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三章

  一眾妃嬪、宮娥、各人隨行的內侍紛紛起身,殿中亂成一團,程宗揚拉著趙合德,趁亂混入人群,小心低著頭,免得被人識破。不多時,幾名剛被放出來的期門武士匆忙趕來,持戟拱衛,護送眾人前往長秋宮。

  剛走上廊橋,幾名盔上帶著長羽的羽林郎狂奔過來,前面一人單膝跪地,向金蜜鏑施了一禮,「屬下馮子都!奉大將軍令,前來聽命!請車騎將軍吩咐!」

  另一人道:「屬下王子方!奉命聽候調遣!」

  「就你們幾個?」

  馮子都道:「還有幾個在宮外,屬下已經派人去喚了。」

  金蜜鏑點了點頭,「先去後面守著。」

  「是!」馮子都與王子方站起身,往後走去。

  忽然馮子都「咦」了一聲,雙眼盯住隊伍中一名內侍。

  混雜在人群中的程宗揚被人識破身份,只好面露苦笑,豎起手指在唇上碰了碰。

  馮子都心下會意,若無其事地昂首往前邁步。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此時又穿羽林軍的盔甲,愈發顯得英姿勃勃,一路上不知收穫了多少宮女的目光。

  進了長秋宮,沉重的宮門在身後關上,程宗揚才終於鬆了口氣。金蜜鏑仍然恪守臣子之禮,未奉詔入覲,絕足不入宮門一步,此時帶著召集來的百餘名期門武士在長秋宮外嚴陣以待,所有前來窺視的內侍都被他毫不客氣驅趕出去。

  跟來的妃嬪都被安置下來,此時人人自危,宮裡的氣氛一片肅殺,誰也不敢亂說亂動。定陶王熬了半夜,這會兒還沒醒,趴在盛姬懷裡睡得正熟。他們的住處緊鄰著皇后的寢宮,盛姬向趙飛燕施了一禮,便帶著定陶王回屋安歇。

  等進了寢宮,程宗揚身後的女子才揭開面紗,叫了聲「阿姊!」

  趙飛燕驚愕之下,然後迎上前去,姊妹倆抱在一處,放聲痛哭。

  程宗揚顧不上安慰她們,轉頭對罌奴道:「宮裡有哪些人是信得過的?」

  罌粟女為難地說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長秋宮早被清洗過數次,眼下這些宮女內侍,只怕一個都靠不住。」

  「一個都沒有?」

  罌粟女想了想,「倒是隨定陶王入宮的幾名宮人,說不定還可靠些。對了,還有一人,當能信得過!」

  「誰?」

  罌粟女走到寢宮外,在偏殿一處小閣的門上敲了敲。

  房門無聲地打開,一名身材魁梧的內侍走了出來,他穿著寬袖烏衣,頭上戴著貂蟬冠,卻是中常侍中名列第一的單超單常侍。

  驟然見到程宗揚,單超眉稜骨微微動了一下,隨即低啞著聲音問道:「天子安在?」

  「天子已經駕崩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單超已經聽到宮裡的哭聲,但還是心存僥倖,聽到此語,雙目頓時紅了。他摘下貂蟬冠,用一條白布束起頭髮,然後才道:「我昨晚本該隨駕,但途中耽誤了片刻,待我趕到昭陽宮時,宮門已經被封,周圍都是北宮的人,於是我就到了長秋宮,幸得娘娘收留……其他人呢?」

  「具瑗被呂氏的人殺了。徐常侍、唐常侍和左常侍都被抓了起來,眼下生死未卜,倒是中行說逃了出去。」

  程宗揚簡單說了昭陽宮中發生的事。聽到中行說劫持呂冀,以單超的冷峻,臉頰也不禁抽了抽,「這廝好大的膽子。」

  「他膽子再大,這次也押錯寶了。」程宗揚道:「劉建若是為帝,必將禍及漢國。」

  「為何?」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黑魔海啊!

  「劉建居心險惡,他若當登上帝位,連皇后都性命難保。」

  單超盯了他一眼,目光彷彿尖錐一樣,直刺到程宗揚心底。

  程宗揚心頭一震,這單超修為可高明得緊,難怪能從呂氏的掌心中逃脫。

  「我應該做什麼?」

  「你只有一件事,」程宗揚道:「守護好定陶王!他是咱們唯一的活路。」

  單超眉頭挑了兩下,他聽出了程宗揚的意思,但眼下一邊是拿了玉璽、虎符矯詔自立的江都王太子;一邊是一手遮天,勢大難制的外戚呂氏。而己方只有一位出身寒微,無所依憑的皇后,一個年僅三歲的嬰兒,想與他們爭奪帝位,不啻於以卵擊石。

  他咬牙道:「單某深孚皇恩,自當以死報之。」

  「別擔心,皇后也不是全無倚仗。」程宗揚指了指宮門方向,「眼下車騎將軍金蜜鏑正帶著期門武士守在外面。」

  單超「呼」地喘了口氣。金蜜鏑與霍子孟一樣,是朝中實打實的重臣,有他守在外面,可抵萬軍。

  「無論如何要守好定陶王,」程宗揚又專門囑咐道:「他若是出事,我們就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了。」

  單超點了點頭,走到定陶王居處的門外,盤膝坐下。

  「還有一事。」罌粟女拿出一隻剝開的蠟丸,「這是一名臣子彈過來的。」

  程宗揚接過來,展開裡面的絲帛,不由露出喜色,「這錢總算是沒白花!」

  「是什麼?」

  「你不用管了。」程宗揚收起絲帛,「單常侍負責定陶王,趙皇后這邊就交給你了。這宮裡無人可信,你要多留心。」

  「是。」

  「等一下!」程宗揚揉了揉額角,遲疑片刻才道:「趙昭儀的屍首在昭陽宮的偏殿,這會兒應該無人看守,你想辦法把她的屍體帶回來——別讓人看見。」

  罌粟女一臉為難,盜屍也就罷了,可這邊宮裡都是人,想不讓人看見,談何容易?但主子吩咐下來,再難也要辦到,罌粟女只好硬著頭皮應道:「是。」

  寢宮內,趙合德正在姊姊懷裡哭泣,「我親眼看到,她被那個大司馬生生絞殺……她死的時候,身上連一件衣服都沒有穿……」

  趙飛燕玉容慘淡,顯然也沒想到昭陽宮中會有如此殘忍的一幕,更沒想到呂冀竟然敢在天子屍骨旁如此行事。

  珠簾一陣搖晃,程宗揚大步進來。

  趙飛燕慘然一笑,「多謝程公子,護得舍妹周全。」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娘娘既然將令妹托付於我,我就算拼上性命不要,也要護得令妹安全。」

  程宗揚說得大義凜然,趙合德卻不由自主地雙頰一紅,垂下頭去。

  程宗揚道:「宮裡的秘道在哪裡?能通到外面嗎?」

  「就在殿後,能通到外面。」

  程宗揚以手加額,「太好了!」

  趙飛燕咬了咬銀牙,「還請公子援手,把舍妹也帶出去。」

  「我這會兒不方便帶人,合德姑娘最好先留在宮裡。」

  趙飛燕淒聲道:「公子……」

  程宗揚這才發覺她是誤會了,趕緊解釋道:「我不是要逃跑,只是出去找幾個人商量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趙飛燕半信半疑,自己身為皇后,想走也走不了,換做旁人,此時若是能出去,肯定有多遠走多遠,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回到這龍潭虎穴之中。

  程宗揚安慰道:「你放心,我要是一去不歸,必定會把你們姊妹都救出去,絕不會把你自己留在宮裡。」

  趙飛燕面上露出一絲感激,「公子仁德,飛燕永世不忘。」

  程宗揚轉身要走。後面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你可小心……」

  程宗揚回過頭,朝趙合德搖了搖手,笑道:「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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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國宮中的秘道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有些宮中甚至不止一條。一般而言,各宮的秘道都是方便天子和宮中貴人們彼此來往,極少有通往宮外的,但這一條顯然不是。

  秘道入口在殿後一處小閣內,閣中放著牌位,是皇后祭奠父祖的所在,平常少有人跡。趙飛燕由於無法加封父族,憂思難解的時候,常常會到閣中獨處,也正是因此,才偶然間發現閣中的秘道。這處秘道不知是前任哪位皇后所留,入口和出口的位置都極為隱蔽。

  趙飛燕發現之後,立刻告訴了天子,劉驁覺得好玩,叮囑她不要把秘道的事說出去,自己倒是從秘道走過幾趟,回來告訴她,這條秘道有兩個出口,一處在東觀,另一處一直通到宮外。

  「千萬別說出去啊,要是太后知道,我們以後可就沒得玩了。」劉驁笑著對她說。

  趙飛燕心頭一陣酸楚,天子雖然脾氣不好,但對自己是極好的。當初立自己為後,宮裡宮外一片非議之聲,但天子頂著各種流言蜚語一意孤行,給自己爭到了皇后的位置,可如今,已經是天人永隔……

  趙飛燕拭去淚痕,「就是這裡了。」

  程宗揚揭開地板,一躍而下。

  那條秘道極長,程宗揚功聚雙目,勉強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走了半個時辰才摸到出口。從秘道出來,眼前是一處廢棄的宅邸,秘道的出口卻在一口深井中。

  他四下張望了片刻,找準方位,然後往通商裡掠去。

  街上亂紛紛的,所有人都在往家裡趕,甚至有些裡坊已經關上大門,不允許外人出入。

  程宗揚回到住處,不由嚇了一跳,滿院子都是勁裝大漢。不僅鵬翼社的人全部集中過來,程鄭的一幫手下也在其中,甚至還有雲家的護衛,郭解的一眾追隨者,再加上洛幫的人馬,足足有上百人之多。

  程宗揚剛一露面,匡仲玉就一拍大腿,「我算得準不准!我說能回來吧!」

  吳三桂道:「老匡,你算的可是午時。這還差了一個時辰呢。」

  匡仲玉捋著鬍鬚,悠然道:「些許誤差而已。」

  程宗揚愕然道:「怎麼回事?」

  秦檜與班超聞聲而出,秦檜道:「聽說宮中生變,我等把人手都召集起來。不知是不是有所不妥?」

  「沒什麼不妥,你們幹得很好。」程宗揚邊走邊道:「宮裡出大事了。請四哥、五哥、程大哥、郭大俠、長伯、高智商、嚴先生……」

  他一口氣點了十幾個人的名字,最後又補了一位,「……還有雲大小姐,過來說話——順便給我拿點吃的!」

  只半炷香工夫,除了斯明信、盧景前往宮中,其餘人均已聚齊。程宗揚狼吞虎嚥,把碗裡的飯扒完,然後一抹嘴,開始訴說這一夜的所見所聞。

  聽到天子暴斃的異狀,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但這僅僅是開始,接下來便是接二連三的震驚,讓眾人都麻木了。等程宗揚說完,室內鴉雀無聲。

  最後卻是王蕙首先開口,「虎符真是被劉建拿走了嗎?」

  「眼下還不確定,但八成是真的。」程宗揚道:「暗中遞詔書那個人雖然穿著內侍的衣物,又易過容,但她身上的騷味我隔十里都能聞出來,肯定是齊羽仙那個賤人!」

  秦檜冷哼道:「巫宗的人倒會挑機會。呂氏行事猖狂,居然連玉璽、虎符都忘了收取,平白為旁人作了嫁衣。」

  班超道:「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程宗揚拍案道:「這是一票大生意!若能做成,足夠我們程氏商會吃幾十年的!」

  眾人都神情大動,嚴君平更是失聲道:「你要擁立天子?」

  「不錯!」

  「清河王劉蒜?」

  程宗揚奇道:「我幹嘛要立他?」

  「那你要立誰?千乘侯劉纘?還是河間王之孫劉志?」

  「當然是定陶王。」

  「那個黃口孺子?」嚴君平的表情像是看一個傻瓜一樣。

  秦檜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當初主公決計支持立定陶王為嗣,是因為天子尚在,只要天子允諾,便大事可成。但如今時移勢易,天子駕崩,定陶王除了趙皇后,再無倚仗。反觀呂氏有太后撐腰,本身又勢力龐大,眼下穩居上風。劉建拿了玉璽虎符,若操持得當,也有一戰之力。而趙皇后孤立無援,能不能保住自身性命尚在兩可之間。」

  「說皇后孤立無援,卻是錯了。」程宗揚拿出一條寫滿字跡的絲帛,「你看看這是什麼?」

  秦檜接過來一眼掃過,吃驚道:「董宣竟然召集了兩千退役軍士,充作司隸校尉的隸徒?」

  程宗揚看了眼雲丹琉,「有這兩千隸徒,咱們的錢就算沒白花,」

  「兩千人遠遠不夠。」雲丹琉道:「一來這些隸徒剛剛組建,與南北二軍難以並論。二來隸徒都是步卒,呂家控制的北軍不僅有騎兵,還有車乘勁弩,裝備精良。如果正面作戰,只怕五百精騎就能擊潰這兩千隸徒。」

  「衛尉軍守衛宮闕,暫且不論,北軍八校尉,是天下有數的強兵勁旅,與他們作戰,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我們要等待機會。」程宗揚待在殿上的時候,早已深思熟慮過,「而機會,眼下已經出現了。」

  他站起身,「首先要明白誰是我們的敵人——無論呂氏還是劉建,一旦執掌權秉,對我們程氏商會來說都是滅頂之災,除了全面退出漢國,沒有第二條路可選。我們的機會在於,呂氏和劉建都露出了致命的弱點:中行說揭穿天子駕崩是呂氏弒君,對呂氏是致命一擊。而劉建是貨真價實的矯詔,即便能煽動軍隊,也不會得到群臣擁戴。他們雙方都已經沒有退路,只能不死不休,最後由勝利者將對方徹底滅口,才能再設法補救漏洞。」

  「會之方纔所說,皇后孤立無援,這就是我們最大的機會。連我們都不看好趙皇后,何況呂氏和劉建?在他們看來,天子一系的官員或死或逐,只剩下一個董宣,無足輕重。但拋開實力對比,天子駕崩後,真正佔據法統的,只有兩人,一是太后呂氏,其次就是皇后趙氏。呂氏弒君,劉建矯詔,已經失了大義。人心所在,才是天命所歸。」

  秦檜擰眉道:「徒有大義,於事何濟?」

  程宗揚道:「老秦,你不要小看了漢國群臣講的節義。事實上,此時在長秋宮外充當守衛的,就是車騎將軍金蜜鏑。如果單講利害,天子什麼時候對他有恩了?只怕天子早就嫌這幫老東西礙事,一門心思想把他們踢到一邊。」

  高智商奇道:「天子都死了,他那忠心做給誰看呢?」

  小兔崽子這覺悟,妥妥就是個奸臣!

  程宗揚還沒開口,嚴君平便冷哼道:「金蜜鏑可不是什麼愚忠的傻瓜。他對天子忠心耿耿,並非劉驁那個無知豎子值得他忠心,而是因為天子之位是漢國的法統!呂氏和劉建算什麼?弒君、矯詔的亂臣賊子!皇后深居宮中,於金蜜鏑沒有絲毫恩情,但大義當前,金蜜鏑就能毫不遲疑地站在皇后一邊,即使付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這就是大義所在,也是法統所在!」

  程宗揚不由汗顏,老嚴的覺悟比自己還高,幸好自己剛才沒有開口露怯。他連忙鼓掌道:「還是嚴先生看得透徹!正是如此!」

  秦檜為人更現實一些,「金蜜鏑雖然深孚眾望,但孤掌難鳴。」

  「還有霍子孟。霍子孟沒有金蜜鏑那麼不計生死,而且還深受太后信重,但他現在的選擇是什麼?兩不相幫!」程宗揚道:「一邊有大恩,一邊素無往來,他抽手旁觀,已經在情理上傾向於皇后一邊。」

  班超道:「主公可是要當一回黃雀?」

  「正是如此!」程宗揚道:「呂氏和劉氏拼得兩敗俱傷,實力大幅削弱,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師傅,」高智商小聲道:「這是不是有點一廂情願啊?」

  程宗揚一怔,然後笑了起來,這小子跟秦奸臣一樣,都現實得要命。

  「你說的沒錯,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那就是一廂情願地等著天上掉餡餅,白日做夢了。」程宗揚道:「我把大家叫來,可不是一起做個夢,只圖嘴巴過癮的。」

  他站定腳步,「表面上看,呂氏佔了上風,但有劍玉姬這個變數,最終的勝負誰也說不準。眼下我們要做的,第一是守護好趙皇后和定陶王的安危,保住本錢。其次是積蓄實力,聯絡各方,機會如果來臨,保證能夠一舉翻盤。」

  程宗揚環視一眼,斯明信和盧景去宮中營救自己,不在此地,只好把自己謀劃的最核心部分暫時放下。

  「機會就在眼前,能不能抓住就看我們的了。」事不宜遲,程宗揚不再與眾人商量,而是直接開始分派任務,「嚴先生,你和金車騎交情不錯,眼下只能辛苦你一趟,跟我一起去見見他。」

  嚴君平慨然道:「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先和金蜜鏑牽上線,自己才有進一步迴旋的餘地。趙飛燕和定陶王,一個深居宮中,一個只是稚子,獲得重臣的支持無比重要。

  「郭大俠,聯絡市井豪傑的事,就拜託你了。」

  郭解不擅言辭,在座中一直沒有開口,這時沉默片刻,才緩緩道:「不意郭某還有為朝廷出力的一天。」

  程宗揚想起郭解一家都是被天子誅殺,心裡暗罵自己思慮不周,「郭大俠若是為難,就當我沒說。」

  「道逢不義,施之援手。」郭解道:「身為俠者,豈能見孤雛受欺,而坐視不理?」

  程宗揚沒想到郭解會從這個角度看待宮中驚變,在他眼裡,什麼皇后諸侯,也就跟路邊受人欺凌的孤兒寡婦差不多,都是俠士扶危濟困的對象而已。

  他拱手施了一禮,「辛苦郭大俠。」

  郭解默默還禮。

  「程大哥,物資供應的事交給你了。」

  程鄭答應下來,程宗揚又道:「還有城中的商賈,也辛苦大哥拜訪幾家。如果能支持我們,必有後報。」

  程鄭立刻道:「如何報答?」

  想說動那些商賈,拿什麼大義之類的說辭根本沒用,必須要有足夠能打動他們的報酬。

  程宗揚道:「廢除算緡。如果還不夠,再加一條,保證他們的地位。」

  「怎麼保證?」

  「列入良家。」

  程鄭眼睛一亮,「真的?」

  漢國商賈的地位別說與晴州相比,就是比起晉宋也低了一大截。在漢國,無論出仕還是充當天子的禁衛,出身都要求必須是良家子。而商賈子弟,幾乎相當於賤民,仕途毫無出路。如果真能保證他們與良家子等同,各家子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求官出仕,這對漢國商賈的誘惑可想而知。

  「如果定陶王登基,我說到做到!保證支持我的商賈列入良家。」

  程鄭雙掌一擊,笑道:「如此大事可期!」

  程宗揚接著說道:「高智商,你帶劉詔去詔獄,設法把寧成救出來,然後去上林苑的羽林軍大營。馮子都如今在宮裡,我想辦法把他打發回去,你們一起,務必把羽林軍爭取過來。」

  羽林天軍是天子親領的精銳,也是除了期門武士以外,最可靠的一支兵力。如果能爭取到羽林軍,定陶王的皇位就坐穩了一半。

  高智商聞言磨拳擦掌,「師傅,你就看我的吧!」

  「秦會之坐鎮此地,負責全局。」

  「是。」

  「班先生,你先聯絡何大當家,一是停掉洛水的航運,二是安排好退路,三是取一筆錢銖,設法送到宮裡。」程宗揚道:「此處雖然安全,但離宮城太遠。蔡常侍在宮外有一處私宅,眼下正空著,你帶幾個人過去,隨時候命。」

  班超沉聲應下。

  「長伯,你挑二十個能打能沖的好手,隨我入宮。」

  吳三桂高聲應道:「是!」

  班超提醒道:「二十人是不是少了些?」

  「再多也多不過南北二軍,我們又不是上陣廝殺,人數越多,越讓人起疑。有這點人,能守住長秋宮就行。」

  雲丹琉道:「我跟你一起去!」

  程宗揚愕然道:「你去幹嘛呢?」

  雲丹琉頓時火大,撥刀將面前的几案一劈兩半,「你看不起我嗎!」

  程宗揚拍案道:「你不去都不行!」

  王蕙不禁莞爾。

  「班超,你負責搜集情報。各方勢力的動向,務必打聽清楚。」

  「是。」

  「馮大法,你那邊的東西有多少?」

  程宗揚說的含糊,馮源卻明白他問的是自己做的「手雷」,這些日子他一直守著客棧,加上小紫從鬼市撿漏的龍睛玉,倒是有時間製作。家主沒有挑明,他也含糊地回道:「三十七個。」

  「全部帶上,你也跟我去。」

  馮源應了一聲,自去收拾物品。

  待佈置停當,已經過了午時,時間緊迫,程宗揚不敢耽誤,收拾停當便帶人前往宮中。

  其餘眾人立刻行動起來,秦檜安排了幾處人手集中的地點,以及聯絡、傳訊的方式。一邊派人通知期明信、盧景和在宮外望風的敖潤等人。

  班超聯絡上何漪蓮,讓她通過洛幫的影響力,立即停掉洛水的航運,然後挑選出幾艘速度最快,狀態最為完好的船隻,駛往上津門不遠處的河灣中,隱蔽待命。辦完這些,他按照主公的吩咐,帶上錢銖趕往蔡敬仲的私宅。

  程鄭分派人手,將食水、兵刃、弓弩等物運往各處地點,自己則逐一拜訪有交情的鉅商大賈,一是傳送消息,二是設法利誘。那些商賈本不欲參與這等事,但程鄭拿出的條件令他們無法拒絕。

  「事成之後,不僅廢除算緡令,而且以功賜爵!」

  在算緡令的威脅下,各家都有破家之憂。很快就有人響應,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拿出家產,搏一把富貴。

  與此同時,洛都的遊俠少年紛紛聚集在宮院周邊的幾處宅院中。能夠為名動天下的郭大俠效命,這些好勇鬥狠的少年們都熱血沸騰,興奮不已。宅中早已備好酒肉菜餚,眾人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氣氛愈發熱烈。說起官軍,那些遊俠兒無不嗤之以鼻。

  「官軍又如何!執金吾我也殺過!」

  「區區一個執金吾,好像誰沒殺過似的!」

  「吵個毛啊吵!郭大俠一句話,讓殺就殺誰!」

  「對!就是這個理!大伙都聽郭大俠的!」

  眼花耳熱之際,豪氣頓生,一眾少年齊聲高唱道:「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