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使 第四章 演習記

  且說欣然送小傑回艾爾曼。進城時發現門前圍了很多人,好奇的擠進去一看,城牆醒目的位置貼有一張徵兵佈告。據徵兵官介紹,艾爾曼正在舉行每四年一度的「藍白之戰」,在此期間參軍的新兵可以拿到雙倍的糧餉。今天是報名的最後期限。

  所謂「藍白之戰」,是指駐紮在艾爾曼的部隊分為藍軍白軍兩大陣營進行演習,對新兵來說尤其是出人頭地的好機會,因此演習期間參軍的年青人特別多。

  欣然最喜歡湊熱鬧,看了佈告很是心動。便讓尤麗亞和沙王先送小傑去元帥府,自行去募兵點報名。

  行至半路,忽然想起還沒有盔甲,就去路邊的武具店買了一套現成的(部隊也發盔甲,但有些來歷的武士更喜歡穿戴銘刻著家徽的私人盔甲,以示出身不凡)。正和老闆討價的時候看見一位英姿勃發的壯漢大步走進店門,此人身材威武儀表脫俗,舉手投足威風凜凜,看似絕非尋常之輩。欣然心中稱奇,暗自留心他的舉動。

  壯漢試穿最大尺碼的盔甲,還是嫌小,勉強穿在身上,自言自語道:「反正只用一次,湊合吧。」又買了一幅擊劍比賽用的鐵護面。欣然靈機一動,也買了一張面具,免得被人識破身份。

  欣然和英武男子前後腳來到徵兵點,卻見徵兵官已經合上花名冊打算走人,趕緊追上去道:「大人慢走,我要報名!」

  徵兵官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站到那邊去,你們是最後兩個名額了。」

  欣然連忙和其它新兵站成一列,恰遇英武男子相鄰。

  「老兄,咱們又見面了,請教貴姓?」欣然笑著打招呼。

  「你老爸。」

  「我還是你親爹咧!」欣然沒料到對方會出口傷人,勃然大怒。

  英武男子哈哈大笑,解釋道:「老弟誤會了,我的名字就是『尼勞巴』。」

  「原來是尼兄,在下蘇三,來自商業都市,請多指教。」

  英武男子豪爽的笑道:「蘇老弟太客氣了,演習結束後找個地方喝一杯如何?」

  「小弟正有此意,敢問尼兄參加藍軍還是白軍?」藍軍是元帥軍,白軍是市長軍。欣然參加的是藍軍,打算幫助羅蘭取得戰役的勝利作為久別重逢的禮物。

  本想和英武男子並肩作戰,可惜對方決定加入白軍。欣然搖頭道:「白軍比較弱,我看八成會輸。」

  英武男子不以為然的說:「大丈夫橫行天下,扶弱犁強才是王道,趨炎附勢豈是男兒本色!」

  欣然臉一紅,笑道:「我不是趨炎附勢,其實……我從小就很崇拜羅蘭元帥,在她手下當兵是我一輩子的夢想。」

  英武男子點頭道:「原來如此,老弟,是我錯怪你了,哈哈,可惜此地無酒,不然我甘願自罰三百杯!」

  「三、三百杯!」(你是酒缸啊?)

  「嘿!你把面具摘下來。」徵兵官喝問英武男子,「為何遮遮掩掩,不敢見人嗎?」英武男子不慌不忙的說:「我身患麻風病,臉快爛光了,不敢見光。」

  徵兵官嚇得倒退出三米開外,怒道:混賬!麻風病人不許參軍!

  英武男子橫眉怒目,反詰道:「哪一條軍規規定麻風病人不許參軍?」

  徵兵官為之語塞,揮揮手,示意屬下把他趕走。下頭當兵的也不是傻瓜,哪敢靠近「麻風病人」,勸道:「長官,念在此人一片忠心為國出力,就了卻他的心願吧,如果不合適,等演習結束後再向上頭稟報也不遲。」

  徵兵官勉強同意,把英武男子編入白軍哨兵連,為他專門編了一個「預備班」,全班就他一個人。

  輪到欣然時徵兵官已經沒了脾氣,問道:「你怎麼也戴面具?」

  「嘿嘿長官,我是麻風病人哪。」

  「狗屎!怎麼又來一個麻風病……」

  「長官,這不怪能我,是剛才編進白軍的那位老兄傳染給我的,他可以參軍,我為什麼不行?」

  「得了得了,你也給我進預備班!」

  「尼老兄,後會有期。」

  「哈哈,蘇兄弟,沙場上見!」

  就這樣,欣然也成了藍軍部隊中唯一的單干戶,去軍需處領到一口木劍。演習使用的兵器全系木製模型,一來可以避免傷亡,二來也為城中木匠提供了就業機會。

  欣然佩上木劍,雄赳赳氣昂昂的跟著新兵連長去營部報道。兩軍對壘的戰場位於城外曠野,只見旌旗招展遮天蔽日,騎兵步兵衣甲鮮明,藍白雙方加起來足有數萬之眾。

  上戰場之前,還有一道塗裝魔法警報的手續。軍隊的魔法師用魔法藥粉磨製的墨汁在每個新兵胸前畫了一個大大的圈。每受傷一次,圈的一部分會變紅,倘若受到致命一擊或多次負傷,圈就完全變紅,意味著該戰鬥單位報廢(死亡),必須退出戰鬥,違反者將受到軍法處治。

  欣然參戰時藍白之戰正出於膠著狀態,雙方的陣地戰已經持續了兩天兩夜,傷亡相當慘重,不斷有抱著大紅圈的士兵退下來,新兵也被被一波波的送上戰場。和欣然一起參軍的新兵被編入預備隊,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任務。欣然感到很失落,便跑去營部自動請纓。

  營長聽說他是「身殘志堅」的麻風病戰士,嚇得不敢讓他進營部,派衛兵告訴欣然:「司令部決定委任你加入奇襲部隊,對敵軍司令部發動突擊,勇士,去吧。」

  欣然大喜過望,問道:「奇襲部隊的負責人是哪位長官?」

  「就是你了。」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人家才剛剛參軍呢……」

  「先別高興,據我所知,所謂的奇襲部隊,就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多謝長官栽培!屬下一定不辱使命!」欣然敬了個漂亮的軍禮,轉身衝向戰場。

  那衛兵用看待死人的眼神目送欣然遠去,回營部報告營帳說那個倒楣鬼已經打發走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欣然出戰不久,白軍多處營地突然陷入混亂。線報傳來消息,有一藍軍蒙面戰士單槍匹馬殺入白軍司令部,閃電般擊斃所有連級以上軍官後揚長而去。相似的消息也從其它陣地傳來,同樣是神秘的蒙面刺客所為。藍軍營長這才醒悟有眼不識泰山,急忙派衛兵去尋找欣然,卻早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且說欣然連續刺殺得手,眼看藍軍勝局已定,便返回司令部找羅蘭。藍軍的司令部設在一處高地上,欣然眼見帥旗迎風招展,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可愛的「小病人兒」,心情激動的無以復加。他不走正門,縱身飛上房頂,打算突然跳下去冒充刺客,給蘭蘭來一個驚嚇加驚喜。

  欣然用木劍在屋頂上鑽了一個洞,向下一望,只見司令部內的將領正在緊張工作。房間的東北角拉有一道屏風,戰事不決的時候便有人來到屏風前稟告軍情,詢問對策。身為統帥的羅蘭隱身屏風背後,不斷發出命令,指揮若定,從容不迫。欣然旁觀半晌,對蘭蘭又是欽佩又是憐惜。欽佩的是她的大將風度,憐惜的是她身患重病,無法公開在人前露面。

  正出神的時候,忽然聽見門外傳來驚呼:「有刺客!啊–」伴隨著一聲驚叫,守門的侍衛倒摔進司令部。

  欣然聞言一愣,先是懷疑有人發現了自己的行蹤,轉念一想,不對啊,難道另有刺客?低頭再看,卻見營門彷彿被重炮轟炸,門扉四分五裂,一團黑影猛撲進來。

  帥帳內的侍衛慌忙拔劍上前迎戰,還沒等靠近那人,便被一股彭湃無儔氣浪沖翻在地。「好強的內力!」欣然暗吃一驚。仔細一看,刺客竟是與自己一同參軍的蒙面男子尼勞巴。

  突如其來的襲擊使藍軍司令部陷入混亂,對手武功之強匪夷所思,身份卻全然不知。房間內的軍官也加入戰團,其中有些人甚至換上了真刀真劍。他們不敢把這次事件當成演習的一部分–誰知道神秘人是不是真的刺客?

  尼勞巴深陷重圍毫無懼色,木劍左突又刺,既快且狠,出劍角度之刁鑽令人歎為觀止。圍攻的侍衛、軍官如同比賽臥倒速度似的「斃命」劍下。幸而尼勞巴沒有在劍上凝聚真氣,否則此刻帥帳內早已血流成河。被擊倒的侍衛不肯退出戰鬥,爬起來繼續參戰。尼勞巴縱身躍出圈外,怒道:「藍軍戰士,為何不守演習規則?」

  沒有人給他解釋,現在人們都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刺客,欲殺而後快。

  尼勞巴不悅的哼了一聲,忽然收劍仰天長嘯。灌注了雄厚真氣的嘯聲恍若平地驚雷,震得週遭侍衛當場昏厥,功力較深的軍官也頭昏眼花,站立不穩。

  尼勞巴哈哈大笑,高聲斷喝:「元帥小姑娘聽著!大英雄尼勞巴今日特來取你項上人頭,還不快出來受死!」說罷大步走向屏風。

  「尼兄休得無禮!蘇三在此,容不得你放肆–」危急關頭,欣然只好挺身護駕。

  尼勞巴見欣然從天而降,不由得一愣。欣然趁機擲出木劍,直取對手咽喉。尼勞巴側身閃開,不料木劍畫了道弧線,又從背後反刺過來。尼勞巴心中暗凜,果斷的自腋下反手刺出一劍,啪的一聲,盪開身後的木劍。

  欣然飛身撲上,一記勾拳結結實實的轟在尼勞巴下巴上,打得這足足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壯漢踉蹌後退。

  「好你個蘇三,真有兩下子!」尼勞巴雙目精光畢露,怒吼著回敬了欣然一劍。欣然抬手接住飛回的木劍,與之對了一招。雙方皆使出六成功力,雙劍交擊的剎那,隱隱有風雷之聲。

  欣然身形晃動,宛如身在颶風之中,勉強站穩了腳跟。尼勞巴努力把持腳步,最終卻還是退了半步。一次交鋒雙方便已明瞭,論功力,欣然稍勝半籌。

  帥帳內陷入寂靜,欣然與尼勞巴四目相對,都震驚的無以復加。經過亞馬遜的歷練,欣然眼下的功力已經超越了百獸天尊與羅蘭,實在沒有理由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尼勞巴打成平手。而尼勞巴則更加驚恐,早在三十年前,他就已經名列天下四大高手之一,今天竟被一個毛頭小伙兒一招挫敗,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尼勞巴此人生性好鬥,從不伏輸,功力不及欣然,反而激起了凶性。只見他換做雙手持劍,突然發起攻擊,一口氣刺出八十一劍,劍勢連綿不覺,宛如長江大河席捲而來。欣然的長處本不在劍術,先前的那一招「飛燕劍」尚能取巧,如今拼起真功夫就相形見絀了。勉強擋住七十七劍,木劍無法承受尼勞巴狂風暴雨般的猛攻齊鍔折斷,餘下四劍全數擊中胸腹要害。中劍的剎那虛天魔功自動護體,震得尼勞巴虎口龜裂,血流不止。

  尼勞巴扳回一局,大感得意,豪氣干雲的喝道:「蘇三小子,還不認輸?」

  欣然指著胸口笑道:「圈沒有全紅哩,老子還沒死!」

  尼勞巴冷笑道:「你有劍時尚且不是我的對手,現在身無寸鐵,逞強只會自取其辱。」

  便在此時,屏風背後響起羅蘭的嬌喝:「蘇三接劍!」說罷擲出封神劍。

  欣然神劍在手,且有愛妻在背後聲援,頓時豪情大發,連人帶劍撲向尼勞巴。

  尼勞巴只見一道銀星破空射來,快如電光火石,尚未來得及躲閃,冰冷的劍鋒已經緊貼咽喉。

  欣然凝住劍勢蓄力待發,暗自點頭:「這次總算沒見血,力道控制的很成功。」比起在亞馬遜時對紅鷹那次,如今的欣然已經把風之快劍的奧妙發揮的盡善盡美。能夠取得如此驚人的進步,並不全是欣然刻苦修煉的結果。自從被洛基附身,以一招神似風之快劍的「流雲斷」擊斃黑精靈王,欣然才真正體味到風之快劍的精髓。洛基出劍剎那的感覺已經深深的銘刻在他的腦海中,甚至連肉體也記住了出劍的角度與節奏,正因如此,欣然的風之快劍也變得不太像風之快劍,毋寧說,比羅蘭傳授的劍法更加簡潔純粹。

  尼勞巴一劍敗北,驚得面色如土。「蘇三!你為何會用風之快劍?」

  欣然裝傻道:「什麼風之快劍、雲之快劍,我這招劍法名叫『流雲斷』。」

  「流雲斷……怎麼可能……你不應該知道這名字的!」尼勞巴身軀劇震,愣在當場。

  欣然趁機收劍退進帥帳,抱起輪椅上的蘭蘭親熱的摟在懷裡。「蘭蘭,我回來了,你開心嗎?」

  蘭蘭強忍著激動的眼淚,撒嬌道:「蘇三是誰,我不認識耶~陌生的小男孩兒,你來這裡找誰呀?」

  氣得欣然在她臉蛋上扭了一下,嚷道:「好啊,連你老公都不認得啦?搶親囉、搶親囉~」逗的蘭蘭咯咯嬌笑,大眼睛忽閃了一下,突然滾出兩行相思淚。哽咽道:「小男孩,我想你了……」

  「我的小病人兒,我也想你啊,想得快要瘋掉了!」欣然眼中含淚,按耐不住激動在蘭蘭額頭上輕輕一吻。「親愛的,我們去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可好?」

  羅蘭用力點了下頭。

  欣然把羅蘭藏在胸甲內,拍拍小姑娘元帥的腦袋笑問:「演習怎麼辦?」

  「不管啦!」蘭蘭爽快的說。

  欣然走出帳外,卻見尼勞巴已被侍衛團團圍住。他單手仗劍應敵,口中自言自語「流雲斷……流雲斷……」。似乎在冥思苦想。欣然知道尼勞巴武功高絕,只要他想離開,這些侍衛是困不住他的。於是放心的偷了一匹軍馬落荒而逃。路上侍衛嚷著「捉刺客」追過來。欣然大感納悶,勒住韁繩問追兵:「刺客在帥營,你們追我幹什麼?」

  侍衛們喊道:「蒙面人是刺客,別讓他跑了哇!」

  欣然哭笑不得。月黑風高視野不佳,自己又很倒楣的戴著和尼勞巴一樣的面具,難怪被人誤會。正打算殺出重圍,聽見背後有人呼喊:「蘇老弟慢走,我有話問你!」是尼勞巴追了上來。

  「蘇老弟,你出身何門何派,那招劍法是從何處學得,可否賜教。」

  欣然信口胡謅:「小弟出身貧寒,不曾拜師學藝,只隨鄰居獵戶大叔學過幾招粗淺的拳腳,多年前一次進山砍柴,意外撿到一本秘笈,上面記載了這招劍法,我胡亂練了幾年,算是無師自通。」

  尼勞巴大失所望,環顧四周,見追兵圍了上來。奇道:「老弟,藍軍的人為何追你?」

  欣然笑道:「我在帥帳順手拿了一樣寶貝,打算換幾個酒錢請尼兄喝個痛快,不幸被侍衛發現,窮追不捨好生討厭。」

  尼勞巴笑道:「既是這樣,你先走一步,我來趕走追兵。」

  「多謝尼兄仗義襄助,他日必有厚報!」欣然一拱手,策馬飛奔而去。

  蘭蘭露出頭來,嗤嗤嬌笑:「小男孩兒,你什麼時候和我老爸交上朋友了?」

  「那位英雄姓尼名勞巴,可不叫『吳勞巴』。」

  「笨蛋啊你!尼勞巴就是我父親阿曼拉達·亞瑟,在軍營裡你不是已經見識過他的絕技『暴雨梨花劍』?」

  「……啥,你說啥?」

  「他這人特沒正經,聽說我這裡舉行藍白之戰,巴巴的跑來湊熱鬧,美其名曰來接弟弟去上學,其實是想混在軍營裡找人打架。我爸爸每次聽說什麼地方有戰爭,都會樂顛顛的跑去參加,而且每次也是帶上面具假裝小兵,唉,這遊戲我看都看厭了,他老人家居然樂此不疲,真是孩子脾氣呢。」

  「蘭蘭……」

  「嗯?」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你沒問我呀。」

  「啊啊啊~可惡的小妖精,氣死我啦~~」欣然快抓狂了。未來的岳父假如得知自己幫人拐走了女兒,不氣炸肺才怪……嗯,趕緊溜,能跑多遠跑多遠。

  且說尼勞巴擊退追兵,正要去找欣然,忽見山上帥旗飄揚,白軍統帥風麟親至戰場。

  「亞瑟猊下,你還沒玩夠啊!」

  「嘿嘿,風麟大人……」

  「你還不知道吧?元帥失蹤了!」

  「什麼!蘭蘭……她……她失蹤了?」亞瑟驚得面無人色。

  「根據可靠情報,是自稱蘇三的蒙面人劫走了元帥,我正派人嚴加搜索–這些侍衛正是前來捉拿犯人的,亞瑟大人,你放走犯人還與自己人為敵,到底安地什麼心?」

  「……」

  「亞瑟大人、亞瑟大人–」

  咕咚–

  阿曼拉達·亞瑟仰面栽倒,當場昏厥。

  「老爸–老爸,僕鵬已經準備好了,你怎麼還在磨蹭–咦,老爸,你睡著啦?」小傑從風麟身後擠出來,莫名其妙的望著昏迷不醒的父親。

  「風麟大人,我爸爸似乎不想去聖都唉,那我也–」

  「別說了!元帥交代過,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要把少爺送去聖都。」風麟沒好氣喚來侍衛,「馬上送亞瑟大人和傑克少爺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