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四章

  「我有個主意,」小紫笑道:「不如我們來競價。每一件東西我們都給出價格,誰出的價高,誰拿東西。另一個人拿錢。這樣才公平,也免得因為挑肥揀瘦傷了和氣。」

  仇雍不禁心動,這主意不錯,確實很公平。

  「尊者不可!」劍玉姬知道仇尊者閉關多年,若非因為殤振羽,現在還在閉關,長久與世隔絕,人都有些迂了。這主意看似公平,但憑程氏商會的財力,恐怕己方競到最後,一件東西都撈不到。

  仇雍專門叫上劍玉姬,就是為了拾遺補闕,當即道:「不行。」

  「仇尊者,你可是錯過了一個發財的好機會呢。」

  仇雍道:「若是遇險?」

  「各憑天命。」

  「若有爭議?」

  「按宗門成規處置。」

  仇雍點點頭,對劍玉姬道:「我說得沒錯吧?她也是講規矩的。只要按規矩來,盡可商量。不一定非要動手。」

  劍玉姬心下苦笑,這位仇尊者還是吃的虧太少。假如一開始就動手,一個子兒都不用分出去。結果現在平白分出去五成收益。

  那個碧鯪族的小姑娘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樣,笑道:「安啦。要不然你們連五成都拿不到呢。」

  劍玉姬展顏一笑,算是揭過此節。畢竟有這個鬼精靈的丫頭專心搗蛋,一門心思扯自己後腿,還真可能雞飛蛋打。

  仇雍對劍玉姬道:「你來安排吧。」說著他面對著青銅大門,盤膝坐下,閉目不語。

  劍玉姬開口道:「聞姨。」

  聞清語上前,手裡提著一隻革囊。即使周圍光線極暗,革囊上的五彩長綬仍然鮮艷奪目,使得程宗揚眼角狠狠跳了幾下。

  「長秋宮的印璽!」雲丹琉叫道:「還給我!」

  齊羽仙奇道:「咦?雲大小姐什麼時候受封的長秋宮,正位皇后了?」

  雲丹琉臉一紅,凶巴巴道:「要你管!」

  聞清語走到長明燈旁,從革囊中取出那枚「皇后之寶」的印璽,放入凹槽。

  面前的青銅大門毫無動靜,劍玉姬又喚道:「西門。」

  西門慶捧著一隻木匣,越眾上前,在另一側長明燈下站定,然後打開木匣。

  木匣剛一打開,一道瑩潤的白色光澤便從匣中透出,光芒並不耀眼,卻有種君臨天下的氣質,讓一旁的長明燈都黯然失色。

  匣內是一枚四寸大小的玉璽,玉質純白如脂,璽上的印鈕是五條盤龍,鱗爪張揚,虯鬚飛舞,栩栩如生。聞清語手中的皇后之寶已經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稀世美玉,但與這枚玉璽相比,判如雲泥。

  「這是……傳國玉璽?」程宗揚雖然沒親眼見過那枚象徵漢國至高無上權力的傳國玉璽,但這枚玉璽拿出來,什麼璽都得靠邊站。

  「可傳國玉璽不是在劉建手裡嗎?」

  那小子都拿著玉璽下過多少道詔書了,難道他手裡的是個假貨?

  劍玉姬笑而不語。

  齊羽仙奚落道:「劉建知道什麼真假?」

  「你們還真會玩啊。劉建拿假璽下了那麼多詔書,回頭被人揭穿,他這個假天子還不得被人生吃了?」

  齊羽仙奇道:「程少主是替劉建擔心嗎?」

  「……你們可真夠黑的,枉劉建那麼信任你們,你們倒好,一開始就給他下好套了。」程宗揚歎道:「跟你們交朋友,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

  西門慶將玉璽放入凹處,兩側的長明燈光焰忽然一跳,然後盤旋而起。程宗揚這才注意到,那兩盞長明燈的燈芯不知是何物製成,燃燒不知多少歲月,依然光潔如新。兩道光焰越拉越長,竟然在空中幻化成龍鳳的圖案。

  青銅大門上那對龍鳳被變幻的光焰映照,金鑄的鱗羽彷彿浮動起來。與此同時,高處紅寶石嵌成的鳳目和低處深黑色的龍睛光華流淌,直如活物,似乎隨時都會從青銅大門上飛出來一樣。

  「朱梟。」

  「赤狸。」

  「紫鸞。」

  隨著劍玉姬的召喚,兩男一女從人群中走出,他們各自拿著一隻革囊,但囊外沒有彩綬,裡面裝的也不是印璽,而是三顆人頭。

  這三個人自己居然都認識——中壘校尉劉子駿、虎賁校尉劉箕、步兵校尉劉榮!

  劉子駿死於亂軍之中,劉箕被劉建下令斬殺,這兩個死得早,被人拿走首級不算意外。可劉榮一直帶著步兵軍,不知什麼時候也被劍玉姬借走頭顱,看來是不準備再還了。

  劉子駿和劉箕已經死了有些時候,但不知巫宗的人用了什麼秘法,斷頸處血跡尚新。

  劍玉姬拿出一支朱紅色的珊瑚筆,深紅色的筆鋒在革囊中蘸滿鮮血,然後點在龍睛上。

  龍睛微微一閃,隨即又沉寂下去。

  劍玉姬換了一隻革囊,執筆再點,這次卻毫無動靜。

  不待劍玉姬開口,那人便收起革囊,往後退去。

  劍玉姬第三次落筆,龍睛重新閃動了一下,雖然還很微弱,但比第一次明亮了許多。

  三顆人頭能有一顆有用,已經足夠讓人滿意。劍玉姬不斷落筆,隨著鮮血的滲入,那對龍睛越來越亮。等最後一隻革囊中的鮮血堪堪用盡,冥冥中忽然傳來一聲龍吟。

  「去!」劍玉姬低叱一聲,硃筆揚起。

  革囊中殘餘的鮮血順著筆鋒所指,飛上大門,濺在丹紅的鳳目中。

  隨著一聲清越的鳳鳴,門側那行鮮紅的字跡彷彿有鮮血湧入,沿著筆劃迅速擴散,一點一點變得血紅。與此同時,厚重的青銅大門發出沉悶的「軋軋」聲,緩緩打開。

  密閉的門縫中忽然透出一道光線,變幻的光影映得人眼花繚亂。程宗揚屏住呼吸,望著逐漸開啟的青銅大門,一邊不動聲色地握住刀柄。

  就在這時,那個正在變紅的「劉」字突然一滯,擴散的血痕彷彿失去路徑,在字跡上滾動片刻,然後猛地從雜亂的刻痕中滲出,淋淋漓漓淌落下來。

  接下來,眼前的局面就整個亂了套了。鮮血爭相從各處字痕上流淌下來,像小兒塗鴉一樣混成一團。剛才還充滿神秘色彩的龍吟鳳鳴之聲,這會兒就像生意正好的雜貨鋪一樣,你一聲我一聲叫個不停,簡直是逼格掃地,斯文喪盡。

  長明燈的光焰也不甘示弱的扭動起來,那對幻化出的龍鳳圖案神聖全無,像跳大神一樣在空中一通亂擰,最後放了兩團不大不小的煙花,重新變回兩朵昏暗的火苗。剛剛開啟一線的青銅大門像被人踢了一腳似的,「呯」的合緊,所有的聲息同時消失,再也沒有動靜。

  在場的眾人怔了半晌,然後齊刷刷抬起頭,望向門側那個被人用利器胡亂劃過的「劉」字。

  程宗揚心裡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笑。每次遇上岳鳥人的遺物,自己都有種大開眼戒的感覺。這鳥人太會玩了。劍玉姬算無遺策,妙計無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輕而易舉搞定天子,先搶永安,再掠長秋,出入兩宮如入無人之境,玩弄漢國於掌股之上,手握傳國玉璽和皇后之寶,天下莫與爭鋒。然後呢?

  遇到岳鳥人,還不是一腳踩上狗屎?

  程宗揚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充滿同情地欣然說道:「怎麼了這是?玩砸了?」

  劍玉姬面色平靜,只微微顰眉。

  齊羽仙神情凝重,遠遠看著仙姬執筆的手掌。

  「我猜吧,可能是血還不夠純,」程宗揚道:「要不要再多找幾個宗室放放血?」

  西門慶臉色十分難看,他衣袖一捲,收起玉璽。一旁的聞清語也收起皇后之寶,放回囊中。

  仇雍負著雙手,望向緊閉的青銅大門,良久道:「走吧。」

  仇雍頭也不回往來路走去。巫宗諸人緊隨其後。

  程宗揚道:「這就走啊?不多坐一會兒?」

  劍玉姬輕笑道:「此地群狼環伺,妾身不敢多留。公子英雄虎膽,不妨暫停片刻。」

  程宗揚心頭一緊,「什麼意思?」

  劍玉姬等人加快腳步,不多時便消失在黑暗中,四周重歸寂靜。

  程宗揚越想越不對,「我們也走!」

  雲丹琉道:「哪邊?」

  周圍八條通道,除了被青銅門封住的一處,劍玉姬等人走的一處,還剩下六條。程宗揚想也不想,便指著離劍玉姬等人最遠的一條,「這邊。」

  呂雉冷笑一聲,「如果是我,絕不會選那條。」

  「為什麼?」

  呂雉笑而不語。

  程宗揚有心給她一刀,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齊羽仙道:「若是讓娘娘來選,走哪條合適呢?」

  呂雉指向對面一條通道。

  雲丹琉道:「讓你選呢?」

  齊羽仙道:「我選旁邊一條好了。」

  「那這三條都不選。」雲丹琉道:「我們選這邊!」

  齊羽仙道:「大小姐好重的戒心。」

  雲丹琉不屑道:「我縱橫海上的時候,你還沒發育呢。」

  那條通道與來時截然不同,一進去就是長長的階梯,長得彷彿沒有盡頭。一直走了半個時辰,階梯終於消失,腳下變成一條碎石鋪成的小徑。

  程宗揚拿起手電筒四處照射,只見小徑兩旁是成片的林木,不過樹木早已焦枯,枝葉化為灰燼,只剩下參差不齊的樹幹,一片漆黑。

  「這不會要變成煤吧?」程宗揚用刀背磕了磕,硬梆梆的樹身猶如石質。

  一直蜷在齊羽仙懷裡的雪雪忽然抬起頭,它在空中嗅了嗅,然後掙脫出來,撒開四條小短腿,往林中奔去。

  眾人對視一眼,然後追了上去。

  雪雪一口氣奔出里許,周圍全是焦炭般的枯林。突然程宗揚眼睛一亮,看到林中一個人影。

  罌粟女靠在一根焦木上,她像是從高處落下,半身都沾滿黑灰,手臂也擦破了一大塊。

  「主子!」罌粟女掙扎著站起身,一邊向他們招手。

  程宗揚大喜過望,對雪雪誇讚道:「真看不出,你他娘的還是條警犬呢!」

  這種地方光線全無,倒是狗鼻子派上了大用場。

  「就你自己嗎?其他人呢?」

  「奴婢只看到一道白光,然後就落到這裡。」罌粟女道:「這地方什麼都看不見,到處都黑糊糊的。」

  雲丹琉道:「受傷了嗎?」

  「沒有。就是摸著黑走,撞了好幾次。」

  眾人說話時,雪雪還在撒著歡地往前跑。程宗揚一看有門,趕緊追上。

  這次又跑出里許,林中現出一個人影。

  楚雄躺在一棵焦枯的樹木後面,雙目緊閉,臉色因為失血而一片蒼白。

  陶五這個世僕運氣倒是不錯,昏迷不醒還能碰上自己。大家雖然沒有什麼交情,但總不能見死不救。

  程宗揚走過去,準備把他背上,可剛繞過枯木,他渾身的汗毛便猛然乍起。

  一隻漆黑的生物伏在楚雄身上,聽到動靜,它從楚雄腹腔中抬起血淋淋的腦袋,然後示威般張開嘴巴。

  它頭顱看似不大,可嘴巴張開的幅度簡直如同一條鱷魚,好像整個腦袋都裂開一樣,只剩下一張血盆般的嘴巴,露出猙獰可怖的利齒和腥黑色的舌頭,零亂的血肉和內臟掛在它齒間,不斷滴落。

  這怪物似乎正在嚎叫,但耳邊聽不到任何叫聲,只能感覺到髮絲微微振動。程宗揚不敢轉身,他盯著怪物的利爪,慢慢往後退去。

  腦後風聲響起,程宗揚手腕一翻,將長刀貼在肘部,抬肘撞去。

  「叮」的一聲,刀尖撞上利齒,將襲來的怪物撞飛。

  程宗揚盯著面前的怪物,用餘光打量著四周。周圍的焦木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十幾隻相同形色的怪物,它們體型如狼,尾巴如猴,腋下生有短小的肉翅,此時踞伏在漆黑的樹幹上,嘴巴倏忽張開到一個可怕的幅度,然後又猛地合上,利齒發出「卡卡」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程宗揚心裡早把小賤狗罵了一萬遍,這死狗直接把自己領到怪物窩裡來了,它是成心的吧?

  對面的怪物從屍體上撕下一條肋骨,「卡嚓卡嚓」吃了個乾淨。堅硬的骨骼在它齒下就像脆黃瓜一樣,無論是它牙齒的鋒利程度,還是咬合的力量,都令人心驚。

  程宗揚眼睛絲毫不敢亂眨,楚雄顯然死了不短時候,自己的生死根連一點死氣都沒有感受到。更要命的是一窩十幾隻怪物,唯有眼前這隻怪物獨享了整具屍體,能有這樣的待遇,對面這隻怪物八成是首領。

  從後趕來的雲丹琉失聲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別過來!」

  話音未落,那隻怪物猛地縱身,掠過一道殘影,卻是繞開程宗揚,直接撲到雲丹琉面前。

  雲丹琉反應極快,青龍長刀捲起狂飆,往怪物劈去。這一刀若是斬中,那怪物就算是鐵鑄的也不好使。

  那怪物腰身圓滾滾的,彷彿塞了一隻皮球,可它速度出奇的迅捷,鬼魅般穿過刀影,鱷魚般的巨口一張,咬住雲丹琉的手臂。

  雲丹琉躲閃不及,手臂被兩排利齒咬中,她嬌叱一聲,真氣直貫臂膀。那怪物利可斷骨的牙齒撕開衣袖,卻咬不穿她的護身銀甲,反而被真氣生生震開。

  那怪物打了個滾,退到屍骸處,然後又張開嘴,無聲地嚎叫起來。

  「快走!」程宗揚意識到它在召喚周圍的怪物,立即揮刀擲出,閃身疾退。

  周圍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不知有多少怪物從四面八方湧來。

  「該死!」齊羽仙道:「怎麼把這些怪物招來了!」

  雲丹琉道:「獸類怕火!放火把它們嚇走!」

  「不行!」齊羽仙尖聲道:「這裡遍地都是焦炭,沾火即燃!一旦失火,誰都逃不了!」

  程宗揚心頭一動,「這地方不會是被燒過吧?齊姊兒,大家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要再藏著掖著,我們倒霉,你也好不了!」

  齊羽仙一咬牙,「我聖教以前進來過,曾經遇見過這種叫魘狼的怪物,傷亡慘重。」

  「那你怎麼不提醒我們?」

  「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教尊說,幽冥狼所在之處是一片密林。」

  「教尊?那位秘御天王也來過?」

  齊羽仙道:「教尊與岳賊與此大戰過一場。看情形,岳賊難以取勝,才用詭計縱火燒林。」

  小紫眨了眨眼睛,「放火的是那位秘御天王吧?」

  齊羽仙冷冰冰道:「紫姑娘,你也是聖教中人,污蔑聖教,貶低教尊,對你有什麼好處?」

  「誰讓他擋我的路?」小紫道:「那個老傢伙,早該退下去了。」

  「喂!」雲丹琉道:「你們教尊沒說過怎麼對付這種怪物嗎?」

  齊羽仙面無表情地說道:「教尊吩咐過,遇到魘狼盡量避開,如果避不開,設法找到魘狼的首領,把它斬殺。無論如何不能被它們圍住。」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那只疑似魘狼首領的傢伙早已退得不見蹤影,這會兒還說個屁啊。

  「來吧!」程宗揚舉刀橫在身前,朝面前的怪物大喝一聲。

  數十頭魘狼四面圍攏,然後猛地躥出數條。剎那間,四面八方佈滿了巨大的鱷口,同時咬下。

  程宗揚等人背靠著一截焦木,焦枯的樹身即使被焚燒之後,殘留部分仍有數丈高。程宗揚、雲丹琉、齊羽仙各自出刀,被襲來的魘狼劈開。

  第一波攻勢只是試探,緊接著,第二波魘狼又撲了上來。它們鼓動著腋下的肉翅,張開的巨口足夠把人整個吞下,裡面層層疊疊的利齒像尖刀一樣。

  它們剛才能透過雲丹琉的刀光,並不是有什麼妖法,而是速度實在太快。程宗揚一刀劈出,卻只斬中一個殘影,那條魘狼一口咬下,將他整條手臂都吞入口中。自己沒有雲大妞的橫練功夫,危急關頭,程宗揚勉力豎起長刀。眼看鱷魚般的巨口合下,要被刀尖扎個對穿,那魘狼腦袋微微一側,從豎咬變成橫咬。程宗揚急忙撒手,「卡」的一聲,長刀被魘狼咬住,刀尖在它齒下崩斷。

  程宗揚左手掌骨被曹老頭拍斷,無法施展雙刀,但身上還是習慣性地帶了兩把刀。他反手抽出另一把刀,斜撩而起,刀尖一沉,正中魘狼咽喉,可魘狼的皮毛堅韌之極,這一刀竟然只刺進寸許,就難以為繼。

  受創的魘狼倒跌回去,那柄被它咬中的長刀掉在地上,刀身已經被咬得扭曲變形。

  一旁的雲丹琉進退如風,她刀法走的狂猛一路,本就擅長近身搏殺,手中那柄用珊瑚鐵改造過的青龍偃月長刀更是威力盡展,程宗揚用的漢軍制式環首刀只在狼皮上戳了個小洞,死在雲丹琉刀下的魘狼已經有三頭。再加上她的橫練功夫和用來護體的貼身銀甲,即使偶爾不慎被魘狼咬住,也不會留下致命的傷勢。

  罌粟女修為稍遜,但她待在程宗揚和雲丹琉之間,壓力倒是最輕的。

  齊羽仙的彎刀出手詭異,單論刀法,程宗揚那手傳自二爺的五虎斷門刀拍馬難及。可惜這種硬碰硬的搏殺非其所長,眼下局勢最危險的反而是她。

  魘狼的攻勢一波接著一波,頻率越來越快。齊羽仙被逼得步步後退,差不多半個身子都藏在程宗揚背後。

  呂雉道:「你們想死,非要拉著哀家墊背嗎?」

  小紫笑道:「險些忘了,你還能飛呢。程頭兒,你要不要騎到她身上?」

  呂雉玉頰怒氣微現,過了一會兒道:「我最多只能帶一個人。」

  「多帶幾次就好了。」

  呂雉冷笑道:「小妹妹,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嗎?」

  小紫笑道:「我們可以給你綁條繩子,等你飛過去,再把你拽回來。」

  齊羽仙道:「她能飛?」

  「你要不要試一下?」

  「能飛也跑不了。」齊羽仙道:「你以為它們的肉翅是擺來看的嗎?」

  小紫道:「那就不要跑了。你去,把那個首領殺掉。」

  魘狼攻勢正好退去,給了眾人一絲喘息的機會。齊羽仙指著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

  「你是誘餌啦。多努力一點,就算被它們吃掉,也要掙扎一下。」

  齊羽仙冷笑道:「掩護你嗎?」

  「是她。」小紫對呂雉道:「你要在她被吃掉之前跑過去,找到那個首領,接著裝作要飛的樣子,但一定不能真飛,要讓它咬住你。然後讓程頭兒過去,把那個首領殺掉。」

  呂雉冷笑道:「讓我自己去餵魘狼?」

  「運氣好的話,程頭兒殺掉魘狼,還能把你收拾好,盡量拼整齊一點。」

  「做夢!」

  小紫豎起一根白嫩的小手指,輕輕搖了搖,「不聽話可是要被懲罰的哦。」

  呂雉仰天大笑,「本宮母儀天下逾二十年,居然被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威脅?何其謬哉!」

  小紫歎了口氣,同情地說道:「你會後悔的。」

  呂雉不屑地冷哼一聲,「你能活下來再說吧。」

  小紫拍了拍雪雪的腦袋,雪雪張開口,吐出一隻血跡斑斑的玉瓶。

  周圍魘狼的攻勢一滯,數十雙妖異的眼珠同時望向玉瓶。

  小紫拿起玉瓶,輕輕一搖。魘狼已經停滯的攻勢猛然變緊,如同發狂一樣猛撲過來。

  「死丫頭!把妖鈴收起來!」程宗揚叫道:「我看到那個首領了!雲大妞!把刀給我!」

  雲丹琉毫不猶豫地把那柄青龍偃月刀擲了過來。程宗揚飛身而起,順手抄起龍刀,用刀背磕飛一頭撲來的魘狼,借勢越過狼群,往楚雄的屍骸撲去。

  那只魘狼果然還在埋頭吞噬屍體,地上血肉狼藉。

  程宗揚一聲不響,雙手握住刀柄,舉過頭頂,然後疾劈而下。

  「不是它!」小紫道:「它是一條懷孕的母狼!」

  程宗揚刀鋒已經斬下,那條魘狼才發覺威脅,它故技重施,張開鱷魚般的巨口往刀上咬去,忽然它似乎發現了什麼,千鈞一髮之際拖著圓滾滾的腰身往側方閃開。

  長刀落下,焦枯的樹木被整個剖開,魘狼一側的肉翅被刀鋒斬中,濺出一股黑色的汁液。

  一股可怖的氣息從枯木後方升起,一頭龐大的魘狼伸出利爪,攀上枯木,出現在眾人面前。

  它體型有一般魘狼的三倍大,腋下的肉翅覆滿鱗片,翅骨根根凸起,猶如魚鰭。它張開巨口,口內居然是重疊的三層利齒,隨著口腔的開合,參差起伏。

  它喉中發出無聲的嚎叫,周圍的魘狼停止攻擊,像臣屬一樣伏在地上,瑟縮不已。在場的眾人聽不到一絲聲音,雙耳卻像被鋼針攢刺,傳來陣陣劇痛。

  程宗揚將左手遞到嘴邊,用牙齒咬開繃帶,然後舒展了一下手掌,緊緊握住刀柄。這些天宮裡宮外血戰不休,他吸收的死氣綿綿不絕,即使只拿出少許轉化為生機,也足夠治癒身上的傷勢,若非死太監下手太過陰毒,自己的掌骨早就可以痊癒了。

  魘狼首領肉翅張開,在腋下緩緩鼓動。程宗揚額角滾出一滴冷汗,這點子太過扎手,看起來就不好惹,自己真未必能拿下它。萬一死丫頭沒過門就守寡……啊呸!等幹掉這個妖物,自己還要跟雲大妞爽一把呢!最好把罌奴也拉上。

  「程頭兒,讓開!」

  小紫一聲嬌喝,將都盧難旦妖鈴擲了過來。伏在地上的魘狼同時抬頭,隨即又被魘狼首領散發的威壓懾服下去。

  魘狼首領騰身而起,張口往妖鈴咬去。

  「四哥哥!」

  隨著小紫的召喚聲,一柄漆黑的翼鉤從黑暗中探出,挽住魘狼首領的脖頸,輕輕一提。魘狼巨大的頭顱飛了出去,斷頸噴出濃黑的汁液。

  一隻手從旁伸出,穩穩接住玉瓶。

  程宗揚又驚又喜,「四哥!你怎麼在這裡?」

  斯明信古怪的聲音響起,「北宮地下多出一條暗道。」

  「所以我一路追了過來。」程宗揚默默把他的話補全。怪不得四哥一直不見蹤影,永安宮湖底的異動肯定瞞不過他的耳目,尤其是這裡面還牽涉到岳鳥人,這可是大事。漢國就算全滅了,也別想把四哥拉回去。

  魘狼首領被斬首的一剎那,周圍的魘狼全都陷入瘋狂,它們沒有攻擊在場的人類,而是互相嘶咬,拚命要分出勝負。甚至有幾頭魘狼圍住那條懷孕的母狼,瘋狂攻擊它的腹部。

  「這些魘狼首領一死,就會彼此爭咬,直到出現新的首領。」斯明信停了一下,然後道:「是岳帥說的。」

  程宗揚感覺很不好。周圍瀰漫的死氣像潮水一樣不斷湧入丹田,尤其是剛剛被斬殺的魘狼首領,死氣濃厚之極,丹田內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氣旋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他乾笑一聲,「看來岳帥進來過。哎,他說過漢宮地下的秘境?」

  斯明信沒有作聲,他走過去,把玉瓶交給小紫。

  小紫舉起雪雪的小爪子搖了兩下。

  斯明信僵硬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回報一個微笑,最後還是沒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