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間嗎?」漠伽看著眼前的斯耶芳,她仍然被關在籠子裡,只是現在的鐵籠比在依絲墓要小一些,在鐵籠之外加了個帳篷,她成了「被關在鐵籠裡的無助的小鳥」。
漠伽進入帳篷之後,斯耶芳就醒了,她是躺在地席上睡的,看見漠伽,也沒說什麼話。
漠伽搬了張椅子,在鐵籠前坐了,見她不說話,便道:「聽說你是烈古旗的人,我想和你談談,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吧?」
斯耶芳道:「沒什麼好談的。」
漠伽不在意她的冷淡,捉弄的笑笑,道:「不談怎麼知道?」
斯耶芳神情一呆,坐了起來,問道:「你又是誰?」
「我叫漠伽,你叫斯耶芳吧?看起來你比我小,你可以叫我姐姐。」
斯耶芳氣道:「誰要叫你姐姐?你又不是我姐姐。」
漠伽把左手伸入鐵籠裡,四指自然收攏,纖嫩的尾指微曲伸出。笑道:「我們打勾勾……」
「為什麼打勾勾?我憑什麼要和你打勾勾?」斯耶芳賭氣道,鐵籠外的美麗的女孩,是她不認識的,可是她竟然表現的那般熟絡,還那般自然,這叫她無法適從,她根本不知道漠伽是何方神聖,也不知道漠伽有何目的,她只知道「漠伽」這名字。
漠伽笑道:「我們打個賭。」
「賭?」
「嗯,有興趣嗎?」
斯耶芳眼睛眨了眨,道:「賭什麼?」她突然覺得漠伽很親切,不知不覺就問了出來。
漠伽道:「就賭你有一天會叫我姐姐,敢賭嗎?」
「與我無關。」斯耶芳缺乏興趣。
漠伽笑道:「你怕輸?」
「誰怕輸了?」斯耶芳怒喝,她驕傲的心被漠伽刺痛,伸出她的左手,尾指與漠伽的尾指勾合,兩人同時伸出拇指,如此,雙方的拇指與尾指吻合,完成了「打勾勾」的儀式……
「賭就賭!」斯耶芳氣道。
兩人的手分離,漠伽道:「你這次一定輸,沒人在打賭這方面贏得過我,嘻嘻。」她笑了,笑的很天真,也很調皮,一雙美麗的圓眸笑的瞇合。
斯耶芳不服氣的撇撇嘴,一付孩子的可愛模樣,粽黃的美發閃耀,忽然她的眼睛芒光一閃,看著漠伽,道:「既然打賭,總有輸嬴,如果是我嬴了,我能得到什麼?」
漠伽卻道:「我嬴了,你把有關你們的一切,告訴我。」
斯耶芳不相讓地道:「我嬴了,你得叫我姐姐。」
漠伽狡詰的一笑,道:「我不會叫你姐姐的,怎麼讓你凌駕在我的頭上呢?你比我小是個事實。」
「那……這打賭還有什麼效用?」
漠伽道:「你嬴了,我就放你自由。」
「你到底是誰?」斯耶芳怪叫,從剛才漠伽說的話,她明白漠伽似乎是個很重要的人物,而她卻沒有見過漠伽。
她的提問,勾起了漠伽心地的憂傷,漠伽歎道:「我是某個男孩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在他生命剛開始沒多久,我就成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可是,他卻把我忘了,把他的伽伽小魔女沉埋在他的記憶深處,直到現在,他還沒有記起來。」
漠伽的雙眸,珠圓滴淚……淚閃若星。
斯耶芳凝視漠伽,感受到漠伽的痛苦和深情,她道:「你是風長明的——」
「噓——」漠伽伸手進鐵籠掩住斯耶芳的嘴,道:「別說出來,你應該知道他在隱瞞他的真實身份,他現在應該叫白明。」
斯耶芳抬手輕敲漠伽的手背,漠伽縮手,她就道:「你是他的女人?」
漠伽微點頭,道:「從小就是。」
「他沒帶你過來,所以我沒見過你。」
「他把我忘了。」
「忘了?」斯耶芳應該沒聽清楚或者說沒聽明白剛才漠伽的那段出自心地的歎言。
「嗯,他失憶了,十五歲之前的事情,他沒有了自己的記憶……」
「你明知我是敵人,為何要告訴我這些?」斯耶芳警惕地道。
「聽說,他對你做出了不可原諒的事情——」
「不要再提,我不想提。」斯耶芳有點歇斯立底了。
漠伽道:「其實在他十五歲之前,他沒有這麼壞的,他除了睡覺之外,很少做其他的事情,就連老師逼著他練功,他仍是很懶。雪城那麼多女孩,他一個也沒有碰,也沒對她們做出過分的事情。那個時候,都是我纏他、整他,讓他見到我都有點怕哩,然而,我知道他是不討厭我的。他醒來的時候,也會跟著我玩;玩的時候,是用我們都可以接受的方式,雖然那種方式,在別人看來,也是很壞的,可是,我卻很喜歡。是的,很喜歡……」
「他失蹤三年,也失憶了三年,再次見到他的時候,發覺他變了許多,變的很壞、很殘酷,可是他仍然保留著他的本性,他的睡和他的懶,潛意識裡,仍然有他可愛的真誠。我想,你會明白我說的話,因為我猜測,他給予你的並不僅僅是粗暴和恥辱而已。」
「他已成一個男孩長成了一個男孩了,而我也從一個小女孩變成了少女,有很多東西都在改變,只是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不變的,是我這顆心……所以,我不希望他在此場戰爭中出事,我才過來找你的。」漠伽說罷,久久地凝視斯耶芳,兩女的眼睛就這樣對望,偶爾地眨眨。
斯耶芳最終不敵漠伽的眼神,她微垂著臉,道:「找我,我也沒有辦法幫你,我也不可能幫他,是他帶給我傷害的,是他要了我的一切……」
她的淚也流了出來,和漠伽的淚,兩相映照,像酷熱的天氣,讓人的眼睛特別的容易……流汗麼?
「但是,他在踐踏你之後,沒有繼續折磨你、或是把你交給其他的男人以及把你丟棄。海之眼有無數的女奴,淪為女奴的女性,幾乎沒有半絲自由,很多的奴隸,都是在戰爭中產生的,其實是戰爭的產物。戰爭在掠奪財寶和土地之時,也掠奪人本身……你曾想刺殺他吧?」
「嗯。」斯耶芳不得不承認。
漠伽道:「他這人真的很懶,很能睡,你知否?」
斯耶芳回答道:「我知道他很能睡。」
「他可以一睡兩三月不醒,甚至一年的睡眠。」漠伽彷彿又回到整天踢風長明屁股的時代,淚光交雜的俏臉露出一抹沉淪的回憶之色,那是幸福的——斯耶芳能夠清晰的感覺。
「小的時候,他被別人騙去賭博,被人算計了,可他也不生氣,輸了就睡他的覺,欠了小小一屁股的債……他一直不去想太多,可是他這懦弱的表現卻是假的,他的本性有著不可解說的狂妄,只要惹鬧了他,他的本性便會張揚出來,每到那種時候,從他身上會散發出強大的、似乎要踐踏這世界一切的魄力。你當初的刺殺,應該是刺激到他的這種本性,但我沒想到他會給你那樣的踐踏——他是有些過分了。」
斯耶芳從心地認同漠伽的話,要說刺激風長明的狂妄,莫過於古心族和聳天古族的天性的敵對感應……後來的他,果然不像那時的他了,他說的話也還算數,被他俘虜也有一些時日了,他也沒再對她做出相同的事,沒有繼續折磨她、踐踏她,也沒有叫她成為別人的男人的獵物,或者關著她,也算是一種守護吧。
「你想讓他在戰爭中失敗或陣亡嗎?」漠伽突然問,斯耶芳聽的嬌軀劇震,一雙水眸瞪漠伽,久久才言語:「陣亡……他?死……」
從她的語無倫次的表現,漠伽知道她的心地隱藏著對風長明的特別的感情。
「我通過潛兒,瞭解到你刺殺他的情況,我曾讓潛兒悄悄的問老師,老師似乎不避潛兒把一切都告訴了潛兒,潛兒又把這些轉告給我。你和長明(真是「長命」啊)在吻海冰峰時所遇到到的女孩有著同樣的特技,長明在吻海時就慘敗給那女孩——」
「那女孩叫烈冰吧?」斯耶芳曾從風長明口中略知一二,卻不是很清楚。
「嗯,烈冰,後來我打聽到,其實她就是烈古旗的首領,人稱為烈冰女王,是吧?」
斯耶芳也不想隱瞞下去的——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她道:「是我們的女王,在女王的率領下,我們很快就征服海之眼的。」
漠伽神秘的一笑,道:「要征服海之眼,不是那麼簡單的,海之眼並非布族,即使這場戰爭你們勝了,你們迎來的也不可能是勝利的歡喜,而是巴洛王朝的大軍,巴洛大帝不但是海之眼最大的霸主——海之眼的帝王,且是海之戰著名的戰將以及強者,無論是勢力還是他本身的實力,都是強悍無比的。我從小就看過他,可是這麼多年來,他的相貌從沒有變過,不見任何年齡的痕跡,可見他的奇特之處。巴洛王朝發動之時,便是你們烈古旗的災難的開始,因此,你們敗也是敗,勝亦是敗。在海之眼,巴洛王朝有著毀滅任何一個霸主的絕對實力。」
斯耶芳堅定的道:「但我們有絕對的信心!」
「信心有兩種,一種是天生的,一種是鍛煉出來的,我想你的信息是天生的。不可否認,信心這東西的確存在,只是,在實際生活中,信心並不能解決一切的問題。有信心是好的,但有信心不代表就要盲目地去做些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需要你教我,回答剛才的問題,你說他會死?」
漠伽道:「我還以為你不在意他的死活哩,原來你也在意的。」
斯耶芳嫩臉緋紅,擦了擦眼淚,然後看了看濕潤的手指,歎到:「我的眼淚是因為他,才變的那麼容易流的。」
漠伽道:「你不希望他死吧?」
斯耶芳無言,算是默認了。
漠伽又道:「能夠把烈古旗的一些情況和我說說嗎?我很好奇,你們為何在很短的時間內取得布族,而且似乎沒有發生過多慘烈的戰爭,我需要一些關於這方面的確切資料。」
斯耶芳拒絕道:「我無能為力。」
「那就讓我猜猜吧!」漠伽道:「從長風明遇見你以及烈冰的情況看來,你們之中,應該也有很多人有著心靈念力,這種念力雖然不迷惑人的心智,卻可以通過人的心來操縱對方的身體,能夠令對手的身體失控或者令敵方的速度減緩,如果在戰爭上,有人可以使用這種念力,大規模的干擾士兵的動作,則敵方的士兵便等於完全失去抵禦,只任人宰割。而另一方面,你們這種念力可以操作環境,使得環境變成你們的武器,就好像烈冰在雪城之時把冰雪變成利劍一般,這在戰場上也很可怕,士兵在沒有預測的情況下,就可能被地上飛起的某物擊殺……布族未曾發生大戰就被征服,或者就因為三大霸主在初戰時遇到的這種不可解釋的可怕現象,不戰而降。」
「我說的對嗎?」漠伽早已經擦去眼淚,此時她看著驚訝的斯耶芳,盈盈而笑。
「對錯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你怎麼突然變回冰美人了?你應該笑的,你笑的時候很好看,來,笑一個給姐姐看看。」漠伽儘管逗斯耶芳,斯耶芳欲笑不笑的,超級難忍,就背對轉身去了,把個後腦勺給漠伽端詳。
漠伽拿她沒辦法,伸手進鐵籠,抓住她的肩,扯了扯她的肩衣,道:「你轉過身來嘛,我又不會吃了你,你一人悶在這裡,我好心過來和你聊天,你卻不理我,以後我可不來了,寂寞死你!」
斯耶芳坳不過漠伽,再繼續下去,她或許會把自己的衣服扯爛,只好再度轉過身來,道:「你不是我姐姐,如果你繼續取笑我,我也不理你了。」
漠伽道:「不取笑你了,和你說正經的。這場戰爭,冰旗不大可能贏了吧?」
斯耶芳道:「我不看好他,但他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的腦袋在他睡覺的時候也是同樣運轉的。」
「哦,你竟然知道這些秘密?」
「他自己說的。」
漠伽歎道:「他的腦袋轉不轉,我不知道,在他睡覺的時候,他的身體卻是不可毀滅的,任何打擊對他都無效,只有……嘻嘻,那個不能跟你說,待你情願叫我姐姐的時候,我再慢慢告訴你。」
斯耶芳嘴兒一噘,感性(應該是性感吧)的小嘴幾乎吻到鐵條,她道:「我不想知道,關於他的事情,我都沒興趣。」
漠伽笑道:「你好像把話反著來說的吧?」
「管你,信不信由你。」
「冰旗會像西境之戰一般,他們會繼續輸掉這場戰爭,我也希望他們輸,那樣至少不用這麼快面對巴洛大帝,可是,一旦他敗退,烈古旗看來不會放過他吧?」漠伽故意問道。
「他殺了我的……他殺了影明,以及囚困了我,他若敗,退亦無路,而且一旦長老確定他的血統,不殺他,決不甘休!」
「什麼血統?」
「聳天古族——」斯耶芳說出口,瞬然發覺不妥,問道:「你難道不知道他這些事情?」
漠伽幾乎傻了,風長明是與他從小長大的,風長明是風妖之子,風妖又是蕪族之子,風長明無疑是蕪族的血統,可是從斯耶芳口中卻聽到「聳天古族」這驚人四字,聳天古族是傳說之族,消失已有千年的歷史,這豈是她能接受的?
「胡說,他怎麼可能是聳天古族?」
斯耶芳道:「你不相信就罷,我也不要你相信,看來你們對他的理解,還是非常的淺顯,對我們也一無所知,要打敗我們,他暫時還沒有能力,你們更沒有能力。」
「必敗嗎?」
「是的,必敗,敗則亡。」
漠伽冷言道:「你就這麼詛咒他?」
「不是詛咒,而是我們的人不能容許他的存在。」
「你們似乎低估他的真正實力你們千算萬算,算漏了一個蕪族,他的父親曾是蕪族之主,不會眼睜睜看著兒子死在西陸的,當他真的敗退,則是他復活之始,那時,蕪族踏過西北之界,將令整個海之眼風雲變色!」
斯耶芳驚道:「蕪族很強大?」
「海之眼最強大的種族是熾族,但蕪族卻是最團結的種族,單論種族的戰力,蕪族可及得上熾族,當他們舉兵而站之時,連巴洛王朝也要畏懼其三分,區區一個烈古旗,何敢言滅他?」
「走著瞧吧,蕪族算什麼!」
漠伽站起來,道:「既然如此,我告辭了。」她轉身而走,到達帳門後,卻聽斯耶芳道:「你……還會過來陪我聊天吧?」
漠伽沒有回頭,只是問道:「你會叫我姐姐嗎?」
斯耶芳沉默,漠伽清歎一聲,揪帳而出。鐵籠裡的斯耶芳忽然輕抓住鐵條,癡癡地看著那搖晃的帳幕,喃喃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