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漸低垂,夕陽的餘暉在天邊最後掙扎了一下,消失在陰暗的西山盡頭。
各式各樣的燈籠開始給孔雀郡帶來另一種色彩。喧鬧的夜市盡頭,那亮如白晝的熱鬧莊院,也正在迎進第一批客人。
那些男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卻大多帶著同一種表情,像是愛偷腥的貓,正在走向一條肥美的魚。
此刻的洗翎園,才真正從沉睡中醒來,和其中那千姿百態的女子一樣,隨著夜色綻放出了奇妙的華彩。
北苑是洗翎園三苑之中最有名的一個,在東西兩苑可佩花魁艷冠的翎字輩女子,在這裡比比皆是,就連端茶倒水捶腿捏腰的丫鬟,也都是排的上雀字名號的俏婢。
最有名,自然也最貴。時常有王侯貴胄一擲千金,仍難博心儀佳人一笑,當然,有部分因由,是那些風塵女子知曉男人買不到便越想買的犯賤心思。
北苑佔地甚廣,分了前後兩塊,後苑是大老闆私人禁地,除了某些特別欽點的姑娘,無人可進,前苑則一分為二,佔了三成大小的西廳,專門接待夠資格來北苑,卻又不是什麼頂尖人物的尋常客人,而東廳,便是孔雀郡最大的銷金窟所在。
那裡有最大的賭局,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而且,那裡很公平,只要有錢,不管你是什麼人,江洋大盜也好,皇親國戚也罷,統統都是客人,都可以得到最好的服務。
所以奔著北苑而來的客人,都不相信這樣一個地方,會有被人包下來的一天。
但那個滿臉堆笑的龜奴,確實的,一次次的告訴這些擁擠在東廳門口的客人,「對不住了各位大爺,東廳被人包場了,大爺們往西廳去吧,大老闆特別吩咐,翎歡姑娘給各位免費彈奏,還請多多包涵。」
識趣的客人自然就掉轉了方向,但總有好奇的人會問上一句,「什麼人這麼大氣派,竟把這兒給包了?」
或是不甘心的人叫嚷著道:「以為大爺沒錢麼?他花了多少你開個價,老子也要包場!」
龜奴們的回答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回您的話,請客的是仁莊田老爺子和我家大老闆。」
識趣的人,自然走了,不識趣的,此刻也便走了。
北苑西廳徹底熱鬧起來的時候,東廳的門口已經只剩下了幾個龜奴。他們靜靜地站著,等待著今晚的客人。
聶陽就是那個客人。
當他站在門口遞上請帖的時候,那些龜奴的眼裡流過些許的詫異,其中一個更是忍不住問道:「聶爺,您一個人?」
聶陽露出了很和氣的笑容,點了點頭,「這種地方請客,我怎麼捨得帶別人來分一杯羹。」
那問話的龜奴立刻道:「聶爺精明,田老爺子也吩咐了,這次只請了您一個,有別人來,也只好在門外陪小的們候著了。」
聶陽笑了笑,大步走了進去。那幾個龜奴對視了一眼,慢慢地,慢慢地關上了大門,他們的眼睛裡,也隨之露出了刀鋒一樣的寒光。
東廳的佈局並不像外人想得那樣富麗堂皇,一切陳設都顯得內斂而雅致,唯一別出心裁的,是四面牆壁上裝飾的奇妙雕紋,由一個個連環渦旋相接而成,大小各異,看得久了,隱隱會有目眩神馳之感。
諾大的廳堂,此刻顯得有幾分空曠,僅在北端長桌擺滿了酒菜,桌邊卻僅有一個人,田義斌。
他的目光依然銳利,像兩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穿過空曠的大廳,投在聶陽身上。
聶陽迎著他的目光,緩緩走到桌邊,拉出下首的椅子,坐了下去。
屋子裡當然不會只有田老爺子自己,就在他身後不遠,端坐著十個人,八男二女。男的是清一色的赤膊壯漢,古銅色的肌肉高高隆起,雙手按在膝上端坐如鐘,一動不動如泥胎石塑。那兩個女的中的一個,便是田芊芊。她靠在身後那個女人肩上,像是坐也坐不正了一樣軟弱無力,她的臉色異常的蒼白,像是為了掩飾那不自然的病態,她的臉上撲了香粉,唇上點了胭脂,眉眼細細描畫,如果不是神態木然,比起平時模樣還要惹人憐愛幾分。她雙眼看著自己的雙膝,定定的像在出神,雙手卻背在背後,像是被捆住一樣。她身後的那個女人則是黑紗覆面,全身被一條玄色紗裙裹住,大半個身子隱在田芊芊身後,僅露出一雙黑的發亮的眸子,死死地盯著聶陽,僅看裝束打扮,也猜得到應該是龍十九。
而在二層玉石欄杆之後,還坐著四個人,面對聶陽這邊的,正是滿目仇恨的董劍鳴,一雙眼裡幾乎噴出火來,捏著酒杯的指節都泛起了青白的顏色。與他對面的是一個闊背寬肩的漢子,並未回頭,只是直愣愣的坐著。坐在董劍鳴兩邊的,是兩個相貌平平滿臉亂須的中年男子,兩雙眼睛賊溜溜的在往樓下的兩個女人身上打量。
田義斌面無表情的拍開酒罈泥封,倒了滿滿一碗,伸手一推,那碗酒穩穩當當的滑到了聶陽面前,他給自己也倒了一碗,端起來昂首喝盡,一亮碗底,道:「你來了。喝。」
聶陽看了一眼二層端坐的董劍鳴,恭恭敬敬的端起了碗,一飲而盡。
「好。」
田義斌一抹嘴巴,大聲道:「你沒帶劍?」
聶陽搖了搖頭,「來見您,我不必帶劍。」
田義斌噹啷一聲把手中空碗丟在地上,道:「你應該知道,這裡是死地。」
聶陽淡淡道:「我的女人在這兒。」
田義斌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好!連自己的女人也不敢來見的話,那還算是什麼男人。」
龍十九像是被什麼嗆到一樣,大聲的咳嗽了起來。田義斌雙目一黯,道:「可這裡既然是死地,你就不該來的。」
「你和芊芊都在死地的話,我不來也得來。」
聶陽把手中酒碗慢慢放在桌上,輕歎道,「仁莊一直以寬仁容萬物,可惜最終還是要遭以怨報德之輩所害。」
田義斌淒然一笑,道:「不錯,我自負不曾虧待他們半分,只求他們改過自新不再為禍一方,看樣子,只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龍十九更加大聲的咳嗽起來,烏黑的眸子裡甚至嗆出了淚花。
「我不明白,他們是為了什麼。」
聶陽嘴裡說著,視線卻已經轉到了田芊芊身上。
田芊芊依然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膝蓋,像是被點了穴道一樣。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田義斌搖著頭靠住了椅背,緩緩道,「誰都知道你們和摧花盟要有一場死鬥,江湖中也人盡皆知四大鏢局和摧花盟都是大大的肥肉,盯上了肉的蒼蠅們,自然是一拍即合。」
董劍鳴的臉色更加蒼白,白的近乎透明,佈滿血絲的眼中,神色顯得有幾分恍惚。
「鴻禧客棧的血案,也是他們所為麼?」
田義斌並未回答,而是緩緩站了起來,「我已說的太多。我女兒還在等我,聶陽,你不要怪我。」
他的雙手緊緊握住,這雙鐵拳下,也不知道倒下過多少窮凶極惡之徒,現在要對付的,卻是很可能成為他女婿的人。他的眼中浮現出鮮明的痛苦之色,古銅色的臉上卻依然面無表情。
聶陽也站到了桌邊,嘴角帶著一抹譏誚的笑意,「我本以為龍十九會在酒裡下毒的。」
田義斌淡淡道:「既然南宮家的華夫人在郡中,你又怎麼會被毒死。龍十九雖然是個混蛋,卻不是個蠢蛋。」
龍十九喘息著,一直的咳嗽著,嗆的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既然如此,請。」
聶陽說罷,緊盯著田義斌的雙目,緩緩抬起了右手。幽冥九歌中的武功,從來都沒有無意義的起手式,他這樣單掌垂於胸前,已足以表達他的敬意。
田義斌很慢很慢的踏上一步,再踏上一步,他緩緩抬起雙拳,正要運力之時,他的臉色突然變了。
一股黑氣從他的人中一下擴散開來,他猛地瞪圓雙眼,一絲黑血順著嘴角流淌出來,這短短片刻,他竟然已經站不住腳一樣,整個人向著聶陽倒了下去。
聶陽怔怔的看著他,像是在凝神聽著什麼,但屋中除了龍十九的咳嗽,已經再沒有別的聲音。
任誰在這種時候,也會上前扶田義斌一把,聶陽自然也不例外,他遲疑了下,還是邁上了一步,伸手扶住了田義斌的手臂。
就在田義斌倒進聶陽懷裡的同時,他的雙手突然一翻,捏住了聶陽雙腕的脈門,猛地把聶陽掄了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緊接著一肘砸在他膻中要穴上。
聶陽卻並沒有顯得太過驚訝,而是忍住了口中的呻吟,說道:「現在,可以讓我知道你是誰了麼?」
那「田義斌」眼裡露出笑意,站直了身子,再次開口時,已經變成了和田義斌非常相似卻略微高亢一些的嗓音,「我是誰說出來你也未必知道,你只要知道抓住你我就能拿到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這就夠了。」
他回過頭,衝著樓上喊道:「董老闆,要不要現在就殺了這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董凡渾厚低沉的聲音,帶著奇妙的誘惑力,「不,聶少俠的性命還有用處,至少,作為和邢碎影討價還價的籌碼,份量應該不會令我失望。」
董劍鳴終於按捺不住,刷的站了起來,連身後的椅子也撞翻在一邊,「董叔!你讓我殺了他!」
董凡並沒有回答,他似乎沒有再關心屋內發生的一切,像是已經離開了。董劍鳴眼中殺氣大盛,縱身在那玉石欄杆上一踩,飛虹貫日劍尖直取聶陽喉頭。
這一劍的功力比前幾天強上許多,短短幾天裡,這初學幽冥九轉功的少年竟已得到了如此醇厚的陰元化為己用。
那殺手顯然知道董劍鳴就是洗翎園將來的老闆,也不願得罪於他,一抬腳向邊退開二尺有餘。
明明應該動彈不得的聶陽,卻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從地上彈了起來。那冰涼的劍鋒刺穿了他的衣服,緊貼著他的肋側滑了過去。
董劍鳴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變招橫斬,就覺眼前一黑,一記重拳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面門。這根本不是什麼拳法中的招式,這純粹是宣洩胸中怒氣的一拳。
一拳得手,聶陽身形一晃,已捏住董劍鳴頸後大椎,雙手一撈低喝一聲,竟把他整個人丟向了依然穩如泰山的田芊芊和龍十九。
幾乎是同時,聶陽也拔地而起,足尖在飛到半空的董劍鳴身上一點,迅捷無比的躍上了二樓欄杆。左右兩邊的中年男子面色一變,一左一右揮掌攻來,而當中那人卻依然筆挺的坐在原地。
聶陽身子一側,在這險到極處的地方使出狼影幻蹤步法,擦著右邊那人胳膊斜斜避過兩股掌風,雙手齊出卻並未攻向那二人,而是冒著被打傷的風險拍在了當中端坐之人的肩上。
左右二人怪叫一聲,四隻手掌兩陰兩陽,暗合兩儀四象封向當中。
不料聶陽不閃不避,竟運起影返功法,把這兩股巨力硬生生吃下。
那二人面色大變,撤肘回步又是雙掌推出,這次不再留有餘地,渾厚的掌力將一邊的桌椅都激飛出去。
聶陽這時才撤回雙手,一個觔斗向後倒翻出去,竟又越過了欄杆落向一層,同時就聽霹靂般一聲大喝,當中那人呼的一聲雙拳擊出,勢不可擋的轟在左右二人的胸前,就聽卡嚓嚓骨斷筋酥之聲,那兩人慘叫一聲如紙鳶雙雙飛出。
聶陽剛一落地,便一式幽冥掌攻向龍十九露出的左肩。龍十九果然全無武功,竟完全不知閃避,只是水汪汪的眼眸中猛地現出一股絕望之色。而她身邊的田芊芊,眼中卻劃過喜悅的光芒。
哪知道聶陽這一掌看似勢大力沉,半途卻驟然一轉,猛地拍在了田芊芊肩頭,順勢一抄摟住了龍十九的身子,運起畢生功力向後躍出數丈,回到大廳當中,將龍十九牢牢抱在了懷裡。
這一連串的變化令人目不暇接,那假扮田義斌的殺手不過呆了一呆,一切就已結束。
二樓的男子哈哈大笑著撕掉了臉上被人強加的易容之物,露出了田義斌古銅色的臉龐,「聶兄弟!你是怎麼看破這群龜孫的詭計的?」
聶陽小心的撩開面紗,在龍十九面上揉搓起來,一層層粉末墜下,揭開一層薄薄皮面,露出的果然是田芊芊梨花帶雨的嬌美容顏,只是她似乎穴道被點,一時說不出話,仍在輕輕地咳嗽。
「我只和田老爺子匆匆見過一面,這龍十九的易容功夫又著實了得,我確實沒能認出和我說話那人身上有什麼破綻。」
聶陽扶著田芊芊讓她坐好,運力在她肩臂為她解穴,朗聲道,「但我聽出了芊芊的聲音。」
他看了一眼另一邊喘息著吐出一口污血的另一個「田芊芊」微笑道,「既然龍十九是田芊芊,那田芊芊自然就不是田芊芊。田芊芊既然不是田芊芊,田老爺子也很可能不是田老爺子。」
「所以你就冒險估計中了那傢伙的計麼?」
田義斌摸著下巴笑道,「可你要是猜錯了,我給你一拳可是會要了你的命。」
聶陽道:「那若是真的田老爺子,自然不屑使什麼陰謀詭計,真要是打鬥起來,我再找機會詢問內情便是。」
田義斌的笑容漸漸隱去,沉聲道:「聶兄弟,那傢伙有一句卻並未說錯。現下,這地方當真已是個死地。我手下有人和那姓董的王八蛋勾結,你那鏢隊裡也有他們的內鬼,現在恐怕這大廳四周,已經佈滿了他們重金請來的殺手,只等著把你生擒活捉。」
那假田芊芊掙扎著爬起來,得意道:「不錯,現在外面至少有幾十張強弓,十幾個高手在等著,只要我發出暗號,你們三個,都不過是甕中之鱉!」
假田義斌對聶陽的武功顯得有些膽怯,悄悄地退到了那八個赤膊大漢身邊。
假田芊芊調勻了那口氣血,扶著椅背站了起來,她背在背後的手上,原來一直拿著兩把細長的匕首,刀刃上淬了劇毒,閃動著藍汪汪的光芒,「識相的,你就乖乖和我們合作,除掉邢碎影,不也是你的心願麼?我們要的東西,想來你也不會有興趣才對。」
「哦?你們想要什麼?」
那女子脫口道:「四大鏢局的營生,幽冥九歌的真本。還有邢碎影的命!」
聶陽靜靜的看著她,過了半晌,才緩緩道:「田老爺子,龍十九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仁莊的?」
田義斌一怔,旋即道:「今年年初說要去找芊芊,那時分批走的,龍十九是最早的一批。」
那女子哼了一聲,握緊了手中匕首,道:「你還有心思問東問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田義斌冷哼一聲,飛身而下,一轉身,離那女子已經不足三步,他冷笑道:「憑你們這幾個雜碎,還不配做我倆人的對手。還有什麼鬼祟一併出來吧!」
田芊芊的穴道一解開,便拉住了聶陽的手,低聲道:「詩詩妹子……在他們手上,那個丫頭也在一起。但不知道他們把她倆帶去哪兒了。」
聶陽拍了拍她的手,全神留意著四周動靜。
二樓的一扇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腰佩黑刀的少年走了出來,面上帶著譏誚的笑意,道:「我本以為他們費盡心思設下這連環套,便用不著我再拔刀了。」
那女子看著田義斌,終究沒敢出手,凌空一翻退到了二樓那少年身邊,撒嬌般一頓秀足,道:「繼羽,全靠你了!」
繼羽?白繼羽?聶陽心中一凜,驟然間一些事情豁然開朗起來。
原來他一直都想錯了,天道其實也是一直被嫁禍的對象,這些由董凡從中牽線聯繫在一起的人,才是躲在背後令人防不勝防的黑手!不淨和尚他們根本就不是因為違背了天道規矩而被處死,而是為了不讓天道察覺被白繼羽滅口!
被桎梏在仇恨中的思緒一經解放,許多事都頓時一片清明。
只不過,現在還不到細細串聯的時候,那沉著冷靜的少年,已經帶著他那把被九天神魔詛咒過的刀,緩緩走了下來。他用足尖一挑,就已經解開了董劍鳴的穴道,微笑道:「小老闆,你還是先和龍妹子一起去找大老闆吧,這裡交給我就成了。」
董劍鳴面色漲的通紅,但他對白繼羽的話似乎也頗為忌憚,俯身拾起了長劍,飛身躍上了二樓,隱忍著怒氣道:「我們走!」
那龍姓少女扶著欄杆柔聲道:「繼羽!你千萬小心,我們在老地方等你!」
那殺手也連忙躍上二樓,跟著一起離開。
白繼羽並未回頭,而是背對著他們擺了擺手。
那八個大漢此時才長身而起,大踏步散開,把大廳中的桌桌椅椅散了個七零八落,圍成一個大圈站定,把剩下的四人圍在當中。
白繼羽淡淡道:「大老闆想要活得,偏偏我的刀下很難留下活口,所以你我不妨賭上一賭,誰先出了這個圈子,便是輸了。」
聶陽點了點頭,走到圈中道:「田爺,您帶著芊芊先退到一邊,提防四周。」
田義斌拍了拍聶陽的肩,他知道自己氣血不暢不是逞強的時候,便叮囑道:「你也小心。」
護著田芊芊退到圈外。
那八個大漢果然只是圍成一圈,對田家父女全不理睬。
「阿大,給聶兄拿把劍來。」
白繼羽緩緩握住刀柄,下令道。
一個大漢一點頭,從腰間解下一把百煉精鋼長劍,甩手拋給了聶陽。聶陽接住抽出,聲若龍吟,劍刃寒光閃閃,倒是一把好劍。
「聶兄,請。」
聶陽劍尖下垂,雙目卻左右看著周圍那八人。
白繼羽笑道:「聶兄大可放心,若是這八人為了我動上半分,便算我輸了。有田老爺子在旁見證,你我這場比鬥,一定會保證公平。」
他頓了一頓,揚眉道,「哦,是我疏忽了。」
他這話說完,突然反手一掌印在自己肋側,力道十足,打的他自己嘴角竟沁出一絲鮮血。
但他的眼神變得更加興奮,一字一句道:「你方才硬吃了那兩個廢物一掌,現下咱們才算是公平了。」
聶陽不敢怠慢,這少年行事偏激狠辣,據說用的又是邪門至極的天地人魔如意連環八式,素有魔刀之稱的刀法。他緩緩挑高劍尖,目凝於敵,道:「拔刀吧。」
白繼羽的眼神漸漸冷卻,冷若冰霜,渾身的肌肉都放鬆了下來,唯有握著刀柄的那隻手突起了盤龍般的青筋。
聶陽也揮去了所有的雜念,靈台一片清明,幽冥內息開始在全身流轉,身邊的一切都變得清晰而緩慢。
他們都放棄了一招一式纏鬥的打算,都在醞釀一瞬分出勝負的那一招。
白繼羽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均勻,他緩緩踏上一步,原本立足的彩磚上已留下一個刀刻斧鑿也未必能成的淺淺足印。聶陽紋絲不動,劍尖上寒光大盛,陰寒劍氣凝成數寸虛芒,如蛇信般正待人而噬。
白繼羽的眼中越發森冷,瞳仁中彷彿凝了兩粒冰珠,他緩緩又向前踏上一步,至此,聶陽的劍芒已經幾乎觸的到他的衣料。
聶陽卻緩緩的向後退了一步。他立足之處什麼也沒有留下,只因他已將全身的力道灌注在了這三尺青鋒之上。
白繼羽唇角突然浮現一絲笑意,長嘯聲中,手中的刀已出鞘!
這一刀正是出在聶陽後退那一步尚未落定之時,此時力凝於劍而根基虛浮,定然無法抵擋他這出手一刀。刀光一閃,帶著濃重的死亡氣息,一霎間就已逼到了聶陽胸前。
但就在這一刻,聶陽的人卻倒了下去,像是被刀風吹彎的長草,整個人向後仰倒。那尚未踏實的右腳順理成章的化為了新的支撐,左足順勢飛起,如倒踢北斗一樣踢向白繼羽手腕。
白繼羽只有撤刀抬肘,變刺為斬,反取聶陽左膝。這一招已是應變中最為精妙之一,無奈刀勢已洩,只是以攻代守。聶陽自然不會把自己的腿送到敵人刀下,他左腿踢起之時,左掌已經按在地上,此刻全力一掌推出,身形立刻被向上拋起,他右腕一抖,蓄勢待發的劍光頓時鋪滿了面前數尺方圓。
這一招閃出寒星萬點,正是聶家劍法中最為精華的浮生若塵。聶家劍法其餘招式平平無奇,勉強可算一流二流之間,但這招難以領悟奧妙的浮生若塵,卻不輸給任何絕頂劍法中的殺招。
白繼羽失了先機,腳下連踏,噹噹噹踏碎數塊彩磚,向後疾退。
聶陽如影隨形,劍劍緊逼,此刻他體內積鬱的幽冥真氣痛快地奔走出來,運轉如意,手中劍招比起數日之前又強了幾分。
白繼羽不知退了多少步,才終於吐出一口濁氣,一聲暴喝,第二刀叮的一聲切入了那漫天寒星之中。
這一聲之後,再無聲息。
一切都歸於了平靜。聶陽靜靜地站在圈子邊緣,手中長劍垂在身側,微微一笑,一字字道:「你輸了。」
白繼羽一刀之威的確令人通體發寒,這第二刀僅僅一招就將浮生若塵所有的變化盡數封死,聶陽如果繼續打下去,便只有棄劍使出幽冥掌,以沒有變化的幽冥掌法對付他可以封死一切變化的魔刀。
但聶陽已不必繼續。
白繼羽的刀雖已到了聶陽的喉頭,但他的人,已在圈外。
白繼羽冷冷的看著自己的刀,半晌,突然長笑一聲,收刀回鞘,道:「我輸了。我不該瞧不起你的。」
這少年自負倨傲,對勝負又極為看重,此刻卻大大方方說了出來,不論為人如何,至少他對他的刀,已經表達了足夠的誠意。
聶陽道:「那兩人的掌力被我借來解開田老爺子的穴道,我本就沒受什麼內傷。」
白繼羽微微一笑向後退了兩步,道:「剛才我若是要殺你,你絕對躲不開,是麼?」
聶陽點了點頭,「是。」
他本就是在賭,賭這刀法精絕的少年絕不會壞了他自己刻意維持的決鬥公平。
白繼羽淡淡道:「所以我現在如果要走,你的朋友也不該攔我,對不對?」
聶陽盯著他,沉默良久,才點了點頭,道:「不錯,你已經可以走了。」
白繼羽沖那八個大漢一揮手道:「我們走。」
徑直向正門走去,門扇打開,門外站著的,卻並不是那龍姑娘所說的強弓勁弩,而是微笑著的慕容極。
白繼羽卻早已知道一樣拱了拱手,笑道:「這位兄台,代我向那位薛姑娘問個好。」
說罷也不握刀,負手而去。看起來,他竟早已知道門外情況有變,局勢早不在掌控之下。
這大廳周圍,想必也經歷了一場無聲的惡戰,跟著慕容極進來的七八個勁裝漢子,均是滿身血污,遠遠的西廳也已經聽不到喧鬧之聲,看來那些尋花問柳的客人也都被嚇跑的乾乾淨淨了。
聶陽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咕咚一聲把湧上喉頭的半口淤血嚥了回去,問道:「慕容兄,有沒有找到董凡他們?」
慕容極目光閃動,搖了搖頭,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最好速速離去。不光是這裡的龜奴手底下都有功夫,那些倚門賣笑的婊子,也有幾個十分難纏。咱們費了這麼大力氣,也不過控住了人員薄弱的正門,其餘各處還在纏鬥。再不走,恐怕又會有許多變故。」
聶陽頗為不甘的看了一眼二樓那扇房門,咬牙道:「你帶著田老爺子和芊芊先撤。我順著他們逃走的路再追追看。」
慕容極皺眉道:「這地方被董凡經營許久,這次被咱們集中力量打擊了一下,也並沒有傷筋動骨,那老狐狸在外面佈置的都是些花銀子雇來的亡命徒,你這樣追去恐怕凶多吉少。」
聶陽看著那扇門道:「放心,有什麼不妙,我會立刻退回來的。我還不到能死的時候。」
慕容極躊躇片刻,只好道:「方舵主,你帶田老爺子和田姑娘回去,李兄周兄,你們帶些人守住這間大廳,我和聶少俠進去探探,我們若是一個時辰還未回來,你們就把這北苑放火燒了。」
那些人各自領命,聶陽也不多推辭,和慕容極躍上二樓,聶陽領在前面,挑開門閂衝了進去。
屋內卻是一間尋常臥房,四周儘是女子用物,屋內芬芳撲鼻,屏風繪著惟妙惟肖的春宮艷圖,不必猜便知道是此處的名花吐露納春之所。
屋中必然留有暗道機關,想必董凡方才就已經發現如意樓的人馬悄無聲息的圍攻了過來,才連話都沒有說完就匆匆逃走,董劍鳴他們三個自然也是從這裡離去。
這屋子陳設看似複雜,除去無用的擺設,卻也沒有多少可以容納機關翻板的地方,聶陽沒費多大功夫,就在床頭側面的壁櫃中找到了暗道的入口。
兩人小心翼翼的探了進去,竟發現這裡面是個狹窄的樓梯,直通到了樓下一間暗室,這屋子夾在一樓兩個屋子中間,沒有門窗,從外面看毫無形跡可循,就像那被隱藏在摘星樓中的夾層一樣。這暗室裡有一面牆,牆上有兩個人眼大小的空洞,洞上也不知嵌了什麼透明物事,自內向外看去,外廳大半空間盡收眼底。
看來之前董凡就是在這間密室中開口說話的,聲音經由旁邊兩個銅管,擴至四面八方。
現在不是深究密室的時候,聶陽見此處沒有什麼可疑之物,立刻轉身走向內側那一扇一人寬的小門。門後又是一條樓梯,這次,卻是通向了地下。
地下樓梯連接的是一條幽深長廊,兩邊燃著長明宮燈,想必那些人剛剛才從這裡經過不久,地上那幾滴鮮血尚未完全凝結。
知道正是此處,聶陽自然一鼓作氣追了過去,不了這地下長廊曲曲折折竟十分幽深,算了算距離,早已繞出了洗翎園北苑。
走了約莫一刻有餘,長廊終於到了盡頭,聶陽心中不免奇怪這董凡費盡心思在地下掏出這麼長的老鼠洞是意欲何為,但既然已經到了,總要上去看看。這次盡頭牆壁上是一排豎梯,頂上是個三尺見方的青石蓋子。
聶陽吸了口氣,示意慕容極做好準備,運力把那青石緩緩向上抬起。
那石板剛剛露出一線縫隙,就聽到上面屋中傳來一陣令人臉紅心跳的吟哦之聲。
「嗯……嗯啊啊……大爺,大爺您輕些,奴家……奴家的穴眼兒都要讓您頂穿了……呀啊啊……」
吱吱嘎嘎的輕響也不斷傳來,頭頂上只聽聲音,多半是個接客的姑娘正和人顛鸞倒鳳的春房!
慕容極頓時臉上一紅,扯了扯聶陽衣角,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聶兄,咱們……還是回去吧。」
聶陽卻絲毫沒有退回來的意思,他凝神又聽了片刻,微微一笑,兀自抬起了那石板,雙手一扒鑽了出去。慕容極只有跟上。
「啊——」
聶陽從屋中鑽出,就聽見身邊一聲尖叫,側頭看去,一張皺巴巴的大床上,一個妙齡少女扯著被單,緊緊裹著身子,露出一張脂粉凌亂的蒼白嬌顏,滿目驚惶的看著屋內突然出現的兩人。
聶陽長劍一昂,指住了那女子胸前,冷冷道:「你叫得到響亮,可你屋中的那位大爺呢?」
原來他只聽到女子呻吟,卻未聽到半點男人聲音,他又並非對此事一竅不通的童男,怎會不覺有異。
哪知道那女子淚眼汪汪的縮在床角,顫聲道:「兩位大爺……奴家、奴家好一陣子沒有客人,今日……今日實在受不住,胡思亂想著自己摳了摳,不知……不知哪裡得罪了大爺,還……還請饒奴家一命啊。」
彷彿生怕這兩位凶神惡煞的大爺不信,那女子說著就撩開了被單,只見裡面兩條白花花的大腿中央,倒當真是汁水淋漓,那一片濕淋淋的芳草叢中,那女子的另一手還不捨得拿出來,手指仍深深陷在嫩紅的秘裂裡面。
聶陽心中生疑,這洗翎園賓客摩肩接踵,這女子姿色也稱得上優等,怎麼也不至於落到空閨自慰的地步,遲疑了一下,突道:「你那隻手,拿出來。」
那女子楞了一下,羞的把臉側到了一邊,修長的手指緩緩從那濃膩的一片蜜漿中抽了出來,花瓣外翻,發出輕輕波的一聲。那兩根手指沾滿了女子愛蜜,離開之時,還掛出了一縷縷晶亮細絲。
屋內雖暗,這兩人目力卻都不弱,倒是看得清清楚楚,這女子手上並無它物。
慕容極有些尷尬的扭開臉道:「這位姑娘,多有冒犯還請多多包涵。」
聶陽也緩緩把臉轉向一邊,就聽慕容極繼續問道:「不知道剛才姑娘有沒有見到其他人從這裡出來?」
那女子嘴裡仍可憐兮兮的說著:「奴家什麼人……什麼人也未曾見過……」
但原本抽出的手卻又靈蛇一樣鑽進了柔軟的花瓣之中,從那銷魂洞中悄無聲息的取出一個扁圓的金屬暗器,赫然竟是龍十九的獨門暗器逆鱗!
她口中軟語未停,手指卻已經按在了逆鱗的機括之上!這逆鱗並未對準聶陽,而是瞄向了慕容極的後腦。
恐怕不會有幾人能想到,這樣一個嬌弱無力的妓女,能在赤身裸體的情形下,掏出一個致命的暗器。
但她的手指還未摁下,只覺眼前一花,手腕已被鐵箍一樣的一隻大手緊緊捏住。這一下捏的她骨骼欲裂,痛的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那逆鱗也啪的掉在她沾滿淫水的雪股內側。
聶陽冷冷的看著她,道:「說,你們大老闆是不是從這裡逃了?」
那女子疼的冷汗如雨,泣聲道:「這位爺……你……你放開奴家,你問什麼,奴家說就是了。」
聶陽反手抄過逆鱗收進懷中,起身站在床邊,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女子赤裸的嬌軀。
慕容極有些陌生的看著現下的聶陽,只覺心底隱隱升起一股寒氣,讓他後背發涼。
似乎屬於這少年心底陰暗角落的另一張面目,正在他面前露出了猙獰一角。
那女子哼哼哎哎的揉了揉眼,突然雙手按向床板,一雙赤裸的長腿飛踢而出,足尖繃的筆直,拇趾如鉤連環踢向聶陽胸前空門。
聶陽眼底驀然滑過一絲戾氣,他右手一揚便握住了那女子纖纖足踝,越肩一扯,屈膝便是一頂。「卡嚓」一聲令人毛孔發緊的骨裂之響,聶陽的膝蓋結結實實的頂在了那女子的兩腿之間,這一下力道十足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竟把那女子的恥骨方圓頂的粉碎!
那女子一聲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嚎,整個人都如熱鍋上的活魚一樣在床上忘命的掙著,一雙腳掌把床單都蹬裂開來。
聶陽冷冷看著她捂著下體的手裡洩出的血漿尿液,雙目變得更亮,緩緩道:「你現下可願意說了麼?」
慕容極有些不忍,卻又覺得不好出言阻止,只好轉過身去,警戒著門外。不過這屋子是交媾淫戲之用,隔音自然良好,遇上特殊客人,那一聲聲慘叫也不會穿出門去半尺以上。
聶陽見那女子仍不開口,緩緩豎掌為刀,語氣中的寒意又盛了幾分,冷冷道:「你若再不說,我便要你後悔為何生在人世。」
慕容極暗皺眉頭,隱隱覺得聶陽似乎變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那女子膽氣早已洩的一乾二淨,披著一頭亂髮瑟瑟縮成一團,哭喊道:「沒有……沒有人出來過,大老闆給我看了畫像,讓我守在這裡,這裡出現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殺掉,只要把你活捉。我之前什麼人也沒看到……真的沒有……」
聶陽的疑心依然很重,上前一步正要再出手逼問,就聽身後慕容極沉聲道:「聶兄,這女人說的恐怕是真的,咱們可能上當了。」
聶陽心神一顫,暗叫一聲不好,掀開那石板鑽了下去。
兩人都醒悟到一件事,那屋子中的那扇小門開得太過明顯,就像是在提醒別人如果追來,一定要順著那裡追過去一樣!
這次兩人不敢怠慢,都施展出輕功飛鳥一樣從那長廊中掠過,頃刻就回到了那扇小門旁邊。
聶陽平復了一下口鼻喘息,小心的推開了小門,又回到了那間密室之中。
他走近密室的窺探小孔,向外看去,雙拳頓時握的死緊,一股熱血湧上頭來。
空曠的大廳之中此刻稀稀落落的站了十七八人,而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具屍體,都是原本留在這裡接應的如意樓弟子。屍體都面色發黑七竅流血,顯然是中了什麼劇毒而死。
正當中站著一男一女,男的赫然竟是許久未見蹤跡的東方漠,他木無表情的站在一邊,雙手負在背後,眼中神色一陣迷茫一陣無奈,頗有幾分怪異。而那女的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面色略嫌蒼白,但五官周正水眸盈盈,也稱得上是個美人胚子,她身上還穿著田芊芊的衣服,雙手各持著一把匕首,想必就是剛才易容成田芊芊模樣的龍姓女子。
那龍姑娘正和身邊一個高壯漢子說話,那漢子穿著田老爺子的衣服,多半就是方纔那個殺手。看他唯唯諾諾的樣子,對龍姑娘應該是非常忌憚。
「喂,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龍姑娘顯然已經十分不耐煩,怒瞪著那個漢子。
那漢子抹了抹額頭的汗水,一連聲說道:「您放心,大老闆說了,只要那姓聶的不是太蠢,一定會想到回來的。算算時間,保不準已經在那陰溝裡跑著呢。」
「哼,如意樓也不過如此,隨便用了些毒,就放倒了一大堆。」
龍姑娘走到一具屍體邊上,不屑的在上面踢了一腳,呸的啐了一口,「大老闆到底還過來麼?只留下你們幾個廢物和一個信不過的老男人,能不能拿下聶陽啊。」
聶陽怒氣上湧,正要破壁而出,雙臂一伸,突覺胸腹中一陣麻痺,竟然軟軟的使不上半點力氣。回頭看去,慕容極也是面色訝異,軟軟的扶著牆壁。
這屋中不知何時飄蕩著淡淡的氣息,猶如處子嬌軀幽香,兩人初時不查,注意到時,已經著了道兒。
這迷藥,竟連華沐貞的靈丹也破去了效果。
不能倒在這兒……聶陽知道慕容極落入他們手中必然凶多吉少,強撐著摻起他往二樓走去,回到那間閨房之中。聶陽把手中長劍交給慕容極,喘息道:「他們不會殺我,你躲在這裡,找機會逃出去。我……我去引開他們。」
慕容極皺眉搖了搖頭,道:「不成,你我都中了毒,你就算出去,我也逃不掉。而且……」
慕容極的話還沒說完,就聽一聲嬌嫩的輕笑,那閨房大門被猛地拉開,那龍姑娘笑盈盈的雙眼得意的看著他們二人,道:「呵呵,抓到了。」
她心中記恨著聶陽打她那一掌,抓起二人就走了出來,用力丟了下去。
兩人運力不得,摔的腰背一陣劇痛,眼前發黑。
東方漠看了這邊一眼,艱澀道:「既然抓到了,我走。」
說完,騰身而起鑽進了二樓那扇門中,看來最初廳內交戰之時,他就在董凡身邊也說不定。
「奇怪,大老闆怎麼還不來。喂,你去看看。」
龍姑娘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便指使那殺手去看情況。
看樣子董凡似乎是繞去了其他地方,那殺手點了點頭,便往大廳正門去了。
董凡這麼大費周章的繞出一圈,多半是去安撫目前正人心惶惶的官府,免得此間血戰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如此看來,這老狐狸多半早已料到如意樓孔雀郡的分舵打算今晚下手。
但慕容極和聶陽的神情並未顯得太過驚慌,反倒是被拋下樓來後,就變的鎮定了許多。好像比起被丟下來,在那密室中被抓走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龍姑娘顯然也覺得有些奇怪,她蹙起眉心在慕容極身上踢了一腳,沒好氣的問道:「喂,你馬上就要死了,不害怕麼?」
慕容極溫文爾雅的微微一笑,道:「不怕。」
龍姑娘刷的亮出一把匕首,道:「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他不會有事。」
風鈴般清脆悅耳的女聲中,一柄柳葉飛刀急射而來。龍姑娘連忙向側翻開,叫道:「什麼人!」
雲盼情從南側破窗而入,劍光一閃便刺穿了離她最近一人的咽喉。與此同時,大廳正門外一聲慘嚎,咕嚕嚕滾進了一顆人頭,血肉模糊正是剛才出門去看的那個殺手。
那殺手雖然不是絕頂高手,也是小有名氣的角色,不料竟被人一刀砍去了頭顱,甚至全無掙扎之力。
龍姑娘面色慘白,把心一橫,手中雙匕齊出,直刺向動彈不得的慕容極。
眼看匕首就要刺進慕容極皮肉中的時候,一股柔和卻渾厚無比的力道突的托住了她的肩肘,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直覺渾身一陣酸軟,輕飄飄的飛了起來,眼前天旋地轉,倒在地上,竟被人一瞬間封住了週身各處要穴。
她憤恨的看向身邊,那裡站著一個白衣若雪的清麗女子,腰間隨便的別著一把長劍,一頭烏髮鬆鬆一束,宛如出塵仙子,以她的眼力,卻完全沒發現這女子是何時到了自己身邊。
慕容極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微笑道:「燕堂主,讓您見笑了。」
這時已有十七八個如意樓弟子殺了進來,轉眼就將廳中殘餘之人盡數制服。
燕逐雪微微蹙眉,看著慕容極道:「東方漠?」
慕容極苦笑道:「您若來得早些,倒是正好能遇上。」
說著指了指二樓那扇仍然洞開的屋門。
燕逐雪不再多言,也未見她腿足有何動作,便已飛身而起,白影一閃就消失在了那扇門後。雲盼情楞了一下,過來看了聶陽兩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跟著追進門中,留在了聶陽身邊站定。
慕容極在一名弟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勉強指揮到:「不要惹出麻煩,趕在官府來前把這裡徹底搜查一遍,你,帶些人跟著燕堂主去搜索密室,告訴她一層那扇門是障眼法,找到機關後千萬小心,不要勉強。」
全都佈置完畢,在幾個弟子護送下,聶陽等人也匆匆離開了洗翎園,連同活捉到的那些人。
董凡所苦心經營的一切,是否能被問出端倪,就落在這些俘虜身上了。
因為人數眾多,他們也沒再回那酒鋪,在巷子裡七繞八繞,最後進了一處京官的私宅。
那京官也曾托如意樓做過事情,作為報償,這件宅子便成了如意樓無數暗舵之一,如果不是這次情急,也不會輕易啟用。
方舵主早已帶著田家父女到了此處,父女二人洗去了一身狼狽,換了新衣,總算恢復了幾分精神。
這裡除了一個如意樓內成員作為管家之外,再無什麼和那京官有關之人,後院的一溜廂房,也在內部改建成了互相聯通的秘密駐地。
一見那被架回來依然滿面驕橫的少女,田芊芊一雙秀目頓時瞪圓,咬著下唇快步走了過來,嘴裡恨恨道:「姓龍的,你不是很得意麼,你再笑啊?」
這十四個字出口,她的手也已經揚起,正正反反抽了那少女七八個耳光,清脆響亮。
那龍姑娘氣的滿面通紅,奈何燕逐雪點穴力道頗重,手法也十分奇異,連解穴叫她呼出這口憋在胸中的悶氣也做不到,只有看她氣的幾乎昏死過去。
聶陽暫時無心和這些抓到的人多做糾纏,讓慕容極先帶田義斌和雲盼情找地方休息,自己拉著田芊芊隨便找了間屋子坐下,細細問了起來。
田芊芊伶牙俐齒,不到一盞茶功夫,倒把這其中事情說了個分分明明。
原來鏢隊中的武林人士全數被引走之後,董凡精心培養的那一批人馬就殺了上來,那群鏢師拚死抵抗的時候,田芊芊慌忙把綠兒和董家姐妹召集到了一間房中,把房門閂好,打開窗戶叫她們逃命。
最先下去的是董清清,那個最柔弱的女子在那一刻想的卻是要去向聶陽報訊,不顧其餘三人的阻攔,連繡鞋也掉在巷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其後三人聽到門外似乎傳來了官兵的呼喝之聲,心中留了線希望,便守在屋中,田芊芊為了穩妥,取了身上最後一個逆鱗,教給了董詩詩使用的法子。
等了約莫一刻不到,門外的喊殺漸漸停了,連門縫裡都向內透著一股血腥味兒,綠兒嚇破了膽,腿都軟了,董詩詩嘴上雖然倔強,卻也不敢去開門窺探。
接著門閂被挑開,進來的兩個男人都不是什麼好人,見田芊芊生得美貌,頓時魂飛天外,閂上房門就要用強。田芊芊縱然手段高超,遇到這種蠢笨如豬的急色漢子也無計可施,只得賣弄色相惹得那兩人情慾大發,最後時刻被董詩詩用逆鱗把兩人射死。
之後三人知道屋中不可再留,只好緣窗而下,不料剛出巷口,就被守在外面的幾個勁裝男子擒住,董詩詩拚命射了一發逆鱗,讓綠兒找到機會逃進了人群,剩下她們二人被五花大綁,送進了洗翎園。
結果綠兒也僅僅是躲到了晚上,晚上被送回來時,衣不蔽體倒是把董詩詩嚇了一跳,幸好後來詢問才知道綠兒只是受了些驚嚇,倒沒被怎麼樣。那一晚董劍鳴強要帶走綠兒,結果董詩詩以死相逼護了下來。第二天,田芊芊就被帶去到田義斌哪裡,她那時才知道父親也被龍十九暗算了。
從田芊芊口中,聶陽倒是知道了那個姓龍的少女的來歷。
她本名叫什麼只有龍十九知道,因為龍十九便是她的母親。田芊芊倒是一直都知道龍十九有這麼一個私生女兒,但卻一直不到那個父親是誰,直到這次才隱約猜到邢碎影多半是脫不了干係。
而龍十九更不光是和董凡早就相識,對董劍鳴也頗為親切,好似和董浩然早就相識。
對那個少女,那些人都稱其為龍小姐,唯有白繼羽直呼過其現下的名字,叫做龍影香。
田芊芊娓娓道來,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水,補充道:「你如果要去問話,可千萬要想清楚後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龍影香九成九是隱龍山莊的人。」
江南第一莊,傳有皇家背景的隱龍山莊,的確不是一般江湖人願意得罪的勢力。
但此刻的聶陽根本不可能還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他只知道,董詩詩和綠兒,那兩個屬於自己的女人現在還落在董凡和董劍鳴手上。
似乎是看出了聶陽眼中的決心,田芊芊的眼中閃動著興奮的光芒,低低的說道:「那……咱們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的審問一下那個賤人吧。」
乳硬助性:第五十二章
(一)那些男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卻大多帶著同一種表情,像是一條肥美的魚,正在走向一隻愛偷腥的貓。
「喂……這群人都是鴨子麼?」
(二)那裡有最大的賭局,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最帥的男人,最勁爆的相親現場,最幽默的主持……
「等等……有很多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三)田義斌噹啷一聲把手中空碗丟在地上,道:「你應該知道,這裡是死地。」
聶陽淡淡道:「我本就是來推銷墓地的。二十年,現在購買八折,另送五子哭墓孝女白琴雙重套餐。」
(四)田義斌很慢很慢的踏上一步,再踏上一步,他緩緩抬起雙拳,正要運力之時,他的臉色突然變了。
一股黑氣從他的臀後一下擴散開來,他猛地瞪圓雙眼,捏住了自己的鼻子,這短短片刻,他竟然已經站不住腳一樣,整個人向著聶陽倒了下去。
「臭……死我了……」
(五)二樓的男子哈哈大笑著撕掉了臉上被人強加的易容之物,露出了田義斌古銅色的臉龐,「聶兄弟!你是怎麼看破這群龜孫的詭計的?」
「我昨夜摸進編劇房中,早已把劇本倒背如流了。」
(六)白繼羽笑道:「聶兄大可放心,若是這八人為了我動上半分,便算我輸了。有田老爺子在旁見證,你我這場比鬥,一定會保證公平。」
他頓了一頓,揚眉道,「哦,是我疏忽了。」
他這話說完,突然反手一掌印在自己肋側,力道十足,打的他自己嘴角竟沁出一絲鮮血。
但他的眼神變得更加興奮,一字一句道:「看到了麼,我可是越挨打,就會越覺得爽的哦。」
(七)那女子嘴裡仍可憐兮兮的說著:「奴家什麼人……什麼人也未曾見過……」
但原本抽出的手卻又靈蛇一樣鑽進了柔軟的花瓣之中,從那銷魂洞中悄無聲息的取出一個扁圓的金屬暗器,赫然竟是龍十九的專用跳蛋!
「促銷價只要九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