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 第七章 甕中捉鱉

  看到敵寇拉出鐵絲網,任懷亮先是一怔,接著眼睛亮了起來,一邊吐掉嘴裡的灰塵,一邊叫道:「好東西!孩兒們!拿我的斧頭來!」

  桑懌默不作聲,坐騎卻越奔越快,迅速超過最前方的幾名騎兵,一路絕塵。

  在距離鐵絲網還有四、五步的時候,他一兜坐騎,戰馬側向一邊,貼著鐵絲網橫向奔馳。

  如果是任福前來破陣,肯定是以強對強,強行破開鐵絲網,與敵寇廝殺。

  但桑擇並不急於進攻,他的目的是拖延正面的敵寇,給主將爭取佈陣的時間。

  敵寇既然用鐵絲網自守不出,他又何必硬闖?

  但星月湖賊寇顯然不願意讓他巡視下去。山樑上,一隊手持長槍的敵寇剛剛現身,風一般的沿著近乎垂直的崖壁掠下。在距離地面還有數尺的地方,各自挺起長矛,用矛尾點住地面一彈,輕易越過鐵絲網。

  桑懌眼睛瞇縫起來,這些敵寇用的長槍居然都是白蠟桿。

  六朝的制式長槍對槍身的要求都是越硬越好,白蠟桿卻是柔韌異常,最好的材質甚至能彎成環形而不斷。

  由於白蠟桿的柔韌性,以往軍中攻堅斗強見長的槍法全都不再適用,較向內家槍法偏移。宋軍擅使內家槍法的好手也不少,麟州楊家的楊家槍便是其中翹楚,但一次撞見數十名內家槍的高手,桑懌縱然早有準備也大感意外。

  對面一名敵寇輕捷地越過鐵絲網,雙足一落地就像釘子般釘在地上,顯露出高明的身法。桑惲一挾馬腹,坐株株然加速;那名敵寇上身一擺,身隨其足、臂隨其身、腕隨其臂,槍鋒流星般刺出,達到全身力道合而為一的境界。

  桑懌長劍掠出,鴻毛般沾在敵寇的白蠟槍身上。修長如玉的白蠟桿被長劍一沾,槍身如怒龍般翻滾起來,在尺許的範圍內盤旋突刺。

  雙方交手,還是桑懌牢牢佔了上風,無論那敵寇怎樣甩動長槍,劍鋒都穩穩貼住白蠟桿,朝他手指削去。

  劍鋒觸指的剎那,敵寇雙臂一振,白蠟槍身猛然脅曲如弓,接著他的雙手放開槍身,挽住長槍上端,弓狀的槍身瞬間彈直,槍尾直刺桑懌的小腹。

  一柄鐵簡忽然遞出,重重敲在槍尾的部位。桑懌雖然換了鐵簡,卻還是當成鐵尺來用,這一擊傾注了九成功力;對面的敵寇臉色一紅,向後退開。

  桑擇的鴻飛劍羽毛般飛起,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朝敵寇喉嚨抹去。

  「叮」的一聲,一件硬物格住劍鋒。那兵刃頂端彎如新月,往下平直狹長,兩側彎出猶如銀翼,卻是一柄奇異的翼鉤。

  胯下的坐騎哀鳴一聲,跪倒在地。桑懌腿不彎、膝不屈便從鞍上彈起。他將鐵簡懸在左腕上,右手握劍橫在身前,兩指在劍鋒上輕輕一彈,發出一聲清悅的金鐵聲。

  「幻駒斯明信?」

  對面的漢子穿著黑色軍服,肩上銀星璀璨,只是臉色仍然陰沉。雖然近在咫尺,整個人卻像罩在軍服內的一團幽靈,飄浮不定。

  用程宗揚後來的話說:別人穿上你們這身軍服,整個人都有精神多了;四哥這身衣服一穿,活脫脫就是個地獄來的蓋世太保嘛。

  斯明信淡淡道:「桑捕頭追了我這麼久,今日好讓你得償宿願。」

  桑懌慢慢道:「你和雲驂盧景這些年做下的案子,不用我一一說明吧?桑某自請軍職便是要捕你二人歸案。」

  斯明信發出一聲冷笑:「你追了我這麼多年,連屁都吃不到,還恬著臉大言不慚。若論殺的人,你桑擇也不比我少吧?」

  「桑某平生所殺都是證據確鑿的犯奸之輩。斯中校十餘年來濫殺無辜,雖然事出有因,但你的翼鉤下冤屈了何只一條性命?」

  斯明信哂道:「岳帥受的冤枉還少嗎?桑捕頭,廢話少說,看你的劍厲害,還是我的翼夠厲害。」

  隨桑懌殺來的一營宋軍已經與敵寇戰在一處,桑擇卻彷彿與高手鬥劍,從容不迫地擺出起手式。斯明信跨前一步,整個人彷彿沒有重量的幽魂,被軍服帶著向前移動。

  雖然身處烈日下,桑憚仍不禁頸後生寒,忍不住去看斯明信是不是有影子。斯明信一聲低笑:「桑捕頭想給你們任將軍爭取時間,主意雖好卻是晚了。」

  右側的山樑上,星月湖第六營的軍旗高高豎起,接著一個俊美的年輕人出現在戰旗下。他雖然穿著軍服,但那種風流倜儻的氣質怎麼也掩不住,就像一名瀟灑出塵的貴公子來戰場度假。

  那個公子哥兒望著遠處「岳」字大纛的擺動方向,露出動人的笑容,然後張嘴就像個兵痞一樣大爆粗口:「奶奶的!終於輪到老子了!」

  蕭遙逸踢開旁邊大車上的油布,抓住一根長近兩尺的鐵橛子,然後扯著鐵絲網從山樑上一躍而下。

  山梁高近兩丈,蕭遙逸這一躍卻掠出近五丈,彷彿一隻雲鶴朝著第五軍的軍旗撲去。

  幾乎是落地的一瞬間,蕭遙逸嶄新的軍服上就濺上鮮血;他的左手扯著鐵絲網,右手搶過一桿大槍,蛟龍般地朝宋軍陣中直殺進去。幾名躲閃不及的軍士被佈滿銳刺的鐵絲網帶到,立刻遍體鱗傷。

  高瘦的石之隼緊跟在他身後,兩隻大袖不斷揚起打出各種暗器。

  臧修抱著雷霆戰刀和杜元勝分列左右,一個刀如雷霆,一個槍如電閃,沿著不斷拉長的鐵絲網,硬生生將宋軍從中斷開。

  指揮使劉肅戰死,第五軍在虞侯劉鈞的指揮下匆忙結陣,這時陣腳未穩就被這群虎狼殺入陣中,還未組織好的陣形立刻被衝散。

  好水川寬度不過百餘步,蕭遙逸腳不停歇,只幾個呼吸間就殺了個對穿,然後飛身而起,將鐵橛釘在對面的崖壁上。

  在他身後,一道長逾百步的環狀鐵絲網來回滾動著橫在谷中,上面的尖刺還掛著宋軍的衣甲和血跡。

  徐永和蘇驍同時掠出,隔著十步的距離又拉出一道鐵絲網。龍衛左廂第五軍混亂中被兩道鐵絲網攔腰截斷,中間留出一片空曠之地。

  緊接著臧修的一連隨即佔據空處,依靠兩道半人高的鐵絲網為掩護,將試圖合攏的宋軍殺退。

  與此同時,遠處的崔茂與王韜也分別拉出兩道鐵絲網,將四個軍的龍衛左廂軍截成四段。

  好水川的形狀可以說是一連串的「之」字形,即使同在一軍,前後也無法看到。

  他們挑選的位置都是龍衛左廂軍的軍旗所在,和蕭遙逸一道將第一軍、第六軍、第五軍從中截開。

  每道封鎖線之間的宋軍數量雖然還有一個軍,卻分屬兩名不同的都指揮使,讓宋軍的指揮更加混亂。只有落在最後方的第四軍還保持完整,但都指揮使常鼎卻被攔截在第五軍的區域內。

  任福這時才知道自己追逐的大車中,除了第一輛裝著一槍三劍箭,其餘十四輛大車上裝的全都是鐵絲網。其中兩道被孟非卿用來封鎖谷口,其餘十二道都用來截斷自己的四個軍。

  三道封鎖線這時已經拉出四層佈滿尖刺的環狀鐵網,在宋軍的隊伍中擴出三十多步的無人區。敵寇布下這道死亡線不費吹灰之力,自己想要闖過去卻是千難萬難。

  宋軍的陣形已經被徹底衝亂,任福當機立斷:「全軍棄陣!向左翼突圍!」

  好水川之戰最慘烈的一幕開始出現,宋軍不顧生死地朝山樑上猛撲。但敵寇居高臨下,弓箭、機炮、碎石……各種準備好的軍事物資不斷傾洩下來。

  尤其是敵寇拋出的石蒺黎—一種宋罾株未見過的防具,由四根不規則的枝狀物組成,形如蒺藜,每一枝都長近尺許。落到地上後,三面朝下,一面朝上,材質非鐵非木卻與石頭差不多,與鐵絲網構成一片難以逾越的障礙。有軍士費盡力氣將石蒺藜砸開,卻發現石頭裡面包著尖硬的鐵枝。

  恐懼在宋軍中蔓延,他們追逐敵寇超過四十里已經人困馬乏,而敵寇各種詭異的器具更是讓他們一身勇力都沒有用武之處。很快,幾支失去都指揮使的軍隊就開始混亂。

  任懷亮接過重斧朝面前的鐵絲網劈去,環形的鐵絲被斧刃劈得變形卻沒有斷開,反而有種劈到空處的失力感,讓他難受得想吐血。

  鐵絲網上纏滿細小的鐵刺,想握住根本無處下手。任懷亮咬牙跳下馬,朝貼在地面的鐵絲又是一記重劈。

  川中都是多年沖積來的黃土,鐵絲隨著斧刃陷入土中,不但沒有斷折,反而在地上立得更加牢固。任懷亮氣得七竅生煙。

  整道鐵絲網柔中帶硬,重斧劈上去軟不受力,但若是人撞上去,少不得被上面的亂刺扯下幾塊肉。

  兩名宋軍用長刀試圖把螺旋狀的鐵環推開,讓後方的軍士衝過去。但對面的敵寇長槍一擺,白蠘桿宛如銀蛇從網環中穿過,將一名宋軍握刀的手臂刺穿。

  血光飛濺中,剛被推開的鐵絲網又搖晃著重新合攏。那名宋軍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鐵絲網卻絲毫不變,似乎在嘲笑宋軍的有勇無謀。

  孟非卿坐在山樑上,身後的大纛向左一指,柅守在川上的星月湖軍士便聚攏過去,將蜂擁突圍的宋軍打退。

  桑懌的右臂被翼鉤劃傷,他劍交左手,毫不退讓地與斯明信苦鬥。

  斯明信的軍服也破了一處,流出的鮮血讓桑擇多少安心了些。自己的對手是活人,並不是沒有形體的鬼魅。

  斯明信的雙鉤猶如一道光網,繞著桑懌飛速轉動,鮮血一滴滴從光網上濺出;桑懌仍然死戰不退,死死守住腳下尺許的土地。

  忽然一陣蹄聲響起,山谷右側的鐵絲網分開一線,一匹紅鬃烈馬出現在視野中。馬上的騎手顯露過人的騎術,操縱坐騎從狹小的縫隙中一閃而過,沒有沾到半點尖刺。

  女騎手束在腦後的長髮飛舞著,潔白的面頰因為川中的血戰,微微浮現興奮的紅暈,眼中露出迷人光彩。

  緊接著十餘名敵騎一併馳來,那道令無數宋軍飲恨的鐵絲網在他們面前宛如無物。那些騎手兩騎一排,用長槍輕輕一推,佈滿尖刺的鐵環便即分開;騎手在鐵絲網重新彈回的剎那已經穿過障礙。

  桑擇自問也有他們的眼力和精準,但對鐵絲網的彈性沒有長時間的接觸,無論如何也無法像他們做的那般熟練。

  退路被封,前軍陷入重圍,這些都沒有影響到桑懌的出招。但看到敵寇的騎兵,桑擇口中不禁泛起一股苦澀的滋味。

  他的才能不僅僅限於一個捕快,如果給他兩個月、甚至一個月的時間好好熟悉麾下的士兵,即使困於重圍,桑懌也有信心指揮部下堅守求勝。

  然而他加入龍衛軍實在太晚,面對敵寇的伏兵只能靠一己之力踏陣,為主將爭取時間。但縱然早有準備,敵寇的強悍也遠遠超過他的想像。桑懌意識到,自己雄心勃勃的第一戰也許就是最後一戰。

  任懷亮已經放棄徒勞地攻擊鐵絲網,眼看那名女騎手衝過來,他狠狠啐了一口,覺得跟一個娘兒們打架實在丟臉,但又不能不打,只能罵咧咧地跨上馬迎向敵寇。

  月霜擎出真武劍,朝對面那個年輕人的重斧劈去。任懷亮驚訝無比,劍輕斧重,這丫頭竟然敢和自己硬拚,難道是瘋了?

  劍斧相交,任懷亮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那柄真武劍斬在斧上,滿蓄的真氣宛如長江大河,一舉將他的力道斬開。任懷亮虎口劇震,重斧脫手而出。

  兩名親兵圍攏過來,一人刺向馬上的女騎手,一人刺向她的坐騎。任懷亮猝不及防下吃了個大虧,他用流血的手掌拔出佩刀,在暴喝聲中朝月霜兜頭砍去。

  那匹紅鬃烈馬屁股後方探出一個滿是灰塵的腦袋,秋少君兩條腿跑得一點也不比四條腿的戰馬慢,就是灰塵太多讓他有點受不了。

  他伸出腦袋看了一眼,然後長劍緊貼著馬腹刺出;那兩名親兵幾乎同時大腿中劍,撞在一處。

  秋少君抹著臉上的灰土,一邊叫道:「月姑娘,小心啊……啊!」

  月霜一腳把秋少君踹開,以真武劍挑起任懷亮的佩刀,接著一抹,從他頸中掠過,斬下他的首級,順手綁在鞍側。

  任懷亮的屍身在馬上搖晃一下,栽倒在地。他嘴唇動了動,說的卻是:宜孫,我被一個女人打敗了,真夠丟臉的啊……

  任福並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戰死,他指揮第一軍和第六軍殘部三次突圍,都被敵寇打退。崖壁已經被宋軍的鮮血染紅,卻沒有一名軍士能夠活著登上山梁。

  他看出敵寇的數量只有兩千餘人,不及自己一軍,但他們佔據地勢,更有大蠢進行指揮,每次自己組織反擊都被敵寇在局部集中優勢兵力打垮。

  任福很清楚敵寇的目的——用鐵絲網將自己近萬人軍隊分割開來,再一塊一塊的吃下去。但他除了拚死一戰,竟然毫無辦法。

  忽然,一面戰旗高高挑起,那是星月湖二營的營旗,旗桿上懸著一顆首級,正是第一軍指揮使桑懌。任福知道被分割的第一軍已經完了,桑偉拚死給自己爭取的時間卻被幾道鐵絲網完全粉碎。

  斯明信與盧景聯手才能這麼快速的斬殺桑懌。隨著孟非卿直屬營的白蠘槍兵連和他的二營投入戰場,不到一刻鐘,被分割出的第一軍千餘名士卒就在數百名星月湖精銳的攻擊下潰不成軍。

  許多宋軍士卒試圖衝過鐵絲網,但他們強行碾平第一道鐵絲網就付出無數血肉的代價。不少人模仿敵寇撥開鐵絲網的動作卻被夾在中間。

  緊接著敵寇的騎兵和槍兵並肩湧來,抵擋不住的宋軍接連退卻。擁擠中,越來越多的士卒被鐵絲網纏住,動彈不得。

  守在鐵絲網中間的敵寇拉開第二道鐵絲網,幾名騎兵甩出鉤子,將橫向鋪開的鐵絲網拉成縱向。大批宋軍被困在崖壁和鐵絲網之間,雖然還在掙扎,但已經失去戰鬥力。

  如果敵寇用機炮齊射,這些宋軍只怕無一倖免,但敵寇沒有開始屠殺,而是用鐵絲網清出一條通道,護著中間的騎兵,迅速逼向任福的中軍。

  任福身邊是第一軍和第六軍殘部,由於剛才的強攻,兩千餘名士卒已經半數帶傷。他們面前還橫著兩層鐵絲網。

  前軍已經潰敗,大都被堵在崖壁下方狹窄的角落裡,無力再戰。敵寇仍不斷增兵,緊接著,對面山樑上一隊挽著長弓的黑衣敵寇投入戰場。

  任福將近千名軍士分成十隊,盾手在前掩護,弓手襲擊。宋軍的弓手一向是倚多為勝,只要能開得強弓就是好弓手,至於準頭,幾千枝箭飛出去總能射中幾個,百步穿楊的箭術太過奢侈。

  然而敵寇的弓手在一百步外就開始勁射,區區九十張硬弓竟然對宋軍造成幾乎相同數量的傷亡。

  任福歎了口氣,「我知道劉平是怎麼敗的了。」

  說著他挺起胸膛,厲聲道:「星月湖的賊寇想吃掉我這兩萬人,也沒那麼容易!」

  他身邊的親兵齊聲高呼,一邊把龍衛軍左廂主將的大纛高高舉起。

  敖潤拿著鐵弓,緊張地盯著谷中的戰況。眼看有宋軍逼近月霜,敖潤急忙挽弓將那名宋軍射倒,一邊大叫道:「月隊長,小心啊!」

  月霜遠遠朝他挑起拇指,敖潤一張大嘴頓時笑得合不攏:「有我老敖在,你就放心吧!哈哈——啊!」

  程宗揚一腳踹在敖潤的膝彎,那傭兵漢子「撲通」栽倒,險些跌個狗吃屎。敖潤還沒來得及叫罵,兩枝羽箭就從他頭頂射過。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敖隊長,讓你帶人堵著宋軍,你倒好,只記得拍月丫頭馬屁,你瞧瞧人家馬屁股後面,高手還少嗎?」

  敖潤害怕地摸摸腦袋,一邊訕笑道:「都是一個隊裡出來的,多看了兩眼。老程,你別多想啊。」

  程宗揚笑瞇瞇道:「睡都睡過了,我還多想什麼呢?」

  敖潤眼睛一下瞪圓了:「程頭兒!真的假的?」

  「我還騙你?」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她自己找上門來的。瞧瞧,有什麼不一樣嗎?」

  敖潤看了半晌。「好像……沒有啊……」

  「虧你還是見多識廣呢,這都看不出來?瞧瞧她的臉有這麼紅過嗎?再看看她的招術,修為是不是高了一大截?」

  「還真是啊!怎麼一眨眼,月隊長的這身功夫都趕上老敖了呢?」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我幹的。」

  敖潤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幹的?」

  程宗揚曖昧地笑了笑,然後朝月霜比了個非常非常下流的手勢。

  敖潤瞠目結舌,遠處的月霜氣得臉色煞白,也不看前方的宋軍便縱馬直撲過來。

  程宗揚感覺自己若有心臟病,這會兒肯定犯了。月丫頭,你也太瘋了吧?任福的中軍你都敢闖啊!

  「秋小子!還不攔住她!」

  秋少君狼狽地跟在後方,他的身上倒是沒有傷,就是袍子上印了不少靴印,看尺碼大概都是同一個人的。

  「不行啊,她光踢我。」

  秋少君道:「程兄,你可要給我作證啊,那天不是我把她的床弄濕的。我來的時候床上就濕了一大片……哎喲!」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麼表情。蟲小子啊蟲小子,你就算是處男也不能一點常識都沒有吧?被月丫頭活活踢死都活該!

  月霜脹紅了臉,拚命催馬。忽然宋軍衝出一騎,他從腰間解下一隻流星在頭頂抖開,攔住月霜的去路。

  蕭遙逸在宋軍陣中衝殺兩遍,這會兒正躺在地上裝死人,順便養足體力。見到那名將領,他立刻眼睛一亮,跳起來叫道:「第六軍指揮使王慶!他是我的!誰跟我搶我干他祖宗!」

  「啪」的一聲,盧景在他腦後拍了一把,橫眉豎目地罵道:「這死孩子,怎麼就不學一點好呢?你們蕭家也是世家,有他媽的你這種滿口粗話嗎?」

  「五哥你輕點!」

  蕭遙逸不服氣地嘟囔道:「你們盧家也是世家,我的髒話都是跟你學的。」

  「少羅樣,去把王慶砍了!」

  「是!」

  蕭遙逸大叫一聲,朝川中躍去。

  程宗揚笑道:「盧五哥不裝瞎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盧景道:「你的人馬呢?」

  「全投進去了。」

  程宗揚指著下面的戰場道:「臧修和徐永帶領一營攔截宋軍。杜元勝和蘇驍領著六營以攻代守,衝擊敵陣。我們這裡位於中間,前面有兩個半軍,後面有一個半軍,壓力最大。盧五哥,這鐵絲網雖然好,但有點太狠了,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一條生路都不留,這些宋?株砠命來,咱們的傷亡也不會小了。」

  「龍衛左廂有四個軍近在咫尺,此時距離他們的主營定川寨也不過四十里,留出一條生路,被圍的就是我們這支孤軍了。」

  「老匡他們怎麼樣啊?武英他們四個軍離這裡頂多兩、三里,這邊打得天翻地覆,老匡他們真能保證外面聽不到一點聲音嗎?」

  盧景注視著遠處的宋軍旗幟。「至少他們現在還沒有疑心。」

  忽然山樑上傳來一陣歡呼。蕭遙逸跨在王慶的坐騎上,嘴裡橫咬著一柄滴血的快刀,一手挽著韁繩,一手將王慶的頭顱高高舉起。

  至於月霜,這會兒已經被她的部下攔住,與任福的中軍邊戰邊退。

  「老八身手見漲,我和四哥聯手才殺了桑擇,他自己就把王慶斬在馬下。」

  「王慶好像受了傷,」

  程宗揚看了一會兒,「是石團長暗中出手了。」

  盧景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石團長這回真夠賣命的。你不知道吧,他的雪隼團最大的金主是晴州帛氏。」

  程宗揚看了盧景一眼,心平氣和地問道:「帛氏和岳帥有仇嗎?」

  「據我所知……」

  盧景翻著白眼想了一會兒,「應該沒有。」

  程宗揚呼了口氣,「這麼說,石團長對我們星月湖至少沒有惡意了?」

  「難說。」

  盧景道:「雪隼傭兵團暗地裡與龍宸有不少來往。」

  程宗揚想起虞氏那對姊妹花,難道老石跟她們有一腿,所以來報仇的?看樣子也不像啊。

  雪隼傭兵團總共一千多人,這下就拉來六百人,為了月霜把家底都賠進去,怎麼算都不合算。

  「龍衛左廂四個軍已經死了三個軍指揮使,只要殺掉任福,這一戰就勝了一半。」

  「五哥準備親自出手?」

  「用不著。」

  盧景朝北邊的山谷看去,「真正的硬手是王珪,在禁軍時他與藝哥較量過,還略勝一籌。要對付他恐怕要孟老大親自出手了。」

  被截成四段的宋軍各自為戰,最前面的第一軍殘部已經被擊潰。崔茂與王韜各帶一個營,與清一色手持五尺御林軍刀的二團直靨營聯手,將任福背後的第六軍、第五軍殘部一掃而空。

  這時任福的四個軍還剩下兩個半軍,接近六千人的實力,但第四軍和一半的第五軍都被擋在最後,與任福的中軍隔著兩道一共八層鐵絲網。任福身邊只剩下千餘名能戰之士,他面對的卻是星月湖的六個營。

  星月湖大營主力都是步卒,其中六個營使用制式裝備,刀、盾、矛全部統一製作,另外允許每人攜帶一件自己慣用的防身武器。這樣只需要一種成套的制式裝備,六個營的軍士都能通用。

  例外的是兩個直屬營。程宗揚曾見過侯玄的直屬營,全部使用刃長三尺八寸、柄長一尺二寸的御林軍刀,在戰鬥中盤旋進擊,殺傷力驚人。孟老大的直屬營是唯一佩弓的部隊,長槍全是修長如玉的白蠟桿。

  在六朝之中,真正的強軍人數都不多,秦國的銳士不足兩千人,漢國最精銳的幽州突騎不過四千人;晉國北府兵雖然有五萬人,其中的精銳只有三千人;唐國第一強軍玄甲精騎,數量最多時也不到四千人,少的時候甚至只有一千多人。相比之下,星月湖大營的兩千餘人已經不算少了。

  三川口之戰,星月湖大營投入三個營不到八百人,重創劉平六千人的軍隊。好水川一戰,星月湖大營全軍出動,在佔據地形的優勢下,以兩個營防守、六個營出擊,逐一吃掉被分割開的宋軍,敵我比例接近一比一,得勝更是輕而易舉。

  龍衛軍最大的弱點是沒有裝備神臂弓,但宋軍裝備神臂弓的部隊本就不多,這次只有捧日軍裝備了四個營,剩餘的弓弩在崎嶇的山谷中根本無法施展。

  好水川的地形是一串「之」字形疊加,弓箭沒辦法拐彎,大半射到崖壁上,還有部分射中了己軍。

  任福帶領殘兵再次反撲,但敵寇隔著鐵絲網,僅利用弓箭就擊退宋軍的攻擊。

  任福的盔甲成為敵寇的首選目標,他的坐騎最先被射死,接著自己也同時中了十餘箭,好在有瘊子甲防護,沒有傷到致命部位。

  任福緩緩站起來,握著四刃鐵簡指著對面的敵寇,厲聲道:「賊子!敢與我任福決戰嗎!」

  「戰就戰!」

  那名女騎手挺劍道:「你若敢就來吧!」

  任福放聲大笑,「我任福從軍二十年,大小數十戰,卻讓一個女流之輩看扁了!」

  笑聲中,他的左足一頓,十幾步外的紅鬃烈馬鐵蹄一軟,幾乎失蹄跌倒。

  月霜急忙拉起韁繩,坐騎轉了半圈才穩住身形。任福的笑聲忽然斷絕,虎目盯著她鞍側的那顆首級,半晌後放聲笑道:「好!好!好!我父子同盡於此,又有何憾!兀那女子!拿命來!」

  任福徒步朝月霜掠去,人在半空,那柄四刃鐵簡就劃過一道彎弧,擊向月霜的額頭。月霜寸步不讓,真武劍光華大作,與任福硬拚一記。任福的親兵隨主將衝來,被月霜屬下的軍士盡數擋下,雙方一場混戰。

  程宗揚把急得冒火的裁潤扔在山樑上,自己溜進川內找到蕭遙逸:「小狐狸,那條老狐狸露出尾巴了嗎?」

  蕭遙逸低聲道:「沒有。如果不是他私下窺視月姑娘,我會認為他是真心來江州助戰的。」

  連小狐狸都這麼說,看來石之隼確實是盼著自己一方贏。不然他這時反水,只要讓開路,讓宋軍從川中出來,自己一方就要陷入血戰了。

  程宗揚打量著石之隼,正琢磨他有什麼用心,蕭遙逸忽然道:「任福還是很有幾下子的,月姑娘只怕贏不了他。程兄,你不去幫幫她?」

  程宗揚乾笑兩聲:「星月湖這麼多大哥在場,還能讓月丫頭吃虧了?我若進去幫忙,說不定臉上先挨任將軍一簡,背後再挨月丫頭一劍。」

  蕭遙逸奇道:「月姑娘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啊,你們到底結了什麼仇?」

  程宗揚歎了口氣:「因愛成恨吧。」

  蕭遙逸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口酸李,整個臉都皺起來。「程兄,你乾脆打死我吧……糟糕!」

  蕭遙逸猛地起身,但已經來不及了。場中形勢大變,任福從月霜的劍影中脫身而出,一簡將她的坐騎打得腦漿迸裂,接著從丹田發出一聲虎吼。

  月霜坐騎踣地,正待躍身離馬,忽然聽到這聲虎吼不禁玉容失色,真武劍一晃,露出一個細微的破綻。

  任福續身而入,揮簡朝月霜頸中擊去,厲聲暴喝道:「報還一報!一頭還一頭!」

  斯明信如幻影般掠來,翼鉤交錯鎖向任福的喉嚨。盧景的腰間飛出一隻精鋼打製的妖爪,直抓任福的腳踝。任福雄壯的身軀忽然一震,那身由精鐵冷鍛而成的瘊子甲轟然破碎,鐵盾般將翼鉤和妖爪格開。

  斯明信和盧景出手無功,崔茂和王韜在後方阻擊第四軍的攻擊,無法回援。

  眼看月霜就要喪命在任福的鐵簡下,秋少君突然從馬屁股後伸出頭:「喂,我要刺你眼睛了!」

  少陽劍低鳴一聲,宛如一點星光射向任福的左眼。任福頭顱微微一偏,避開劍鋒,鐵簡加速揮落;忽然他渾身一震,鐵簡彷彿擊在沸騰的鐵水中,一瞬間變得滾燙。

  秋少君與月霜同時出掌,掌中一陰一陽兩條太極魚旋轉追逐,硬生生將他的鐵簡擋住。

  「太乙真宗!」

  任福朗笑道:「任某便代王珪王指揮使清理門戶,殺掉你們這對狗男女!」

  秋少君道:「我是處男!」

  月霜惱道:「放屁!」

  任福鐵簡盤舞,將兩人籠罩在鐵簡重重密影中,一邊冷笑道:「你這女子早已非處子之……」

  忽然一柄長槍飛來,那長槍悄無聲息,任福完全沒有生出半點感應,等他發覺,槍鋒已經及體,從他的左頰直貫而入。

  任福痛哼一聲,一把握住槍桿「格」的一聲擰斷,再用斷槍朝秋少君一甩,回肘打在月霜腰間。

  眼看月霜朝自己飛來,程宗揚大叫不妙。任福這一擊其實是借物打力,被他擊中的月霜並沒有受多少傷,目標是擲槍的自己。自己如果去接等於與任福硬拚一記,後果難料。如果不接,結果就很簡單了,月霜摔到地上肯定立刻死翹翹。

  程宗揚擲槍的手段是活用了生死根。在這場大戰,谷中的死氣雖然比自己想像的要少,但死者大都是真元充沛的高手,品質相當不錯。

  剛才任福大展神威,將斯明信、盧景、秋少君的救援盡數格開,程宗揚就留了一股死氣沒有轉化,而是把它附在槍上;果然以任福的修為也對附著死氣的這記冷槍沒有察覺,被自己一槍貫頰。

  任福當年奇襲白豹,是禁軍有數的高手,這一接相當於受他全力一擊,自己能不能撐得住實在很可疑。但眾目睽睽之下,自己若袖手旁觀,眼看著月丫頭吧嘰一聲在自己腳邊摔得爬不起來,自己也不用再混了。

  程宗揚硬著頭皮,張臂把月霜抱住,然後見他整個人像球一般往後滾去,一直滾出十餘步,硬生生碾過一層鐵絲網,在上面留下一串碎衣血肉,最後頭下腳上撞在第二層鐵絲網才停住。

  程宗揚抱住月霜,以一個半倒立的姿勢掛在鐵絲網,半晌才叫道:「我干!鐵絲網上也帶毒!岳鳥人,你他娘的太缺德了!」

  一群人旋風般衝過來,先七手八腳地搶出月霜,看她只是被鐵絲網掛傷兩處,並無大礙,才把程宗揚拖起來。

  程宗揚咬牙切齒道:「憑什麼先救她!」

  蕭遙逸道:「聽你罵人中氣那麼十足,我就知道我親哥沒事。」

  「還沒事?你看我背上還有沒有肉!還有毒!扎你一下試試!」

  「你以為我沒挨過?」

  蕭遙逸叫道:「那年我溜到營外去偷老鄉的雞吃,回來就掉到鐵絲網裡,我喊救命都沒人理,一群人在旁邊看我笑話,讓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臉腫得跟豬頭一樣。」

  斯明信冷笑道:「岳帥好不容易才從大秦引來的種雞卻讓你吃了,躺半個月都是輕的!」

  「你們少廢話了,」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覺得這毒快攻到我的心脈了……」

  「不怕不怕,五哥是用毒的高手。五哥!五哥!咦?五哥哪兒去了?」

  盧景妖爪飛舞,與任福鬥得正急。任福雖然血流滿面,身形卻如淵淳嶽峙,穩如泰山。忽然兩人一觸即分,盧景的左腕垂下,似乎受了傷,任福的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親兵隊長劉進抱住他的腰,嘶聲道:「將軍!大有為之身!」

  任福頰上中槍,說話含糊不清,意思卻是分明:「我任福身為大將,兵敗,自當以死報國!」

  說著他騰身在崖壁上一點,躍上山梁,揮起四刃鐵簡將兩名傭兵的頭顱打得粉碎。

  殘餘的士卒吶喊著搶過來,任福鐵簡狂舞,硬生生在亂軍叢中奪下一片立足之地。等蘇饒帶人替下僱傭兵,將任福的去路堵住,已經有百餘名宋軍從這個缺口成功突圍。

  任福鐵簡已折,遍體血污,他長笑一聲:「岳帥!待任某到九泉之下再與你一決雌雄!」

  說著他一手扼住喉嚨,將自己的喉骨擰碎。

  前後不過一個時辰,諸軍都指揮使劉肅、桑懌、王慶、任福先後戰死,殘餘的宋軍雖多也無力還擊。星月湖軍士搶走任福的大蠢便迅速退出戰鬥,朝北側轉移。

  廝殺聲漸漸止歇,十幾道鐵絲網間沾滿了傷兵、死馬的血肉,崖壁釘滿箭矢,折斷的長槍和遺落的長刀滿地都是,川中血流如溪。

  武英的第三軍正行進在距離主將任福不足一里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旁邊正在進行的激戰。

  派遣在高處瞭望的士卒不斷傳來訊息,任將軍的大纛仍在,除了鳥雀飛過天空的聲音,只有行軍的馬蹄和腳步聲。

  武英低頭想了一會兒。「與王都指揮使聯絡。」

  不多時,傳信的士卒奔回,「稟將軍!王都指揮使命屬下回報,王都指揮使剛才占卜一卦,為大凶之兆,請三路合軍。」

  武英抬起頭,「朱兄?」

  朱觀立刻道:「合兵!說實話,這麼靜,我也有些心驚肉跳。任將軍的大歲既然就在左近,不如我們移兵一處。」

  緊接著幾名士卒接連奔來:「稟將軍!發現大批敵寇!」

  「敵寇已佔據側面高地。」

  「敵寇多有傷員,似乎剛經過惡戰!」

  「敵寇開始列陣,距我軍只有二百餘步。」

  就在這時,前方坳處轉過一騎,鐵黑色的戰馬上,一名高大的壯漢半瞇著眼睛,彷彿剛睡了一覺般懶洋洋的。

  他打了個呵欠,摘下軍帽抓了抓頭髮。「龍衛軍真是不經打啊,不知道葛懷敏跟他老子比起來誰厲害?」

  第二軍都指揮使朱觀大聲道:「侯玄!是你!」

  侯玄挺了挺腰:「孟老大也來了。朱兄,你這一仗敗得不冤。」

  武英道:「未經一戰,何談勝負?侯將軍,武某入宋未久,久聞星月湖八駿威名,卻無緣一會。」

  侯玄用軍帽拂了拂肩上的銀星:「中校,不是將軍。不瞞你說,剛從軍那會兒,我做夢都想當將軍,結果提拔我的上司被賈師憲陰了,害得我老侯十五年升不了職,唔,已經十六年了。我一個放牛娃出身,當個官容易嗎?擋我官路,仇深似海啊。」

  朱觀在武英耳旁道:「他的部下還沒有到位,故意在拖延我軍。」

  武英點了點頭。「我率人衝殺,你在後面結陣。」

  朱觀沉默一會兒,低聲道:「我建議全軍撤退。」

  武英驚道:「不戰而退?」

  朱觀苦笑道:「我和他們一起打過仗。孟非卿和侯玄出現其中一個,這一仗就敗了五成。兩人齊出肯定是有了十分勝算。我老朱不怕死,卻不能讓手下的兒郎白送性命。」

  「朱將軍此言差矣。」

  旁邊一名文官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此時若退,我軍必定大潰。敵寇既然惡戰在先,請立即佈陣,並召趙津、王珪軍策應!」

  武英道:「耿通判說的是!今日之戰,有進無退!」

  遠處侯玄微微一笑,把軍帽扣在頭上,然後一挾馬腹,坐騎直奔過來。他鞍前橫放的玄武槊長一丈八尺,三尺槊鋒不知飲過多少鮮血,散發著逼人的寒光。

  武英皺起眉:「他要做什麼?」

  朱觀道:「單騎破陣。」

  武英環顧左右,「此處眾將雲集,他也敢來?李禹亨!」

  身後一名將領挽起雕弓,策馬上前。他一手連珠箭精妙至極,用尾指和無名指夾住箭羽,然後翻指上弦,六箭首尾相連,宛如一條長線朝來騎射去。,侯玄讚了聲:「好箭法!」

  他在坐騎上仰身避開箭矢,接著抬手一撈,拽住最後一枝箭的尾羽,屈指彈出。

  李禹亨握弓的手掌一震,接著他慢慢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胸口一截短短的尾羽。

  侯玄朝手上吹了口氣,悠然道:「要殺人,一枝箭就夠了。」

  朱觀歎了一聲。「武將軍,請諸將散開吧。這廝的玄武槊酷烈至極,只有靠堅陣才能擋住。」

  武英摘下宣花斧:「不可墮了士氣!」

  武英身為客卿,處處都比旁人多想一步。他用的宣花斧是宋軍制式武器,柄長一丈,斧輪長二尺,專門用來破敵摧陣,但比起侯玄的丈八大槊還是短了許多。

  侯玄越逼越近,轉眼闖入最前方的一營宋軍之中。營指揮使剛拔刀呼戰就被槊鋒穿透胸膛。侯玄黑色的長槊墨浪般翻滾著,頃刻間連殺七人,在陣中淌出一條血路。

  果然是猛將,較之王珪也不遑多讓。武英凝神戒備,接著策騎向前,與侯玄錯馬而過。忽然一股巨力湧來,腰側彷彿被人重重踹了一腳;武英脫鞍跌出,腰側已經被槊鋒刺透。

  武英搗住腰間的傷口,盯著那匹鐵黑色的戰馬在人群中左衝右突。

  這時諸將齊聚,還沒有來得及返還。隨著侯玄虎入羊群般一撲,都虞侯李簡、訾贊,罾帛揮使罾帛、陳泰、沈合……紛紛跌下馬來,連朱觀身邊兩名親兵也被刺死。朱觀長歎一聲,撥馬便走。

  當日星月湖大營還在宋軍序列的時候,朱觀是個低階武官,與孟非卿和侯玄相熟已久。

  八駿之中,天駟侯玄的勇武之名還在鐵驪孟非卿之上,實在是因為需要孟非卿出手的時候太少。他現在既然也來了,朱觀對這一戰的結果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朱觀喚來自己的第二軍,下令向東南退卻。這時第七軍的都指揮使趙津已經移兵過來,看到宋軍一片混亂不由得大驚,立即率軍投入戰鬥。他的第七軍是全騎兵,沒有步卒輔助,根本無陣可結。但當他移師過來,正撞見一匹鐵黑色的戰馬從重圍中殺出。

  侯玄一看到他穿著都指揮使的衣甲,立即挺槊將他刺落馬下,接著也不看他的生死便絕塵而去。

  武英重傷難起,喘著氣道:「那煞星呢?」

  通判耿傳道:「向北去了,多半是去尋王珪王都指揮使。」

  武英呼了口氣。「侯玄雖勇,未必能勝得過王珪。我軍損失如何?」

  「李簡、訾賨兩位都虞侯戰死,五位營指揮使四人戰死,一人重傷。」

  武英沉默片刻。「侮不聽朱將軍之言。如今諸將皆死,君可隨朱將軍一併回師。」

  耿傳怫然道:「安出此言?武將軍儘管休息,這裡有耿某在!」

  說著耿傳拔出武英的佩劍,挺身道:「諸軍聽令!步卒全部佔據高處,讓開道路,命第七軍騎兵上前。傳令召集第三軍所有都頭、第七軍五位營指揮使。勝負在此一舉,諸君努力!」

  星月湖軍士沒想到會在一支指揮官幾乎全滅的宋軍面前碰上硬骨頭。侯玄一番襲殺,只挑將領出手,武英的第三軍中軍職最高的只剩下都頭,趙津的第七軍也只剩下營指揮使。

  眼看宋軍將要崩潰卻逐步穩住了,竟然是一名文官仗劍在前,指揮步騎與星月湖的精銳展開對攻。

  程宗揚被送到後方療傷解毒,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剛掀起營帳,他就看到月霜。

  月霜外傷並不重,只是中了她老爹留的毒,一時無法起身。

  程宗揚一見到月霜,滿肚子的怒氣就發作。

  「好個月丫頭,每次打仗都要我來救!從大草原到瓠山,到三川口,再到好水川……我救過你多少次了?你的武功那麼差,少出一次頭會死嗎?次次都讓我給你擦屁股!是不是有癮啊!」

  同樣是中毒,月霜的狀況比他差了很多,至少沒有力氣罵回來。她的臉色蒼白,咬著牙微微發抖,半晌才勉強道:「你這個畜牲!」

  「喂,大家好歹也同床共枕過,你罵我畜牲,那你算什麼?獸交啊!好吧好吧,我是強姦過你一次,但你也強姦過我,對不對?你若覺得吃虧,再強姦我一次好了。」

  月霜臉色時紅時白,拚命拿起手邊的真武劍,朝程宗揚刺去。

  她動作極慢,幾次程宗揚都以為她會拿不穩,把劍掉在地上。但她手顫得像抽風一樣,居然還把劍遞到自己的鋪上。那丫頭的力氣連被搏都刺不透,貼著被子下面的縫隙,一點一點伸進來。

  程宗揚寒毛直豎。自己的傷都在背後,這會兒是趴著,月霜那死丫頭劍尖正對著自己腹下,就算她沒有力氣去割,隨便一攪,自己的命根子就算毀在她手裡了。

  「月丫頭,別亂來。」

  程宗揚柔聲道:「那可是你的解藥啊……你下半輩子的幸福,還有我下半輩子的幸福都在你一念之間……大家這麼熟了,理性一點,你說好不好?」

  月霜咬牙道:「不好!」

  「呃……呃……哦!」

  程宗揚翻著白眼,身體抽動著,發出低啞的慘叫,然後一頭栽倒。

  月霜渾身的力氣彷彿消失了,她挽著真武劍,腦中一片空白,突然間眼眶一紅,淚水湧出來,發出低微的泣聲。

  忽然間程宗揚爬起來,拉開被子,看著身下被刺穿的褥子叫道:「月丫頭,你玩真的啊!刺這麼深!」

  月霜哭聲一滯,抬起眼睛。程宗揚把真武劍踢到一邊,然後掀開她的被子朝她屁股上重重打了一把。「月丫頭,太過分了吧?」

  月霜眼睛瞪得圓圓的,連帶著晶瑩的淚珠,愕然道:「你不是中毒了嗎?」

  「你爹那個鳥人都死了這麼多年,用的毒早過期了,倒是盧五哥的解毒藥太霸道才讓人動彈不得。他們怕你中毒,多上幾份,要不然你這點傷還會爬不起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打她的屁股。忽然停下手琢磨一下,然後在她耳邊吹著氣小聲道:「月丫頭,剛才說給你擦屁股,我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你猜是什麼……」

  「住……住手……」

  「就是給你擦屁股啊!」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用力把她的褲子扒下來。

  「來人……」

  「所有人都去截擊宋軍,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用。哇,月丫頭,你的屁股越來越白嫩了。」

  軍服的長褲下露出一張白玉般的雪臀。幾天不見,月霜的臀部似乎豐腴了些,曲線顯得更加圓潤而飽滿,白膩的肌膚又細又嫩,臀溝微微張開。因為她一直在騎馬作戰,雪滑的臀肉被馬鞍磨得有些發紅。

  「滾開……」

  月霜的胴體忽然一顫,感到一個火熱的物體伸到自己的臀間,在光潤的臀溝上下滑動。

  程宗揚吸收滿川死氣,陽精正亢奮至極。他挺著陽具,用龜頭在月霜滑嫩的臀肉內挑弄著,還故意頂了頂她柔嫩小巧的菊孔。月霜渾身一僵,連呼吸都屏住了。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把龜頭頂到她嬌膩的穴口。他沒有挺身而入,而是鬆開支撐的手臂,利用身體的重量挺著陽具,把硬邦邦的肉棒擠到她的蜜穴內。

  月霜竭力掙扎,但她力氣小得像只可愛的貓咪,倒是她擺動屁股阻止自己進入的動作,讓自己感受到莫大的快感。

  程宗揚乾脆保持著月丫頭能夠擺動屁股的深度,把陽具停在她嫩穴內,感受她蜜肉柔膩的磨擦。

  月霜掙扎了一會兒,終於察覺他的企圖,身子僵硬著不再動作。程宗揚嘿嘿笑了兩聲,陽具一挺來個盡根而入。

  「幾天不見,你這身子更水嫩了。喂,月丫頭,你剛才為什麼掉眼淚了?」

  月霜咬著唇瓣,一聲不響。剛才流出的淚水還沾在面孔上,眼眶又紅又腫。

  程宗揚從她身上翻出那副墨鏡替她戴上,遮住她的淚眼,一邊笑道:「這一招叫『蟬附』,可是你們太乙真宗的正宗功夫。你看咱們像不像兩隻蟬?我在上面用大肉棒幹你的小肉洞,你在下面用小肉洞裹住我的大肉棒。人在人上,肉在肉中,出出進進,其樂無窮……」

  「月姑娘!」

  秋少君在外面喊了一聲便鑽進來,結果一腳踏住掉在地上的真武劍,又像兔子一樣跳出去。

  程宗揚急忙拉過被子把自己和月霜牢牢蓋住。秋少君驚魂甫定,挽著劍進來道:「月姑娘,你的劍怎麼掉地上了?」

  說著他猛地張大嘴巴。

  月霜屈著玉頸伏在狼皮褥上,嬌美的面孔上戴著一副墨鏡。在她身後,程宗揚緊貼著她的背脊,擺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秋少君不解地說道:「這……這是怎麼回事?」—程宗揚沉聲道:「我正幫月姑娘推血過宮。」

  秋少君叫道:「騙誰啊!推血過宮是這樣的嗎?」

  他刷的揮出少陽劍,「月姑娘,我來救你!」

  「滾開!」

  月霜吃力地說道:「他就是幫我推血過宮,用得著你管!」

  「哦,是我孟浪了。」

  秋少君抓了抓頭,難為情地說道:「不好意思啊。」

  程宗揚道:「我幫月姑娘療傷,不好讓人打擾的。」

  「我明白了!你們放心,絕對不會有人到這裡!」

  秋少君說著鑽出帳篷四處巡視。

  月霜香肩緊緊繃著,過了一會兒她冷冷地道:「你快一些。」

  「……你屁股抬起來一點,我才好用力。」

  「我抬不起來。」

  「墊個枕頭你介不介意?」

  「不。誰知道多少人枕過。」

  「那你說用什麼?」

  「你要墊就用馬鞍。」

  月霜的紅鬃烈馬被任福擊殺,馬鞍卻留下來,這時正放在帳內。程宗揚拿過來讓她伏在上面。

  月霜吃力地抬起腰肢橫臥在馬鞍上,那張白嫩的美臀圓圓翹起,像一件優美的藝術品。臀縫下,被自己捅弄過的嫩穴微微張開,露出嬌膩紅嫩的肉孔。

  程宗揚兩手扶著鞍橋,壓住月霜的雪臀,感覺就像騎馬一樣,騎在她圓翹的屁股上,陽具在她臀內用力靠。

  月霜戴著墨鏡,看不出她的神情。但她沒有作聲,一直默默承受自己在她體內的抽送。

  在肉體的歡愉中,濺血的戰場彷彿漸漸遠去。空曠的原野只有陌生而熟悉的一男一女,守著天地間孤零零的一頂帳篷,激烈而沉默地彼此交合。

  讀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