咬牙道:「這……這單生意,我不做了!我就是個拿錢辦事的殺手,和你們無怨無仇,今天我認了這個栽,回去以後稟告鬼王,整個鬼煞絕不敢再尋你們狼魂的晦氣,如何?」

  當年七星戰三狼一役他不是沒有聽過,鬼王也叮囑過不要接太勉強的任務,可這次初期的行動實在太順,讓他有些盲目的自信起來,甚至覺得當年七星門本就沒有什麼真功夫,才會一敗塗地無力東山再起。

  而此刻,他的信心已經瀕臨崩潰,心底本能的感到危險,彷彿只要一步踏錯,今日就會淒慘無比的死在這裡。

  他多少知道一些狼魂與天道的恩怨,看沈離秋並未回答,試探著又往後退了兩步,啞聲道:「你若肯放我,我……我便把這件事的幕後主謀指認出來。他……他就在此處!」

  此話一出,聶陽心中頓時一驚,他本以為仇隋或龍十九必定是買來鬼煞這支人馬的幕後指使,可那兩人此時俱不在此,難道……還有什麼人被遺漏過去了麼?

  沈離秋神情未變,款款上前兩步,柔聲道:「哦?你說的是誰?」

  那頭目擦了擦額上冷汗,猛然抬手一指,大聲道:「就是他!」

  那手指指著的,赫然竟是慕容極!

  這一根手指指出,那頭目緊接著便轉過身去,蓄足內勁的左腿全力一蹬,身形如離弦之箭,化作一道烏光激射而出,他甚至不敢扭頭去看一眼自己的小伎倆是否奏效,右足凌空踏下,幾乎跺裂了厚重泥土,把身軀用盡全力拋了出去。

  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他百忙之中從懷中摸出一把暗器,甩手往後丟去,光是上面淬煉的劇毒,也足夠將追擊者攔下一瞬。

  儘管二十瞬方為一彈指,但在真正的高手之間,一瞬便足以讓人死上二十次。

  所以他不敢有絲毫鬆懈,左足再將落地之時,雙手一拍,將腰間的兩把短刀也往後射了出去。

  他頭一次如此想逃,即使知道沈離秋的武功比起趙陽並不會強上太多,恐懼仍無法控制的爬滿了他的心牆,猙獰的蠕動。

  他知道那並不是殺氣,作為殺手,他自信這雙認人的眼絕對比常人敏銳不止數倍,那女人身上流露出的,是只有從屍山血海中走出的人才會有的氣質,興許她殺過的人,比他見過的都多……

  左腳踏在了地上,所有的真氣盡數湧向膝彎,準備把他再度拋出,這一縱,他就可以進入旁邊的山林之中,那充滿陰暗角落的地方,才是最適合他發揮的場地。

  但不知為何,膝蓋傳來一陣細碎的涼意,他的身體被拋了起來,卻大不如他預計的那麼遠。

  他呆呆地低下頭,看向剛才跳起的地方。

  然後,他就看到了他的左腳,連著他的小腿,安靜的留在了他剛才踏出的深邃足印上。

  「啊啊啊——!」骨節這才傳來鑽心的劇痛,他嘶嚎著倒在地上,想要用右腳撐起身體,可大腿才一使勁,就感到整條腿驟然輕了許多。

  他的另一條小腿,就這樣滑稽的飛了起來,在空中劃出一條無力的弧線,垃圾一樣摔在爛泥裡。

  而那個溫柔的笑著的女人,就站在他的身邊,側面,極近的地方。

  好似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在那兒一樣。

  「對了,我剛才沒有看,你現在方便再說一遍,你打算指的是誰麼?」沈離秋的笑容愈發溫柔,但她手上的軟劍,卻毒蛇一樣的纏在那鬼煞頭目的右肩。

  「我……我……」腦中一團混亂,連方纔的謊言也忘得乾乾淨淨,結結巴巴連說了兩個我字,他才嚎哭一樣的叫道,「我是騙你的,我……我道歉……我道歉!」

  「知道麼,」沈離秋淡淡道,「說謊這種事,會害你下拔舌地獄的。」她的手輕輕一提,軟劍迎風抖直。

  那頭目連忙摀住自己的右肩,為了得以保全的右臂欣喜的張開了嘴,但沒人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

  森冷的劍光一閃,他的舌頭就從嘴裡跳了出來,像條血紅的蟲子,抽搐著落在了地上。

  血的鹹味霎時流了滿口,他呆呆的看著地上的舌頭,渾身都劇烈的顫抖起來。

  而那舌頭,就是他最後看到的一樣東西。

  就像把最後一根髮簪別入女兒如雲的秀髮,沈離秋緩緩抬起手,輕輕揮了一下,那頭目盈滿淚水的雙眼,就隨著一聲慘叫,變成了一對血淋林的窟窿。

  除了那些翻滾慘叫的廢人,天道還剩下七人站在這裡。

  不久前的氣勢蕩然無存,甚至已經有兩人的膝蓋在輕輕地哆嗦。

  沒有人嘲笑他們,剩下的五人,也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手中的兵器沒有因顫抖而掉在地上。

  這根本不是殺人。

  如果只看她的動作和神態,你甚至會以為她是在案板前,為自己心愛的兒女準備噴香撲鼻的家常小菜,剖開的魚肚、切斷的雞脖、剁碎的青菜、拍扁的蒜瓣——那一地的斷肢、碎裂的眼球和猩紅的血,在她眼中和這些材料好似也沒什麼分別。

  「我說了,乖乖受死的人,我會給他一個痛快。」像是在責怪晚歸的頑童,沈離秋輕歎著說道,一步步走向剩下的七人。

  地上的廢人仍在慘嚎,先前就受了些傷的焦枯竹,則已連慘叫的力氣都已失去,雙肩的斷口,噴濺的血衰弱成流,身上唯一還在動彈的,就是那雙偶爾抽動一下的腿。

  即便那樣,要等真正斷氣,恐怕也還要小半個時辰,若是血脈收縮漸漸止血,疼上大半天再死,也不無可能。

  而更糟的,卻是死不成。

  七人中的一個年輕刀客突然大叫了起來,瘋子一樣丟掉了手裡的兵器,一把扯開了胸前的衣襟,邁開大步跑向了沈離秋。

  看他的眼神,他毫無疑問已經徹底崩潰。

  沈離秋的輕聲細語,彷彿帶著地獄深處附著的妖邪之力,就這樣輕易地撕碎了這年輕人的精神。

  「好,你算頭一個。」沈離秋莞爾一笑,素手微揚,寒光一閃而逝。

  那赤著胸膛的年輕人搖搖晃晃的從她身邊跑過,一路跑遠,一直跑到近十丈外,一蓬血花才沖天而起,頂飛了他帶著奇妙神情的頭顱。

  有七分不敢相信的驚愕,和三分莫名其妙的解脫。

  聶陽有些呆滯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不久前還充滿戰意試圖圍殺目標的天道高手們,竟突然失去了鬥志。

  有兩人的褲襠,都已濕透。

  也許是心中最後一絲不甘,讓那六人沒有坐以待斃,他們展開陣勢,儘管連劍尖都在顫抖,仍圍攻上去,做了最後的掙扎。

  但看他們出手的模樣,只怕是連真正功夫的三成也不曾發揮出來。

  而月兒使出的寒天吹雪,只怕還不到沈離秋的三成。

  勝負實在太過簡單。

  新鮮的六個瞎子,與他們四散落下的手臂一起倒在地上的同時,沈離秋的身影,已站定在聶陽面前。

  她的手輕輕一抖,寒光閃閃的軟劍便以奇妙的韻律顫動起來,鮮紅的血珠列隊從劍尖躍下,一滴滴滲進黃土。

  她並沒收劍回腰,而是用和方才一樣溫柔的口氣輕聲問道:「聶陽,我那不成器的徒兒,偷偷溜出來,可是為了找你?」

  聶陽忍著心中的刺痛,垂下頭,畢恭畢敬的答道:「是。」

  「那她找到了麼?」

  「找到了。」

  「她總對我說,她哥哥自小就疼她,處處護著她,我教她稍微嚴些,她就哭著喊著要找你,既然她找到你了,你是不是該好好護著她?」

  「是。」

  聶陽最後一個是字才說出口,就聽啪的一聲脆響,竟是沈離秋的左掌結結實實的給了他一記耳光,緊接著反手抽了回來,啪啪連響,竟正正反反扇了他十幾巴掌。

  雙頰熱如火燒,聶陽既不敢躲,也不敢護,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捱著。

  雲盼情先是情不自禁上前半步,跟著又覺得不妥,只好緊咬下唇站在原地,聶陽多挨一記耳光,她細細的眉毛便蹙緊一分。

  「我才不管你們是真兄妹還是假兄妹,她不管不顧奔著你去了,就是天塌地陷,你也得頂天立地把她護在當間。」沈離秋杏目圓瞪,自出現後,第一次疾言厲色的說道,「可你呢?一個破仇報來報去報不出頭緒,我好端端活蹦亂跳的徒兒,再讓我見到就成了那副樣子,流言蜚語傳的滿天下人盡皆知,既沒了人,又沒了名聲,我告訴你,要不是小杜沒有別的傳人,我今天就把你剁碎了餵狗!」

  聶陽無話可說,只是靜靜地低著頭,緊緊咬住了牙。

  沈離秋抬手指了一圈,怒道:「這群垃圾,整日在江湖逞勇鬥狠,那群雜碎,拿人銀子護院看宅,這種貨色值得救麼?你放著仇人不管,來這裡顯擺你的俠義心腸?你瞪大你的狗眼給我好好看看,地上躺著的哪個手上沒有過幾條人命,哪個是真正該保護的平民百姓?他們既然敢鑽進這弱肉強食的臭醬缸,被人宰了就是活該!」

  雲盼情口唇顫動,心中極不認同,劉悝也面帶怒色,兩人都欲開口,卻被慕容極擺手攔下,只聽他低聲說道:「不想和那些人一樣躺下等死,就別開口。」

  兩人都有些不信,側目看向趙陽,趙陽卻神情異樣的點了點頭,用更低的聲音道:「官府狗腿和江湖人,七姐殺起來絕不會有半分手軟。」

  沈離秋離得雖遠,耳朵卻頗為好使,雙目冷冷往這邊一掃,口中語調卻霎時轉柔,問候般道:「這是清風煙雨樓的小妹子麼?心疼情郎了是不是?」

  聶陽雙肩一緊,連忙橫踏半步擋在沈離秋面前,道:「盼情一直幫我保護月兒,絕對是盡心盡力。」

  沈離秋輕輕哼了一聲,手臂微微一顫,軟劍一閃沒入腰間皮鞘,消失不見。她抬手將聶陽撥到一邊,大步走了過去,眼中盯著的,卻是趙陽。

  「七姐……許久不見,別來無恙?」這還是旁邊幾人第一次聽到趙陽用這種口氣說話,三分尊敬,兩分懷念,剩下一半,竟像是有些害怕。

  沈離秋點了點頭,微笑道:「老九,上次宮奇輝惹了一屁股麻煩,你可還記得是誰幫他收拾的?」

  趙陽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道:「全賴七姐幫忙,感激不盡。」

  「我那劣徒被人盯上的時候,好像你也在鎮上,對麼?」就像談天一樣,沈離秋隨口問道。

  趙陽濃眉一皺,立刻道:「七姐,我那天去幫忙了,只不過……我被東方漠纏住,最後還受了內傷。要不是仁莊田爺出手,恐怕連我也要折在裡頭。」

  「小十一這是失心瘋了麼?連話也不敢跟我說上半句,就兔子一樣竄的沒了影子。」沈離秋收起笑容,淡淡道,「咱們狼魂不是沒見過叛徒,按說,這種事該交給三姐或是四哥,長幼有序,我不該越俎代庖。只不過……」

  她扭頭看了一眼聶陽,接道:「我答應了小星,給小杜的徒弟一點時間。免得他沒辦法親手報仇抱憾終生。這時間我不打算訂得太久,不如這樣,」她說著把面巾重新拉起,輕輕活動了一下雙肩,帶著一絲令人心寒的笑意道,「我這就去殺東方漠,割了他的腦袋扔進豬圈,等豬吃完我就回來,到時候聶陽還沒下手殺掉的人,就全由我親手送他們上路。」

  趙陽連忙伸手道:「七姐!東方漠真發起狠來,就連三姐也要忌憚幾分。再說,這……這事頗為要緊,三姐和四哥都還不知情,你直接動手,是不是……」

  沈離秋一把將他拍開,道:「你休想,讓四哥知道,可就便宜了東方漠。他變成這樣,根本不配死的那麼痛快。」

  趙陽心知這位七姐不是聽人勸的性子,只好無奈閉嘴,東方漠畢竟和他們有多年交情,昔年為了凌絕世本就做出過兩次出格舉動,這次也算事出有因,而且……他始終覺得隱隱有些蹊蹺,只是毫無頭緒,一時無從想起。

  沈離秋回頭掃了一眼她親手造就的十幾個垂死廢人,朗聲道:「你們這些人,該救誰就趕緊去救誰,該殺誰就趕緊去動手,我只有一條,你們給我牢牢記清楚,我廢掉的那幾個雜碎,誰也不准去管,要是誰想大發慈悲或是給他們個痛快了斷的,就好生祈求,這輩子以後都不要被我逮到。」

  她話音未落,纖腰一擰,人已閃至數丈之外,遠遠送來一句溫柔叮囑:「對了,記得托人帶個話給凌絕世,叫她不必等東方家的休書了,寡婦改嫁,天經地義。」

  一直看著那修長的黑影消失在林木之間,眾人才有了一種恍然回神的感覺,雲盼情這才發覺自己的拳頭竟一直捏的死緊,連指節都有些麻木,連忙撒開,掌心的汗水中,都被掐出了幾個暗紅的指甲印。

  趙陽苦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慕容極的肩膀,道:「知道麼,我寧可跟四哥喝場酒,也不願意跟七姐說句話。」

  慕容極擠出一個微笑,調侃道:「我哪個都不願意。」

  雲盼情看聶陽一直低著頭默然不語,連忙小跑過去,歪頭看向他的臉,柔聲道:「聶大哥,你……沒事吧?」

  聶陽緩緩抬起頭,眼中儘是令人心悸的陰森殺氣,他把長劍隨便別在腰間,自語般道:「沈前輩說得沒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為何要在這種地方耽擱功夫?」

  他猛然回身,大步走到被圍攻受傷不起的眾人身邊,沉聲問道:「誰知道仇隋去哪兒了?」

  無論如何,聶陽也算是他們半個救命恩人,而且之後也要靠他的同伴請人施救,立刻便有幾個聲音參差不齊的答話。

  「他上山去了。」

  「仇掌門上山了。」

  「仇隋往山上去了。」

  聶陽轉身便走,這次倒是走的毫不猶豫。

  這裡有趙陽慕容極劉悝三人,天道本就不多的精銳也已被徹底擊潰,這裡多半不會再有什麼危險,雲盼情略一躊躇,匆匆過去與慕容極低聲交談了兩句,頗為惱怒的瞪了他一眼,連忙追上聶陽,順手從地上撿了把劍。

  「山上的銀子是假的,仇隋這時候上山做什麼?」雲盼情越走越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走出數里之後,左思右想,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聶陽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我其實一直都沒清楚過。我……也不打算再去想了。我以前最大的錯誤,就是想得太多。」

  明明是極為消極的話語,可雲盼情聽他的口氣卻平平淡淡,好似真的瞭解了什麼,也有了什麼覺悟一樣。

  「我知道,這種時候,最不該向你說的,就是這些。可……可我還是覺得,你找仇隋報仇的事情,真的不應該……再考慮考慮麼?他畢竟是……」雲盼情猶豫再三,還是把最後的舅舅二字吞了下去,轉而道,「……為了幫自己最愛的姐姐報仇不是麼。」

  「他沒錯。我父親若還活著,今天我知道了母親含恨而終的事情,也許我也會忍不住做些什麼。」聶陽腳下的步伐愈發穩定,呼吸也漸漸平順下來,先前眼中還有的一絲緊張,徹底的消失不見,「他替我報了一份仇,剩下的幾份,便再也不能靠別人了。」

  「他……這次也許會殺你。」雲盼情咬了咬牙,道,「他想通過你使聶家失去的,已經都做到了,他唯一不殺你的理由,就只剩個血脈親緣,我……我很不放心。」

  「他真動了殺心,反倒不是什麼壞事。」聶陽捏了捏拳頭,淡淡道,「他殺我的那一剎那,我殺他的機會就能提高到四成。」

  雲盼情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發白,顫聲問道:「那你……現在有幾成把握?」

  「兩成。也許……還是過於樂觀了。」聶陽側頭看了她一眼,柔聲道,「盼情,若是我害你們做了寡婦,就當是我欠下的,希望下輩子有機會,能加倍還給你們。」

  雲盼情迎著他的視線,勉強擠出個微笑,輕聲道:「不會有事的,從小別人就說我有旺夫命。若是旺不了你,我一定去砸了他們的攤子。」

  聶陽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視線一側,卻發現遠處的陡坡上,竟倒著兩具屍體。

  想必是用輕功上山的人遭了埋伏,就是不知道死在那裡的,是挖坑的還是跳坑的。

  本打算從緩一點的山坡攀爬上去,既然看到了屍體,免不得要過去看上一眼,雲盼情內力雖大有損耗,沈離秋出現後卻也趁機調息恢復了七七八八,聶陽的消耗反倒更多一些,不過應付這種山坡,仍是綽綽有餘。

  離得近了,看身上衣著打扮和腰間佩劍,倒斃的兩人應該是天風劍派的年輕弟子,從在聶宅的模糊印象判斷,這應該是仇隋一系,多半也是天道門人。

  如此看來,死的應該是設伏一方。

  兩人俯身查看了一下,死了兩個,卻只剩下一把劍,兩具屍體又都有劍創在身,顯然是被人奪劍在先,單看劍傷,出手的人劍法圓轉平滑,應該是以柔克剛的路子,只是內力似乎有些不穩,傷口深淺不一,本可一招致命的地方,後力不繼不得不多出幾招。

  「你猜是誰?」雲盼情有些擔心的抬眼看了看山上,問道。

  聶陽站直身子,望著枝葉間斑駁的陽光,低聲道:「我只希望,別是宋賢。」

  從這段山坡爬上去後,離墓園還有一段路程,聶陽和雲盼情不約而同的放緩了腳程,開始留意四周任何細微的動靜。

  「不該這麼安靜的……」聶陽皺了皺眉,有些擔心的看向下山那邊的路。

  聽到他這麼說,雲盼情明顯的鬆了口氣,輕聲道:「擔心的話,就去看看吧。」

  聶陽略一躊躇,點了點頭,轉而往山下走去。

  下了段路,就是田義斌與慕青蓮交手的地方,轉過一處凸巖,遠遠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軀靠在山壁上,低頭站著。

  是田義斌,看他身軀微微晃動,呼吸雖仍有些急促,卻不像受了重傷。

  聶陽吁了口氣,快步走了過去。

  田義斌聽到動靜,抬起頭看了過來,一見是他倆,咧嘴露出了一個頗有些勉強的微笑,問道:「下面怎麼樣了?」

  聶陽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雲盼情在旁道:「還是去的晚了一些,最後……只救下不足三十人。侯爺府上來的那些高手,還只剩下兩個。」

  田義斌眼底閃過一絲黯然,旋即哈哈一笑,拍了拍聶陽肩膀,道:「你們若是不去,這二十多人肯定沒命不算,天道那群狗日的雜種還能逍遙快活全身而退,對不對?那不就結了,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若是每件事都做到十分才值得高興一下,那活著不也太辛苦了麼?你們救下二十多條人命,這就是造了一百四五十級浮屠,還苦著一張臉做什麼,起碼,也該笑笑不是?」

  雲盼情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聶陽則開口問道:「慕青蓮呢?田爺,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田義斌抬手拍了拍寬闊的胸膛,笑道:「受了點小傷,不足掛齒,家裡的小老婆撒潑吃醋,丟梳子砸一下也比這重些。你們該幹什麼就放手去幹,不用管我。」

  光是看他靠牆站著的模樣,也知道受傷雖然不重,卻絕不是安然無恙,但聶陽知道他心思,也就不再廢話,追問道:「結果如何?他人呢?」

  田義斌默然片刻,才道:「他不能殺我,我不會殺他,能有什麼結果。不過他本想上山,最後輸了半招,就把劍丟到山下,人也走了。」他又沉默一會兒,突然咧嘴一笑,道,「其實我知道,那半招是他讓我的。我認識他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全力出手,我要是年輕個五歲,就不必他故意讓我,只是多半要和他打上三天三夜。這慕兄弟,還真是深藏不露啊……江山代有人才出,老了,終究還是老了。」

  苦笑著搖了搖頭,田義斌挺直腰桿,道:「你們來了,我也就安心了,山上的人,就靠你們了。我這種老傢伙,還是下去幫忙救人吧。」

  聶陽本想安慰他兩句,可不知從何說起,反倒是雲盼情對著他略顯落寞的背影,脆生生道:「田爺,您可一點都不老。我師伯常說,心老的人,才是真的老了。」

  田義斌一怔,哈哈笑了起來,他扭頭擺了擺手,朗聲道:「我這心啊,老得快年輕的也快,你和芊芊的喜酒,一杯就能讓我年輕一年。」

  雲盼情面色微紅,道:「我和芊芊姐,一定親手為您敬上一杯。」

  「她若不肯呢?」田義斌停住步子,若有所思的望著他倆。

  雲盼情還沒開口,聶陽已搶在前面道:「田爺,我若有命等到那天,您只要小心別喝太多就好。」

  田義斌不再猶豫,大步向山下走去,轉身時朗聲笑道:「好,就為了那天的酒,你要是敢死在山上,我下地府也要把你揪回來。」

  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聶陽立刻返身上行,這次路上並無什麼阻礙,昨天半夜還走過一遍,青天白日之下,自然更無阻礙。

  墓園那邊還關著三個俘虜,其中有個不知道對仇隋有幾分要緊的花可衣,既然仇隋已經上山,有可能會過去救人。

  聶陽領在雲盼情身前,緩緩摸到林邊,探頭張望一下,墓園中卻安靜的出奇,只是已經被掘開的那些泥土,好像又被誰翻找了一遍,讓本就已經一片狼藉的墳塚更加不堪入目,不少白骨都橫陳與雜草之間,看的聶陽心中一陣刺痛。

  先是靜靜看了一陣,墓園中並沒什麼藏身之處,八成沒有別人,按說仇隋帶著幾個天風弟子,不至於也不容易埋伏在外面,聶陽拔出長劍,貓腰走向那間木屋。

  停在三步左右的距離之外,他蹲下身,凝神聽著屋中的動靜,那木屋牆壁並不算厚,裡面的動靜應該是清清楚楚,可聽了足足一盞茶功夫,卻連聲呼吸也沒有聽到。

  他向雲盼情打了個手勢,自己挪到窗邊,讓她在門口蓄勢待發。

  不過只往裡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不必再做任何準備。

  他徑直走回門前,推開房門,持劍護住兩側空門,緩緩走了進去。

  那一男一女兩個鬼煞走卒就倒在屋內。花可衣卻已蹤影全無。

  那個男的就死在原處,出手的人顯然懶得費心,隨手一劍刺透了他的喉嚨,讓他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活活掙死在地上。

  而那女的就沒這麼好運,手腳上的繩索倒是被割開,四仰八叉像匹白羊一樣仰天擱在桌上,那件鮮艷的吳服被從中割開,床單般鋪在桌上。

  當然,這白羊,也已是一匹死羊。

  她身上並沒有致命外傷,只是雙肩雙膝四處,被外面墓園隨手找來的棺板木釘硬生生釘穿,將她端端正正釘成一個大字。

  看那灰敗乾枯的膚色和一片狼藉的牝戶,不消說,八成又是脫陰而亡。

  聶陽的臉色漸漸變的有些難看,憤恨的火星開始在眸中閃動。雲盼情一直留意著他的神態,連忙從旁邊木床上抽來被單,兜頭罩在女屍身上,低聲道:「聶大哥,咱們四下看看吧。」

  聶陽捏了捏拳頭,點了點頭。

  「會不會……是仇隋?」雲盼情遲疑片刻,一邊推門看了看裡屋情形,一邊低聲問道。

  聶陽搖了搖頭,也跟著走了過去,「他……應該已經不屑對這種女人出手。」

  「那……就是他了?」雲盼情似乎頗為不願,說的極為勉強。

  也許她心底還有些介懷董家姐妹的心情,才會到了這時,還抱著一線僥倖希冀。

  聶陽嗯了一聲,把視線投向由內向外推開的窗戶,大步走了過去,「這裡有血跡。」

  看窗欞轉軸處有明顯裂痕,可見應是有人從這裡破窗而出,聶陽又四下打量一番,才看到四周斑斑點點落著不少血跡,堆著的雜物上還有幾道兵器砍出的痕跡,多半有人曾在這裡交手。

  「走,跟著看看。」聶陽輕輕喚了一句,先一步縱身從窗中鑽出。

  小心落地之後,倒沒發現什麼埋伏或是陷阱,只有一串斷斷續續的血跡遠遠延伸到陡峭石壁之下。

  他一步步跟去,辨認了一下方向,受傷的人像是往後山斷崖那邊逃了過去。

  「要不要過去?」雲盼情貼住石壁,有些擔憂的問道。

  聶陽直起身子,並未回答,而是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劍柄,大步順著血跡的方向走了過去。

  如果路的盡頭就是董劍鳴,那他寧肯先放下仇隋在一旁。

  他沒有親眼見到月兒最後的模樣,但僅僅是從慕容極的隻言片語得到的訊息,所想像的畫面,就已足夠讓他的心好似被一柄鈍刀蘸著鹽水緩緩割開、剁碎。

  越走越快,當耳邊傳來叮叮噹噹的金屬交擊聲時,他忍不住飛身躍起,在石壁上借力一蹬,身形如穿雲野鶴,迅捷輕巧的落在聲響附近。

  雲盼情輕功更好,自然不會落在後面,她一見聶陽展開身法,也緊隨其後飛縱過來,她身形嬌小玲瓏,於這山林之中騰挪輾轉遠勝聶陽,落地之時,反而後發先至,比他還先到了幾步。

  她先一步看到了董劍鳴。

  也先一步看到了奄奄一息,靠在樹上隨時可能倒下的宋賢。

  宋賢的白眉白鬚上斑斑點點儘是血跡,身上道袍也數處開裂,被傷口染出一片暗褐。

  內傷外傷加在一起,就算宋賢有真武大帝附體,也鬥不過面前滿面煞氣毫髮無傷的董劍鳴,兩人長劍凌空弧線相交,又是叮的一聲黏在一起,董劍鳴順勢一引,內勁外放,又是一劍哧的一聲劃過宋賢左臂,掀開一條血淋林的皮肉。

  雲盼情大驚失色,怒道:「董劍鳴!你瘋了麼!那是你師父!」

  董劍鳴側頭一瞥,刷刷兩劍逼出兩股陰寒真氣,宋賢身形一震,連背後樹幹也憑靠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斜身摔在地上。

  「雲姑娘,你對我姐姐多有照顧,我領你的情,絕不向你動手。至於其他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董劍鳴緩緩轉過身來,一雙陰狠黑眸死死鎖住雲盼情身後的聶陽,「來啊!你殺我父親,淫辱我兩位姐姐,我知道你在找我,我就在這兒,來啊!姓聶的!」

  聶陽按住雲盼情肩頭,將她推到一邊,上前一步,一望見董劍鳴,滿腔憤恨立時上湧,只覺耳中一陣細微蜂鳴,胸中奔騰真氣彷彿感應到他的殺意,陰寒漩渦旋流更急,一時間面上肌膚瑩潤如玉,又變的近乎透明。

  「月兒……與你無怨無仇,你……你為何……」聶陽緩緩抬起長劍,一句理所當然的詢問,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完整。

  雲盼情神情微變,可張了張嘴,卻不得不將想說的話吞回肚中。

  董劍鳴哈哈狂笑,手中長劍一揚,勁風洶湧,竟在地上拖出一條狹長裂隙,枯葉紛飛四散,大聲道:「我只恨那兩人來得太快,白費了我之前一番功夫!」他的語調驟然轉輕,唇角勾出一絲奇異的微笑,緩緩接道,「我的好姐夫,你知道麼,你的好妹妹痛的要死的時候,可是一直在喊你喲。我斷了她的筋,破了她的氣,她都只是喊你,可我要玩她的時候,她就開始求饒了,她求饒了,向我求饒了,哈哈哈哈……」

  隨著董劍鳴的話轉為瘋狂的大笑,聶陽目眥欲裂,雙足連踏霎時上前,劍光一轉橫切董劍鳴頸側。

  董劍鳴赤目一瞪,面目一片猙獰,劍尖一兜,太極柔勁斜布身前,噹的一聲反手接下,腳下逆踏八卦,綿密劍氣瞬間便充斥在身周尺餘。

  聶陽此時胸中猶如火燒,聶家劍法早被拋到腦後,迅影逐風劍招招進逼只攻不守,陰冷真氣在劍尖虛凝三寸寒芒,狂風驟雨般攻向董劍鳴週身各處要害。

  董劍鳴心緒瘋狂,出手卻極為冷靜,一招如封似閉退入守勢,太極光弧層疊綿延,雖然步步後退,卻沒有給聶陽半分可乘之機。

  只不過,他卻沒想到聶陽此刻的內功,正是天下守強攻弱武學的天然剋星。

  有明玉功在身,聶陽根本不需顧慮多耗真氣,攻勢如江浪層疊,無休無止,而對方劍招上的反抗之力一觸便被吸去幾分,源源不絕的補益循環。

  董劍鳴連退數十步,高架低擋一百五十餘劍,被震得手臂酸麻幾乎就要拿捏不住,可聶陽仍是劍氣縱橫不見絲毫衰竭,眼中登時流露幾分迷茫。

  雖然不懂明玉功的奇效,董劍鳴卻也感覺得到真氣流向有異,只是他應變平平,心智又極為狂亂,直到遞出的守禦劍招突然有些力不從心,才真正明白其中必有蹊蹺。

  可聶陽劍鋒仍在狂攻不止,眼前幾乎處處閃動著要命的寒光,他不僅不能收招另尋他法,反而不得不催動更多內力灌注劍刃構成守禦陣線。

  最多不出百招,他必敗無疑。

  雲盼情遠遠看的心頭愈發焦灼,忍不住高聲道:「董劍鳴!你爹根本沒死,不過是為了躲避龍十九才與董凡設法假死逃脫,你姐姐和聶大哥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你憑什麼在這裡口口聲聲說要報仇!」

  董劍鳴又被逼的後退兩步,怒道:「呸!你被聶陽迷了心竅,自然事事向著他!若是信你,我就是瘋子!」

  雲盼情氣的跺了跺腳,一時卻也不知如何才好,董浩然在龍江上那場爆炸之後便杳無音訊生死未卜,董清清確實是文君新寡便成了聶陽的枕席之伴,並且無名無份,真要細究起來,根本沒有憑據來消除董劍鳴心頭憤恨。

  可即便董劍鳴的憤恨能解釋清楚,聶陽的又要如何?

  那要命的訊息至今也沒有傳來,她總不能為了董劍鳴此刻的一條生路,就去搏那個飄渺的令人絕望的可能性。

  就在她心中這一番掙扎之間,交手的兩人又起了變化。

  董劍鳴劍路驟然一縮,將守禦的圈子收的更緊,以至於雙膝之下近乎棄守,全靠步法退讓躲避下三路的劍招。聶陽也不管他是後力不繼還是另有所圖,清嘯一聲長劍斜引旋身連斬。

  董劍鳴欲閃不得,萬不得已雙手一併握在一處,弓身退步運足真力硬擋。

  噹的一響,董劍鳴虎口開裂,緊接著又是一劍斬來,又是清脆一聲,震得他臂筋奇酸徹骨,未及反應,第三劍已奪命而來,他撤開左手,右臂硬擋,長劍終於把握不住,噹的一聲斜飛出去。

  但他等的就是此刻,回撤左手一振衣袖,一枚晶亮器物隨之落進掌中,他手指一捏,一道烏光閃電般無聲無息射出,打向近在咫尺的聶陽面門。

  這是他從龍影香那裡奪來的逆鱗,他練習過不知多少次,為的就是武功不敵的情形下,發出的搏命一擊。

  這種距離下,龍十九的獨門暗器,江湖上幾乎沒人能夠躲開。

  聶陽也不能。

  但他竟根本沒有去躲,原本捏著劍訣護在胸前的左手剎那間向上提起,五指握拳將那根細針凌空擋下。

  董劍鳴心中一喜,那針上的麻藥厲害無比,聶陽竟然用肉軀接下,只要眨眼的功夫,就會像根木頭一樣倒下,任他宰割。

  他一定不會讓聶陽死的太痛快,他要斷了聶陽的手腳,用他做人質綁來那些女人,那些對聶陽無比重要的女人,除了姐姐們,他都要一個個在聶陽眼前凌虐殺死!

  一個都不放過!

  獰笑浮現在他的唇角,然後,僵硬的凝固。

  聶陽斬出的下一劍本就已到半途,此時突然凌空一轉,左掌下擊,紅光乍現,一根血淋林的食指啪嗒掉在地上。

  那根細針,就釘在那根手指上。

  董劍鳴霎時呆住,聶陽就像是早已提防著逆鱗,並早早想好了這自捨殘肢的可怕手段。

  他呆的時間並不長,但已足夠讓冰涼的劍鋒架在他的脖子上。

  面頰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動,董劍鳴狠狠瞪著聶陽,眼中瘋狂仍在,只是方纔的氣勢已經削去了不止半截。

  聶陽也不止血,就那樣緩緩舉起了斷了一指的左手,淡淡道:「算上手掌,我還能接四枚逆鱗。你還有幾枚?」

  「你殺了我吧!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姐姐也不會放過你的!你毀了董家!你毀了我們全家!」董劍鳴嘶啞的咆哮起來,雙腿一撐就要頂著劍鋒強行站起。

  「你以為你還有活命的機會麼?」聶陽一字字說道。

  他說了十二個字,手上也跟著出了十二劍。

  十二道不深不淺的傷口頓時出現在董劍鳴週身,右腕那一劍深可見骨,筋絡盡斷,讓他再也拿不起劍,胯下那一劍更是等同去勢,將陽物齊根砍斷,剩下十劍卻堪堪避過了要命之處,只是找他腋下肋側之類極為吃痛的地方砍下。

  慘號聲中,董劍鳴滾倒在泥土枯葉之上,白淨的面孔因痛楚和憤恨而扭曲。

  雲盼情面色愈發焦急,心中藏著的秘密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看董劍鳴的樣子,應該再也無力禍害他人,可他的命,萬一不應該丟在這裡呢?她咬了咬牙,摸出一把柳葉飛刀在手,說不得,便只好動手了。

  但轉念想到脫陰而亡的那些女子……纖細的手指捏緊了飛刀,卻顫抖著發不出去。

  而聶陽,已舉起了劍。

  就因為聶月兒的死訊,此刻聶陽心中的恨意,只怕是對董劍鳴才更多些。

  眼中的殺氣凝縮一處,聶陽默默在心中道了句,月兒,哥哥這就為你報仇,雷霆萬鈞的一劍,跟著斬下。

  當得一聲,原本對準了董劍鳴脖子的劍鋒,轉而砍在他右腿上,正中脛骨。

  那黑沉沉飛來撞開了聶陽劍刃的,竟是一把摩挲到發亮的刀鞘。

  宋賢早已暈厥過去,而且,那老人用的並不是刀,即便是,他此刻也絕不會出手救這名大逆不道的劣徒。

  會出手救董劍鳴的人並不多,加上這把刀鞘,來人的身份其實並不難猜。

  聶陽緩緩回身,向著林中道:「白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繼羽從斑駁的林影中邁了出來,似笑非笑的望著地上翻滾的董劍鳴,道:「聶兄,你的氣也出得差不多了,我再不出來要人,要怎麼向小香交代?」

  他的手上握著刀,那把灰濛濛彷彿帶著死氣的刀。

  當他握著刀的時候,任何人都應該仔細考慮他說的每一句話。

  聶陽的眉心驟然鎖緊,「你要殺他?」

  「不然呢?」白繼羽譏誚的笑道,「我就算性好龍陽,也看不上這種蠢材。他唯一的價值,就是獻祭小香的在天之靈。」

  聶陽向旁側挪開兩步緩緩將劍橫在胸前,一字字道:「我若是不給呢?」

  「江湖的事,該如何解決,不是很明顯麼?」白繼羽緩緩走來,他的刀垂在身側,握刀的手穩如磐石,「你贏,我走,我贏,他就是我的。」

  「你當真只是為了親手殺他?」聶陽看著白繼羽面上躍躍欲試的神情,冷笑道。

  白繼羽微微一笑,盯著他瑩潤如玉的異常肌膚,道:「你只當是如此就好。正好你學了新功夫,不打算讓我見識見識麼?」

  仇隋此刻就在山上,聶陽也隱約猜到了他此刻正在哪裡。這正是他最不願和白繼羽這樣難纏的對手交手的時候。

  可不知為何,他的心裡卻隱約有些期待。

  湧動的明玉功,彷彿讓他的人也有些些許的改變。

  他緩緩舉起劍,向著白繼羽走了過去。

  兩人的距離一步步縮短。

  聶陽的劍尖距離白繼羽還有三尺的時候,兩人一起停了下來。

  本以為聶陽會更晚停下,白繼羽微微一笑,道:「看來聶兄的武功,果然大有進境。」

  聶陽的呼吸變得悠長持久,與白繼羽這樣的敵人交手,一星半點的錯誤就足以致命,他隨著吐息的節律一字字道:「別廢話,來吧。」

  「好。」

  這個字還沒完整的鑽入聶陽的耳孔,灰濛濛的刀光便已鋪滿了他的視野。

  天地人魔,無所不殺!

  聶陽腳下一跺,狼影幻蹤全力施為,手中長劍一抖,星光如瀑,以攻代守。

  白繼羽顯然早已在暗中觀察聶陽,知道他身上內功詭異,刀鋒並不硬碰,斜斜一劃變招,刀光拖出一條詭異弧線,寒氣眨眼間便透過了聶陽腋下衣衫。

  早已料到白繼羽不會與他刀劍相擊,聶陽早早便側身閃向另一側,劍鋒橫斬,終究還是使出了練習最久的聶家劍法。

  白繼羽掌中魔刀早已過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刀氣一轉,地字二式連環進擊,不足十個變化之間,就把遠稱不上精妙的聶家劍法逼至窮途末路。

  縱然心中極為不願,聶陽仍不得不使出那招已被揭穿於江湖之中的「聶家」殺招,劍尖全力格開白繼羽殺氣逼人的刀鋒之後,立刻抖化為星星點點的寒光,內勁貫通腕筋,劍光轟然爆散,明玉功催動之下這一招浮生若塵,猶如星夜光幕,裹脅著初冬凜冽寒風,劈面壓迫過來。

  「好!」白繼羽一聲暴喝,刀光分閃,刀式由地轉魔,一時殺氣大盛恍若有形有質。

  此前聶陽的浮生若塵仍能被他的刀找到死眼所在,而如今聶陽的同樣一招,單是今非昔比已不足形容。

  白繼羽索性也放棄慣用的返樸歸真刀招強行破入的法子,刀鋒一轉天魔亂舞,竟也化出無窮虛式。

  彈指之間,虛皆化實。

  金鐵交擊之聲分毫不曾響起,這令雲盼情看的渾然忘我的一戰,便已如開始時一般迅速的結束。

  浮生若塵,煙雨陣陣。

  那在仇隋手下頓悟出的後招的確威力驚人,以聶陽腕上天賦異稟,凝氣刺出的霎那之間,簡直是勢不可擋。

  白繼羽的天地人魔如意連環八式中,最危險的仍是人字二式的奪命一刀。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這最危險的一刀,卻也最難以捉摸。

  若是生死之戰,此刻兩人都已倒下。

  但他們都並非真的動了殺心。

  他們的兵器,也都停在了不可寸進之處。

  聶陽的劍尖已觸到了白繼羽胸前的肌膚,白繼羽的刀鋒,也已貼住了聶陽肋下的皮肉。

  雲盼情的手指,幾乎已把掌中的飛刀捏碎。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驚叫出來。

  可緊接著,她還是驚慌的抽了一口涼氣。

  收回刀劍的那兩人,也都發現了原因所在。

  本該在樹下的泥土上像垂死野獸等待獵人一樣的董劍鳴,竟然不見了。

  雲盼情站在通往墓園的路徑,董劍鳴絕不會逃向那邊。

  白繼羽毫不猶豫的彎腰竄出,百忙之中還不忘抄起落在地上的刀鞘。

  雲盼情也迅速趕至聶陽身邊,一道追了過去。

  離這裡最近的出路,無疑就是已成絕路的後山斷崖。

  除非董劍鳴突然生出一對肉翅,否則絕無可能從這邊逃脫。

  而他也的確就在那裡,用長劍撐著傷痕纍纍的身軀,背對著陡峭斷崖,帶著滿臉的鮮血,獰笑著看向追來的三人。

  「你們不是都想殺我報仇麼?做夢!你們誰也做不到!姓白的,到了下面,我還是不會放過那姓龍的婊子!還有聶月兒,她要是也在下面,我就把上次沒做成的一併補足!有本事的,就一起到地府再殺個痛快!哈哈哈哈……」

  瘋狂的大笑聲中,董劍鳴雙臂一張,向後躺了下去。

  那張猙獰扭曲的面容,就這樣消失在聶陽面前。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六章

  (一)

  一看來人身份,天道殘餘的部屬大多心中一驚,有幾個甚至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

  「竟然是Justin Bieber!」

  (二)

  這種程度的飛鏢怎可能傷的到沈離秋,她隨手一晃,軟劍如鞭凌空一卷,那些飛鏢盡數釘在她身上……

  「草……失手了。」

  (三)

  沈離秋神情未變,款款上前兩步,柔聲道:「哦?你說的是誰?」

  那頭目擦了擦額上冷汗,猛然抬手一指,大聲道:「就是他!」

  那手指指著的,赫然竟是片場賣盒飯的!

  活該領便當。

  (四)

  七人中的一個年輕刀客突然大叫了起來,瘋子一樣丟掉了手裡的兵器,一把扯開了胸前的衣襟,扭著屁股跑向了沈離秋。

  「呀,竟是個奇行種?」

  (五)

  聶陽最後一個是字才說出口,就聽啪的一聲脆響,竟是沈離秋的左掌結結實實的給了他一記耳光,緊接著反手抽了回來,啪啪連響,竟正正反反扇了他十幾巴掌。

  雙頰熱如火燒,聶陽既不躲,也不護,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那兒,下面竟然硬了。

  (六)

  無論如何,聶陽也算是他們半個救命恩人,而且之後也要靠他的同伴請人施救,立刻便有幾個聲音參差不齊的答話。

  「他往東去了。」

  「仇掌門去北面了。」

  「仇隋去南面了。」

  「……都給我殺了。」

  (七)

  聶陽本想安慰他兩句,可不知從何說起,反倒是雲盼情對著他略顯落寞的背影,脆生生道:「田爺,您可一點都不老。我師伯常說,心老的人,才是真的老了。」

  田義斌一怔,哈哈笑了起來,他扭頭擺了擺手,朗聲道:「三十歲的人,六十歲的心臟,六十歲的人,三十歲的心臟……」

  「停!這麼冷門的廣告就別吐槽了好麼……」

  (八)

  隨著董劍鳴的話轉為瘋狂的大笑,聶陽目眥欲裂,雙足連踏霎時上前,劍光一轉橫切頸側,自刎而死。

  「嗯……看來這裡還真不能精簡啊。」

  (九)

  瘋狂的大笑聲中,董劍鳴雙臂一張,向後躺了下去。

  那張猙獰扭曲的面容,就這樣消失在聶陽面前。

  「知道跳崖最怕什麼麼?」

  「最怕沒水?」

  「最怕自以為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