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已經冒出滾滾濃煙,程宗揚飛身躍上長階,落地時攬住蛇奴的腰肢,抖手擲出,「老蔡!」
蔡敬仲張開雙臂,跟蛇夫人抱了個滿懷,順勢一摟,手掌抓住她的豐臀。
「你往哪裡抓!」
蔡敬仲一臉死相地說道:「肉多的地方,穩妥。」
蛇夫人火冒三丈,劈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你這種下三濫的登徒子,姑奶奶見得多了!」
蔡敬仲把她丟開,拿扇子指著她,沉聲道:「你,會後悔的!」說著抖開折扇,傲然扇著風,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態,不屑再跟她爭辯。
蛇夫人看著他唇上的小鬍子一翹一翹,著實覺得扎眼,狠狠啐了他一口,然後轉過頭,正看見雲丹琉笑謔的眼神。
自從主人答應雲丹琉把自己收作奴婢,蛇夫人已經以雲大小姐的貼身奴婢自居,當即告狀道:「他敢摸我!」
「我都看到了。」雲丹琉笑道:「這事是你的不對,一會兒可要記得向蔡公子道歉。」
蛇夫人目瞪口呆。
殿內濃煙四起,重重帷幕遮掩下,宛如迷宮。趙合德一邊咳嗽,一邊四下尋覓路徑。她被尹馥蘭推了一把,跌倒在地,等拖著姊姊爬起身,卻發現自己迷路了。
那些帷帳上繪織著華麗的圖案,山林、飛泉、白鹿、仙鶴……栩栩如生,看得人眼花繚亂,讓她辨不出身在何方。試著弄破帷帳,外面還有一層,再破,還有。她來回走了一陣,不但沒有找到出口,反而撞上一群追來的內侍。
幸好在卓教御指點下,她行氣速度快了許多,再次施展遁影移形,才逃脫出來。趙飛燕的濕衣沒有換掉,一直在瑟瑟發抖。合德抱著姊姊的手臂,半邊衣衫也被雪水打濕。
趙飛燕咳嗽著說道:「看殿頂……」
趙合德無奈地說道:「看不到了。」頭頂全是煙霧,什麼都看不清楚。
焦糊味越來越濃,隱約能聽到火苗升騰的聲音。趙合德赫然發現,四周都閃動著火光,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火海深處,已經無路可去。
「不要走了。」趙飛燕坐下來,「我也累了。」
趙合德像小時候一樣,伏在姊姊膝上,淚水漣漣地說道:「都是我沒用。」
「要不是你,我們也沒辦法從那個禽獸手裡逃脫。」趙飛燕攬著她的肩膀,將妹妹抱得更緊一些,柔聲說道:「真沒想到,我們姊妹今日能死在一處。這樣攜手共赴黃泉,我已經很滿意了……」
趙飛燕輕歎道:「可見上蒼待我們不薄。」
趙合德破涕為笑,「姊姊,來生我還跟你當姊妹。」
「好啊。」
「你不要再當皇后了。」
「好吧。」
「不許你再拋下我。」
「那你也不能拋下我。」
「拉勾!」
兩女手指勾在一起,然後笑了起來。
遠處傳來幾聲金鐵交鳴,接著一聲嬌叱,聽起來分外耳熟。
趙合德直起身子,「是大小姐!」
她心裡升起一絲希冀,可搏殺聲漸行漸遠,直至微不可聞。
正當她重新陷入絕望的時候,「呼」的一聲,燃燒的帷帳被勁風劈開。一個人影疾掠過來,然後猛地停住腳步,隨即轉身,展臂將她們兩個抱了起來。
趙合德又驚又喜,「公子!」
「程大行!」
「咳!咳!別說話,我帶你們出去!」
程宗揚旋風般闖出寢宮,一邊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長嘯。
雲丹琉聞聲從殿中掠出,剛踏出殿門,一根樑柱便從半空墮下,轟然一聲,濺起無數火星。
程宗揚長舒了一口氣,將兩女放下。就這一下,他便清楚感應到,十數道死氣同時升起,緊接著被自己的生死根吸收。
陶弘敏迎上來道:「這也是你的奴婢?」
「睜大你的狗眼,這是皇后!」
「哎喲,連皇后你都抱上了,還說不是你家的?」
「閉嘴!」
雲丹琉臉色很難看,劉建等人都已經逃之夭夭。她只找到因為昏迷而窒息的盛姬。不過她在殿內撞見幾具裸屍,都是被拷掠而死的宮人,死狀慘不忍睹。假如自己沒能從聞清語等人手中逃脫,下場可想而知。
在火場中待到此時,趙氏姊姊居然幸運的毫髮無傷,只是吸入不少濃煙,都有些咳嗽。而趙飛燕身上的水跡被火一烘,倒是幹了不少。
陶弘敏道:「裡面還有皇后沒有?我也救個出來。」
他對漢國皇權的霸道殊無好感,今日又諸事不順,心裡正沒好氣,忍不住出言調笑。那個小美人兒卻乖乖答道:「沒有了。」
陶弘敏來了興趣,「沒有皇后,有個妃子也行啊。」
「我不知道她們有沒有逃出去。」
程宗揚忽然提高聲音,「真的假的?」
他以為寢宮內是劍玉姬等人,聽罌奴一說,才知道劍玉姬根本不見蹤影,而劉建透出的口風,似乎已經與劍玉姬翻臉。
「饒命啊,大爺!」一名內侍被郭解提著過來。他身上的烏衣被火星燒出幾個大洞,這會兒趴在地上,戰慄不已。
「再亂叫,就把你腦袋割下來當球踢!」
程宗揚一句話嚇住那內侍,然後仔細問起宮中的變故。
他越聽越心驚,劉建竟然和劍玉姬翻臉,甚至狠狠坑了蒼鷺一把,使得他兵敗身死——劉建敢跟劍玉姬決裂,程宗揚並不算太意外,那廝本來就是個猖狂自大的傢伙。與其說他有膽量,不如說他是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知道劍玉姬有多厲害。
問題在於成光,她不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嗎?怎麼會與劉建合謀反叛劍玉姬?
難道她是假的?劍玉姬又在玩什麼陰謀?沒道理啊,蒼鷺顯然是黑魔海精心培養的兵家,這種人材黑魔海有沒有第二個都難說,怎麼可能白白犧牲掉?
程宗揚忽然道:「陶五,你最後一次見到劍玉姬是什麼時候?」
陶弘敏想了一會兒,「黎明前後。」
「你們動手的時候沒看到她嗎?」
「沒有。」
程宗揚心頭狂跳,這不會是演戲,劍玉姬肯定是出了什麼意外,以至於連成光都無法約束。成光身為御姬奴,肯定是嗅到什麼味道,才突然反叛。
如果能擺脫劍玉姬的束縛,成光的反叛幾乎是必然。畢竟在劍玉姬手下,她永遠都只是個奴姬,而沒有了劍玉姬,她就是真正的皇后。
趙飛燕等人的遭遇更是奇怪,她們已經被聞清語等人劫持到北宮,而聞清語等人竟然莫名地扔下她們,消失無蹤——有什麼能比趙飛燕這位皇后更重要?
盟友倒戈,劉建反水,蒼鷺身死,程宗揚赫然發現,劍玉姬的處境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慘。至少自己的盟友還算靠譜。
劍玉姬會出什麼意外呢?程宗揚想不明白。她好端端在呂雉的寢宮裡面,卻突然對陶弘敏等人痛下殺手,然後連面都沒露,就一去不返?她去哪兒了?
由劍玉姬安排刺殺呂雉的刺客全都黑衣蒙面,連陶弘敏也不知道是哪些人。
目前可以斷定的,至少有龍宸和晴州商會兩家。黑魔海只有劍玉姬和齊羽仙兩個人,她們竟然還主動出手,簡直是在發瘋。
會不會她在衝突中被人殺死了?可這也太兒戲了吧!以那賤人精明狡詐,怎麼可能會在沒有把握的情形下出手?說實話,陶弘敏能逃出來,就已經讓自己很驚訝了。以劍玉姬行事的周密,陶弘敏應該連殿門都出不去,就被砍死了,別說還能背著人逃跑。
如果說劍玉姬另有要事,才匆忙離開,程宗揚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會比漢國的帝位更重要。
程宗揚正在傷腦筋,蔡敬仲湊過來,用扇角推了推墨鏡,低聲道:「殺皇帝你給多少錢?」
「啥?」程宗揚一時沒有聽懂。
「你開價,我追上去把劉建殺了。」
程宗揚怔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暫且不管劍玉姬去了哪裡,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最要緊的是把漢國的帝位拿到手。如今勢力最龐大不是別人,正是劉建。而眼下就是一個誅殺劉建的大好機會!
「你還囉嗦個屁!追!」
劉建等人倉皇從寢宮撤出,裹脅著一眾宮眷,移往永安宮。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竟然有人在後追趕。
「是刺客!誅之!朕重重有賞!」
內侍們紛紛轉身,迎向刺客。
一道匹練般的刀光閃過,最前面三名內侍瞬間變成十幾截,飛得到處都是。
一名年輕人手持雙刀,猶如殺星下凡,直闖過來。後面一人身著妖服,打扮跟妖精似的,旁邊一名其貌不揚的布衣漢子,還有一名英氣逼人的武士。迎上去的內侍彷彿紙片似的,被他們一掃而開。
劉建頭一次看到這麼猛的刺客,不由驚得魂飛魄散,一迭聲催促御駕速行。
程宗揚把趙氏姊妹和盛姬交給幾名侍奴照看,自己與雲丹琉、郭解和蔡敬仲一起狂追。時機稍縱即逝,他索性不再掩飾行蹤,明目張膽地追殺過來。
程宗揚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追上劉建,要怪只能怪劉建太講排場,他好不容易撈到天子之位,在宮內出行也用上了天子儀仗。天子御駕單馭馬就有六匹,可各種儀仗擺出來,再多兩匹馬也走不快。
這些內侍手底稀鬆,程宗揚毫不留情,雙刀如猛虎撲出,大開殺戒。郭解倒是沒有多傷人命,他邁開大步,一路行來,上前攔截的內侍碰到他的衣角就被震開。蔡敬仲是能省事就省事,緊挨著郭解,除了搖搖扇子,手都沒怎麼動。顯然殺這些內侍沒錢可拿,蔡爺懶得費力氣。
御駕穿過廊橋,永安宮已然在望,可後面的刺客越追越近。按目前的速度,車駕趕到階陛下,差不多正好追上。劉建一邊頻頻回首,一邊連聲催促。在他身後,天子儀仗扔了一場,內侍們簇擁著御駕一路狂奔,他還覺得太慢。
忽然劉建眼睛一亮,看到永安宮西側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劉建索性從車內鑽出,躍上一匹御馬,拔出天子劍,斬斷韁繩,縱馬往西奔去。
雪原無遮無掩,正適合縱馬狂奔。只要甩開這些刺客,帶回朕的大軍,立刻就要這些逆賊的好看!劉建恨恨想道。
程宗揚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著劉建像條喪家犬一樣往西奔去。別人可能不熟,他可是知道的,那地方看著像雪原,其實是個大湖。劉建一頭扎進去,不淹死也得凍死。
出乎他的意料,那廝居然沒沉!湖面冰層凍得結結實實,劉建的御馬裝了防滑的蹄鐵,不但沒有踏碎冰層,反而越奔越快。
真要讓他逃出去,自己這幫人可就危險了。程宗揚飛身掠上冰湖,他沒有用什麼踏雪無痕的功夫,而是足底貼住冰面,雙膝微彎,雙刀一左一右反握手中,刀尖一點,便滑出數丈。
宮中的御馬自然神駿,這時撒開了飛奔,更是快如疾風。眾人原本沒指望程宗揚能徒步追上,可沒想到他擺出那個古怪的姿勢,竟然快逾奔馬,如同流星般在冰面上呼嘯而過,離劉建越來越近。
陶弘敏雙手攏到嘴邊,叫道:「程哥!太帥了!」
雲丹琉雙眸閃閃發亮,一時看得入神,險些被人砍中,還是郭解伸臂一攔,將長刀磕飛。
趙合德張大美目,她從未見過人的速度能這麼快,簡直就像貼著冰面飛翔一樣輕快。趙合德心頭鹿撞,等回過神,正看到姊姊的目光,玉頰頓時紅了。
劉建聽到叫喊聲,回頭一看,不由慌了手腳,他急忙撥轉馬頭,試圖重新奔回永安宮。程宗揚身體微斜,弄出一個巨大的圓弧,腳下濺起重重雪浪,往劉建馬前截去。
眼看著離劉建只餘丈許,程宗揚猶豫著要不要擲刀把劉建砍下來算完,突然一聲巨響,身前的堅冰轟然破碎。一道身影從湖中飛出,剛躍出冰層,背後便張開一雙修長的羽翼。
程宗揚收勢不及,大叫一聲,「干!」直接撞了上去。
那人羽翼還沒舉起,就被程宗揚撞到身上,兩人同時落入水中。
呂雉美艷的面孔有些扭曲,剛剛張開的羽翼被冰水浸濕,變得沉重不堪。程宗揚也在意外,有沒有這麼巧啊?
激盪的湖水中游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小紫揮出紫鱗鞭,纏住呂雉的腳踝,嬌笑道:「跑不了呢。」
呂雉被紫鱗鞭一扯,身不由己地往下沉去。
若論修為,呂雉還在小紫之上,可惜她本應該是飛舞在九天之上的鳳鳥,此時以己之短對敵之長,純屬自尋死路。只勉強掙扎幾下,就被以水為生的小紫玩弄於掌股之上。小紫游魚般兜著圈子,無論呂雉怎麼掙扎,都被她輕鬆困住。
程宗揚幫忙堵住呂雉的去路,跟死丫頭廝混這麼久,他也很下了一番功夫苦練水性,已不再是當初的三腳貓了。
最幸運的要數劉建,冰面破裂的聲音不斷響起,在他身後形成一道數十丈長寬的斷層。能清楚看到,冰層與湖面之間有一人多高的空間,呂雉也正是藉此,在破冰而出之前,就搶先張開雙翼。劉建以毫釐之差躍過破裂的冰層,甚至連水都沒濺上幾滴。他驚魂甫定,看著幾個人全都掉進水中不見蹤影,不由大喜,高叫道:「天祐朕德!朕乃聖天子!氣運加身!水火不敢相犯!哈哈哈哈!」
劉建猖狂的叫聲,程宗揚在水下也聽得清清楚楚,可沒空理會他。自己還以為死丫頭追著呂雉去伊闕,沒想到她們竟然會回到永安宮,而且還會在湖底。呂雉不傻啊,怎麼會使出這種昏招?她去伊闕,說不定還能拉出一支救兵,留在宮裡又能做什麼?
呂雉還在試圖飛上水面,但纏在她腳踝上的紫鱗鞭越收越緊,任她施盡手段也無法擺脫。
小紫游了過來,在程宗揚身邊打了個旋,將紫鱗鞭塞到他手中,「大笨瓜,別讓她跑了。」
程宗揚沒有死丫頭在水中說話的本事,只能點頭。
小紫纖腰一折,翻身往呂雉游去,繞著她輕盈地打著轉,不時攻出一招。水中游鬥,十個呂雉加起來也贏不了小紫,她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弱,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最後被小紫一指點中膻中穴,身體頓時癱軟下來。
「啵」的一聲,程宗揚透出水面,大口大口喘著氣。雖然鑽出水面,可還是在水底,眼前是一個傾斜的石窟,巖壁看不到任何斧鑿的痕跡,如同天然生成。
朱老頭和曹季興坐在岸旁一塊岩石上,手邊放著一隻葫蘆,兩隻酒盅,還有一把用油紙包著的蠶豆,兩根大蔥。兩個老東西嘬口小酒,拋顆蠶豆,再嘬口小酒,啃口大蔥……小賤狗蹲在旁邊,尾巴跟旗桿一樣,搖來搖去。
「我就說嘛,紫丫頭還能叫她跑嘍?」朱老頭嘬了口酒,瞇著眼睛道:「大爺早就算準了,紫丫頭今日鴻運當頭,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淨吹牛。」小紫躍上岸,將呂雉從水裡拖出。
「咋是吹牛呢?星象占卜,那是大爺的拿手本事!不信你問問小程子,大爺是不是給他算過?」
「是,咋不是呢?」程宗揚道:「你要不是算過,能這麼準弄個坑,讓我掉進來?」
他沒再答理朱老頭的扯淡,對小紫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小紫晃了晃紫鱗鞭,「這你要問她了。」
呂雉不知被小紫用什麼手法制住,她渾身是水,狼狽不堪,但傲氣尚存,聞言只冷冷一瞥。
朱老頭嚷嚷道:「大爺掐指一算,就知道她躲在這地兒。瞧瞧,瞧瞧,算準了吧!我說那誰……」他用下巴指指呂雉,「你也別哭。我早就算過,你命中有此一劫!卦辭是咋說的來著?鳳凰變成落湯雞——反正掉水裡你就得倒霉。」
呂雉對他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目光森冷地盯著他。
老東西被千夫所指也沒楚過,這點目光他壓根兒就沒當回事。
「嘿,你還不信?我給你算算啊。」朱老頭煞有其事地掐著手指,一邊仰臉看著頭頂。
「打住吧。」曹季興道:「你咋不說給我算的呢?」
朱老頭連連咳嗽,「不說了,不說了。」
「別啊。」打臉這種事,程宗揚向來喜聞樂見,尤其是打朱老頭的臉,那才叫個有益身心,娛人娛己。
「曹老,朱大爺給你算的什麼?」
「你猜。」
「這我哪兒猜得出來?」
「聰明!」曹季興豎起大拇指,「詢哥兒給我算的那命,只有一種人能猜出來。」
「什麼人?」
「缺心眼兒的唄。」
朱老頭扯著他道:「喝酒!喝酒!」
「對對,」程宗揚拿起酒葫蘆給曹季興倒上,「邊喝邊說。」
曹季興抿了口酒,「詢哥兒給我算的是……」
朱老頭把半截大蔥塞到曹季興嘴裡,「吃!」
曹季興一邊嚼,一邊含糊說道:「……皇帝命!」
朱老頭道:「咋就堵不住你那嘴呢?」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曹老,我冒昧問一句,你那啥……割了?」
「割了啊。打小就割了。」
「真割了?」
「真真的。」
程宗揚長歎道:「別說,還真夠缺心眼兒的。」
給一個太監算出來皇帝命,正常人都幹不出來這事。
「咋缺心眼兒了!」朱老頭道:「我算得準准的!是你沒活對。一把年紀,全活狗身上了。」
「我倒是不想活狗身上。哥,你有路子嗎?讓我也當回皇帝。」
雪雪「汪汪」叫了幾聲。
朱老頭瞪著眼道:「叫啥呢?缺你吃的了?」
小紫過來抱起雪雪,笑道:「它說它也要當皇帝,問大爺有路子沒有?」
「把它燉了!給大爺補補!」
「行了,」程宗揚道:「大爺你是皇帝命對吧?曹老也是皇帝命。我呢,大爺說了,也是天命在身。得,這一圈坐仨皇帝了。這皇帝命是地攤擺著賣的吧?
爛大街了都。「
「你不一樣,」朱老頭鄭重其事地說道:「正經的天命所鍾。」
「讓你說得我都心動了。可惜我沒這膽子。」程宗揚道:「這幾天洛都死了多少人了?為了帝位,殺了一個天子,三十多名兩千石,北軍八校尉死了六個,數千軍士喋血宮中,宮人內侍死傷無數。更別說還先燒了武庫,接著燒了南宮的崇德殿和平朔殿,又燒了永安宮的太后寢宮……」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的聖人氣又發作了。」
「我只是覺得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太后娘娘,你覺得呢?」
呂雉冷冷道:「犯上作亂的逆賊,全死完也不嫌多。」
「要說犯上作亂,你們呂家才是正經挑頭的吧。你以為我不知道天子是怎麼死的嗎?」
「要給天子報仇嗎?」呂雉冷笑道:「那你殺了我吧。」
「我說過,弄清真相之前,我不會殺你。」
「真相很重要嗎?」呂雉輕蔑地說道:「不過是各有所圖而已。」
「你們這些貴族是不是當貴族當得太久了,一點都不把我們這些平民放在眼裡啊?」程宗揚道:「你以為你只是輸給幾個對手嗎?」
「不然呢?」
「其實你們是輸給了人心。」
呂雉放聲笑道:「哀家真要看不起你了。程公子年紀輕輕就能掀動風雲,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原來見識如此短淺,說什麼人心,連太學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都不如。」
程宗揚無奈道:「你非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為什麼要跟她鬥嘴呢?」
程宗揚用呂雉方纔的口氣道:「不然呢?」
「方法有很多啊。」小紫道:「比如用你的大肉棒徹底征服她。」
「咳!咳!咳咳!」程宗揚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果斷轉移話題,「你們一直追到這裡來的?」
「是啊。這個長翅膀的太后最會騙人了,兜了一圈,又悄悄飛回來,躲在湖水下面的洞窟裡。要不是雪雪,差點就被她騙了。」
雪雪「汪」了一聲,對女主人的誇獎十分得意。
程宗揚扭頭道:「大爺,你剛才不是吹了半天,說是你算出來的嗎?」
朱老頭道:「也有狗的事。」
這老東西的臉皮真是厚到突破天際了。
程宗揚心下不禁起疑,呂雉沒有去伊闕找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反而又跑了回來,難道這座位於水底的洞窟有什麼古怪?
他忽然一怔,呂雉不是頭一個舉止反常的了,劍玉姬的舉動同樣蹊蹺。劍玉姬在太后的寢宮失蹤,幾乎同一時間,已經逃離北宮的呂雉又冒險返回,這之間有什麼關聯?
程宗揚有種感覺,自己已經觸摸到了謎底。一切的關鍵,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