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 第六章 名士

  小紫挽著脫下的衣物,笑盈盈放在身前,充滿誘惑地說道︰「程頭兒,你不想試試嗎?」

  樂明珠剛穿上衣物,沒想到小紫卻脫光光了,她看看小紫,又看看程宗揚,然後踏起腳尖扯住他的耳朵,小聲道︰「大笨瓜!小紫才不會說謊呢。」

  小紫不會說謊?這是本年度自己聽過最精彩的笑話了。問題是小紫脫得光溜溜的,一副任自己享用的樣子,究竟操的什麼心?自己一點都看不出來。

  懷疑間,花房外傳來一聲冷厲的低喝。「明珠!你給我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樂明珠頓時傻掉了,她嘴巴張得圓圓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圓圓的面孔僵住,就像被人一聲咒語給奪走了魂魄。

  外面天色已亮,隔著花房淡紅的花瓣隱約能看到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程宗揚把樂明珠擋到身後,小聲問道︰「外面的是誰?」

  樂明珠這時才靈魂歸位,她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把程宗揚的衣服扔在他身上,一邊急忙在身上摸索著,抹去揉弄的痕跡,期期艾艾道︰「師……師姐……你怎麼來了?」

  那個聲音愈發冷峻︰「明珠!你在做什麼?」

  樂明珠的小衣被她用來抹拭臀間的精液,這會兒濕灑灑一團捏在手裡,藏都沒地方藏。

  「怕什麼?」程宗揚嘀咕道︰「她還能把你吃了?」

  樂明珠連忙搗住他的嘴巴,拚命給他使眼色。

  外面人影一動,一截秋水般的劍鋒刺進花朵,將花房劃開一條長長的裂縫。

  程宗揚心頭大怒,拔出珊瑚匕首朝長劍挑去。「叮」的一聲,匕首擊在劍鋒上,卻被它微微一斜卸去力道,接著長劍猶如一片舒展的鶴羽翻捲而起,將程宗揚的匕首震得脫手飛出。

  小紫纖手一伸,輕輕巧巧把樂明珠手裡的內衣拿過來,然後旋身投入程宗揚懷中,膩聲道︰「老公,外面的人是誰?這會兒要來打擾人家……」

  劍鋒退出,花朵一側向外倒去,露出一個一人高的入口。

  花朵外是一個纖美的身影,她身材纖長,宛若一隻翩然的白鶴,即使站在面前也似乎隨時會飛走。她秀髮用一根簪子綰著,從臉頰垂下兩絡烏亮的青絲,雙眉彎長如畫,一雙美目黑白分明,沒有一絲雜色,顧盼間靈動而又堅毅。

  這雙眼睛自己見過,只不過那天她身披黑紗,為未婚夫戴孝,今天則換了一襲素雅的玉白色衫子,小圓領滾著兩道朱紅的細邊,裡面白綢衣領掩著她雪白秀美的玉頸,包裹得密不透風。

  程宗揚已經見過不少出色的美女,但眼前這個女子的容貌仍讓自己有種驚艷的感覺。她五官精美無瑕,紅唇緊抿,神情冷峻,耳垂各有一個小小的玉釘塞著耳環孔,氣質幽雅如蘭。只是她眼角微微上挑,猶如丹鳳,眼角的肌膚透出桃花的粉紅,天生帶著幾分誘人的媚意。若不是她眼中透出的堅毅神色,程宗揚簡直要懷疑這種面相的女人會不會是個水性楊花的媚物。

  程宗揚把小香瓜擋在身後,笑道︰「原來是潘姑娘,哎呀!真不巧,武二郎先走了一步,大概你們在路上錯過了。你看這事鬧的。」

  潘金蓮冷冷瞪了他一眼,目光在小紫半裸的嬌軀上一觸,然後移到程宗揚身後,寒聲道︰「明珠!你過來!」

  樂明珠躲在程宗揚身體後面,用力揉了揉面孔,然後綻出笑臉,一副歡欣雀躍的樣子道︰「潘師姐!竟然是你!太好了!」

  潘金蓮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用劍脊在她腦袋上拍了一記,氣惱地說︰「一點都不會撒謊!還要跟別人學!你在叫誰老公!」

  樂明珠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可憐兮兮地說︰「師姐……」

  潘金蓮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把袖子拉起來!」

  樂明珠不敢違抗,乖乖拉起衣袖,露出皓雪般的玉臂。潘金蓮在她小臂上按了按,一點豆妝般的殷紅隨即浮現。潘金蓮臉色稍霽,放下她的袖子,一邊教訓道︰「你怎麼和他們混在一起?」

  程宗揚正瞧著這個大名鼎鼎的淫婦賞心悅目,聽到這話頓時不悅了。「潘姐兒,這話不合適吧?我程宗揚可是正經商人,小香……樂姑娘和我們在一起,有什麼不對的?」

  小紫一臉天真地說︰「老公,她為什麼要盯著我看?」

  程宗揚嘿嘿笑道︰「她可能是喜歡你吧。」

  小紫嘟起小嘴,「我才不要她喜歡。她對樂姐姐好凶哦。還把人家的聲音當成樂姐姐的。人家受了傷,樂姐姐正給人家治傷,她就闖進來。如果不是樂姐姐收功及時,人家就被她害死了。這會兒還盯著人家看……」

  說著小紫吐出舌頭,朝潘金蓮做了個鬼臉。

  潘金蓮臉上的寒意又少了一分,低頭道︰「你在給她治傷?」

  樂明珠心虛地說道︰「是……啊……」

  潘金蓮拿出一方絲帕,擦了擦她鼻尖的汗水,「你功夫那麼差,還敢運功給她治傷?瞧你出了這麼多汗。」

  樂明珠低下頭,不敢出聲。

  看到小香瓜涉險過關,程宗揚也替她鬆了口氣,笑道︰「這是我的愛妾,日前與鬼巫王一戰受了些傷,幸好有樂姑娘鼎力相助才脫險。哈哈,當日武二的事,還沒有謝你呢。」

  他有意無意把話題往武二郎身上拉,潘金蓮挑起眉梢,冷冰冰道︰「武二郎和我沒有關係。」

  「你不是武二的嫂子嗎?哦,是未過門的嫂子,怎麼沒有關係呢?武二為了你,可是差點命都沒了。」

  「住口!」那玉人彎眉挑起,眼中露出怒色。

  程宗揚咳了一聲,閉上嘴。小紫卻嬌媚地說道︰「老公,她就是武哥哥的嫂子啊?武哥哥整天都說他嫂子又漂亮,又溫柔,心腸又好……」

  樂明珠在潘金蓮身後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拚命給小紫使眼色。潘金蓮眼中的怒意越來越濃。

  小紫話風一轉,「武哥哥說,他把嫂子當成仙女,只要遠遠看她一眼就夠了呢。」說著她垂下眼睛,哀聲道︰「可惜武二死了……」

  潘金蓮神情大震,「武二死了?」

  小紫戚容一閃而過,展顏笑道︰「潘姐姐,你和武二沒什麼關係啊。」

  「武二死在哪裡了?」潘金蓮厲聲道︰「誰殺了他?西門那狗賊嗎?」

  「誰說武二死了啊?」小紫嬌聲道︰「他只不過是死了心,要剃了頭當和尚去呢。」

  潘金蓮這才知道自己被小紫戲弄,本來想問武二的下落,這時也閉上嘴。她一手扯起樂明珠,「走!」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說道︰「師姐……」

  「你一離山就不知道回去,竟然還到南荒來!燕師叔已經動怒了,派人到處找你。」潘金蓮放緩語調,「快些回去,向她認個錯。」

  樂明珠一臉不情願地扭著身子,怎麼也不願挪步。

  程宗揚叫道︰「我愛妾的傷還等著樂姑娘治呢!醫者父母心,你就忍心看著她死嗎?」

  潘金蓮悴了一口,扯著樂明珠沒入密林深處。

  眼看著小香瓜就要被帶走,程宗揚想都不想,立刻拔腳就追,「等等!」

  忽然一道澄黃的光芒流星飛來,直射咽喉。程宗揚側身一撈,入手的卻是一顆丹藥。

  程宗揚呆了半晌。「我干!」

  小紫嘲笑道︰「大笨蛋。你親親的小香瓜就這麼被人搶走啦?真可憐哦。」

  程宗揚把怒氣都發到她身上,咬牙道︰「死丫頭!你來幹什麼!」

  小紫呵氣如蘭地說︰「讓你干人家的屁股啊。」

  「你以為我不敢啊!」

  「晚啦。」小紫白玉般的嬌軀一旋,披上衣衫,笑靨如花地說道︰「今天的機會錯過了,明天請早。」

  程宗揚冷笑道︰「你就是來消遣我的?小心我一會兒凶性大發,真幹了你,讓你哭都來不及!」

  小紫結上衣帶,攏了攏髮絲,笑吟吟道︰「好啊。反正小紫今後要和你一起了,遲早要被你幹的。」

  「你說什麼!和我在一起?」程宗揚訝道︰「你覺得真有那麼一天,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小紫已經無家可歸啦,不跟著你,還能跟誰?」

  程宗揚吸了口涼氣。「你是玩真的?」

  「當然是真的。」小紫豎起手指,「第一,小紫長得漂亮,你帶到哪兒都不丟臉;第二,小紫很聽話,能幫你做很多事;第三,小紫被人下過禁忌,永遠都不會背叛你;第四,小紫會很多技巧,能讓你很開心;還有第五……」

  小紫豎起最後一根纖指,朝程宗揚眨了眨眼,「小紫最會調教女人了。就像剛才那個女人,如果落到小紫手裡,也能讓她乖得像貓咪一樣。你想怎麼幹,就能怎麼幹。」

  程宗揚瞇起眼睛,讓小紫跟在自己身邊,不啻於在懷裡養一條美女蛇。美是夠美,毒也是真毒。被她咬一口可不是說著玩的。

  良久,程宗揚緩緩道︰「給你開苞的人,本來應該是殤侯吧?他才是你的師傳,所以鬼巫王才會始終沒有動你。對不對?」

  小紫笑道︰「大笨瓜,你終於猜對了。」

  「那老傢伙說的禮物就是你?還真大方啊。」程宗揚吸了口氣,然後吼道︰「一個秦檜、一個吳三桂,再加上你這個死丫頭!他是想玩死我吧!」

  「殤侯才不想讓你死呢。」小紫笑吟吟道︰「所以才讓我們來保護你。」

  程宗揚感覺自己就是那個白白胖胖的唐僧,剛上路就遇黃風怪、牛魔王,還有一個白骨精,親切地說要保著自己往西天取經。

  「主人,」小紫撒嬌道︰「小紫好乖呢。」

  程宗揚板起臉,「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夠聽話,過來讓老爺爽一下!」

  「好啊!」小紫依過來,眨了眨天真無邪的眼睛,呵氣如蘭地說︰「主人,你先吃一顆解毒丸好不好?小紫的牙齒上藏著很厲害的毒藥,不小心劃破皮膚,會整個爛掉的。」

  小紫一邊柔聲說著,一邊伸長玉頸,張開嫣紅的小嘴。

  程宗揚虎著臉擋住她,把她推到一邊,恨聲道︰「死丫頭。」

  小紫吐了吐舌頭,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晉都,建康。

  玉雞巷位於建康城東,不遠便是浩瀚大江,江上商船漁舟往來如織,不時有數層高的樓船揚帆而過,熱鬧非凡。玉雞巷內卻綠柳成蔭,一片寂靜。

  玉雞巷北段,一座新修茸過的宅邸前,剛刷過的門柱油漆還未乾透便有客人來訪。

  程宗揚早飯剛吃了一半,聽到秦檜的通報不禁納悶︰「誰這麼早?雲氏的人嗎?」

  秦檜道︰「客人自稱姓蕭,像是城中的世家公子。舉止雖然從容,但似乎有急事的樣子。」

  「既然是急事,就讓他再等一會兒。」程宗揚拿起碗,「嘿嘿,會之,你別使眼色,這可是談判的秘訣。大到兩國談判,小到打賭泡妞,哪一方著急肯定是要吃虧的。」

  秦檜莞爾一笑,退到一邊。

  秦檜字會之,吳三桂字長伯,程宗揚依習俗對兩人以字相稱。這些天相處,程宗揚越來越發現這兩個人不簡單。秦檜精明敏達,吳三桂果敢幹練,都稱得上是一等一的人才。比如秦檜,雖然態度恭敬,但舉止不卑不亢,竟然很有幾分賢者之風,讓程宗揚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反過來想,如果這兩個傢伙看著就一臉奸惡,除了奸謀別無所長,也不會上到那樣的高位。大奸大惡之徒,必有大智大勇,果然有道理。自己還是多留點心,不要給他們兩個作奸犯惡的機會。

  程宗揚慢悠悠吃完飯,漱過口,這才起身到前堂會客。

  四天前,程宗揚和雲蒼峰一同到建康。路上雲氏商會的店舖已經先傳遞了消息,在玉雞巷購了一座面寬五間,前後五進的宅子。雖然稱不上豪宅,但還是讓住慣了十幾坪斗室的程宗揚大開眼界。

  最前面是門房,從殤侯那裡帶來的八個人,每兩人一間還綽有餘地。然後是一個栽滿柳樹的院子,第二進是會客的廳堂,兩側各有一個小門,通往第二個院子。這座院子兩側的廊房,住著吳戰威、小魏和秦、吳二人。第三進是內廳堂,用來接待親近的客人,兩側有書房和暖閣。

  後面兩進屬於內宅,最後面的院子還有個小花園,面積雖然不大,但假山池沼、曲橋游亭樣樣齊全,池畔種滿了桃、杏、梅、竹、蘭、菊、薔薇、荼靡……各色花樹。院內兩角各有一座小樓,是原本那戶人家內眷的住處。但內宅只有程宗揚和小紫兩人,第四進兩層各五間的臥房已經住不過來,後面的現在都空著。

  說到小紫,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說是在內宅伺候自己,可這一路走了一個多月,自己連手都沒怎麼摸過。偏生那死丫頭有意無意地撩撥自己,等自己慾火上來,又一溜煙跑個沒影,讓自己欲射無靶。

  程宗揚來到前面的客廳,一名護衛掀起門簾向堂內的客人道︰「家主已經到了。」

  程宗揚遠遠笑道︰「姍姍來遲,讓貴客久候了。」

  那位客人站起身,客氣地抱了抱拳。

  程宗揚仔細一看,心裡暗暗喝了聲彩。這個年輕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身長玉立,穿著一襲藍色的長袍,腰間繫著一條寶藍色的錦帶,裡面是一件銀白的綢衣,手裡拿著一柄折扇。他生得長眉朗目,俊雅非凡,猶如玉樹臨風,竟然是個翩然出塵的佳公子。

  那公子微笑道︰「敝姓蕭。」

  「蕭公子請坐。」程宗揚讓過座,然後一抬眼,發現那位蕭公子正注視著自己。

  蕭公子上下打量他半晌,有些不服氣地說道︰「程公子竟然這麼年輕。」

  程宗揚笑道︰「我看蕭兄也不比我大多少。」

  「我都二十七了。馬上就該二十八,然後二十九、三十……一下就老了!」蕭公子一邊說,一邊露出懊惱的表情。

  環珮輕響,打扮成丫鬢模樣的小紫捧著茶進來。她低著頭,一副羞顏難開的俏態,小心把茶水放在蕭公子面前,細聲細氣地說︰「公子,請用茶。」

  小紫的容貌堪稱絕美,聲音更是誘惑力十足,那位蕭公子自從她進來就看得眼都直了,再被她嬌柔的輕輕一喚,三魂頓時飛了兩魂。

  小紫抿嘴一笑,輕輕退了下去。蕭公子盯著她纖美的身影,直到她人影消失良久,還魂不守舍。

  程宗揚肚子裡暗笑,小紫那丫頭就是個妖精,要騙這種呆鳥,還不是手到擒來。他客氣地舉起茶盞︰「蕭公子,請用茶。」

  蕭公子不辨味道地嘗了一口,然後長吐了一口氣。「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蓬梢頭二月初……如此佳麗,天生絕色,此情此景可堪入畫!」

  那個蕭公子倒是一點都不虛偽,當著程宗揚的面讚歎不已。臉上露出憧憬的神情,似乎還在回味剛才驚艷的一幕。

  程宗揚略微用力地放下茶盞。「不知蕭公子前來,有何指教?」

  蕭公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客人的身份,有些尷尬地放下茶盞,咳了一聲,然後笑道︰「敝姓蕭。」

  程宗揚不客氣地說道︰「剛才已經指教過了。」

  蕭公子張開折扇輕輕蝙著,一邊有些嫌熱地拉開綢衣的領子。程宗揚目光一跳,看到他頸側白皙的皮膚上刺著兩個劍拔弩張的墨字︰有種!

  程宗揚心裡納悶,六朝人刺青的不少,可這個翩翩公子竟然把「有種」兩個字刺到脖頸上,看來真的很有種。

  蕭公子搖著扇子,微笑道︰「蕭遙逸。」

  程宗揚霍地站起身,神情古怪地打量著這個年輕公子。星月湖八駿裡,怎麼還有這匹花俏的小馬駒?和謝藝差別也太大了吧?

  謝藝臨終前留下話,讓自己把小紫送到星月湖,還給了自己三個名字︰王韜、孟非卿和蕭遙逸。岳帥死後,星月湖也隨之退隱,程宗揚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找他們。幸好雲蒼峰幫忙,雲氏商號遍及六朝,程宗揚只略微放出些風聲,沒想到星月湖的人這麼快就找上門來。

  蕭遙逸合起折扇,收起臉上的笑容,緩緩道︰「藝哥呢?」

  程宗揚盯了他一會兒,轉身捧起堂側案上一隻木匣,放在蕭遙逸面前。

  「這是謝藝的骨灰。」

  蕭遙逸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只木匣,半晌才道︰「藝哥,你死了,怎麼才這麼一點啊……我以前說過,你們謝家最寒酸了,沒一口好棺材,等你死了,我要給你打一口金絲楠木的上好棺材……孟老大為這還餓了我一頓……可你為什麼這麼少啊……」

  蕭遙逸抱著木匣,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把一隻木匣推到他面前,「這是他的刀。」

  「我不要!」蕭遙逸叫道︰「藝哥的刀誰都不能碰!媽的!」他眼睛變得血紅,嘶聲吼道︰「誰殺了我三哥!蕭爺砍死他!」

  程宗揚苦笑道︰「蕭公子冷靜一些。」

  蕭遙逸嘴巴咧了咧,終於忍住哭聲。

  程宗揚慢慢把謝藝臨死的一幕告訴他。蕭遙逸俊雅的面孔抽動片刻,忽然把折扇往桌上一甩,摔得粉碎,一把挽起袖子破口罵道︰「黑魔海!我干你親娘啊!」

  蕭遙逸風度翩翩、舉止斯文,怎麼看都是個世家貴公子,可一發起火來,滿口粗話亂飄,活脫脫就是個老兵痞。他足足罵了半個時辰,才恨恨不已地住了口,紅著眼拿起盛著謝藝骨灰的木匣。

  「程兄,」蕭遙逸沙啞著聲音道︰「我這會兒心裡難受,一睜眼就想流淚,什麼事都做不了,待晚間再來向程兄當面賠罪。」說著他又流下淚來,藝哥就這麼走了,孟大哥還不知道呢。下個月他來建康,我可怎麼跟他說……」

  說著他捧起木匣,嚎啕大哭著離開。

  常說魏晉風流,率性而為,程宗揚算是親眼目睹了一例。這蕭遙逸就像個孩子一樣,說哭就哭,說罵就罵,說走就走,沒有一句廢話,一點都不做作。瀟灑是夠瀟灑,但自己還有一樁要緊的事要和星月湖商量,看來只有等到晚上了。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幾個月才終於有了一個家,不用每天一睜眼就在路上奔波,這才像是人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