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濃煙從皇宮裡冒出來,過了片刻,大火猛地竄上半空中。那不是普通著火,肯定是放了不知多少助燃的東西,才會讓火勢變得這麼大。
遠處,太陽即將落下,落日前的餘暉給到處冒著濃煙的卡斯莫利納增添了一絲淒涼味道。
科爾薩克同樣也看到皇宮中冒起的火光,他知道皇帝陛下已經先他而去。
突然間他感覺很累,從身體到心理都已疲憊不堪;他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放慢動作,手中的長刀漸漸收攏。
利奇同樣也感覺非常疲憊,不止是疲憊,他還感覺到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的胸口也發悶,心臟的跳動變得越來越沒有規則。
這就是改進過的爆裂鬥氣的危害。雖然他已經盡可能減弱這種功法對人體的傷害,但從目前的狀況看來,傷害仍舊不小。
這種被他命名為「瞬逝」的功法,也是他敢於向科爾薩克挑戰的原因之一。
之所以取「瞬逝」這樣古怪名字,取得就是「轉瞬即逝」的意思;除此之外也有「稍不小心,就會瞬間逝去」的含意。
雖然比它的前身爆裂鬥氣好得多,卻是一種很容易讓人喪命的可怕功法。
正因如此,看到科爾薩克不打算繼續拖延下去,似乎想一刀決勝負,利奇也不再漫空亂舞:朝著身體四周急速旋轉的刀輪掃了一眼,他看到的是鋸齒一般的刀痕,那是和科爾薩克的長刀互拚時留下的。科爾薩克確實夠強,每次他的刀輪和科爾薩克的長刀交鋒。他都能感覺到刀輪發出的痛苦哀鳴。
轉頭再朝著科爾薩克看去。
利奇將觀察鏡倍數放到最大,他看的是科爾薩克的那把長刀。
果然,那把長刀也是傷痕纍纍,大部分刀痕都集中在頂端三寸的地方,不過其他地方也有刀痕。
顯然科爾薩克也知道自己的長刀快要承受不住,所以才分散著力點,讓刀刃其他部位格擋他的刀輪。
「一刀決勝負吧。」利奇打開外部擴音器?朝著對面的科爾薩克說道。
這話原本應該由科爾薩克來說,利奇擔心科爾薩克太過在意面子,不肯說這話,所以他先一步提出一刀決勝負。
「如你所願。」科爾薩克淡淡答應下來。
話音剛落,利奇又繞著科爾薩克飛起,不過這一次他不是想要游鬥,而是純粹為了速度。
突然他猛地退開數百公尺。緊接著又閃電般地折轉回來。那一瞬間洩露出來的凜冽刀氣,將瀰漫整座城市的濃煙硬生生割裂開來。身處於那一直線上的人全都為刀氣所傷。
有戰甲保護的騎士還好一些,只是感覺身體被割了一下,微微有些疼痛。沒有戰甲保護的騎士就感覺很不好受,雖然要不了他們的命,卻也讓他們鬥氣紊亂,血液逆流。最不幸的就是那些普通人。他們拫本無法承受如此凜冽的刀氣,全都瞬間斃命。
凜冽刀氣也讓科爾薩克變得凝重,但是他手中的刀卻越發顯得沉穩。
一刀決勝負意味著他不能躲開,只能硬拚。
巨大刀輪速度極快,在「時間凝滯」的狀況下,周圍一切都彷彿是停滯的,只有巨大的刀輪朝著這邊飛來。
科爾薩克的瞳孔猛然收緊,他看到利奇的雙手同時舞動起來;那兩條手臂瞬間展開,變成扇子的模樣,在外人看來,那是動作太快留下的殘影。
千手千眼,身背光輪,這是太古時代曾盛極一時的某個宗教裡所擁有的形象,而「明王」正是那個宗教的護法神祇。
這種神祇不會賜福於任何人,他們的職責就是戰鬥,他們是為戰鬥而存在的神祇。
那一瞬間,科爾薩克似乎有些恍然。
他們這些騎士不就是這樣?
騎土同樣也是為了戰鬥而存在,他們的力量也只能用於戰鬥。
恍惚中,科爾薩克將手中長刀平舉起來。
他全力斬出一刀。
那只是一刀,凝聚他所有力量的一刀,也是傾注他對刀法全部理解的一刀。
那一刀沒有利奇發刀時的浩大聲勢,看起來非常平凡,只是一刀平斬出去,給人的印象只有一個,那就是快。
即便在「時間凝滯」的作用下,這一刀仍舊很快。利奇倒抽一口冷氣,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光輪斬」同樣也快,但在「時間凝滯」之下看起來彷彿在飄;但科爾薩克的這招卻如同一枝由勁弩射出的箭矢。
這種速度超出人類承受的範圍,同樣也超出戰甲的極限。
「爆裂鬥氣!」利奇的腦子裡瞬間閃出這個念頭。
而且不是普通的「爆裂鬥氣」,應該是科爾薩克將自己的刀法融入其中的成果。
不過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他猛地逆轉全身鬥氣朝著心脈衝去;科爾薩克會「爆裂鬥氣」,他有「瞬逝」。
科爾薩克的刀確實快得驚人,巳經超出人類極限。在這麼快的速度下,再平凡的刀法也齊變得厲害異常;更何況這一刀可以說是「千裂斬」經歷千錘打鏈之後凝練出的精華。
可惜,他遇上了利奇。
利奇看過《刀經》,那部《刀經》只有四千多字,卻是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無數強者的心血凝聚。單單留下那一筆彎弧的強者,實力就不在大叔之下,而這些強者一生只研究刀法。他們傾注畢生心血凝聚的結晶,遠遠超越科爾薩克所達到的高度。
萬變不離其宗,任何用刀之法都跳不出《刀經》所述的內容。
原本四散紛飛的無數刀輪瞬間連成一片,和利奇身體四周飛旋的巨型刀輪融為一體。
同樣是千刀化為一刀,利奇隱約間感覺自己好像理解了什麼,但又說不清、道不明。
刀輪和長刀互相撞在一起,隨著一團火花爆射而起,所有人耳邊都響起一聲震音;那聲音異常刺耳,也異常尖銳,就算遠在十幾公里外的輔助人員,也清清楚楚聽到剌耳的碰撞聲。
利奇狼狽地翮滾著,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背後被人托了一把?
「沒什麼問題吧?」傳訊通道裡響起羅拉莉絲的聲音:「剛才把我嚇壞了,科爾薩克和你的動作同B時變得那麼快,我想要阻止都來不及?」羅拉莉絲輕歎一聲:「看來,我實在有些太托大了。」
利奇說不出自己的狀況算不算好。命還在,應該算沒事:臟腑受到一些震動,不過也沒大事。但是他體內鬥氣卻變得異常紊亂,而且鬥氣的性質似乎有些改變。
原本他的鬥氣四系平衡,充滿一種生生不息的力量,但此刻他的鬥氣之中卻多了一絲銳利鋒芒。
他朝著身體四周看了一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刀輪已經不見,顯然在剛才的對撞中被折斷了。那兩面巨盾也被破開,外面一側完全剝離,裡面一側只剩下三分之一,靈甲也碎了半邊,左側肩膀完全不見。
還好他的靈甲採用全新的控制系統,手臂不需要穿進臂套裡,要不然此刻他就只有一隻手。
靈甲本身有一層能量裝甲,他設計時叉往上加了一層能量裝甲。那面巨盾同樣也有兩層能量裝甲,他修練的又是防禦力最強的「金絲繭」,凝聚成的鬥氣護盾可以讓裝甲強度增加一倍。足足八倍的防禦力還是擋不住科爾薩克的那一刀。利奇想想就感覺到害怕。
「科爾薩克呢?」利奇想起自己的對手。
「他死了,刀斷人亡,那部靈甲的整個上半身全都被斬飛。」羅拉莉絲淡淡地說道。
利奇的心裡感到一絲悲哀。
一個曾經高高在上、風光無限的人物,最終結果卻是屍骨無存。當初的博斯羅瓦也一樣沒有留下屍體。難道戰死沙場真的是騎士的宿命?
「其他人打得怎麼樣?戰鬥還在繼續嗎?」利奇突然間替埃爾文、坎貝爾和卡隆擔憂。
「都已經結束了。」羅拉莉絲停頓一下,語氣變得有些黯然:「坎貝爾死了,他和那個對手同歸於盡。」
聽到這個消息,利奇又是一陣悲傷。
他原本對埃爾文和坎貝爾沒什麼好感,但這幾天並肩作戰下來,他突然意識到那兩個老頭也是騎士,有著騎士的榮譽。,當戰爭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確實沒有退縮。這一點是亞爾諾這類讓他討厭的人所不能比擬的。
「這場戰爭應該也快結束了。」利奇重重地歎口氣,目光盯著遠處熊熊燃燒的瓦雷丁皇宮。
太陽完全落下,夜色讓城裡的大火顯得越發刺眼。
這座曾經非常繁華的城市,現在徹底化為一片火海。
根本沒人救火。不是不願意救火,而是火勢已經變得無法控制;城裡的居民已經被疏散到城外,和此刻瓦雷丁其他城市一樣,這裡也多了一個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安全區。不管是官員還是平民全被關在安全區裡。因為人多的關係,這個安全區顯得有些亂。
預備隊的一個兵團負責看守這個安全區,他們在安全區外面五十公尺左右的地方。
憤怒,絕望和極度的悲傷充斥著安全區裡的狹小空間。
卡斯莫利納的陷落意味著這場瓦雷丁和蒙斯托克之間的戰爭徹底結束,但是這個代價也確實不小。
這一仗死的人實在太多了。
九萬人馬折損就將近兩萬,其中獨立軍稍微好一些,大概有四千人犧牲在剛才的那場戰鬥中。損失最慘重的是海格洛特的軍隊,八千多人戰死沙場,而且大部分是當年前往卡佩奇的核心成員;德雷達瓦也損失了七千多人。
因為大火海沒有熄滅,很多騎士的遺體都沒有找到,所以具體名單暫時還沒有出來。
和死亡人數比起來,傷員數量更多。
戰地醫院設在指揮部旁邊,那是一片用竹竿挑著白布支撐的簡陋帳篷,底下連床都不夠用,只能將竹蓆、木板撲在地上,讓傷員躺在上面。
這頂大帳篷簡直看不到盡頭,僅僅那些來來去去忙碌著救治傷者的醫護人員就有兩、三千人。
在這裡聽不到什麼呻吟或哀嚎,騎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對小小的疼痛更不會在意,不過裡面仍舊顯得異常嘈雜,全是說話聲。
在軍官區一角,三個人靜靜躺在那裡,其中一個是利奇,他的傷從外表看不出來,科爾薩克最後那一擊讓他的鬥氣異常紊亂;比較麻煩的是他使用「瞬逝」造成的傷害,特別是最後那一擊的時候,他全力發動之下,傷的難免重了一些。
和他比起來,旁邊的埃爾文和卡隆的傷就重的多。兩個人都包裹得如同木乃伊。
論實力,他們一個是老牌輝煌,另外一個雖然剛剛晉級,但是修煉的「雷霆鬥氣」原本就霸道凌厲,也不是好惹的。當初挑選對手時,他們也各挑了一個能夠吃得下的對手。
兩人又以卡隆的運氣好一些,他一直卡在准輝煌境界,最近才突破,而他的對手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仍舊把他當做是准輝煌騎士對待,等到發現失誤時已經晚了。
埃爾義則完全是靠實力戰勝對手。他的對手也做好同歸於盡的打算,他能夠活著,多少有些運氣的成分在裡面。
「唉——坎貝爾還是死了。老傢伙裡現在剩下你和我兩個人了。」卡隆躺在治療儀裡歎息道。
埃爾文翻著白眼,他倒是很想說:「你根本沒資格稱為老傢伙。」
卡隆和幾個人差了一代,只不過戰爭爆發之前只有他們五個人是輝煌級的騎士,所以大家下意識地稱他們為五巨頭,實際卡隆一直算不進高層裡。
不過對坎貝爾的死,埃爾文的心裡頗有幾分感歎。他和坎貝爾斗一輩子,所蝟的保守勢力壓制青年軍,其實就是他和坎貝爾在鬥。兩個派系的首領布魯姆和博斯的私交很好,很多看法也一致,他們根本斗不起來。青年軍最初也沒那麼激進,變成那樣完全是受坎貝爾的影響。
但此刻這個老對手戰死沙場,埃爾文的心了卻感覺空蕩蕩的。
「臨死時坎貝爾發給我們的遺言,你肯定也接到了吧?」卡隆語氣越發顯得沉重。
「什麼遺言?」利奇有些奇怪。
卡隆沉默好一會兒,他實在無話可說。像這種缺乏常識的事,絕對會讓人笑話,偏偏這個傢伙論關係足他的徒孫,說出去連他也被人笑話。
「你沒有看戰鬥紀錄嗎?」卡隆不得不向利奇解釋:「像我們這些人在最後決戰之前,都會把想說的話儲存下來。當戰甲的控制系統被摧毀時,那段話會傳給附近所有的人;不只足同伴會接收到,連敵人也能接收到,這就是遺言。」
卡隆又沉默片刻,不知逍是為逝去的坎貝爾默哀,還足在回想其他東西。好半天之後他才繼續說道:「按照傳統,就算敵人接收到遺言。也會想辦法轉告和遺言有關的那個人。」
「坎貝爾說了些什麼?」利奇問道。
「他的遺言是給海格特的。他死了之後,所有人馬全都轉給海格特,但是有一個要求;他希望海格特能夠重組青年軍。」卡隆越說,心裡越感覺到不好受。
他突然發現,當年的五巨頭裡只有他沒有任何目標標,也沒有執著的東西。
「海格特會做到的。」利奇不知道海格特和坎貝爾私底下早就有了協議,但是他知道海格特對青年軍始終念念不忘。
突然利奇想看看自己的戰鬥記錄,他隱約記得當時確實有東西傳進來。想要看戰鬥記錄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很快他的靈甲上的記錄裝置被拿了過來。
整個裝置被封存在一個金屬盒子裡,當初是由羅拉莉絲親自取下並且封存,原本是打算送往天之城再打開。裡面的每一個數據都是絕對機密,連羅拉莉絲都沒有權力重新啟封。
利奇卻有這個權力。他是研究項目的負責人,連密斯拉公主的命令都沒有他的話有力。
記錄裝置被連接在智腦上,利奇用右眼螢幕搜索裡面的內容,這東西只能讓他一個人看。
裡面確實有坎貝爾的遺言,讓利奇感到意外的是,他還看到另外一個人的遺言。
那是科爾薩克的。
「你好: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我之間想必已經分出勝負。你是不可能死的,如果你死了,瓦雷丁肯定會因此遭受報復,那將是徹底的毀滅。你活著的話,至少瓦雷丁還有一線生機。
我知道你和安德森之間的秘密。
用不著懷疑,這件事不是安德森告訴我的。當初你為了博斯羅瓦的女兒潛入我軍救人時,已經留下不少線索,稍微分析就可以知道之後發生了些什麼。
安德森本來可以得到重用,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處於被觀察的位置。我現在非常後悔,因為這件事,瓦雷丁失去原本可以翻盤的機會。
不過這樣也好,以你和安德森的關係,瓦雷丁或許能夠得到一個相對好一些的結果。
對了,還有一件事。博斯羅瓦死時沒有留下遺言,但是臨死時,他和凱德內又過一段對話,這或許可以算足他的遺言。
我把那段話也發給你。「利奇呆愣愣地看著這段遺言,突然他心頭一動。
將記錄一調回到最後一擊的瞬間,他將速度放到最慢。
當初那一幕再次出現於眼前,只見科爾薩克手中的長刀以令人驚詫的速度朝著他砍來。
利奇瞪大眼睛,緊緊地盯著刀鋒。
他和科爾薩克交手時,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怎麼抵擋這一擊上,並沒有發現科爾薩克發招之後有沒有變化。
現在他終於看清了,科爾薩克最後一剎那間將刀鋒偏轉了半分。
別看只有半分之差,那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利奇的心底頓時一陣冰涼。他現在終於知道,那些天階強者絕對不能小看;這一次要不是科爾薩克向給瓦雷丁留下一線生機,他很可能就完蛋了。
這個人情欠得不小。
他輕歎一聲,將記錄重新調到科爾薩克那段遺言的位置,在底下還有一段語音記錄。
那應該是科爾薩克提到的,博斯羅瓦臨死前和凱德內的對話。
利奇輕輕按一下記錄儀。
「你狠……覺覺輝煌騎士,居然也玩同歸於盡這一套。」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
「早知道你是來送死的,我就來不出來了。」另外一個陌生聲音說道。
「這樣做……值得嗎?」一開始的那個人說道。
「算你們倒霉?哈哈哈哈……咳咳咳……我……和一個人……打賭……我輸了……」這一次是博斯羅瓦的聲音。
「拿自己的性命打賭……咳咳……卻把我們也帶上……」仍舊是一開始的那個人在說話。
「那個人是誰?」另外一個陌生人又說道。
「我的……徒孫。」博斯羅瓦的聲音變得異常低沉,可以感覺他的生命跡象正在迅速流逝。
這番對話不是很長,卻讓利奇呆愣很久。
他沒有想到博斯羅瓦在臨死之前,居然將他視為徒孫。
在騎士的世界裡,徒孫不是隨便叫的,那是一種承認,只有傳承者才有資格得到。也就是說,博斯羅瓦在臨死前其實已將利奇看成傳承者。
那時的利奇還不是現在的利奇,他還沒創出「神王功」,僅是在戰甲設計上顯露出天才的才華:除此之外就是發明飛行技術,而這也是被劃入設計天賦之中。
利奇閉上眼睛,過往和博斯羅瓦之間的恩恩怨怨從他跟前一一閃現。
他從來沒有試圖瞭解這位老人。博斯羅瓦給他的感覺是高不可攀,雖然大叔的地位比博斯羅瓦更高,但是大叔沒有架子;博斯羅瓦卻不一樣,他雖然不會故意擺出高人一等的模樣,但他就算靜靜站著也會讓人感覺難以靠近。
但現在想來,他突然發現博斯羅瓦其實很傻。如果那句話不是臨死之前才說,就算在那之前稍微透露一些這種意思,一切都會不同。
可惜,時間不會逆轉,任何事都不可能再來一次。
夜漸漸深了,埃爾文和卡隆早已睡去,身上的傷讓他們睡得很沉,卡隆甚至還打呼。
利奇有些睡不著,他的腦裡全是科爾薩克的遺言和博斯羅瓦臨終前的話,此刻他的心亂極了,那段遺言已經被他刪掉,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這樣做有些不合規矩,但羅拉莉絲並沒有阻止,她很清楚,就算安妮莉亞在這裡也一樣不會阻止。
遺言後面博斯羅瓦臨終的話仍舊保留,不過利奇另外複製一份,給了莉娜莉娜沒哭,但她的眼睛卻是濕潤的。利奇知道博斯羅瓦的死對她來說始終是一個解不開的心結,以前只是不去想而已。
但那一瞬間,他卻有一種感覺:這個心結終於解開了。
或許那個心結不只是因為博斯羅瓦是他逼死的,更因為莉娜自己一直都希望得到父親的承認,偏偏博斯羅瓦是一個不會表露感情的老頭。
那句徒孫不只是對他的承認,同樣也是對莉娜的承認。
利奇從床上爬了起來,他沿著中間走道往前走著,一邊走,一邊想著事。
走道不是很寬,醫護人員很多,大家都顯得很忙碌,所以全是用跑的。如果看到有人在走道上慢騰騰的散步,那些醫護人員肯定會開口斥責,但利奇卻是一個例外,大家都會下意識停下來。讓利奇過去。
利奇雖然已是一個傳奇,但在今天之前,在騎士們的眼裡,他被人看重的只是未來的潛力,畢竟他只是一個輝煌騎士。在蒙斯托克,輝煌騎士已經是頂級強者,但對於整個世界來說,輝煌騎士算不上什麼。
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從他斬殺科爾薩克的那一刻起,他等於已經踏入天階的行列,即便境界還沒有到,但所有騎士都會把他看成天階的存在。走著走著,利奇突然感到有人盯著他。
這一路上看著他的人很多,有些人目光還異常熱切,但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此刻感覺卻有些不同。
利奇轉頭望去,他看到二十公尺外擠著幾個人,全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
其中有一個人用繃帶包裹著腦袋,兩隻手還打著石膏,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好半天利奇才想起來,那個人曾經和他一起住過醫院,那已是六年前的事。就是認識他之後,瑪格麗特才和自己相遇,之後就是那次充滿旖旎色彩的對決,再接下來瑪格麗特就加入105小隊。
「原來是你。」利奇走了過去,說實話他已經連那個人叫什麼都忘了。六年前那個人還只是十二、三歲的小孩,剛從騎士學院出來分配到各個兵團。
旁邊的幾個人全都跳起來朝利奇敬禮。
「沒必要這樣,現在又不是正式場合。」利奇在騎士裡屬於沒什麼架子的類型,這是他的性格使然,同時也有點學大叔的味道。
「恭喜你戰勝科爾薩克。」那個少年兩眼放光地看著利奇。剛才他還在和旁邊的人說他認識利奇,而且和105小隊的瑪格麗特曾是同一個中隊的人。別人全都不信,現在他可有面子了。
「僥倖而已,主要是,我的戰甲比他的強。」利奇打著哈哈。
「那也足你的實力,誰都知道你用的武器全是你自己設計製造的。」旁邊一個人忍不住說道。
利奇笑了笑沒答話。早在四年前他駕馭「明王」擊敗一個榮譽小隊,然後幹掉亞爾諾,類似的話就經常聽別人說起,利奇早已聽得耳朵起繭。
「沒想到當年你也成功從格拉斯洛伐爾戰線撤下來。為什麼這幾年你沒有找我們?就算不找我?找瑪格麗特也一樣啊?我記得那時她很照顧你的。」利奇似乎只願意和那個認識的人說話。
他確實很近人,但他不想認識太多的人,因為憑他現在的地位,如果他折節下交,肯定會有很多人削尖腦袋想靠近他身邊。
他走過來只是因為無聊,想找人說說話:眼前這個人六年前給他的印象很好,是一個性情單純、有點囉嗦、心腸挺熱的小孩。對於旁邊的那些人、他不怎麼在意。
「那時你在天之城,我就算有心也去不了,後來你捫又去了卡佩奇。獨立兵團擴編成獨立軍的時候,我倒是很心動,問題是那時我的年齡還不夠、進不去。三年下來,我在現在的兵團已經待熟了,也捨不得身邊的同伴。」對面那人仍舊沒改碎嘴的性格,看的出來他的心腸仍舊不錯。
「你現在在誰的兵團裡?」利奇問逍。
「第三軍團十一兵團422小隊。」那個人報出自己所在的部隊。
利奇記在心頭。別的忙幫不上,找卡隆弄一個深造名額給這個人一個機會,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甚至不用他出面,回頭和底下的人說一聲,這事也可以輕鬆地搞定。
「戰爭總算結束了。」利奇已經很久沒有發出這種感慨,此刻他會這樣完全是因為眼前這個人讓他想起,以前他和這個人認識時還只是一個剛覺醒沒多久的小騎士,甚至戰爭爆發還不到一年。
「是啊,戰爭終於結束了,能夠或者看到戰爭結束,實在太不容易了。」旁邊一個裹得像是木乃伊的傷兵嘟囔著說道。
「別的地方還化打仗,也不能說戰全結束了。」有個年紀最小的騎士從一旁冒出來。
「那和我們無關。戰爭是從這裡最先爆發,那時別的國家都在享受和平,現在我們結束了戰爭,有權力比其他國家更早享受戰後的和平。」利奇認識的那個人悠然地說道:「至少我不打算到別的戰線繼續打仗。」他突然轉頭問旁邊的一個傷員:「阿卜杜勒,你怎麼想的?」
利奇這才注意到這群人裡有幾個是德雷達瓦人,只是因為他們全都包裹得非常嚴實,現在又是深夜,為了讓傷員們能夠好好休息,燈光調得很暗,所以一時間他居然沒有發現。
「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個叫阿卜杜勒的德雷達瓦青年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來東邊參戰一年多,他的蒙斯托克語倒也流利。此刻的他一臉迷惘:「我喜歡這裡……這裡的土地很富饒,又有很多同胞遷徙到這裡,他們需要保護……但是我想繼續打仗,我想獲得戰功,我想當將軍。」
這番話顯然讓德雷達瓦來的青年騎士們產生共鳴,他們全都點著頭。不只是他們,有這種困惑的人不在少數。
至於旁邊蒙斯托克的青年騎士們就顯得有些羞愧,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對戰爭已經有些厭倦。
利奇看出這一點。他輕輕拍了拍旁邊幾個人說道:「別想得太多,我們畢竟比他們多經歷五年的戰爭,感覺到累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當然利奇不能傷了那些德雷達瓦人的心,所以口風一轉說道:「他們的想法也沒錯。你們沒有去過德雷達瓦,不知道那裡的艱苦。他們要為生活奮鬥,用手中彎刀獲取所需要的一切。」
「那麼你呢?」不知道是誰開口問道。
「我當然要去中部戰線。」利奇絲毫沒有猶豫:「對於我來說,這場戰爭就是表演的舞台,我現在剛登上舞台,之前一直只是跑龍套。」
旁邊的青年騎士心裡全都酸溜溜的。利奇說他只是龍套,他們不知道怎麼給自己定位。他們豈不是連舞台都上不了?
「我們猜你就會這麼想。」莉娜的聲音突然從利奇背後冒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居然走了過來?
讓利奇比較在意的是,莉娜的精神似乎好多了,看來她已經沒事了。
「你是怎麼想的?」利奇反問道。
「我打算和你一起去中部戰線。翠絲麗肯定要回國,妮絲會跟著一起去。其他人裡,玫琳和蘭蒂都打算和你一起去,不過這邊離不開她們,嘉利不希望她們走。」莉娜沒說嘉利也希望她留下。
這一次獨立軍損失不小,再說獨立軍當初擴編時,至少有半數人馬是同盟其他國家派來的。這裡的戰事結束,那些人全要回歸本國。獨立軍雖然不至於一下子被打回原形,但接下來的幾年會有一段困難時期。嘉利自然不希望太多人前往中線戰場。
「用不著那麼多人,反正有一批人要離開,就把他們重新整編,由我、翠絲麗和妮絲分別率領。」利奇也不希望更多人前往中部,他不想看到更多傷亡。
「難道你不打算要我?」莉娜顯得有些不太高興。
「南邊短時間裡肯定還無法穩定下來,這裡需要有人坐鎮。」利奇更想說的是,坎貝爾死了之後,老一代的人只剩下埃爾文和卡隆。卡隆的影響力明顯不行,而嘉利和海格特又沒辦法和以前的豪門世家溝通,這時莉娜的身份非常有用。
這些話只能私下說,此刻旁邊有太多人,利奇只能避而不談。
莉娜是多麼聰明的人,她完全可以請到利奇不讓她前往中部的目的。
「你現在登上舞台當了主角,難道讓我當一個配角都不行嗎?我跟你前往中部,這裡留給維多利亞。雖然我不喜歡她,但不可否認她的手段還是有的,人脈也不比我差。」莉娜輕易地化解利奇的擔憂。利奇確實忘了,還有維多利亞這個女人。
身為莉娜的繼母、博斯羅瓦的小妻子,她同樣也繼承博斯羅瓦的人脈,和蒙斯托克的豪門世家都有交情,而且和莉娜比起來,她顯然更長袖善舞。
最讓利奇感到放心的是,這個女人的出身和想法都與他非常相近:同樣出身草根,都希望讓所有人擁有平等的機會。或許由她來協調獨立軍和埃爾文派系的關係?比讓莉娜做這件事更加合適一些。
「想要去中部戰場的話,至少有一件事需要解決。瓦雷丁人還沒有完全戰敗,他們在海上還有一部分力量,你打算怎麼辦?」莉娜雖然不知道科爾薩克給利奇留了什麼遺言,但她知道裡面肯定有名堂,要不然利奇不會把戰鬥記錄中的那一段刪掉。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利奇和那個認識的人打個招呼之後,走出了帳蓬。
帳篷外夜深人靜,不過遠處仍舊可以看到火光,卡斯莫利納還在燃燒。
利奇張開他的「界」,把四周全都籠罩起來。
「你肯定聽到我們剛才的閒聊,他們都不想再打下去。」利奇輕歎一聲,他雖然想要證明自我,但他同樣不希望戰火在這片土地上雄續燃燒。
「你打算和談?」莉娜問道。
「這是不可能的,瓦雷丁和蒙斯托克之間已經是死仇,絕對沒有談判的餘地,這兩個國家只有一個可以存在。」利奇苦笑著搖頭。
他對這一點最清楚。如果談判絕對不會有任何結果,因為兩邊的分歧肯定會很大。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莉娜有些糊塗了。
「還能怎麼辦?我們已經蠃了,而且是徹底羸了。」利奇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此刻在他的腦子裡已經有了完整計劃,那不是幕僚團幫他謀劃的方案,而是他自己想到的,然後由蘇珊幫忙完善。
蘇珊雖然對政治不熟悉,但古往今來解決問題的辦法就那麼幾種,所謂的政治智慧只不過是經驗的積累罷了。論經驗,有什麼人能比得上蘇珊這部智腦?她儲存著太古和當今前後兩代文明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