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 第五章 泊陵魚毒

  敖灞正在播弄龍鱗盾,見到程宗揚從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老程,你幹嘛?」

  「救人!」

  「呸!」

  月霜首先表明態度。「別亂來啊!」

  敖潤拿起龍鱗盾追過去。

  「慌什麼呢!」

  老張邁開步子跟在後面。馮源也想去幫忙,但看到樓船離水面的高度,兩腿頓時軟了,只好在後面叫了一聲,「當心啊!」

  看到光明觀堂的船隻出事,程宗揚不驚反喜。自己正發愁沒辦法和小香瓜同乘一船,這麼巧給了自己一個機會。這時樓船已經駛進小湖,但樓船體積龐大、吃水太深,無法像小船一樣靠岸,中間還隔著幾十丈距離,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起,這幾十丈的距離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闖過去,何況還是水路。

  谷中突然傳來一個陰冷聲音:「過往的人聽著,泊陵魚氏在此!不相關的人統統滾開,免得送死!」

  敖潤倒抽一口涼氣,「魚家的人?老程,小心點!」

  程宗揚已經蹬住船沿,雙腿一縱,箭矢般落入水中,接著雙臂撥水,不管不顧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間的話音剛落,「呼」的一聲,柄重斧從山崖上飛出,朝船隻尾舵劈去。如果被重斧擊中保證尾舵當場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蛇的船隻立刻成了一條無法行駛的廢船。

  一個纖小身影從艙中閃身出來,那少女梳著雙鬢,容株豸16,正是昨晚上見過的穆嫣琪。她握著一對銀劍,抬腕一撥將重斧挑開,氣惱地嬌叱道:「泊陵魚氏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賠我的帆!」

  敷潤追上來:「老程,前面是誰的船?」

  「光明觀堂。」

  「真的?」

  敖潤叫道:「別蒙我啊!」

  「沒錯,昨晚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碼頭還診了一晚的病呢。」

  敷潤用力晃了晃腦袋,「這忙得幫啊!」

  I 群人影出現在山崖上,當先人穿著灰撲撲的長衣,雙手襯在袖中。長髮披散在肩上,眉毛彷彿脫落一樣稀稀落落。長長臉頰兩腮凹陷,透出暗青顏色,細小眼睛彷彿毒蛇。

  那人雙臂一張像只蝙蝠一樣疾掠下來。穆嫣琪正要招架,短劍剛抬到眼前時神情突然一怔;兩柄短劍只與重斧磕了一下,接觸部位多了一塊黑斑,像沾上墨汁般被染得烏黑,而且黑斑迅速擴散。

  有毒!穆嫣琪腦中生出這個念頭,手上卻猶豫一下,沒有立刻拋開短劍。差了這麼少許,手指彷彿突然被螞嬉咬了一口,已經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從袖中伸出,張手一撈,抓住穆嫣琪的脖頸,他烏黑指甲像鷹爪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頸雪白的肌膚,然株輕飄飄落在船頭,「本人魚無夷。」

  那人冷冷道:「光明觀堂的人有膽殺我兄弟,此時卻不敗出來嗎?」

  樓船上本來有不少人伸頭觀望,魚無夷這個名字一出來,幾名走江湖的漢子立刻縮回腦袋,接著看熱鬧的人散得乾乾淨淨,程宗揚道:「那丫頭怎麼招就被制住了?」

  「那可是泊陵魚家的無夷公子!」

  聽到名號,敖潤也打個突,低聲說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在魚家是僅次於家主的高手。」

  程宗揚喃喃道……「泊陵魚氏……聽起來有點耳熟……」

  老張也游了過來。「魚家是海上島民,為人最是睚訾必報,用毒又陰險,江湖中沒什麼人敢惹。不過他們泊陵離雲水遠著呢,光明觀堂好端端的怎會惹上他們呢?」

  程宗揚也在納悶。泊陵魚氏似乎在哪裡聽過,這會兒一時想不起來。一條長籐從天而降套住斷桅。跟隨魚無夷來的魚家子弟跳到岸邊,扯住長籐把船隻拖向岸邊。另外幾人指著水中道:「哪裡來的漢子?再不滾開,爺爺就不客氣了!」

  敖潤猛劃幾下,一聲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舉起龍鱗盾,一手拔出腰側的馬刀叫道:「雪隼傭兵圃在此!休得無禮!」

  「雪隼圃?」

  魚無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夠種,連我都敢惹!」?III :「魚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膽子夠肥,只不過大家都知道光明觀堂行醫濟世,從不在江湖上結怨。」

  「你是說我誣陷他們?」

  「在下不敗。」

  「你已經敢了!」

  魚無夷一聲冷喝,擲開穆嫣琪,張手朝敖潤抓來。

  敖潤退後一步,把龍鱗盾架在臂上。魚無夷本欲一爪擊出,在他那面輕飄飄蕩的薄盾上掏出幾個洞,誰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擋住。

  一片水光突然飛起。程宗揚在水中拔出鋼刀,左手攀住船沿,聳身躍出水面,右手鋼刀匹練般劈開長籐,接著左刀遞出帶著大片水花劈向魚無夷。

  魚無夷怪嘯一聲,五指張開鷹爪般擊出。飛濺的水花與他爪影一觸,立刻變得漆黑如墨,一滴滴彈射回來落在甲板上「嗤嗤」作響。

  老張搶身用盾牌擋住飛濺的毒液。程宗揚趁著魚家援手未到,自己人數佔優勢,雙刀擺攻向魚無夷的手掌。魚無夷左爪擊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長僅三寸的利刃,間不容髮之際,擋住程宗揚充滿爆發力的一擊。

  「叮」的聲,程宗揚長刀彈回,魚無夷的寸刃卻穩如盤石,顯示兩人實力之間的差距。

  在鋼刀被魚無夷寸刃彈回的同時,程宗揚刀收肘後,屈肘旋身,用後背朝魚無夷撞去。與此同時,真氣由陰轉陽,手陽明、手太陽、手少陽一一經剎那間真氣狂湧。魚無夷兩指拈刀,迎向他肘後露出的刀鋒,雙刃相交,他臉色猛然變,察覺這個不速之客真氣居然在瞬間由至陰轉為至陽;烈火般的真氣透刃而入,猝不及防下竟被震退半步。

  崖上魚家子弟紛紛躍下。敖潤放開魚無夷轉身抵擋,兵刃撞擊聲連串響起,一邊大叫道:「老程!當心!」

  魚無夷咳的一聲唾出一口唾沬,那唾沫一離口迅速變色,帶著一絲藍汪汪的光澤朝程宗揚刀尖飛來。

  程宗揚後背一彈,旋風般轉身避開魚無夷的毒唾,接著雙刀齊出,劈上魚無夷「臨!」

  程宗揚一聲暴喝,刀法愈增威勢。

  魚無夷修為雖勝一籌,但只罾指拈住一片薄刃也難擋這招以威猛見長的五虎斷門刀。不得已又退半步,左手爪出如風,硬奪程宗揚的刀鋒,一把破刀值不了幾個銀銖,程宗揚叫道:「想要給你好了!」

  說著手一鬆拋開雙刀,一邊叫道:「老張!」

  老張跨前一步單刀直劈,逼住魚無夷。魚無夷接連後退,身側露出一個狹小縫隙;程宗揚趁勢搶入,扯住穆嫣琪往後疾退。

  魚無夷揮袖擊在盾上把老張逼開,眼睛盯著程宗揚,冷冰冰道:「雪隼團的傭兵還有兩下子。」

  程宗揚一直退到艙門處才停住腳步,挽著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魚公子手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會隔著人還能傳吧?」

  魚無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個時辰之內毒入心脈,週身骨骼寸寸腐壞,死狀苦不堪言!」

  程宗揚低頭看去,只見穆嫣琪四肢綿軟,白皙面孔蒙上一層黑氣,彷彿花正在枯萎,讓人看得心驚,一名僕婦從艙內出來,從程宗揚手中接過穆嫣琪。接著一個小丫頭衝出來朝魚無夷叫道:「誰殺過你的兄弟?臭魚頭!你認錯人了!」

  義憤填膺的俏態正是和樂明珠最要好的鄧晶。話沒說完,小丫頭的辮子被一隻玉手扯住,拽回艙內。

  潘金蓮踏上甲板,她穿著一件玉白色衫子,色澤素雅至極,只在襟上鑲了一道細細的朱紅色滾邊。兩綹青絲垂在胸前,纖美如詩。她這時沒有戴口罩,美艷面孔在陽光下麗若朝霞。

  雖然披了一條長及腳踝的寬鬆長袍,但凸凹有致的身材怎麼也遮掩不住,走動時腰臀美妙曲線在衣內若隱若現,讓人浮想聯翩,幾乎忽略她肩後的長劍。

  敖潤和老張退回,左一右守在程宗揚身後,小聲道:「老程,那是你的熟人?」

  「我跟她不怎麼熟。她小叔跟我是兄弟。」:罾鬆口氣:「我說呢,讓月姑娘看到你為別的女人這麼拚命,還不當場翻臉?原來是有了人家的。J程宗揚點點頭,「是個小寡婦。」「喲,」

  敖潤道……「這模樣看不出來啊。」

  潘金蓮道『』「光明觀堂與泊陵魚氏素不相識,何時殺你兄弟了?」

  「鶴羽劍姬呢?叫她滾出來!」

  潘金蓮美目生寒,「我便是!」

  魚無夷目光閃閃地盯著她,片刻後伸出發黑的舌頭舔了舔唇角。「本公子還以為鶴羽劍姬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沒想到生得一副風流模樣,倒像個俏生生的窯姐。」

  潘金蓮玉臉慢慢脹紅,她生得瓜子臉、桃花眼,天生帶了幾分風流媚態,行醫中經常因為長相吃虧,被人誤以為容易上手的輕浮女子,因此一向對異性不假辭色,免得被人誤解。此時被人當面罵作娼妓,不由大為恚怒。

  魚無夷厲聲道:「半年前,我兄弟魚無疾被人剖心而死;鶴羽劍姬,你敢不認嗎?」

  潘金蓮怔了一下,「這關我何事?」

  魚無夷厲聲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蓮!正是你和姦夫武一郎連手所殺!」

  程宗揚猛然想起,武一那廝在五原城鴛鴦樓大開殺戒,沒幹掉西門慶,反而錯殺一個和西門慶喝酒的閒人,還因此中毒險些喪命。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武中的毒正是泊陵魚氏一種叫蜜羅汁的怪毒。

  潘金蓮美目露出怒火,「武一一殺的人與我何干!」

  「誰不知道你身為嫂嫂卻與武一一郎勾搭成奸,一婦上了兩兄弟的床!」

  魚無夷道:「那日武一一郎殺我兄弟,你在旁掠陣,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魚氏的蜜羅汁,救了武一郎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與你沒有關係!」

  潘姐兒啊潘姐兒。程宗揚心想:武一血濺鴛鴦樓的時候你也在場啊!怪不得巴巴趕來留了顆丹藥。

  敖潤和老張臉上露出古怪表情,兩人咬著耳朵嘀咕11「潘金蓮?」

  「武郎?」

  「姦夫淫婦?」

  「真是她?不像啊。」

  「誰臉上寫著淫婦雨字?」

  敖潤打量兩眼,「你別說為這嫂子幹一票也值啊。」

  程宗揚低聲道:「說什麼?」

  敖潤湊過來道:「潘金蓮和武一的事,晴州都傳遍啦,這幾個月到處都在說。」「可不是嘛。」

  老張悄聲道:「說得精彩呢。都說潘金蓮長得賽西施,還真是有點……J魚無夷陰惻惻道:「冤有頭債有主,那小賤人的性命我沒興趣。鶴羽劍姬,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藥!我也不殺你,只要擒你回去,讓你給我兄弟披麻帶孝,待武一那狗賊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蓮彎眉漸漸挑起,潔白外抱無風而動0一名魚家子弟道:「這賤人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無夷哥!擒她回去,讓這淫婦給我們兄弟挨個做老婆!」

  「剖了這對姦夫淫婦的黑心,給無疾兄弟報仇!」

  另一個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還缺了一味藥,待搞大這淫婦的肚子,取了她的紫河車煉藥!」

  還有人道:「不如把她煉成毒妓,等擒下武一狗賊,讓他們變成一對毒鬼姘頭I 唔!」

  那漢子忽然搗住嘴,口中鮮血直迸。眾人齊聲怪嘯,一半的人聳肩抬腕,從袖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頭青光一閃,潘金蓮從肩後抽出長劍在身前一劃,揮出一股劍氣,將疾射而來的飛蝗石、鐵蒺藜、毒針、毒刺、袖箭……盡數彈開。

  「好功夫!」

  老張叫了一聲。敖潤卻道:「糟糕。」

  「怎麼了?」

  敖潤握緊馬刀低聲道:「江湖上尋仇的多了,般都找幾個相熟的幫手,真打起來也好說合。魚家這回沒一個外人,擺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們來的有點不巧畹。老張道『「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這兒頂著。」

  敷潤變了臉色,「你這是罵我!」

  老張道『』「我上月接到家裡捎來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躬光明觀堂的燕仙子才救了我們那村的人。J「得。我陪你頂著吧。」

  敖潤回頭看著程宗揚,「老程?」

  「別廢話了!干吧!」

  程宗揚拔出匕首叫道……「這麼多男人打人家一個女人,不嫌丟人嗎?有種過來!」

  魚家人果然是搏命來的,面對潘金蓮的劍氣沒有一人退縮。除了魚無夷,其它人清一色用雙尖短叉,不脫海島漁人本色。聽到程宗揚叫陣,當即分出幾人對付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傭兵。魚無夷沒有出手,他雙手攏在袖中,用陰冷目光打量場中形勢。

  潘金蓮雖然動怒,下手卻留有餘地,始終沒有使出致命殺著。三人刀盾齊舉,相互配合著與魚家子弟纏鬥,突然間魚無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點水般在老張腕上一劃。

  老張以硬功見長,就是被人一刀砍在腕上,頂多留個白印。但魚無夷手指劃過,老張手腕頓時濺出一道血痕。滲出的鮮血與空氣一觸立刻變黑。敖潤見狀大叫一聲,「忍住!」

  接著一刀勞出砍在老張腕間,魚無夷陰聲道……「晚了!」

  刀鋒過處,老張粗壯手腕朽木般斷開,迸出濃黑血液。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魚家的毒竟然這麼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脈,突然幾點銀光飛來,不失毫釐地刺在老張肩頭穴位上。魚無夷揮袖捲住幾枚襲來的銀針,接著閃身退開,敷潤一把扯住老張替他止血。程宗揚替兩人擋住攻來的魚叉,不及向發針的潘金蓮道謝,眼睛已瞟向船頭,那裡站著一個年輕人,穿著黑衣、神情淡漠,自從上船就紋絲未動。無論是魚無夷突然出手,還是老張血濺當場,他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像一尊石像般盯著潘金蓮。專注目光令程宗播驀妖想起一個人……在鬼王峒為鬼巫王雕刻圖謄的那名石匠。

  這時那名黑衣人出手了。他一腳跨出,沒看出怎麼作勢便越過人群,接著一拳轟向程宗揚面門,程宗揚向側退開半步,手中珊瑚鐵匕首寒光乍現,封住他的去路。黑衣人沉肘擺臂,一拳羈在匕首側面,顯露精湛至極的拳法;雖然只是一拳卻如千錘百煉,沒有一絲多餘動作。

  程宗揚掌心劇痛,匕首險些被打得脫手飛出。黑衣人充沛拳勁完全不遜於武一一郎,自己氣血翻湧,如果黑衣人再補一拳保證自己立刻吃不了兜著走。

  幸好黑衣人意不在此。程宗揚被他一拳擊退,敷潤和老張同時暴露在他的拳風下。那年輕人錯身而過,一拳擂在敖潤剛舉起的龍鱗盾上。敖潤一個趔趄險些跪倒,一邊拚命劈出馬刀。黑衣人左拳擺出正硒中敖潤握刀的手指,接著右手抓住他的衣領,脖頸一弓,「砰」的一聲用額頭重重磕在敖潤腦門上。

  頭骨是人體最硬的骨骼,何況黑衣人這記頭槌貫滿真氣,足以開碑裂石。縱然敖潤功底紮實,腦袋又夠硬,沒被他撞碎顱骨,這時被他當頭一擊也不禁鼻血狂飆,昏死過去。

  老張右腕已斷,眼看黑衣人拳頭當胸孽來,他長吸一口氣,施出四級修為的外家硬功,胸口鼓起。

  拳中胸口如中鐵石。老張真氣外吐,硬生生擋住黑衣人一拳,卻發現黑衣人的拳勁竟是螺旋攻出,如同一枝利錐撕開他的護體真氣,將他血脈、骨骼一一崩碎。黑衣人一拳搗穿老張的胸膛,發出指骨擊在甲板上的聲音。他直起腰,烏黑瞳孔盯著程宗揚,用舌尖舔了舔拳上血肉,年輕面孔流露一絲奇特的興奮感。程宗揚壓下翻騰氣血狂叫道:「賤人!滾出來!」

  水中蕩出一圈漣漪,一具火辣肉體從水下飛出,劍鋒挽出一朵梅花,悄無聲息地射向黑衣人腦後。

  泉玉姬只披了幅輕紗,此時被水浸濕,彷彿一層透明蟬翼貼在雪滑胴體上。她雙乳高聳,乳頭懸著一對銀鈴,濕淋淋的雪臀又圓又翹;雙腿筆直,薄紗下白花花的肉體纖毫畢露。在她鼻側穿著一隻銀環,精緻銀煉從環中穿過,一端掛在耳下,扇狀垂在臉側;唇瓣艷若丹朱,妖艷模樣宛如水中鑽出的魔姬,再沒有絲毫六扇門捕頭的痕跡

  黑衣人旋身一拳擊中劍鋒,拳劍相交,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然後展開拳法與泉玉姬斗在一處。

  潘金蓮劍勢忽然一漲,內圍幾名魚家子弟立刻濺血退開,各自抱住手腕。劍鋒絲毫無誤地刺進肌肉,卻避開可能致殘的筋腱,分寸之準令人咂舌。潘金蓮長劍入鞘,「魚無疾不是我殺的,和我沒有關係。」負傷的子弟退到魚無夷身後。無夷公子微微昂起頭,冷冰冰道:「聲音這麼媚,叫起床來肯定別有風味。」

  武一郎殺錯人卻算到自己頭上,令潘金蓮憤懣至極,但若再殺傷魚家的人,這筆帳更算不清楚,反而坐實自己與武二之間子虛烏有的姦情。潘金蓮不會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語,有人故意中傷自己便罷,再連累師門清名才是她所無法承受的。因此魚家人罵得再難聽,潘金蓮也強忍著不肯傷人。

  潘金蓮玉容雪白,握劍的手指慢慢捏緊,最後道:「我再說一遍,魚無疾的死,與我、與光明觀堂都沒有關係,聽清楚了嗎?」

  無夷公子細長眼睛透出寒光,指著突然殺出的艷女道:「你若脫得和她一般,說不定我便信了。」

  程宗揚可能是在場所有人唯一知道潘金蓮心事的。他暗罵一句白癡,魚家已經掏刀子玩命,你還處處留手,謠言如果那麼容易洗清,世間也沒有那麼多血口噴人的傢伙。難道你能在不傷人的情況下把他們全部擺平?就算你真有這個本事,這會兒也晚了。

  「潘姐兒!」

  程宗揚一手扶著敖潤叫道:「為了你們光明觀堂的事,我這邊已經有人死了。你想兩手乾乾淨淨也隨你。可誰敢傷我的人,我要他的命!賤人!給我殺了他—」

  「湊啊喲!」

  泉玉姬劍上血光湧動,施出秘藏的劍法。潘金蓮閉上眼睛,片刻後鳳目睜開盯著魚無夷,慢慢道:「你們以為我不敢殺人嗎?」

  說著她如白鶴般飛起,凌厲劍氣猶如潮水般覆壓下來。

  魚無夷諸般言詞無非想激這位鶴羽劍姬動怒。見狀,袖中立刻飛出一叢黑駒黝的長絲,如妖蛇般盤旋而起,將襲來的劍氣一一化解。其它魚家子弟沒這般手段,負傷的幾人紛紛退避,剩下各自舉起雙尖短叉,在縱橫襲來的劍氣下苦苦支撐。

  程宗揚頓時對潘金蓮刮目相看。潘姐兒顯露出這手功夫,小狐狸也要甘拜下風,光明觀堂的名聲果然不是白來的。

  黑衣人同樣受到劍氣攻擊,他功底紮實至極,拳一腳都像教科書標準,招術間再微小的變化也沒有絲毫苟且。泉玉姬雖然用上壓箱底的功夫仍然落在下風,只是不知黑衣人出於什麼考慮,對泉玉姬遲遲沒有痛下殺手。這時被潘金蓮劍氣一迫,黑衣人立刻沉腰坐馬,雙腳像釘子般釘在甲板上,盤臂合掌迎向劍氣最強的一處。

  黑衣人在船上殺人,潘金蓮本來就是要給他一個教訓;這時魚氏諸人紛紛自保,連魚無夷也只蓄勢待發,只有這個黑衣人敢出手硬擋,當即摧動劍氣,劍如流星直刺黑衣人肩胛。

  黑衣人錯肩翻掌朝潘金蓮劍脊拍去。潘金蓮長劍微旋刺在他掌心,劍鋒微微一頓,接著破開他的護體真氣,穿透他的手掌。

  黑衣人年輕面孔沒有流露絲毫痛意,被刺透的手掌凝在半空,用乾澀聲音慢慢道:「你功夫很好。」

  說著吐出一口鮮血。

  潘金蓮冷哼一聲,撤劍回鞘。這年輕人的修為與魚無夷在伯仲之間,連他也在自己一招之下身負重傷,那些魚家人再傻也該知難而退。

  可是並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好心腸,趁黑衣人在潘金蓮劍下受挫,一柄長劍悄然伸來,一劍挑斷黑衣人脖頸,將他頭顱劈得遠遠飛開。接著泉玉姬闖入人群,長劍過處將兩名手腕負傷的魚家子弟接連刺死。

  泉玉姬下手如此狠辣,連潘金蓮也吃了一驚。鄧晶從簾後伸出腦袋,小嘴張得大大的,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泉玉姬劍勢連綿不絕,又朝第三名魚家子弟刺去。魚無夷怪崩一聲,右手兩指拈的寸刃遞出,擋住泉玉姬的落梅劍,接著袖中那叢黑絲驀然飛起朝她面上擊去。泉玉姬劍隨人走,飛身朝船艙掠去。那叢黑絲如影隨形緊追在她腦後。泉玉姬纖腰折,長劍挑出,黑絲突然旋轉著張開,竟然是一張巨大漁網,兜頭將泉玉姬罩在網內。

  程宗揚暗叫不妙。潘姐兒都發飆了,這無夷公子不據量掂量走人,原來還有真功夫沒施出來。泉賤人被漁網罩住只怕凶多吉少。

  程宗揚放開敖潤正待出手,忽然眼前一花,泉玉姬閃身掠出。接著一聲驚叫從漁網中傳來,卻是這賤人玩了一記金蟬脫殼,在漁網張開的剎那一把抓住鄧晶塞進網內,自己脫身出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所有人的計劃。魚無夷當機立斷,反手將漁網收回袖內。鄧晶尖叫道:「師姐!」

  潘金蓮眼中幾乎冒出火來。船帆折斷時她已察覺到有敵人出現,等魚無夷報出泊陵魚氏的名頭,她立刻看緊幾個小師妹不讓她們出來。魚氏最難纏的就是他們無孔不入的毒藥,萬一幾個小師妹中了毒,不免要大費周章。

  誰知先是穆嫣琪溜出來中了腐骨毒,這會兒部晶又被來助拳的朋友塞進漁網。她狠狠盯了程宗揚一眼,一手握住劍柄。

  程宗揚直想抓頭,泉賤人有夠歹毒,竟然拿旁人當替死鬼。鄧晶是小香瓜最要好的同門,她若出什麼事,小香瓜還不把自己咬死?泉玉姬提著滴血的長劍橋聲道:「老爺!」

  「我干!」

  程宗揚往艱陰穴送入一股真氣。「哦……」

  泉玉姬白嫩大腿猛地並緊,圓臀一陣哆嗦。鄧晶初始還在網內掙扎,不多時手腳都被纏住,再也無法掙動。魚無夷提起漁網,那少女懸在空中手足反剪,身體彎成環狀。

  潘金蓮踏前一步:「你們要找的是我,和她沒有關係,放開她!」

  魚無夷冷笑道:「你說放就放?光明觀堂好大的面子!」

  漁網越收越緊,烏黑細絲勒住鄧晶的身體,忽然一片菱狀織物從漁網間飄落下來,卻是都晶的衣物被漁網鋒利的細絲切開,潘金蓮厲聲道……「住手!」

  魚無夷發出一聲陰惻惻的怪笑,手指在漁網上扭了幾下,接著衣袖一揮,鄧晶尖叫聲中,衣衫碎片如落葉般飄飛開來,每一片都是刀切般的菱形。她手腳反剪,水滴狀懸在網內。兩團圓碩雪乳失去衣物的遮俺,被髮絲般的漁網束緊,白膩乳肉從網眼間鼓脹出來,愈發肥嫩可愛。

  那些魚家子弟從潘金蓮的劍氣中掙脫出來,見魚無夷抓到人質不禁心下大定,怪笑道:「小賤人好大的奶子。」

  「奶頭這麼嫩的,多半還是個雛呢。」

  「無夷哥!取了她的元紅合藥!」

  「殺了她!給無疾兄弟報仇—」

  潘金蓮一字一頓說道:「魚公子!拿出條件來!」

  魚無夷哼了聲,「其一,你給我死去的兄弟披麻戴孝。」

  潘金蓮咬了咬唇瓣,「好!」

  「其一一,你親赴泊陵,到我兄弟墳上磕頭賠罪。」

  「可以。」

  「其三,你這淫婦要讓我們兄弟每人給武一戴一頂綠帽子!」

  潘金蓮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粉面頓時脹得通紅:「姓魚的!敢傷她一根毫毛,你們所有人都別想活著出去!」

  魚無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從漁網中露出的乳頭用力一捏。鄧晶咬唇忍了許久,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個嬌嫩聲音突然道:「泊陵魚氏,用毒手段也不過如此。」

  魚無夷扭頭盯著船邊少女,眼中寒芒微動。

  小紫剛從水裡出來,披著濕淋淋的髮絲坐在船邊,笑靨如花地說道:「老魚頭,你不是會用毒嗎?我們來比比,怎麼樣?」

  魚無夷放聲笑道:「跟我們泊陵魚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嗎!劃下道來!」

  「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魚無夷瞳孔微微收縮,腐骨毒是魚氏密制的三大絕毒之一,毒性雖然不如化血、斷腸猛烈,但勝在可隔物傳毒。穆嫣琪只用短劍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為它傳染迅速,連魚氏內部也極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飛斧擲出,也不會塗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說世間還有魚家以外的人會使用腐骨毒,魚無夷說什麼也不相信。

  小紫從臂上取出珊瑚臂釧,旋開一端金飾輕輕一按,釧內彈出一枝中空的海膽刺,然後叫了聲:「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隨手把海膽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後泉玉姬手腕像失去硬度一樣軟垂下來。

  魚無夷一言不發,拋下鄧晶,收起漁網扭頭便走。小紫揚聲道:「只能有一個活著離開哦。」

  魚無夷雙袖一擺,幾名魚氏子弟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便渾身一震,像被抽乾鮮血般萎頓下來,頃刻間屍橫就地。魚無夷幾個起落消失在山林間,程宗揚感覺像做夢一樣。魚無夷氣勢洶洶前來尋仇,又有人質在手,幾乎將潘姐兒逼上絕路,怎麼死丫頭隨便往泉賤人腕上扎一下就這麼痛快地認輸,連隨行的兄弟都殺得一干淨?

  潘金蓮除下外衣罩在鄧晶身上,又狠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師妹也不會受辱;但若不是她也驅不走魚無夷。

  「潘姐兒,」

  程宗揚道:「這船已經壞了,不如坐我們的船去晴州吧。」

  潘金蓮抱起師妹、兩名僕婦扶著穆嫣琪從艙內出來,離船登岸。過了一會兒樂明珠鑽出艙房,小聲道:「師姐……」

  潘金蓮纖足一頓,船底龍骨發出一聲悶響,從中斷開,船體緩緩向水下沉去,然後頭也不回地登岸離開,程宗揚連忙扯起敖潤,搭著他的肩躍到岸上,一邊叫道:「潘姐兒,再商量商量啊!」

  樂明珠苦著臉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剛開口就被潘金蓮揪住耳朵,一臉不情願地跟著眾人離開,小紫用手指刮著臉,「人家不理你,好沒面子哦。」

  馮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傷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張……要不是我說把他胸口燒個洞,老張也不會出這事……」

  哭著瑪源狠狠捩了自己兩個嘴巴。

  敷潤頭上纏著繃帶,沉臉將一張張燒著的紙錢丟進雲水,紙灰在浩蕩水面上搖晃幾下便消失無痕。等紙錢燒完,敖潤啞著噪子吼了聲:「老張!走好!哥哥再玩幾日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細打聽過光明觀堂與魚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對那個黑衣人和莫名出現,泉玉姬在船上一戰便悄然潛回船上,來去都沒有露出破錠。程宗揚索性道:「我看他們兩個有點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黑魔海的事我原本不信。當日岳帥親自出手,黑魔海幾乎被斬草除根,怎麼可能這麼快又現身江湖?」

  「你聽說過劍玉姬嗎?」

  俞子元思索片刻,「沒有聽說過,是黑魔海的嗎?」

  「恐怕還是黑魔海的首腦。」「當日從岳帥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華不過四、五人,難道還有一支瞞過岳帥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從後艙回來。程宗揚向俞子元說了一聲,過來道:「月丫頭怎麼樣?」

  「哭得眼圈都紅了呢。」

  程宗揚歎口氣,沒想到老張會在黑衣人手下送命。月霜因為沒有出手,大為自責,在老張靈位前祭奠過就關上門誰也不見,還是小紫去勸解才略好一些。「死丫頭,你從哪兒來的毒藥?」

  小紫眨了眨眼睛,「假的呀。」

  「撒謊!」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姓魚的就這麼滾蛋,是因為殤侯那死老頭吧?」

  小紫用的東西自己雖然看不出來,但魚無夷一見之下,立即使出斷腕求生的手段。能在用毒壓服魚氏,除了殤侯這個黑魔海毒宗嫡傳,恐怕沒有第一一個人。抵達夜影關便到了晴州境內。前面還有什麼在等著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