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 第十六折 逾子之牆,明棧秋霜

  黃纓「啊」的一聲掩口輕呼,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時無語。在座諸人似也覺得此問太過,雖無一開口,氣氛卻有些尷尬。獨孤天威老大沒趣,揮手道:「好了好了,既然你會那撈什子「道玄津」,且試一試。」

  「小人遵命。」

  他繞過檀座,料想橫疏影的面色定然不善,索性快步低頭,不敢多看。

  打第一眼見到阿傻,耿照便覺有一股說不出的熟悉。那是他從小看熟了的、總是從姊姊秀麗的面龐間不經意洩出的泠泠寥落,獨自被遺棄在悄然無聲的世界裡,比孤獨還要寂寞。

  耿照定了定神,慢慢對阿傻比了幾個手勢。

  「你……懂……這……個麼?」這是當年他對姊姊「說」的第一句話。仍是垂髫少女的姊姊耿縈掩著口,眉眼間迸出的那股子驚喜是之前從來都沒見過的。從此,耿照便迷上了這「道玄津」的密語把戲,學得比誰都起勁;短短幾月工夫,已比耿老鐵還要流利許多。

  到後來,他還學了許多不三不四的東西,那些從中興軍退下來的老兵一個比一個無聊,淨教個幾歲大的小毛孩用手語罵粗口。「你再亂說,我不睬你啦!」十來歲的少女對這種事最是敏感,耿縈羞紅小臉,又好氣又好笑,卻只捨得拿嫩柳條輕輕抽打他:「誰……讓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渾話?」

  隔著鄰院的牆籬笆,那一排老兵笑得咧開滿嘴爛牙,全都一臉無辜。

  他從回憶的渦流中倏爾清醒。阿傻面無表情,連彎曲抓握都不太方便的手指笨拙地比劃著,讓人看得忍不住心痛。「我懂。」

  「你……叫……什麼名字?」

  阿傻搖搖頭。「我無法說。」

  「為什麼?」耿照不覺皺眉。

  「我的仇人……」阿傻比劃著,渾身忽然顫抖起來:

  「奪走了我的名字和姓氏。我,沒辦法跟任何人說。」

  耿照一凜,將對話翻譯了出來。

  獨孤天威聽得皺眉,連連搓手,大聲道:「你同他說,有本侯給他做靠山,叫他什麼都不用怕!我倒要瞧瞧,是哪來的狂妄匪徒,居然連人家的姓名都能奪走,又是怎生個奪法兒!」

  耿照領命,轉頭望著阿傻。阿傻能讀唇語,深呼吸一口,顫著指尖緩緩比劃。

  「我家住北方,世世代代守著一片莊園,家中頗為殷富。在我之上,還有一位兄長,身體健壯,能繼承家中藝業。所以,我雖然從小聽不見,成長的過程中卻無憂無慮,父親慈祥、兄長友愛、鄉里樸實;家父憐我自幼體弱,未曾教我習武,只聘西席先生教我讀書。」

  「且慢!」獨孤天威舉起手來。「你說有兄長承業,又說父親並未讓你習武……莫非,是出自武林世家?」阿傻點了點頭。這一頷首,席間頓時一片低呼,任誰也想不出,近十年來東海道北方有哪個武林莊園遭逢不幸,致使子弟流落江湖。

  胡彥之周遊天下,閱歷頗豐,見獨孤天威投以詢色,仍是搖了搖頭。

  獨孤天威把手一揮。「說下去。」

  阿傻繼續比劃,耿照逐字逐句翻譯,絲毫不敢大意。

  「我十歲那年的嚴冬,家父在山下撿到一位年輕人,他昏倒在雪地裡,只差一點便要凍死。

  「家父將其救回,見他眉清目秀、氣宇軒昂,很是喜歡;問他來歷,那人只說:「我家住南方,父母見背後家道中落,遂將祖屋賣去,籌些銀兩,欲往北方經營毛皮生意。不想中途遇見盜匪,慘遭洗劫,僅以身免。若非遇著莊主,怕已長埋雪地,客死異鄉。」家父便留他在莊中暫住。」

  那人在阿傻家中住了半年,阿傻的父親很是喜歡他,閒暇時點撥他幾路家傳的刀法武功,年輕人學得又快又好。

  「可惜你年紀已長,未打好根柢,錯過了修習內功的上佳時機。若非如此,我便收你為徒,如能痛下十年苦功,日後成就不可限量。」阿傻的父親為他感到可惜,年輕人卻說:「我視莊主如再生父母,已決心長侍在側。名聲、技藝於我如浮雲,有甚惋惜?」

  阿傻的父親大喜,遂收他為義子,讓年輕人與阿傻的大哥敘過了長幼,行兄弟之禮。那人自稱二十二歲,阿傻的大哥年方二十,算將起來,阿傻兩兄弟還要喊他一聲「義兄」才對。

  「奇怪!」故事聽到這裡,獨孤天威忍不住掏掏耳朵,皺眉道:

  「那人說話的口氣……咦,怎麼挺耳熟的樣子?就是什麼什麼如浮雲那邊?」

  「世上有些口蜜腹劍、人面獸心的東西,說話就是這樣了,城主毋須理會。」

  「胡大爺說話,怎就是這麼有道理!來,干它一杯!」

  兩人隔著金階一搭一唱,又直起脖子,痛痛快快幹掉了一大壺。

  黃纓假裝沒見師姊蹙眉的模樣,很捧場地掩口嘻笑,一邊冷眼觀察:東席之上,撫司大人遲鳳鈞神色挺尷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對面的獨孤峰則是一臉鐵青。那個叫什麼南宮損的糟老頭兒從頭到尾垮著一張瘦臉,倒是岳宸風神色從容,自斟自飲,豪闊的嘴角抿著一抹莫測高深的笑,誰也看不出他心中想什麼。

  橫疏影含笑一瞥,暗示耿照趕快繼續。

  「……那人在我家住了一年多,家父對他非常信任,見他的武藝無甚長進,卻頗識詩書,漸漸將錢糧田產等交他打理,他也經營得有聲有色。我大哥愛武成癡,鎮日在莊裡練功,平日極少露面,現下有了那人幫手,也樂得輕鬆快活。

  「不久,家父因病逝世,家兄繼承了莊子,想將家產分一些給他,那人堅持不肯收,說是要幫先父守孝,長住祠堂之中;一晃眼,便過了三年。三年期間,那人從來沒離開過我家祠堂。吃、住都在祠堂裡,每日為先父誦經祈福,風雨不斷。」

  黃纓忍不住說:「咦?這人還挺孝順的呀!我還以為他是壞人呢!」

  染紅霞低聲道:「別插嘴,還沒聽完呢。」心中疑問卻與小黃纓同。眾人見阿傻的慘狀,直覺「那人」定是窮凶極惡的匪徒,一路聽來,居然是個殷篤老實的孝子,雖無血緣之親,守孝卻更甚於親兒。

  阿傻面無表情,滿佈傷痕的手指顫抖著。

  「鄉人也是讚譽有加,漸漸不把他當成螟蛉子,都管叫「大爺」。我大哥的胸襟豁達,一點都不在意,便問他有什麼打算。那人說:「我在南方還有些親戚,想回去看一看,順便賺點錢回來。」我大哥給了他幾百兩銀子,親自送出幾十里路,要他早些回莊、路上小心什麼的。鄉人見狀,又開始傳出流蜚,說他肯定遠走高飛,吞沒了銀子不再回來。

  「誰知過了大半年,他真回來了,將幾百兩的本錢翻了幾翻,載運金銀珠寶的馬車比走的時候還要多出一倍不止;除此之外,還帶回一位很美麗、很美麗的姑娘。

  「那人介紹說:「她是我遠房的妹子,姓明。因父母雙亡,流落街頭,幸虧被我遇上,否則路上盜匪甚多,後果不堪設想。」我大哥對那美麗溫柔的明姑娘十分傾心,不久之後娶她為妻,明姑娘便成了我大嫂。

  「我大哥成家後,給大嫂照顧得無微不至,武功練到了頭,覺得沒什麼意思,見那人操持家業十分出色,事業心漸強。大嫂也鼓勵道:「男兒志在四方,大丈夫若屈居故里、守著祖產,豈非讓眾人笑?」於是,大哥開始學著出門做生意,起初走得不遠,一、兩月便能回來;後來生意做大了,一年中倒有七八個月不在家,把莊子全委給那人打理。」

  獨孤天威聽得雙眼一亮,手撚鬚莖,嘿嘿笑道:「我懂啦。好你個小淫婦,十之八九要偷漢!人說「悔教夫君覓封侯」,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哪有拚命趕丈夫出門的道理?本侯明鏡高懸、烈目昭昭,一眼便瞧破了這點小心機!」

  黃纓忍笑道:「可我們也想到了這一處。」

  獨孤天威乾咳幾聲,轉頭道:「喂,你這故事稀鬆平常,半點不出奇。有道是:「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總歸一句就是你嫂子偷漢,而後謀財害命,弄死你大哥、霸佔家產,是也不是?」

  阿傻居然搖頭。

  這下輪到獨孤天威傻眼了。「所以……你嫂子沒偷漢?沒有謀財害命?沒聯合姘頭弄死你大哥,也沒霸佔家產?」他扳著指頭,每數一下阿傻便搖一次頭;四根指頭扳落處,舉座俱都詫然。

  「那……可真是奇了。」獨孤天威大搖其頭。「你這嫂子太怪,啥都不幹,合著是個懶婦。這種故事裡嫂子都是壞人,若非偷漢謀財、虐待公婆,便要拆散家中貌美小妹的娃娃親,賣與財大氣粗的黑心胖地主。」

  黃纓豎起拇指:「城主大人真是內行!敢情是偷買過幾個?」

  「「買」字拿掉,小丫頭。」獨孤天威哼笑:「想當年,本侯人稱京城第一佳公子,風流倜儻,哪家的美姑娘不是手到擒來?男人獵艷,講的只一個「偷」字。風月場中插標賣肉,還不是你買他也買,有甚稀奇?」

  胡彥之大聲叫好,兩人又勾肩搭背、喝了一通。

  橫疏影輕咳一聲,耿照會過意來,趕緊打手勢。

  「你的大嫂,究竟和你義兄做了什麼事?」

  阿傻黝黑乾瘦的面龐微微抽搐,神色十分陰沉。

  「我當時年紀小,沒想到私通,只是夜裡常見窗紙上有人影晃動,十分害怕。我與大哥、大嫂同住一院,下人們的住房與主院尚有一段距離,我與僕從們說起時,大家也總是笑我膽小夜驚,不以為意。

  「某夜,我實在怕得不得了,便去敲隔壁嫂嫂的門,許久沒有回應,我大著膽子推開門,才發現房中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我嚇得兩腿發軟,縮在角落裡一步也走不動,不知不覺睡著了。」

  阿傻夢中,仍是止不住的鬼影幢幢,深魘淺眠,時醒時睡;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半夜,忽見窗紙上映出一片女子身影,輪廓十分熟悉,卻是嫂嫂回來了。

  阿傻大喜,本想起身出迎,總算腦子裡還有一絲清明,心頭突地一跳:「我該怎麼向嫂嫂解釋,我在她房裡待了大半夜?」羞愧中隱有一絲血脈賁張的異樣,忙不迭地擁著薄被,躲進了床鋪底下。

  眼看一雙綠緞繡鞋輕盈地點入房中,裹著兩隻未著羅襪、踝圓趾斂的細白腳兒,裙擺搖曳,裙中漾著一抹幽香……阿傻屏息掩口,不敢稍動,忽見床鋪頂上伸來一隻鶴頸般的幼細皓腕,隨手勾去綠繡鞋,赤裸的腳掌擱上蓮墩,裸足十分纖長,形狀姣好,玉顆似的小巧趾甲染著彤艷艷的鳳仙丹。

  那近乎刺目的丹紅令阿傻驚心動魄。總是溫柔嬌羞、一徑含笑的大嫂,竟有雙如此嬌艷的腳兒,雪斂微蜷的玉趾配上鮮紅色的鳳仙丹,說不出的淫媚惑人。

  年僅十四歲的少年怔怔癡望。

  他的世界一向安靜無聲,現在,連視野都只剩床板到地面間的兩尺餘,但黑暗中那如魅似幻的景象並未停止。一條腰采解下床畔,接著長裙滑落,染有淡淡郁金的薄紗衫子、絲緞小衣、桃紅錦的綾羅抹胸……一件接一件隨手扔下。

  踏在蓮墩上的細長腳兒微一用力,支起兩條光裸筆直的腿,隨著腿主人的款擺前行,視界裡所見愈多——

  她的腿很細長,雪白的膝彎微露青筋,窈窕的雙腿曲線一到大腿之上,便顯出結實的肉感,連一絲余贅也無。梨型的飽滿雪臀在行走間繃出一團一團的肌肉曲線,腰上凹下兩枚拇指大小的圓痕,益發襯得臀丘高聳,挺翹處幾可置物。

  剝去了裙履的遮掩,他初次發現:大嫂是踮著腳尖走路的。

  每一步,都不經意地踩著筆直的一線,裸腿交錯、腰肢款擺,結實的臀股肌肉迅速而巧妙地束緊繃挺、釋放力量,慵懶卻又蓄滿勁力,猶如一頭敏捷的母豹,發散著危險誘人的魅力。

  她一絲不掛地站在銅鏡與木屏風前,皎潔的月光灑在完美的胴體上,回映著若有若無的晶瑩液光。阿傻注意到她烏黑的長髮攏在胸前,先前束髮的絲帶連同衣物一起解在地上,頸背的柔絲耷黏著微帶清藍的柔嫩肌膚。

  她一身是汗。

  意識到這點的同時,空氣中突然充滿了酸酸甜甜的汗嗅,帶著一股潮濕淫糜的氣息。那絕非如花香般柔和的氣息,而是更驕蠻、更尖銳的味道,呼嘯著從鼻腔穿刺入腦,瞬間毀去所有思考的力量。阿傻轉過頭,大口用嘴吞食空氣,夜裡貼地的沁涼滑入喉管,他稍稍回復知覺,才發現下身硬到發疼的程度。

  散落在床邊的衣物也帶著大嫂的體香和汗潮,濃烈一如催情的麝香貓。綠繡鞋上沾滿泥巴,還有細褌的褲腳和裙擺也是;然而,整座莊園的行道遍鋪青磚,這個家裡並沒能這樣弄髒衣鞋的角落。

  大嫂取了搭在屏風上的晨褸披著,又踮著步子,貓也似的走回床來。未繫腰帶、連對襟也沒掩上的薄紗晨褸,只鬆垮罩著玲瓏浮凸的曼妙胴體,什麼也遮不住。阿傻不敢再看,慌忙轉頭。

  (大嫂方才……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思緒還未運轉,那雙姣美的裸足忽然停步,就這麼蹲下來。

  敞開的晨褸間,女人雪白的小腹沒有一絲贅肉,捲曲的烏亮細毛覆著渾圓飽滿的恥丘,同樣濡著晶亮的水痕。再往下,便在腿根盡處,有兩瓣蛤脂也似的嫩肉更加濕滑,甚至沁出一抹液珠……

  大嫂帶著妖艷惑人的微笑,向他伸出小手。

  接下來發生的事,他再也沒向任何人說過。

  ◇ ◇ ◇

  回過神時,他全身赤裸,屈膝跪在床頂的香玉簟上,稚氣未脫的瘦白身軀擠在兩條結實美腿間,大嫂勾著修長緊致的小腿,用裸足摩挲著他腰臀股後,那細膩至極的膚觸彷彿珍珠磨粉,滑得令他忍不住仰頭,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

  她仰躺在寬闊的簟上,濃髮攤散、衣襟敞開,一對椒實般的尖翹圓乳高高賁起,膨大的乳蒂挺如幼兒的小指指節,脹得櫻紅之中微微透出珠紫,宛若熟透欲裂的紫葡萄。

  大嫂始終帶著笑,時而俏皮、時而嫵媚,偶有一絲透出端莊秀顏的羞怯欣喜,就像他頭一回見到她時那樣。

  這令阿傻覺得心安,可以忍著心怯,不跳下床奪門逃跑。

  她一手握住他充分勃挺的下身,靈巧地套弄滑動,抿唇吃吃笑著,入手的瞬間略顯吃驚,隨即露出讚許的神色,咬唇的模樣似有一絲靦腆;另一隻柔荑卻拉他的手,導引到自己腿心,熱烘烘的嫩瓤中又濕又滑,會一縮一縮夾人的膣肉卻爽脆柔韌,印象中只有鮮切出水的上等淮山可比,但梨似的新切淮山片兒又不如她的柔嫩濕熱。

  他掏著掏著,指尖忽被一圈緊肉吸吮,拉出一條晶瑩液絲,足牽了四、五寸猶未斷絕,漿膩處更勝淮山。

  大嫂壓下膝蓋,挺起包子似的雪白恥丘,跨間線條柔媚的肌肉束緊。這個動作令股間加倍凹下一處美麗的三角谷地,幼指般的陰蒂剝出尖兒來,鴨梨似的陰部渾圓飽滿,淺褐色的陰唇猶如對剖的梨片,微微裂開一抹蜜縫。

  她雙手握著他的彎長,一點、一點吞入其中,緊箍著肉莖的琥珀色嫩肉間,逐漸擠出荔汁似的半透明漿水。

  「慢……慢點!好孩子。」她紅菱似的唇瓣歙動著,朦朧的眉眼一會兒揪著一會兒笑,隨著他的前進不住顫抖,似是有些吃不消;直到全根盡沒,才長長吐了口氣,瞇著眼喃喃笑道:

  「海兒……真是好長呢!好硬好硬,都……都頂到我肚子裡啦!」隨手往平坦的小腹上一比劃,雙頰酡紅,嬌憨的模樣簡直就像天真的小女孩,又媚又癡。

  阿傻難以自制地馳騁起來。

  初時動作還十分笨拙,但大嫂的泌潤委實太過豐沛,每一深入,都能清楚感覺勃挺的杵身從無比緊湊的膣裡擠出一注漿水。兩人股間如飛泉噴濺,不唯臀股菊門,連小腹、胸口都濕漉漉的,進出暢快無比,幾欲失速。

  他的世界裡安靜無聲,但交媾的激烈,卻能從劇烈的撞擊、抽搐般的顫抖、飛濺的汗水愛液,以及膣裡刨刮出來的濃烈氣味清楚感受。

  女人細白的雙手揪緊枕頭、揪亂了玉簟錦被,掙扎似的扯下了繫起的紗帳,還試圖攀上他的脖頸。他卻昂起上身,只讓她撲抓他單薄的胸膛,留下無數紅艷爪痕——

  看不見,就聽不到。看著她苦悶地扭動身體,渾圓挺聳的乳房在撞擊之下不住打圈,仰著雪頸張口吐息,阿傻彷彿可以想像那銷魂蝕骨的呻吟。

  「好……好孩子!好孩子……」他讀著她的唇瓣,只能依稀辨別出這幾個字,其他都是難以想像的顫抖和扭曲,而膣內的緊縮已超過初初深入的童男所能承受——

  不過片刻,一股銳利的釋放感猛地貫穿怒龍、衝出尖端,阿傻撲倒在她汗濕的峰巒間,杵身如遭無數小手掐握,洩得難以自停,一時天旋地轉,眼前倏黑,竟然暈死過去。

  直到某種細膩的刮黏感將他喚醒。

  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大嫂美麗的嬌顏正埋首於他的腿間,丁香似的紅嫩舌尖輕刮杵莖囊底,從上而下,鉅細靡遺。紅菱似的小嘴輕啄著龍首,小舌勾捲著舐去尖端沁出的一點乳漿,沾滿香唾的肉菇晶亮亮的,從櫻桃小嘴裡牽出一小條液絲,模樣分外淫糜。

  這是作夢也想不到的美景。

  須臾間,阿傻又勃挺起來,發育過人的杵身又細又長、彎翹如刀,色澤有如上好的肉玉瑪瑙,通體光滑,渾無半點青筋。他一出生便行割禮,自幼有僕從伺候洗浴,肉菇十分潔淨,形狀略微寬扁,前端卻異常尖翹,猶如筆腹。

  大嫂跨上他的腰,握著肉玉白龍緩緩坐下,阿傻頓覺整條長物陷入緊湊的羊腸小道,彷彿是一枚枚大小不一的肉環圈就;蹲坐一半,一條白漿顫湧著擠出蛤口,沿著杵莖淌下股溝,菊門一陣濕涼。

  她慢慢坐到了底,腿股不自覺顫抖起來;兩人同時閉目昂首,吐出一口長氣。

  他緊盯著她美麗的臉孔、高聳的胸脯,以及結實的小腰,捨不得稍稍移目。這次她搖得極緩,有力的腿肌慢慢上下挺動,宛若剽悍的騎士;汗珠不住在起伏有致的胴體間滾動迸散,濺得他一頭一臉都是。

  兩人接合處,鮮腥的交媾氣息擴散開來,與潮汗、體味混一,嗅來格外催情。

  這女人……是他大嫂。是他所敬愛的兄長的……妻子。他倆拜過天地之後,便只有大哥能在這床、在這片溫涼的玉簟之上,盡情享用這具嫵媚誘人的嬌美胴體,像此刻這般,像要揉碎她的身子似的,箍著那桿骨肉勻停、結實有力的薄薄腰兒,用力往上挺聳……

  從她踏入莊門的第一眼,阿傻便愛上了這名美麗的女子。

  那麼溫柔、那麼害羞,那樣和氣的笑著,還刻意放慢了講話的速度,好讓他能夠讀懂她姣好的唇……大哥與那個人議定婚期,決定娶她進門,卻拖延著不與他說,一直到莊客們開始張燈結綵、大批紅綾喜幛都送進莊裡,才踅到書齋找他。

  那書齋是他打小讀書慣的,四面掛上磨亮的銅鏡,如同他的寢居一般,方便目光一移,便能掌握各處動靜。「阿海,我與義兄商量過啦,打算後天迎娶明姑娘過門。以後,她便是你的嫂子了。」

  阿傻猛然抬頭。

  對牆鏡裡,映出傷獸般的錯愕神情,臉孔有著十四歲稚氣未脫的生嫩輪廓,深沉的表情卻一點也不像孩子。獨自活在無聲的幽暗世界裡,興許讓時間變得漫長,人間一天,幽界一年。

  那是從小到大,大哥唯一一次不看著他說話。

  洞房花燭夜後,阿傻足足失蹤三天,回來時變得更陰沉也更冷漠,埋首書堆的時間更長,無論誰說話他都閉目不看,生活裡只剩下卷牘而已。頭一個讓他軟化的,居然還是明姑娘——

  旁人都說:「小少爺最聽嫂子的話了。正所謂:「長嫂如母。」莊主夫人這般溫柔嫻靜,待人親切和氣,難怪三少爺也服服貼貼哩!」殊不知最刺人的,恰恰是「嫂子」二字。

  後來,大哥經常出門,便是回莊也少與他閒話。

  ——因為奪人所愛,心中難免有愧麼?

  腰上的女子忽然弓著背,身子大抖起來。緊湊的嫩膣如聞號角,忙不迭地收縮起來。阿傻發狠似的一下一下往上頂,漸有一絲洩意。

  (他們歡好之時,她是不是也這般盡興忘我?)

  (她也像緊夾著我一樣,拚命吸吮著大哥麼?)

  (你如不想嫁他……為什麼?為什麼不等我!)

  驀地會陰一酸,胸中積鬱欲狂,他猛然仰頭張口,一股強烈的震動自丹田直衝喉頭,似有音波貫出。大嫂摟著他的頸子,將香潤涼滑的小舌頭渡入他口中,兩人忘情吸吮、津唾交流,吻得悱惻纏綿。

  熱吻片刻,她轉頭輕嚙著他的耳垂,兩人交頸相擁,紊亂的濕發垂在他面上,只幾綹柔絲黏在鬢頰邊。

  阿傻用初生的幼嫩胡根摩她頸側,雙手捧著兩隻尖翹椒乳,恣意揉捏,只覺耳蝸裡頻頻震動,濡濕著顫抖的噴息。正要起身親吻那對美乳,肩上忽被她雙手一壓,寬肩薄腰的玉人奮力支起身,翹臀挺動,重重刮套著肉莖,腰腿卻大顫起來,小手緊緊捧著他的臉,香汗淋漓的美艷臉蛋上透著一股狠勁,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他看清她的唇型:

  「插我……快些!我要海兒用力的插我,快!啊、啊、啊啊啊——」

  阿傻心尖兒一吊,笨拙地扣緊她的細薄小腰,小腹奮力撞著股間凹陷,又彎又長的肉玉白龍急聳,猛被膣肉一掐,熔漿似的爆出大股熱流!

  他射得渾身抽搐,彷彿被掏攫一空,興許是二度洩身,這次並未因此昏厥。

  她雙手按他腹間,撐起曲線玲瓏的嬌軀,挺著背翹起雪臀,深吸一口長氣,彷彿被射得心魂欲醉,神識貫出天靈,直飛向九霄雲外。

  豈料這一口氣竟是無休無止,阿傻被她滑膩的小手按壓著骨盆內側、腿腹相交處的「衝門」要穴,又濕又緊的膣腔持續收縮,似要將還未消軟的肉莖掐斷。體內有什麼東西不斷從馬眼被抽線似的汲了出去,轉眼洩意變成尿意,尿意又成了燒灼針刺、欲出不出的疼痛感。

  阿傻被她夾得懸腰離簟,痛苦中摻著說不出的爽利快美;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極舒服的陰涼濕潤忽自交合處瀰漫開來,柔若無骨的小手彈棉花似的拍打著他胸腹四肢,那股陰潤之氣便像水一般流入四肢百骸;靈台一清,週身毛孔無不舒暢。

  大嫂捧著他的臉,又回復成他熟悉的溫柔甜美,美麗的面龐似乎更加容光煥發,紅彤彤的雪靨籠著一層淡淡光暈,益發明艷動人。

  她輕啟朱唇,溫柔指揮:「吸氣——吐氣——乖!這才是好孩子。」阿傻依言而為,還插著嫩穴的肉莖慢慢昂揚,撐得她又深又滿,顫抖著又溢出一小注漿滑。

  天明以前,他一共要了她五次。

  直到精疲力竭、暈死在她身上為止,兩人試過許多淫艷的姿勢,她赤裸裸地趴在床頭,如小母犬般任他挺槍挑弄;將一雙細腿架上他肩頭,被插得欲死欲仙,汁水淋漓的股間一覽無遺,白嫩的小腳兒除了汗澤體香,還有一股淡淡的青草與泥土氣……

  阿傻不想探究了。在那個當下,他覺得自己已是堂堂男子漢,不必等待時光,就能與大哥爭奪心愛的女子;他擁有她身體每分每寸,一次次把種子播進她嬌嫩無比的身子裡,在最私密、最媚人的蜜壺禁地滿滿插上佔領的旗幟。

  從那天起,十四歲的少年彷彿著了魔,夜夜溜進大嫂的空閨,恣行著香艷荒唐的侵略攻堅,一遍又一遍玷辱弄髒美麗嫂嫂的嬌貴肉體,樂此不疲。

  ◇ ◇ ◇

  耿照目瞪口呆。

  阿傻一反先前的畏縮彷徨,冷靜、鉅細靡遺地陳述,彷彿在刨挖一塊永不結痂、發出惡臭的腐爛傷口。震驚不過短短一剎,耿照忽有些明白過來,那並不是會令他感到陌生的凝重表情。

  耿縈是溫柔善良的女子,樂觀開朗、待人親切,龍口村裡沒有人不喜歡她,也鮮少嘲笑她先天上的不便;即使如此,姊姊還是會不經意地露出那種寂寞的表情。

  很多時候,人只是想替自己找個出口而已,不為別的。

  「這段你若不堅持,」耿照對他打著手勢:

  「我便不加轉述了。只說你嫂嫂曾深夜無故外出就好。」

  阿傻面無表情,不置可否,活像一尊燒燬的半朽木雕。

  獨孤天威皺眉道:「他比了老半天,你便只翻這兩句?」

  耿照不想說謊,乾脆避重就輕。

  「啟稟主上,「道玄津」不比口語音義,不是一個字對一個動作,有些表意比文字言語便利,有些卻比較麻煩。適才阿傻所言,明白說來的確就是這樣的意思。」

  獨孤天威失笑:「那用手語吵架,當真吃虧得緊了。若比了老半天也不過是「干你娘」三字,還不如打上一架省力些。」

  阿傻看了他一眼,神色一貫木然。

  那夜之後,大嫂人前一如往昔,還是那樣親切溫柔,夜裡卻熱情奔放,宛若變了個人。

  夜夜需索,就連成年男子都吃不消,即使阿傻天賦異稟,仍要睡到下半夜才醒;中夜摸黑過去,大嫂總是赤條條的躺在玉簟上等他,兩人恣意求歡。而阿傻的體力似乎越來越好,他猜想是自己逐漸長大的緣故,躊躇滿志,也不覺有異。

  快活的日子不知不覺過了兩個月。

  她的胴體無處不美,舉手投足媚態橫生,彷彿天生就為了交媾,無論怎麼抽差、如何摧殘,美膣的緊湊度絲毫不減,精關一洩便如長泓千里,直要把人啜暈過去。倒不是床笫之間樂趣消退,阿傻越發覺得自己是大人了,冷靜一想,開始對嫂嫂那夜的去向起了疑心。

  一日,他故意睡足了午覺,自上半夜起假裝熟睡,果然子時一到,鄰室的嫂嫂便掩門外出,臨去前還刻意在窗外窺看一陣,怕驚動了他。

  阿傻摸黑跟蹤,發現嫂嫂居然來到後山與那人會合。兩人在山林隱密處埋藏了鋤頭、繩索等工具,取出後找定目標,開始掘起墳來。

  「掘墳?」

  黃纓失聲驚叫,差點沒跳起來。一陣涼風吹進望台,平添幾許鬼魅陰森。

  阿傻點了點頭。

  「深夜林道漆黑,難辨方位。我偷看了好一會兒,偶見照明用的火炬掠過墳頭石碑,才發現是我祖爺爺的墳。那裡我每年清明都會去,漸漸認出週遭環境。」

  令人震驚的還不止於此。阿傻祖爺爺的舊墳,還不是嫂嫂與那人挖掘的第一座,她們是由新而舊,一路挖將回去;倒推其進度,阿傻與大嫂做出亂倫逆舉的那一夜,她們開挖的正是阿傻亡父的墳墓。

  他不動聲色,翌日借口出外踏青,往後山進行調查。經過一個多月的仔細搜索,終於確定周山十一處祖墳中,已有半數以上遭兩人掘開,填掩堆砌的痕跡還很新;便在這一月之間,阿傻的曾祖爺爺、太曾祖爺爺的墳也都糟了毒手。

  「她們肯定在找東西,但我不知她們要找的是什麼。」阿傻比劃:「為免打草驚蛇,除了繼續監視她們的行動,我不敢同別人提起,也沒想逃走,表面上裝得平靜無事,等我大哥回家再做打算。這一等又等了半年。」

  耿照望了他一眼,心中忽有所感,似憐憫、似遺憾,更多的卻是疑惑茫然。

  這半年之中,阿傻和嫂嫂的私情,是否因此而中斷?答案自是否定的。為了不讓兩人心生警覺,一切都必須維持原狀——阿傻或可這樣說服自己,其實更無法抗拒的是肉體的誘惑。

  經過紅螺峪之後,耿照很清楚自己並非聖人,也深深瞭解與女子合歡之樂。若然換成自己,面對的是染紅霞或黃纓其中之一的話,他完全沒把握能夠抗拒誘惑。知道大嫂與義兄圖謀不軌,阿傻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夜夜與嫂嫂荒唐淫樂?

  耿照很難想像,十四歲的失聰少年要如何承擔這一切。

  然而阿傻的莊主大哥返家後,事情的發展卻急轉直下。

  他接獲莊客密報,說夫人房中夜夜都有男子進出,又與大爺過從甚密,想是兩人有什麼私情,莊中早已傳得沸沸湯湯,只是不敢教二少爺知曉。阿傻的莊主大哥找了妻子與義兄對質,兩人居然供認不諱。

  「她嫁你之前,已是我的人啦!只是謀奪你的家產,想栽個便宜老子給你做,隱忍至今。」那人冷笑:「你辨不出新鞋舊鞋便罷,沒想在床上也不怎的,要如何擄獲女人心?」

  阿傻的莊主大哥氣瘋了,但畢竟還是愛著美麗的妻子,咬牙道:「兄弟一場,我也不為難你。過去事一筆勾消,你且離去,此後莫踏入東海一步。如不遵從,休怪我刀下無情!」

  那人哈哈大笑:「你怎不問婆娘,她想跟的到底是誰!」

  阿傻的大嫂說:「以我的美貌,當匹配蓋世英雄,不嫁趕車做買賣的行商。你繼承武林名門,不求發揚家業、技壓群雄,反而去幹那市井營生,我深以為恥。除非你證明自己強過了大爺,否則我寧可跟他,好過跟你這個窩囊廢!」

  阿傻的大哥怒道:「我好歹也是練武之人,還沒不要臉到去欺壓尋常百姓!我練了十幾年的上乘刀法,他於武功只懂些許皮毛,你說這話,莫非是要他的命?」

  那人冷笑:「你莫叫莊客一擁而上,人多欺負人少,我怕甚來?」

  阿傻的莊主大哥受激不過,只是一想到先祖累世俠名,斷不能壞在自己手裡,堅持不答應與他決鬥。那人見他如此忍得,大搖大擺帶阿傻的大嫂離開,阿傻的莊主大哥也不許憤怒的家丁莊客留難,眼睜睜看二人揚長而去。

  阿傻兄弟倆嘴上雖不說,心中俱都是千刀萬剮;時日一長,阿傻的莊主大哥益發思念嬌妻,數月間好生消瘦,整個人褪去一圈皮肉。忽有一天,一名文質彬彬的書生登門求見,自稱來自「秋水亭」。

  「我知道這個地方,是專門讓人決鬥的。」阿傻的大哥蹙眉道:「我家世代長居雪域,甚少過問江湖事。貴門專程遣使,意欲何為?」

  使者說:「是這樣。有人到沉沙谷折戟台掛牌求戰,指名七天內欲與莊主一決高下,按照敝門主人定下的規矩,特來邀請莊主應戰。」報上掛牌之人的姓名,竟是那人。

  阿傻的莊主大哥道:「你回去同你們門主說,武者不與常民相鬥。我一早便拒絕了此人挑釁,以後也不欲理會,請貴門勿受所托,避免困擾。」

  使者說:「我明白啦。我這就回報台內,相信莊主日後也不會再受其打擾。按照秋水亭的規矩,掛牌求戰之人,須以一件等值的物品為代價,對方若應允接戰,此物將歸秋水亭所有;如超過期限仍不能成,則退回原主,解除掛牌契約。

  「而一物不能兩寄,前度約戰不成,二度掛牌時便須增加質押,以防有人以一物長期掛牌,既拖累了本門的聲譽,又無端消耗人力物力,造成雙方困擾。除非那人還能拿出更有價值的寶物抵押,否則莊主此番拒戰,秋水亭通常不會再受理那人二度掛牌。」

  阿傻的莊主大哥聽得有趣,又問:「秋水亭名聲雖好,卻要如何邀人赴戰?如非必要,誰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使者解釋:「莊主所言極是,敝門定下規矩收取質押,為的正是這點。掛牌之人所付的代價,多用於邀請對手應戰之上,敝門非為圖利,只想做公證而已。」

  「原來如此。」阿傻的莊主大哥好奇道:

  「那人掛牌之時,抵押的又是什麼物品?」

  使者微微一笑。

  「是一位極為美麗的女子,名叫明棧雪。」

  ◇ ◇ ◇

  「那廝拿你嫂子做抵押?」黃纓驚叫。

  阿傻陰陰點頭。

  獨孤天威怒道:「簡直混蛋!這與拐子有什麼分別?」轉頭對南宮損叫囂:「好你個老渾球哇,居然敢拐賣人口!還想辦撈什子競鋒會,不必啦!這下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說的?」

  南宮損肅然道:「獨孤城主,秋水亭一年數百乃至數千場決鬥,老夫近年鮮少親與,若無詳細時間、事主姓名等,核對過敝門文書,不敢妄稱有無。老夫只能擔保:以今日秋水亭在天下武林的地位,若受此質,必有接受的道義與理由。否則劍決生死事,誰肯交付秋水亭?」

  眾人一聽有理,獨孤天威氣焰頓消,摸摸鼻子喝酒。

  耿照解譯阿傻的道玄津手語,繼續道:「我大哥先是十分生氣,想了一想,忽然問:「我若答應決鬥,可否以這名女子為代價?」使者面露難色,也想了一想。」

  當日在山莊,秋水亭派來的書生使者思索片刻,回答道:「莊主,人是活物,不比刀劍金銀,敝門若轉了給莊主,與販賣人口何異?傳出去須不好聽。這樣罷,不若莊主也抵押一物,將此戰的抵押品明姑娘換去,我們就當作沒這件抵押。

  「明姑娘目前正在沉沙谷作客,敝門奉為上賓,不敢怠慢;莊主戰後,不妨親至敝門雲客居,勸說明姑娘同去,在文書記錄上,此戰的代價便是莊主所質之物,決計不現「明棧雪」三字。莊主以為如何?」

  阿傻的莊主大哥想了一想,聽來似乎不壞,點頭道:「如此甚好。依先生之見,我該押什麼比較好?」

  使者道:「明姑娘天香國色,世所罕有,敝門才接受為質;要換掉這件抵押,不能用金銀俗品。我聽說貴莊藏有一柄稀世寶刀,傳落百年、削鐵如泥,以此刀為質,可抵絕代佳人。」

  阿傻的大哥怫然不悅。

  「荒唐!家傳寶刀,豈可輕易與人?」

  「莊主有所不知。」使者勸道:「莊主若然得勝,便可優先以微薄的報酬購回所質,按秋水亭的規定,鐫有大匠落款、屬名世器物者,至多得以百五十兩白銀購回。相對於時價,這筆花銷可謂聊備一格,不過形式而已。莫非莊主不捨得?」

  阿傻的莊主大哥心中一算,百五十兩的確是便宜,這秋水亭果是公證事業,非是市儈斂財,於是一口答應下來。

  阿傻年紀雖小,卻不像兄長那般寬心,隱約奇怪:那人的武功只得先父的一點皮毛,為何一意求戰?秋水亭的換質建議十分複雜突兀,似應深究其背後的動機;還有她們倆深夜挖墳的目的……總之,每件事都透著古怪。

  但大哥不聽他的勸告,笑著說:「我一定把你大嫂帶回來,讓我們一家團聚。你別擔心。」阿傻心底一抽,不禁低頭,胸中像是打翻了五味醬,說不出什麼滋味。

  ◇ ◇ ◇

  「不用問,你大哥肯定是輸啦。」獨孤天威大笑:

  「哪有這麼笨的人?人家一直要的東西、死命想著你這麼去做的,肯定有詐!說不定那廝是個絕頂高手,躲在你家扮灰孫子,等的就是上場一刀、將你兄長了帳!」

  「我大哥最後是輸了。」阿傻靜靜比劃。

  「臨上場前,大嫂和他見了一面,悄悄在他耳畔說幾句。我大哥那樣溫和的人,卻陡地變了臉色,決鬥時彷彿失心瘋,發狂也似的猛砍猛劈,招招欲置那人於死地;據說那人起先居於下風,後來越打越見章法,使開一模一樣的刀路,在最後關節險勝我大哥一招。

  「我大哥怔怔發呆,連那人當著他的面、拿出一百五十兩買走了家傳寶刀也沒反應,大嫂也隨那人去了。那人笑著說:「你若不服,我再給你個機會。你回家苦練半年,再到秋水亭來掛牌挑戰,我決計不躲不逃,等你把義父的刀給贏回去。」

  「我大哥回到家裡,發了一頓脾氣,把所有東西砸爛,還將莊客都揈了出去。後來,他每天除了練刀什麼都不做,家裡的僕役們十分害怕,都說莊主發瘋了,接二連三離開了莊子。大哥他,再也不和我說話……」

  耿照微微一怔,閉上了嘴。他忽然明白,阿傻大哥失常敗陣的原因。

  明棧雪——阿傻那有著美麗面孔、美麗胴體,以及美麗名字的嫂嫂——在臨上陣的前一刻,用世上最最惡毒的武器,揉碎了莊主大哥的心,令他悲憤欲狂。

  ——除了義兄,雪兒還偷了其他男人喲!

  ——那人夜夜都要我,令雪兒欲死欲仙,比義兄還教雪兒神魂顛倒。他……那兒又細又長,每一回……都像要扎進心窩子裡,好……好尖好狠、好麻人,好……好爽利……

  「你的好弟弟呀……」

  她微閉美眸,輕咬他的耳垂,似有幾分不捨、幾分回味:

  「真要插死雪兒了!」

  慘遭背叛的莊主大哥走上了心愛弟弟的老路,將自己的心封入幽冥。

  唯一支持他繼續下去的,就只有「取回父親的刀」這個強烈的信念。

  苦練半年之後,他親上沉沙谷折戟台,掛牌挑戰那個奪走一切的人。

  「莊主可有匹配此戰之,能物供抵押?」秋水亭的主事恭謹問道。

  他從衣囊裡取出一封黃柬。那是莊園的房地契,與寶刀一同,傳下十餘代;如今雖已破落,昔日舊人俱都星散,仍是他們兄弟倆最後的棲身之所。

  那人變得與半年全然不同,並非是華麗的衣飾或昂貴的玉扳指,更不是夜夜獨佔那再也不來觀戰的絕代麗人的滿足歡快,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懾人之威,踏步退敵、雙目如電,彷彿一動便會迸出無匹銳氣,剎那間將敵人一分為二……

  ——那一種,名為「霸氣」的可怕武器!

  日夜苦練家傳絕學的莊主大哥謹慎起來。

  這半年間,他所挑戰過的武林名家遠超過三代先人的總和,這才發現自己的刀法造詣堪稱上乘,經過無數實戰歷練後,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輸過;以「精純」二字勝過半路出家之人,是他自前次敗戰悟出的致勝關鍵。

  這一次,兩人比拚到兩百招後才分出勝負。

  在旁人看來,阿傻的莊主大哥招數精煉、內力沉雄,每一式勁發七分,還蓄三分後勁,其勢如猛虎,變招卻又不失靈動;雖無籍籍之名,堪稱當世一流刀客,比之半年前簡直判若兩人,左右觀戰無不稱奇。

  唯一失敗的原因,就只有對手太強而已。

  阿傻的莊主大哥難以置信,呆呆坐在場邊。

  那人取走了莊園,依舊撂下一句:「你若不服,三個月後,咱們秋水亭見。」

  而阿傻兩兄弟的厄運才剛要開始。

  一年後,阿傻的大哥——現在他不是莊主了——在沉沙谷的折戟台,輸掉了他們能想到的一切,銀錢、祖產、家傳器物……全都沒有了。縱使阮囊羞澀,每次提出的抵押越見寒酸,秋水亭總是爽快地答應,而那人絕對依約現身決鬥,然後瀟灑地取走盛在牌下紅盤裡的抵押之物,以極少、極少的金錢代價。

  阿傻的大哥並未變弱;相反的,除了名氣,東境幾乎找不到能在他刀下走過十合的刀客,他的刀越練越絕,越練越狠,那是一刀十屠、幾無可攖的決殺之刃,一旦出手便無法回頭。

  他無法取勝的理由只有一個。

  那就是對手委實太強,而且變強之速如有神助,竟還超過了他。

  漸漸的,那人在江湖闖出了名號。

  他手持阿傻父親的家傳寶刀、使的是阿傻家的不傳絕學,住在歷代先祖傳下的老宅莊園裡,重新聘過了莊客護院……

  他搖身一變,成為阿傻家這代唯一的血脈,是出類拔萃的、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出色刀客,擁有列祖列宗難望項背的驚人武藝。從前莊園附近的老鄉里都被趕走了,阿傻和他大哥的事根本無人知曉,更遑論遺忘。

  「阿海,我們……不能再等了。」

  不知從何時起,大哥又開始同阿傻說話,只是仍不看他而已。

  「我不知道能不能打贏他,那人的武功進境……快得只能說是邪門。」大哥沉聲道,小心啜著黃油葫蘆裡的小半壺劣酒——如果那種混濁的灰青液體能稱做「酒」的話。阿傻嘗過一回,嗆得連胃酸膽汁都嘔出來,滋味怕還比那酒水好些;除了烈得刮腸,簡直一無是處。

  「但我們不能再等了。再耗下去,他只會越來越難打。」

  大哥珍而重之的把葫蘆塞好,細細將葫蘆嘴、指掌之間溢出的酒汁舐乾淨,小心掛在腰際。

  以前莊子裡的老酒窖藏有許多百年佳釀,但阿傻的大哥滴酒不沾;這個癮,是這兩年餐風露宿時才養成的。「如果我死了,這仇便到此為止。你不懂武功,就當沒這些事罷;隱姓埋名,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就好。」

  大哥背了只方方正正的藍布包袱,提著一柄鋼刀。除了黃油葫蘆以及那身草鞋衫褲,他身上已沒有其他的東西。

  阿傻沒聽從大哥的吩咐逃命,悄悄跟著他來到沉沙谷。

  那人早等在台前,雙手抱胸,傲然睥睨,這幾年來他已隱然成為一方傳奇,百戰長勝、風采照人,益發不可逼視。阿傻遙遙躲著,谷中風刀不息,這麼遠的距離就算長耳朵也聽不見,但他眼力很好,竟能讀出唇型,恍若親臨。

  這兩年間什麼都變了。唯一沒變的,就只有秋水亭主事的謙恭有禮。

  「這一回,您還能押什麼?」

  大哥解下藍布包袱,露出一塊木紋蒼蒼的燻黑牌匾。那人眼睛一亮,含笑不語。

  「這是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哥望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你不是很想要麼?這回,我押的是我的姓名;你贏,從此這木牌底下的名和姓歸你,無論誰來問,你都是本家出身,貨真價實的岳家第十四世嫡長。這,夠不夠份量?」

  牌位的最角落橫雕著「十四世」的字樣,底下並排著阿傻和他大哥姓名的簪花小楷。

  那人笑道:「你早兩個月來肯定值,不過我近日才殺敗盤據環跳山的五帝神兵,降服人稱「伊沙陀之魔」的攝殺二律仙,身價暴增,一條姓名只怕不夠。你家也拿不出更多啦,不若湊一對兒罷?」

  大哥只當阿傻逃命去了,早讓他捨棄一切包袱別想復仇,答應得十分乾脆。

  「好。」

  那人點點頭,秋水亭的主事收起烏檀木牌,折戟台上只剩下兩人。

  塵沙蜂蠆暗黃天。阿傻的大哥拔出鋼刀,那人雙手負後,貯有家傳寶刀的烏木長匣立在台上,八十五斤的沉甸直視旗卷風嘯如無物,彷彿打入台基的一根鐵樁,連晃也不晃一下。

  「我很佩服你。」

  他揚聲笑道,雄渾的內力穿破風咆,彷彿說話的人就在耳畔。

  大哥只當是惡意嘲諷。近三場決鬥,阿傻的大哥所能撐過的回合數越來越少,倒數第三場走了一百零七招,第二場六十五招,三個月前那場只換過卅七招,便敗下陣來。

  阿傻的大哥不畏枯燥,將家傳的七式「殺虎禪」刀法練得精純,原本一式數變的刀招越練越少,最後每招只剩一刀。與那人以外的對手過招,他極少出過三刀的——第一刀「探玄」、第二刀「決殺」,第三刀可用「欺刃」或「石伏」,對強敵或騙或守。

  近日索性連「探玄」也不必了,出手便是「決殺」。一刀即勝,毋須纏夾。

  如此看來,與那人愈拼愈少合的現象,也不見得全是壞事。

  「「殺虎禪」這般枯燥乏味的刀法,你居然可以日復一日的練下去,還將它練得更加枯燥乏味,實在了不起。」那人朗聲笑道:「你以為,殺虎禪刀法便是《虎菉七神絕》的別稱、七式刀法便足以號稱七神絕麼?你們錯了!岳家十二代前的那些個老骨頭,通通都想錯了!」

  大哥雙目圓睜,緊握住鋼刀,咬牙切齒。

  「無行賊子!你還在說那大不敬的妄語!」

  「我沒騙你!」那人哈哈大笑,目中卻迸出囂狂的厲光,昂首道:

  「《虎菉七神絕》乃是當世絕學,指的是七套出神入化、境域不同的武功;你所學的七式殺虎禪,不過其中一部《虎禪殺絕》罷了;相較於七絕裡真正的高深武學,這部刀法只能說是七流之末!」

  「你胡說!」

  「我花了五年的時間,掘開你岳家歷代祖墳,挖遍虎王祠岳家莊的每寸土地,連虎林碑帖也沒放過,再加上你這兩年來不斷貢獻祖傳寶物,終於讓我找齊六部神訣;我的功力突飛猛進,便是七神絕功的最佳證明!」

  他大笑:「你已一無所有,若我所料無差,第七部神訣必藏在牌位中!今日敗你之後,便是完整的《虎菉七神絕》現世之時;你想不想,一窺岳家神功的真貌?」

  阿傻的大哥心頭一跳,忽然有些動搖。岳家歷代武藝不興,那廝卻憑空練就一身驚世絕藝……真正的《虎菉七神絕》,究竟有如許威力?

  那人便在這一瞬出刀。

  ——在「一刀」的境界裡,攻心始終為上。

  他以言語擾亂大哥心緒,等的就是這一瞬間稍縱即逝的精神破綻。

  烏木長匣一晃,潑墨一般的血練刀光穿破煙塵,正中大哥的胸口!

  阿傻的大哥驟爾回神,鋼刀一擋,七式殺虎禪中的「石伏」發動,攻的一刀對上守的一刀,快得難以置信——

  「鏗!」血刀穿身而過,身後刀痕迤邐,宛若沙中游蛇。凡鐵鍛造的鋼刀應聲而斷,餘勁所致,大哥猛向後彈,被斜斜劃開的胸腹間噴出血瀑,墜地染塵,逐漸被飄落的黃沙所掩。

  阿傻眥目欲裂,嘶吼著:「大哥——!」卻什麼也聽不見,只有劇烈的疼痛與共鳴脹滿胸臆。連滾帶爬衝出藏身處,大哥的屍體已覆著一片薄薄黃沙,難以辨位,反倒是潑濺開來的血池並未立刻消失,黏著滾滾黃沙四處流淌……

  決鬥台上,那人一手遮陽,一手輕輕一揮,隨行的爪牙們便朝阿傻撲過來——

  ◇ ◇ ◇

  「……後來,那人並沒有找到第七部神訣。他疑心我藏起秘密,便嚴刑拷打;又怕我洩漏這件事,用烙鐵和紅炭毀了我的雙手,讓我無法再寫字。

  「他將我流放到山林荒地裡自生自滅,雖未滅口,卻派一名武功高強的崑崙奴尾隨,我若想向別人洩漏身份,便將聽者殺死;若想練武報仇,便殺死我的師傅。如此過了六年,直到今天。

  「那人佔了我家在烏城山的莊園,持用我先祖傳下的寶刀赤烏角,以先祖創製的絕學《虎菉七神絕》揚名立萬,並以岳氏代代相傳的「八荒刀銘」稱號行走江湖。他自稱是亡父承先公的獨子、岳家第十四氏的嫡長孫,他剝奪了我與兄長的姓與名,卻以我大哥的名姓行世,蒙騙世人……」

  耿照語聲方落,阿傻猛然抬頭,木然的表情忽然變得生動。

  他那肌肉壞死萎縮、如同焦木的枯瘦食指往席間一比,雙眼迸出恨火:

  「……那就是你,岳宸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