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 第五章 白夷

  到了白夷族,程宗揚才真正見識到雲氏商會的赫赫聲名。白夷人幾乎舉族出動,迎接這些遠道來的貴客。號角和銅鼓的聲音響成一片,白夷人彷彿過節一樣的歡呼雀躍。

  雲蒼峰遠遠下了馬,在正式踏上白夷人的土地前換了一雙嶄新的靴子。

  他的舉動引來了更大的歡呼聲,那些白夷人熱情地上前替他牽過馬匹,擁擠的人群分開一條通道,每個人都帶著誠摯的笑意。

  族中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女用樹枝沾上清水,灑在眾人身上,幾名明眸皓齒的少女在他們行進的道路上撒下大量花辦。

  踏入南荒之後,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熱鬧的氣氛。那些白夷人身材纖瘦,相貌俊雅,而且前來迎接的女子遠遠比男人多,一個個嬌美的身影花枝招展,讓人目不暇接。

  道路盡頭,是一座純白岩石砌成的門樓。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石階前等候眾人。他年過五旬,花白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雙目沉靜如水。

  雲蒼峰走上前去,向這位白夷首領深深躬下腰。

  「就像遷徒的候鳥,我們雲氏的商人又來到這片富庶的山谷。」

  「我們騰出了最好的房子供你們居住。」

  白夷族長微笑道:「無論你們需要什麼,儘管向我開口。」

  雲蒼峰一招手,易彪上前捧上一匹絲綢。雲蒼峰解開外面包裹的油布,輕輕一抖,一抹銀亮的光澤流淌下來。那絲綢散發著月光一樣的白色,搖曳時,彷彿有嫵數星光飛舞著忽隱忽現,將他的青袍映得一片瑩白。

  「敝商會請了一位御法師幫忙,才織出這樣月光般的絲綢。雖然不及白夷宮殿裡的夜明珠光彩奪目,但到了夜間,也能散發出月亮一樣的光芒。」

  白夷族長接過來仔細看著,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良久,他讓人把絲綢小心收好,然後拉起身後一名女子的手,向雲蒼峰道:「這是我的妻子阿樨,你上次已經見過的。」

  那是一名嬌艷的少婦,她年齡比蘇荔略長,眉眼盈盈如畫,白皙的肌膚宛如牛乳,光潔的額偷上戴著一串日明瑩的珠鏈,身上白裙猶如百合,肩頭披著一條月白色的長披肩,用一口金環扣住,環上嵌著一顆黑色的大珠,氣度雍容雅致。

  樨夫人柔聲道:「雲執事還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好像時光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雲蒼峰笑道:「夫人卻是比從前更美貌了。」

  樨夫人微微一笑:「遠來的貴客,請安心在這裡住下吧。」

  「多謝夫人。」

  雲蒼峰早已準備好禮物,命人捧來一隻玉匣。打開來,裡面是一枝純金的鳳釵,釵頭的鳳眼鑲著兩枚紅寶石,鳳嘴懸著一串明珠,珠光寶氣,華貴無比。

  樨夫人含笑道謝。族長卻往雲蒼峰身後看去。

  「這次我來帶了另一支商隊,」

  雲蒼峰托起程宗揚的手肘,「他們來自遙遠的五原城,是我們雲氏的朋友。」

  這些日子程宗揚已經克制住握手的衝動,似模似樣地拱了拱手,道:「見過族長。」

  「另一家商館?」

  白夷族長疑惑地挑起眉毛,「難道雲氏找到更好的商路了嗎?」

  「雲氏是白夷永遠的朋友。南荒部族成百上千,沒有哪個比白夷富庶的。雲氏和白湖商館攜手,會給朋友們帶來更多貨物。」

  白夷族長放下心來,與程宗揚寒暄幾句。雲蒼峰又道:「與我們同來的,還有一位朋友。」

  那道健美的身影走過來:「花苗的阿依蘇荔,向尊敬的白夷族長問好。」

  「是花苗的族長嗎?」

  白夷族長高興起來,「是什麼鳥兒,把你們引到深山裡的白夷來?」

  「是鬼王峒的使者。我們帶來了龍神和巫王的新娘,依照他的命令,來這裡等候。」

  白夷人的歡呼聲還在繼續,程宗揚卻敏感地發現身邊的氣氛異樣起來。白夷族長臉上依然帶著笑,眼神卻變得深沉。

  只一瞬,白夷族長神態又恢復了從容,他客氣地與蘇荔交談幾句,然後讓侍從把客人送到住處。

  「我有些事要與雲氏的朋友交談。花苗客人,晚間我會設宴款待你們。」

  白夷人崇街白色,雖然住在山上,用來蓋房子的岩石卻是從外面運來,清一色潔白的顏色,一幢幢白石砌成的房屋整齊美觀。優越的地理環境,使白夷人口遠遠超過南荒的普通村寨,與其說是一個部族,更像一個初具雛形的城市。

  作為白夷人對外貿易的壟斷者,雲氏商會在城中竟然有一處專屬的商舖。商舖位置距離族長的宮殿不遠,前面是經營的鋪面,後面是倉庫和住處。雲蒼峰被白夷族長請到宮內交談,其餘商隊的護衛卸下綢緞,一匹一匹擺出來。祁遠也帶著人,把剩餘的貨物全都陳列出來,倒也琳琅滿目。

  很快就有白夷人來挑選貨物。祁遠一邊在櫃檯上招呼客人,一邊指點著小魏和石剛當起了夥計。

  程宗揚靠在櫃檯邊,看著來往的客人。白夷女子容貌俏美,身材窈窕,給人的觀感不是一般的賞心悅目。但程宗揚越看越覺得疑惑:半個時辰內,來到商舖的男子不足兩成,女子倒佔了八成還多。這白夷族的女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聽到程宗揚的疑問,祁遠笑了一聲。「有兩成就不錯了。來白夷之前,我還聽說白夷族全是女的呢。」

  說著他擠了擠眼,小聲道:「白夷人可比花苗還多情呢。據說走在街上就有人拉。」

  程宗揚道:「那不成唐儈進了女兒國嗎?」

  這故事祁遠也聽過,笑道:「別說唐儈,就是孫猴子都有人搶著要。」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不至於吧?」

  祁遠扯了扯他的衣袖,朝外面一呶嘴。

  商舖對面是一幢小樓,一個嬌俏的女子立在屋簷下,笑吟吟看著這邊。那雙美目靈巧地從眾人身上一一滑過,最後與程宗揚眼神一觸,像被黏住一樣不再栘開。

  那女子體貌嬌柔,一張瓜子臉又俏又媚,白淨的下巴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程宗揚還記得西門慶傳授的觀女之術,這樣的蕩女之相,百不一失。

  那女子與程宗揚對視片刻,然後嬌媚的一笑,眼神柔媚得彷彿滴下蜜來,讓程宗揚禁不住心頭怦怦跳了幾下。

  這些天跟著一群花苗美女,自己卻連小魏的機會都沒有。倒不是程宗揚有什麼心理負擔,實在是凝羽受了傷,需要人照料,她性子冶漠,其他男人別說幫忙,就是靠近些也不行,程宗揚只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這些天下來,早巳慾火高漲,眼看著那女子勾人的眼神,不禁心旌搖曳,眼睛也亮了起來。

  那白夷女子抿嘴一笑,悄悄揚起手,朝程宗揚招了招,然後扭頭進了屋子。

  朱老頭一臉曖昧地湊過來,笑得像一隻剛偷吃了老母雞的黃鼠狼:「這叫哪啥?緣分啊。」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揶揄。祁遠說過的話:有拉咕咕叫,還不種地了?他咳了一聲,整了整衣服,繞過櫃檯,朝對面走去。

  那女子就在門裡等候,見著程宗揚沒有半點訝異。她嫣然一笑,一手悄悄牽著他的衣袖,拉到屋裡,然後掩上門。

  朱老頭蹲在門邊,瞇著眼,口裡唸唸有辭,「一、二、三、四……」

  剛數到十,小樓裡突然一聲慘叫,接著房門砰的打開,程宗揚衣衫不整地狂奔出來,像撞上什麼可怕之極的怪物一樣,嚇得魂不附體。

  看守商舖的幾名護衛互相看了一眼,不作聲地握緊櫃下的兵刀。

  程宗揚拔足狂奔,一頭闖進商舖,身後卻沒有人追來。

  「哈哈哈……」

  祁遠捧著肚子,發出一陣大笑。

  程宗揚一直跑到後院才停下來,驚魂未定地扶著柱子,臉上時青時白。

  朱老頭一臉無辜地追進來,連聲追問:「怎了?怎了?」

  程宗揚鐵青著臉,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她是男的!」

  「哦……」

  朱老頭恍然大悟。

  程宗揚恨恨道:「死老頭!你存心的吧!」

  朱老頭叫起屈來:「她穿著裙子呢,我哪看得出來是男的女的?」

  祁遠也跟了進來,忍笑道:「得了吧。你還不清楚?死兔子都叫了一路了,老頭你對這裡清楚著呢。」

  朱老頭哼聲道:「俺又沒被兔子勾引過,怎會知道?」

  程宗揚喘了半天氣,忽然弓著腰幹嘔了一口,卻沒嘔出什麼,只用手背狠命擦著嘴。

  朱老頭臉湊過來,關心地問道:「怎了?親上啦?」

  程宗揚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咬牙切齒地說道:「死老頭!再囉嗦,小心我叫人爆你菊花!嘔……」

  商舖裡人來人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一個個巧笑倩然。對面那個白夷「美女」又立在門口,一臉幽怨地望著這邊。程宗揚躲在店舖裡,說什麼也不露頭。

  雲蒼峰回來時,程宗揚還在漱口。一桶水都讓他漱得見底,還不停「呸呸」吐著口水。對於白夷「美女」程宗揚算是有了心理障礙,鬼知道這些女人裡有多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朱老頭還不停過來看笑話,那臉淫賤的笑容,讓程宗揚恨得牙癢。

  雲蒼峰臉色凝重地喚上程宗揚和祁遠,一同進了內室。

  「有鬼王峒的消息嗎?」

  祁遠頭一句就問道。

  雲蒼峰搖了搖頭:「族長說,白夷人與鬼王峒並無衝突,也未曾聽說鬼王峒的使者要來此地。」

  程宗揚道:「那雲老哥為什麼看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雲蒼峰盤膝坐在席上,手指叩著身側的木幾,良久才道:「白夷族長與我談了三件事。」

  雲蒼峰眉頭緊鎖,緩緩道:「這三件,其實算是一件。一樁是這次白夷族的珠寶不再用貨物交換,需要用銖錢結帳;第二樁,這次族中採得珍珠、玉料比往常多了三倍,要我們一次購走;第三樁,無論這批貨物所值多少,都需付五萬銀銖。」

  無論價值多少都需付五萬銀銖?程宗揚心裡升起一絲疑雲。

  這二個條件目的都是一個:要錢,而且是大量的現錢。雲氏商會既然是獨佔白夷商路的大商家,與白夷族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雙方打交道的時間說不定比他年齡還長些,怎麼會說變就變?

  「白夷族缺錢嗎?」

  「看來,他們是很缺錢。」

  「可他們要錢做什麼?」

  南荒能用錢的地方並不多,大多數交易都是易貨的方式完成。如今白夷族突然改變交易方式,要求一筆巨款,真不知道他們要用在哪裡。

  「這批貨物只有珍珠和玉料兩種,少了砂金。我估算了一下,價格在兩萬銀銖上下。白夷族開價是五萬銀銖,一個都不能少。」

  五萬枚銀銖足有半噸重,程宗揚敢肯定雲氏商會沒有攜帶這樣一筆巨款。難道雲蒼峰準備向自己借錢?可程宗揚知道,白湖商館手裡的現款連這個零頭也未必有。

  果然,雲蒼峰沉吟片刻,說道:「老哥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貴商館能否接下一部分貨物?」

  程宗揚苦笑道:「不瞞老哥說,我們帶的貨物都換成了南荒特產,販回五原城也許能賺一筆,但現在,祁遠手頭的銀銖不會超過一千個。」

  「還剩八百來個。」

  祁遠牽了牽唇角,「朱老頭一天是一枚金銖的價格,合二十枚銀銖。我們出一半,還要給他拿六十枚。」

  雲蒼峰沉默半晌。程宗揚道:「既然款項不夠,能不能和族長商量一下,先付一部分?或者先賒欠著?」

  「白夷族長催促甚急,十日內必定要五萬銀銖。」

  這就是強人所難了,雲氏縱然豪富,也不可能帶著銀庫走路。五萬銀銖哪裡是那麼容易拿出來的?

  雲蒼峰忽然提聲喚道:「易勇。」

  一個人影悄然進來,回手掩上房門。那人身材不高,年紀輕輕,程宗揚認出他是雲氏商會一名護衛,平常並不起眼。途中遇到山洪那次,正是他落到了最後面,以至於易虎葬身山洪。此時他頭上挽著一個髮髻,用一根竹簪插著,身上的護衛服色也換成了淡青色的法袍。

  易勇不作聲地盤膝坐下,然後從隨身的包裹中取出一隻小小的銅盆,一口水囊,放在手邊。他閉上眼,嘴唇微動地默念片刻,然後拿起水囊,拔下塞子,將水淺淺倒入銅盆中。

  程宗揚與祁遠對視一眼,誰也沒想到雲氏商會的隊伍裡還藏著一名術者。

  那口銅盆直徑不過半尺,通體鏤刻著奇異的花紋,裡面的水不過一掌深,清澈見底。那名隱藏了身份的術者從腰間取出一枝小小的竹管,把裡面的銀色粉末小心抹入水中少許,然後收起竹管,兩手按著銅盆邊緣,低聲吟唱起來。

  程宗揚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麼,旁邊的祁遠眼睛卻瞪得老大,緊盯著他的動作,生怕錯失了什麼。

  隨著易勇的吟唱,銅盆的花紋彷彿流動起來,絲絲縷縷注入銅盆的清水中,平靜的水面漸漸蕩起漣漪。術者的吟唱聲越來越急,忽然兩手一抹,清水傾盆而出,扁圓狀懸在半空,彷彿一面濕淋淋的水鏡。邊緣水跡不停流動,映出周圍的面孔,卻沒有一滴濺落下來。

  雲蒼峰緩緩道:「事起倉促,老夫不敢自專。」

  片刻後,波光粼粼的水鏡中顯出一張刻板的面孔。雲蒼峰挺起身,對著水中的面孔道:「六弟,我等已至白夷。」

  水鏡中那張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就像一張靜止的圖畫。

  雲蒼峰似乎早巳習慣了對方的作風,沒等他回答就說道:「白夷族有大批珠玉以高價出售,索款甚急,是否接下?」

  「可。」

  那張面孔毫不遲疑地答道。

  「需五萬銀銖,至遲十日之內,以現款付清。」

  水鏡中那張面孔依然沒有一絲表情,卻陷入沉默。片刻後,他緩慢卻毫不停頓地說道:「留佩。白龍江口。一成息。」

  說完這句話,水鏡中的人影冉冉消失。

  程宗揚聽得似懂非懂,祁遠在旁邊卻是聽明白了。那人說的是雲蒼峰可以留下隨身的玉珮,執佩人不但可以到白龍江口取款,還能多拿一成的利息。但祁遠最關注的還是那個施法的年輕人。千里傳訊,這是所有商家夢寐以求的法術,他的價值,無論如何估量也不為過。

  盤膝瞑想的易勇睜開眼睛,「咄!」

  地暴暍一聲,懸浮的水鏡隨即碎裂,化成一片水霧消失在空氣中。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卻像剛爬完一座大山,額頭佈滿了汗祁遠看著他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見易勇起身吃力,還小心扶了一把,讓那年輕人感激地朝他一笑。

  程宗揚也被震住了。這活脫脫就是法術版的視訊對話,還是無線版的。看來自己把手機埋掉,絕對是明智的選擇。忽然他脫口道:「影月宗!」

  易勇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後收起銅盆和水囊,不作聲地坐在一旁。

  凝羽曾經提起過,王哲麾下的參軍文澤是影月宗弟子,擅長使用水鏡,可以將信息瞬間傳遞到千里之外。六朝最大幾家商館競相以重金招攬,文澤卻投身軍旅,拒絕了這番好意。

  當日拜火教祭司出現,文澤隨即入帳,程宗揚還在奇怪他用什麼方法傳訊。直到目睹了眼前的一幕,他才醒悟過來。雲氏商會真是不同,走南荒還帶著影月宗的術者。這個叫易勇的年輕人,身價只怕比商隊那些護衛加起來還局。

  雲蒼峰道:「見笑了。」

  說著拿起茶盞,「請喝茶。」

  程宗揚暍著茶,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道:「老四,你去前面看看。」

  「成。」

  祁遠一點就透,知道他們有話要說,當即起身離開。

  「雲老哥。」

  程宗揚放下茶盞,「有什麼要幫忙的事,儘管開口。只要小弟能做到,絕不推辭。」

  雲蒼峰拍案道:「程小哥果然是明白人。」

  如果說雙方同行還是不得已的選擇,那麼後來雲蒼峰讓出龍睛玉,明顯是在向自己示好。程宗揚雖然不知道龍睛玉是什麼東西,但看祁遠小心翼翼的樣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貴重物品。

  雲蒼峰是個生意人,把這樣一注發財的機會輕易讓給自己,總不會是單純地因為好心。不過白湖商館的規模比起雲氏商會,可差得太遠了,程宗揚想不出有什麼會是雲蒼峰辦不到,非得自己幫忙。

  「當日老夫曾說過,鄙商會到白夷,是尋一件東西。這件東西眼下已經有了眉目,只是……」

  話說到這裡,程宗揚已經明白過來。雲蒼峰是想向自己借用人手。他沒有作聲,只在腦中飛快地思索著。

  雲蒼峰道:「鄙商會這些護衛勇武有餘,機巧難免不足。因此,老夫想請貴屬出手相助。」

  程宗揚盤算已定,抬頭笑道:「那件東西在什麼地方,雲老哥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位置還不確定,但大致方位已經有了。」

  「既然雲老哥知道那件東西的下落,為什麼臨行時不帶夠人手,卻要向我們這個小商館借人呢?」

  這是最要緊的一點。看雲氏商會的舉動,他們找的東西九成九見不得光。以雲氏商會的實力,程宗揚才不信他們沒做好足夠準備,還要臨時拉人幫忙。這一路自己與雲氏商會相處得不錯,正是因此,程宗揚才更不希望糊里糊塗當了替死鬼,傷了彼此的感情。

  雲蒼峰神情間彷彿鬆了口氣。「小哥這一路雖然不怎麼說話,但看得出是個有心人。其中的原委,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吐露。小哥既然問到,倒了結了老夫一樁心事。」

  雲蒼峰飲了口茶,「程小哥可聽說過靈飛鏡?」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靈飛經》自己以前聽過一些,知道足道家的典籍。什麼吐納咒誦,當時也沒興趣。靈飛鏡卻是沒聽過。

  「靈飛鏡傳說是上古仙人留下的一面神鏡。方纔的水鏡之術,程小哥已經見過,千里傳訊要耗費大量法力,易勇傾盡全力也只能維持一刻鐘。而靈飛鏡傳說可以隨意使用,即使遠在萬里之外,也可清楚如見。」

  程宗揚默不作聲地聽著,他現在已經不懷疑,在這個世界裡真有這種神奇物品的存在。

  「鄙會有一位客戶不知從何處聽說靈飛鏡,以重金求購──此間頗有一些忌諱,恕老哥不能明言。總之鄙會接下這筆生意,卻不能從商會調集人手。」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客戶,我就不問了。」

  聯繫到易彪等人的身份,雲氏商會背後的客戶已經呼之欲出──除了手握兵權的重臣,還有誰能調動北府兵的精銳?但雲蒼峰不願提及,程宗揚也就當作不知道好了。

  「鄙會人手頗有不足,原本還能勉強一搏。如今少了易虎,想取走東西,已是無能為力。」

  「第一個問題,」

  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靈飛鏡在什麼地方?」

  「鄙會得到的消息,靈飛鏡流落王南荒,如今在白夷族。」

  「第二個問題。雲老哥何不直接從白夷族長手中購下靈飛鏡?反正他們正缺錢用。」

  雲蒼峰苦笑道:「不瞞小哥說,靈飛鏡在這裡的消息,連白夷人也不知道。如果老夫貿然提出,只會令人生疑。」

  「第三個問題。假如雲老哥消息有誤,它並不在白夷族呢?」

  雲蒼峰轉身道:「易勇。」

  易勇欠了欠身,「方纔施法時有靈力波動。商會消息無誤,靈飛鏡應該就在此地。」

  雲蒼峰解釋道:「影月宗的水鏡傳訊,便是由靈飛鏡演化而來。兩者法術同源,除非另有一位影月宗的大行家也正在此地施法,否則不會有誤。」

  程宗揚想了一下,笑著抬起手掌:「這個忙,我們幫了。」

  雲蒼峰面露笑容,舉掌與程宗揚輕輕一擊:「貴館援手之德,我雲氏絕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