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十九年,九月六日。
雙方軍隊進入一級備戰狀態——北方戰爭序幕的拉開,使得西陸戰場對峙的兩個霸軍勢力,拋開一切顧慮,只等戰爭號角的吹響,便要在血光中征服一切:生命和榮耀!如同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西大陸的心臟,在緊張、顫抖!
風長明卻一如既往。對他來說,這似乎是不相關的,他的懶是出了名的,因了他的睡。他幾乎能夠在任何時候,說睡著就能夠睡著,蒂檬幾乎每時每刻相伴在他身邊,以便悄悄地、狠狠地給他一腳……
參潛兒並不懂得戰爭的嚴酷,也一如既往地要纏風長明,漠伽卻很擔心這場戰爭的結局,因為她也看不到風長明獲勝的希望,她是漠九的孫女,對戰爭有著特別的觸感,她從未參與過任何戰役,只是緣自漠九的對戰事的敏感,令她的心靈很不安。她不似參潛兒,參潛兒是一種靈性的單純,她則是一種靈性的聰慧,在很小的時候,她把這種聰明放在風長明身上,整得風長明怕她、把她當成小惡魔——是為伽伽小魔女也。
巴洛蕊曾說風長明在西陸,可巴洛渺不知從哪找起,基本上巴洛蕊給她說的也是一種直覺——巴洛蕊對風長明非常清楚,只是她進行了隱瞞——,這種直覺就像白雲鋪過海的無邊,因此連白雲也變得無邊了。巴洛渺在有邊的西陸,卻要進行無邊的尋找,她心裡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只是仍然希望著,因為太深刻的愛!那曾經為了她而跳動的火之焰舞,在她的平靜的心裡未曾熄滅——一種矛盾,往往因為愛而產生的。
沒有了方向,她便陪著巴洛影,她也極想看看這場戰爭的過程和結局,這場戰爭的勝敗關係到「冰旗」的未來,冰旗若勝,則父王必定會出兵,彼時與「冰旗」的敵對局面就變得無可挽回。巴洛影的痛苦以及風姬雅、參潛兒兩女的痛苦,也隨著「冰旗」的勝利而來臨。
這是巴洛渺的認知;也許巴洛影和參潛兒還有漠伽,最終因為各自的長輩而被迫回歸巴洛陣營,可是,對於風姬雅,那就另當別說了。
巴洛渺想不通一點,為何白明不懼她們?無論怎麼說,她們都是巴洛王朝的人,而「冰旗」是現今唯一敢與巴洛王朝公開起衝突的霸軍,白明身為霸軍首領,卻允許敵對方的人留在身邊,是該說他好色無度還是他腦袋裝屎呢?若說好色,至少她和漠伽、參潛兒都沒受到他的沾染,參潛兒無疑是時刻想獻身的,可他也沒有真要了參潛兒。最重要的是,他對她們的行動,根本不限制,也不進行任何監視……
也許,軍中將領,都把她們當成白明的女人了,所以也不過問;她只能這麼解釋了。
白明,給了她們絕對的自由,她即因此感到寂寞。身為海之眼帝王之女,寂寞,總是無時不刻地伴隨她們。因風長明的關係,在雪城時,漠伽、風姬雅兩女,與她之間,有一些往來,可終究不是很熟絡,她的平靜、風姬雅的爆野、漠伽的傷懷,如此性格的三人,又怎麼能熟絡?而她的妹妹巴洛影,時常往白明處跑,因此,就只留下她自己。其實,她和巴洛蕊,都己經習噴一個人的存在!巴洛影與白明關係,她不反對,也不贊成,反正就那個樣了,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只是,她不知道這種情形能夠維持多久,歡樂之後是否就是長久的痛苦?冰旗與巴洛王朝的戰爭爆發的話,白明是不可能勝得了父王的。她如是想。
她對於這場戰事,所抱的觀點,和漠伽是一樣的,只是她更堅定:白明必敗!白明沒有贏的資本,雖說布族不懼熾族的強悍,在實力上,也略遜於北方三大族,可布族並非像苛鉻和栗族,苛鉻的人雖悍猛,卻不團結,致使苛鉻族是海之眼最弱的種族,栗族卻被鉑玡的陰謀所破,弄得四分五裂,最終被鉑玡所征服。她來的時候,知道嚴復恢復了族長之位,她對這點持贊同意見,要得到栗族的支持,是應該先把尊嚴還給他們的,讓嚴復以族長的身份統轄栗族,栗族的民眾會比較容易接受。
她從母后的口中得知,鉑玡一生為戰,其人是霸主也是軍師,在他的僕將中,法通和拓樸是最著名的,拓撲是海之眼以曝猛著稱的戰將,法通則主內,對於內政事務,鉑玡都依賴法通,她猜測「扶持嚴復」是鉑玡舊部法通的主意。可惜她錯了,這全是某個「剛睡醒的傢伙」的靈光想法,與法通無關的。
冰旗彙集了拉沙族長的殘兵、苛鉻的殘兵和栗族的殘兵,再加上新招驀的兵士,人數上可以與布族的軍隊相等,但在戰力上,無疑處於絕對的弱勢的,而烈古旗是習超人想像的速度成長起來的,在短短的時間裡擊敗布族原三大霸主,成為布族的「王者之軍」,而代表整個布族。就論其實力,除了熾族的天侍和蕪族族軍以及冰旗之外,海之眼其餘的霸主都很難與之抗衡。
無論誰勝誰敗,父王在結呆出來之後,都會出兵西陸,這是母后親自和她說的。但是,如呆是白明勝的話,巴洛王朝的敵人就是冰旗,她現在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了,因為她預測冰旗必敗!有著那樣無用的霸軍首領,其結果不想亦知。
巴洛影對她姐姐的想法一慨不知,她對戰爭甚至對武技都不是很熱衷,只是非常崇拜她的父王而己。如呆海之眼真的有神存在,那麼,她會第一個認為巴洛大帝就是神,一個偉大的父親,就是她心中的神。
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卻是處於敵對的。假如巴洛金是她心中的神,風長明則是她心中的「人」,給了她愛、恨、希望和慾望……
此日,她醒來時,己是日上三竿。風長明從來不會叫醒她,自從那一夜之後,蒂檬就與她同侍風長明,有時白英也過來,後來她才知道「白明的這個姐姐」實是他的女人,她也沒什麼好感歎的。海之眼的女人都己經習慣了這種現象,男人擁有女人就像擁有財物和勢力一樣,越是強大的男人,所擁有的女人就越多,女人的數量幾乎可以象徵著一個男人的榮耀。
她以為每個男人都可以給許多女人歡樂的,因為風長明就能夠給她們歡樂和滿足,她想,強大的男人需要太多的女人,也是因為他們本身在某方面的強悍吧!風長明絕對是個強悍的男人,這點她是堅信的,即使她們三人同時與之歡愛,敗陣的還是她們——這也許不關愛的問題,海之眼的女人,己經習慣了不去問男人心中的愛,只堅信自己的心。在沒有平等的世界裡,愛也不可能平等。在她最初獻身於他時,她是不愛他的,而她也知道,他那時也不會愛她,只是在那個時刻,他說了一個令她永生不忘的字:疼。
疼,像她初次的痛一樣,永遠刻留在她的生命和記憶!疼,是父王曾抱著小時的她,狂傲的笑……
疼,是風長明的手撫摩她的半掩的臉……
一種疼愛,在她與她的兩個姐妹相似的寂寞的人生裡,注入了一種震撼性的元素。
巴洛蕊和巴洛渺能夠長久的忍受寂寞或者喜歡寂寞,但她是不能忍受的,她想歡快地笑,可她很多時候是不能夠的,因此,在笑與不笑之間,她用自己的發長久地掩著半邊臉,讓明與暗交雜在她美麗的臉龐,她的人生也呈現一種明與暗,歡樂與憂鬱,成就她獨特的韻味,天真和成熟、以及淡淡的幽婉。
風長明沒有承諾過給予她什麼,或者根本沒有對她言過「愛」,只是他沒忘他的承諾,沒忘那一個字:疼。
她想,即使她以後因為父王的關係,必須離開他,或者與他為敵,他都會一樣的「疼」她,哪怕她的劍刺入他的心臟……
醒後,她像以往一樣,回到蒂檬給她們這群女孩特意安排的大帳,帳裡只有她的姐姐一個人,這不令她驚訝:姐為了她而留在這裡的,她不在的時候,姐都是一個人呆著,等她。
巴洛渺正在看書,聽得有人進來,眼睛瞄了一下帳門,然後繼續看書,巴洛影走到她身旁,坐了下來,依偎了她,輕聲道:「姐,我回來了。」
「嗯。」巴洛渺輕應。
帳裡又靜了一會,巴洛影道:「姐,我想和你商量些事情。」
「你說吧。」巴洛渺的眼睛還是不離書本,巴洛影道:「我最近老覺得心裡不安,很擔心他……」
「你說白明?」巴洛渺把書本合上,放於一旁,轉臉凝視巴洛影,又道:「你的擔心也不是無根據,唉,你為何偏偏要選他呢?要說男人,在我們身邊有許多男人,都是不錯的,為何偏偏是他?難道就因為他的身高與父王相似?」
巴洛影沉默,巴洛渺起身,在帳裡來回走了幾圈,感歎道:「二妹,此場戰爭,無論輸贏,對冰旗都沒有任何好處。
「本來伊芝城之敗,他們需要的是休養生息,父王也給他們再度壯大的時間,但是,布族的侵入,讓他們不得不繼續以殘兵和新兵應戰,且在敗戰後,各種行軍之物資都不充足,根本就沒有半點勝算。其戰自敗,當無好處可言。」
巴洛影道:「這我是知道的,可是,為何說她們勝了,還是沒有好處呢?」
「別忘了我們父王的存在啊,二妹,他是海之眼最強大的男人。」
巴洛影一愣,神色微變,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不回以言語。
巴洛渺活動了一會,坐回她的身旁,撫漠她的靈發,歎道:「這段時間看到你很快樂,本來我是不打算跟你說這些的,然而必須讓你明白一些事情,以及戰爭的殘酷。」
「嗯,姐,你說吧,我聽著。」
巴洛渺想了一會,整理了一下自己腦海裡的思路,才道:「我就具體和你說說好了。」
「伊芝城之敗,其實不是敗於隆志,亦不是敗於西境之花茵媛,歸根結底,是敗於他們自己本身。鉑玡本是海之眼著名的戰略家,但他無疑也是一個失敗者,他曾經的失敗,讓他失去了祖先的城以及祖先的、他自己的榮耀。幾十年來,他等待時機、暗中策劃,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奪回他的城,恢復他祖先的榮耀。在海之眼,霸者和強者都是為榮耀而活的男人,是海之眼特有的怪物。」
「但是,鉑玡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他太心急了,從西沙山脈直接通過,是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的。也許有人覺得他是老了,所以會心急。母后不這樣認為,鉑玡是久經沙場的戰者,哪怕再老,也不會出這種差錯的。」
「鉑玡的心急,有著他根源的原因。他若繞過西沙山脈,所花費的時間,起碼得一個月以上,而如呆這樣的話,南方和北方的援軍都有足夠的時間支援伊芝城,其結呆不言自明。因此,他要以最快的時間奪得伊芝城的話,只能強行通過西沙山脈。他不惜任何代價,強行通過西沙山脈,戰於伊芝城,也許有人認為不智。然而從鉑玡的角度去看,這卻是他最後的選擇。」
「他必須趕到援軍到達之前,取得伊芝城,這是他的最終目的。母后說,鉑玡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以及不惜任何代價的戰者,因此過程多麼慘烈,對鉑玡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只要結呆是他所想的,他就會去實施他的計劃。在戰爭中的鉑玡,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捲土重來的鉑玡,他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勝得父王,其最終的結呆都是失敗。然而在那再次失敗之前,他卻必須奪回西境的。一個霸者的榮耀,以及祖先的名聲,使他擔負了幾十年的沉默和恥辱。他要在他老死之前,把這些恥辱洗掉。在霸者的靈魂,戰死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敗城而逃。」
「當初鉑玡棄城逃亡,令他的祖先也蒙羞。他重戰伊芝城時,就己經下定了必死的決心。明知是失敗,也要為之。而結果,如他所料,他奪回了伊芝城,也就是回到了他的西境,回到他祖先的光環裡,直到最後一刻仍然堅守著他的城,就因為一個霸者的信念。哪怕死,也要守護榮耀!」
「至於他死後的事情,就不是他所慮及的了。冰旗是鉑玡一手撐起的,但搞到現在的局面,也是他留下來的殘局。這殘局就直接落到了他的兒子白明的手中,如呆沒有布族的挑戰,或者白明真的能夠創造一個全新的局面,漸漸地再度恢復,繼承他父親的遺志。現在看來,可能性很少。」
「我在此場戰爭中,看不到冰旗的希望。假如,奇跡出現,他勝了,姑且就當勝了論之吧!他將會取得西陸三個種族的霸者地位,這對父王來說,是不可能再容忍的了。父王是海之眼的帝王,但卻從來不管海之眼各霸主之間的戰事,只要那些霸主服從於他,他就可以無視之。然而冰旗曾公然與巴洛王朝為敵,且在此戰中勝出的話,將會威脅到父王的帝位,而且這對父王己經具有一定的挑戰性了,他會很興奮的。母后說,父王天生好戰……」
「然而我賭烈古旗勝。從烈古的崛起,到成為布族的首腦,其成長之快、野心之大,一目瞭然,擊敗冰旗之後,必定會趁機取得布族甚至苛鉻族,到那時,父王也會出兵征戰烈古旗,因此,也可以說,勝利對烈古旗就是毀滅的開始。」
「但無論勝與敗,對白明,都只有壞處。可是我希望他敗,我不想他這麼快與父王正面衝突,因為中間,還有個你!」
巴洛影聽罷,沉吟片刻,道:「他敗了,他會死嗎?
「我不知道。」
「我心裡覺不安,可能是因為他的命運……你剛才也說了,一個霸主的榮耀,他如呆敗了,他還會繼續活下去嗎?他敗了,就等於失去了榮耀,而你說,海之眼的男人,榮耀比他們的生命更重要。」
「嗯,我是說過,但是,我至今還不承認他是一個霸主!或許別的霸主會為戰而死,可是,他實在太差勁了……而且,他暫時還有退路的,栗族其實也並非他們的領土,失去栗族,是個沉重的打擊,卻不是致命的。」
巴洛影道:「姐,聽你這麼說,我感到安心多了。」
巴洛渺重新拿起書本,翻開書頁,一邊看書,一邊不經意地道:「三妹在北方挑起戰事,西陸的戰爭應該也正式爆發了,相峙了這麼久,雙方其實都在觀望北方,只要北方的戰幕拉開,西陸戰場便會失去耐性,唉,戰爭,總是這樣,怪不得母后不喜歡戰爭了。
巴洛影輕歎道:「我也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