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是京師重地,城禁森嚴,如今負責京師治安的又是臥虎董宣,看管更加嚴密。城門一閉,別說程宗揚只是個常侍郎,就是插貂佩璫的中常侍,沒有宮裡發下的出城印信也不可能通行。
說來以程宗揚的身手,洛都的城牆如今也攔不住他。但一是麻煩,二是人過得去,馬過不去,出了城,往哪兒都得用腿的。因此程宗揚一般都趕在宵禁之前出城,如果必須夜間出行,也會盡量在城外安排好接應的車馬,極少臨時起意要出城的。
今天就是個意外,毛延壽帶回的東西太過重要,等自己處置完,宵禁已經開始了快一個時辰。換作別的時候,程宗揚也就老實在城裡待著,可今日不同於往日,一想到雲大妞那腿……這城說什麼也得出!
雲家在漢國的產業幾乎拍賣一空,僅剩下包括城外那處莊子在內的三五處宅院。產業易手,牽涉到大量人員的調整,雲家派到各處的掌櫃、執事,這些天都已經接到消息,陸續將產業轉交給新東家,啟程上路。但雲家並沒有立即讓他們撤出漢國,而是集中到洛都,安排在各處莊子暫居。
那些掌櫃在漢國經營多年,突然間辛苦多年的產業交於他人,難免沮喪。雲蒼峰人老成精,知道氣可鼓不可洩,於是很爽快地告訴眾人,把他們留在漢國,就是讓他們做好準備,好隨時拿回自己的產業,甚至會更進一步。這幾天時間,就當是放假了。
雲蒼峰一席話,立刻將略顯渙散的人心收攏起來。說是放假,那些掌櫃執事們都沒閒著,各找門路,打探消息,倒比平時還忙碌幾分。只不過在旁人看來,雲家連產業都沒了,再折騰也無非是困獸之鬥。
這處莊子因為在城外,安排的多是學徒。但一向與商行眾人打成一片的雲大小姐這回分外強勢,住可以,但無論是誰,都不允許踏入內院一步。
程宗揚風塵僕僕趕到莊子,結果一見到在溫泉旁獨飲的雲丹琉,不禁大驚失色,「你……你竟然在喝茶?」
雲丹琉臉上一紅,惡狠狠道:「我為什麼不能喝茶!」
程宗揚實話實說,「太違和了……」
雲丹琉對新來那位小妹妹「友通期」的風姿十分心儀,覺得期妹妹那種溫溫柔柔的樣子更像個女孩子。下午兩人本來就在泉邊喝茶來著,等期妹妹入睡,雲丹琉偷偷摸摸拿出茶盤茶具,學著她下午的模樣,擺足了姿態,結果被這個無恥的傢伙一句話就破了功。
雲丹琉劈手把茶杯扔過來,程宗揚抬手接住,飲了一口,笑道:「這畫風才對嘛。真好喝!」
雲丹琉都氣樂了,忍不住啐了一口。
程宗揚一口氣喝完,放下杯子,笑瞇瞇道:「茶也喝完了,該幹什麼了?」
雲丹琉微微垂下眼睛,含羞道:「你既然來了……我們就……」
忽然她玉手一揚,一把長刀躍然而出,剛才還溫情脈脈的氣氛一掃而空,溫泉旁立刻殺氣縱橫,「……比武吧!」
長刀兜頭劈下,凌厲的刀風捲起枝上的枯葉,飛雪般灑落下來。
程宗揚面對著長刀一動不動,直到刀鋒及體才大喝一聲:「停!」
眼看著大刀上一條青龍張牙舞爪地猛撲過來,說不怕那是假的,程宗揚硬撐著,才沒有當場慫了。
雲丹琉長刀凝在半空,總算是跟著卓美人兒有些長進,沒有收手不及,把他一劈兩半。
「整天打打殺殺……幹點正事好不好?」程宗揚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拍在石桌上,「我是來送信的!」
雲丹琉哼了一聲,刀尖一挑,把那封信收起來,「是期妹妹的姊姊寫的?」
「別耽誤了,這封信來得不容易。」
「我聽期妹妹說,她姊姊嫁人了,就在洛都,為什麼不來看她?」
趙合德真是乖巧,自己沒有專門吩咐過,她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是個聰明人啊。
程宗揚心裡感慨,嘴上說道:「夫家管得嚴,不太好出門。」
「嘁!」雲丹琉最不樂意聽這種事。好好的女孩子,嫁了人就像坐監一樣,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能見。雖然不知道期妹妹的姊姊嫁的是哪一家,但就沖這種沒人性的規矩,就不是什麼好人家。
程宗揚道:「一見面就打,我惹你了?」
雲丹琉翻了個白眼,「都什麼時候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也就耽誤了兩個時辰……」程宗揚靈光一閃,「你不會一直在池邊坐著飲茶吧?」
這天氣,又是大半夜的,就算坐在溫泉邊也不暖和,裝了兩個時辰的淑女范兒,被小風活活吹了兩個時辰,還沒落著好,難怪雲大小姐要發脾氣。
雲丹琉紅著臉道:「要你管!」
程宗揚放低姿態,摟著她的腰溫言解釋道:「我這不是趕上宵禁了嗎?」
「宵禁你還來?」
「來!當然要來!」程宗揚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別說宵禁,就算這會兒重兵圍城,城外千軍萬馬,我殺也要殺出來!」
雲丹琉啐了一口,他這牛皮吹得沒邊沒沿的,實在是恬不知恥,可她心裡卻高興起來,剛才那點氣惱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程宗揚拉著她在泉旁坐下,雲丹琉道:「上午碰見的那個人是誰?」
雲丹琉可能有時候粗心大意了些,但絕對不傻,只看上午那群人的排場,那個年輕人的身份就不一般。
如果是別的女人,程宗揚也許會含糊過去,可雲丹琉是誰啊?不把話說清楚了,萬一哪天不走運,又遇到劉驁,他要過來糾纏,雲大小姐火氣上來,敢直接把人家腿打折——那可要了命了。
程宗揚不想她蒙在鼓裡,以後再惹出什麼麻煩,直接道:「劉驁。」
「劉驁……」雲丹琉把這個名字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哪個劉驁?」
「就那個。」
雲丹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天子?」
程宗揚沉著地點點頭。
「他為什麼會去上清觀?」雲丹琉脫口而出,但心思一轉,便想到天子去上清觀多半是偶然。真正的問題在於——
「你為什麼說期妹妹是你的小妾?」雲丹琉板起俏臉。
假如招惹友通期的是紈褲子弟,程宗揚聲稱友通期是他的小妾,雖然顯得唐突了些,但還可以解釋為解圍之舉。可他明知道對方是天子,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未免太反常了——這個無恥小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勇氣,居然敢跟天子搶女人?連天子都敢得罪,要說他和期妹妹沒點什麼,雲丹琉打死都不信。
程宗揚知道這事躲不過去,可他編了一路的腹稿都能沒編圓。趙合德如果和自己沒關係,自己就不該自作主張,聲稱她是自己的小妾,蠻橫地阻斷她入宮的路子。那可是天子,能得天子垂青,有誰會不願意呢?
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她真是自己的女人,自己拼著得罪天子,也要把人搶下來。可把這個理由拿給雲丹琉,自己是找虐呢?還是找虐呢?還是找虐呢?
程宗揚只好換一種解釋,「我答應過她姊姊,要保護她。」
雲丹琉狐疑地看著他,「你和她姊姊有一腿?」
「真沒有!」程宗揚舉起右手,「我發誓!」
雲丹琉撇了撇嘴,顯然不信。
程宗揚抱起她,一邊毛手毛腳,一邊道:「你不信拉倒。」
雲丹琉推開他,「不要在這裡……」
「多好的溫泉,怎麼能浪費了?」
「不行,期妹妹會看見。」
「那我們進房好了。」
程宗揚剛轉過身,雲丹琉就氣惱地在他肩頭上恨恨咬了一口,「那是期妹妹的房間!」
…………………………………………………………………………………
房內燭搖衾亂,激戰方殷,程宗揚正在挺動,身下的雲丹琉忽然道:「期妹妹的姊姊是不是很美?」
程宗揚想也不想便說道:「美!」
「有多美?」
「呃……」程宗揚一時語塞。
趙飛燕有多美?她的美貌很難用語言去描述。別看天子如今對宮裡的友通期寵愛萬分,但那更多的只是新鮮,真正色壓六宮,艷冠群芳的,還要屬趙飛燕。晉宋的后妃自己也見過不少,張麗華、劉娥雖然都堪稱國色,但比起趙飛燕來,不說略遜一籌,起碼也難佔上風,唯一能與趙飛燕姿色比肩的,只有她的妹妹。
程宗揚只顧著遐想,一時忘了回答,直到被雲丹琉咬了一口,才清醒過來。
「她……」
「不用你說了!」雲丹琉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一想,就比剛才還硬,真不要臉!呸呸呸!」
程宗揚又是窘迫,又是羞惱,「是你要問的!」
「我只問你人家美不美?你就想到哪兒去了?真下流!」
程宗揚惱羞成怒,「雲丫頭!我就不信制不住你!」
房內的肉搏聲愈發激烈。良久,程宗揚才喘著氣爬起身,得意地說道:「雲丫頭,服不服?」
雲丹琉軟綿綿躺在榻上,兩條玉腿垂在榻側,星眸半閉,玉體微微顫慄著,還沉浸在高潮的餘韻中,勉強道:「大壞蛋……」
程宗揚叫道:「大壞蛋又要來了!」
「不要……」
「我不行了……」
「啊!」
「拔出去……別插了……」
程宗揚牛氣轟轟地說道:「求我!」
「你……你……」雲丹琉恨聲道:「你操死我好了!」
程宗揚到底沒捨得把雲大小姐操死,仙草葉片的藥效已經過去,雲丹琉也隨之被打回原形,她畢竟是元紅新破,初經人事,雖然勇氣可嘉,但沒幾下就被徹底干翻,根本不是程宗揚的對手。
最鬱悶的就是程宗揚,他光顧著大展雄風,卻沒想到失去藥效的支撐,雲丹琉能承受的採伐力度連原來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自己略施手段,她就潰不成軍。結果自己這邊還硬著呢,那邊已經斂旗息鼓,再戰不能,最後把自己弄了個不上不下……何苦呢這是?
眼看雲丹琉著實承受不起,程宗揚只好罷休,干挺著摟住她睡了過去。
半夜時分,程宗揚就醒了過來,卻見雲丹琉趴在自己胸口,一手在自己腹上劃著圈子,撫摸著腹肌的輪廓。
「這麼早就醒了?」
雲丹琉道:「給我個伺候的人。」
程宗揚沒聽懂,「什麼?」
「你身邊那麼多奴婢,我還沒有。」雲丹琉道:「把蛇奴給我。」
程宗揚隱約明白了一些,「可以啊。」
雲丹琉打了個呵欠,「我要再睡一會兒。你快走吧。」
「這會兒就趕我走?」
「再等一會兒就有人起來了。」
看到雲丹琉這麼小心翼翼地掩藏著兩人的秘密,程宗揚不由心裡一軟,安慰道:「你別擔心。」
雲丹琉閉著眼睛道:「我才不擔心。我既然敢做,就不怕別人知道!」
良久,她嘟囔了一句,「我只是怕姑姑難做……」
程宗揚穿好衣服,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雲丹琉唇角挑起,露出一絲笑意,然後翻了個身,像是睡著了一樣。
…………………………………………………………………………………
大冷的天,程宗揚也無心等到城門開啟,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避開守衛的視線,三下五去二翻過城牆。眼看摸到家門口,天還未亮,程宗揚正得意自己幹得漂亮,半夜來半夜去,辦得神不知鬼不覺,誰知走到家門口就傻眼了。
整個程宅燈光通明,敖潤等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在找自己這個主家。甚至連雲蒼峰、程鄭等人也驚動了,紛紛派人過來打探消息。
原來昨晚程宗揚前腳剛走,後腳鴻臚寺就來人通知,明日立冬,天子下詔,京中六百石以上官員,一律隨天子往北郊迎冬。卯時在南宮玄武門外點名,辰時出發,無故不到者,奪官問罪。
天子有命,家主卻不言聲就沒了人影,這可把敖潤等人急壞了,這一晚他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差沒有掘地三尺。
眼看時辰將近,程宗揚一邊手忙腳亂地換著衣服,一邊抱怨道:「哪兒有大半夜來傳旨的?這還讓不讓人過了!」
敖潤道:「鴻臚寺的人先去客棧撲了個空,左打聽右打聽才找到地方,可不是來晚了?要不是他拿著鴻臚寺的公文,好懸沒被巡卒捉了去。我給人封了一個大紅包,還應承下來,說過幾日請署裡的人好好喝一場,才把他捋順了。」
這事還真怨自己,程宗揚只好道:「幹得好!」
敖潤道:「程頭兒,這大半夜的你突然沒影了,我也是急的。」
程宗揚就怕問這個,含糊道:「我去辦點事。別多問。」
敖潤雙手連搖,「我可沒打聽的意思,我就跟程頭兒你提一聲——斯爺也去找你了。」
程宗揚手一抖,險些把毛筆簪到耳朵裡。別說自己一路上都沒有刻意隱藏行跡,就算刻意隱藏了,也瞞不過四哥的耳目,他要是一路摸到雲丹琉的閨房裡,自己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程宗揚心念電轉,然後拍了拍敖潤的肩膀,一臉深沉地說道:「告訴你吧,我是去找個人。」
敖潤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啥也沒問!」
「你不問我也得給你說!」程宗揚不由分說地說道:「就是上回路上撿的那丫頭。」
「合德姑娘?」
程宗揚重重點頭。
「哦……」
面對老敖飽含深意的目光,程宗揚只當沒看見,硬著頭皮道:「我是去捎個信,但這事非常重要,必須我親自去辦……這是個十分要緊的秘密,無論如何,你也別隨!便!往外說。」
最後幾個字程宗揚是咬著牙吐出來的。
敖潤心領神會,「我懂!我跟大伙透個氣,昨晚的事誰也別說,除非雲三爺問起來才這麼說。」
你他媽還真懂啊!程宗揚也就是手邊沒槍,要不真想掏出槍來,一槍把他給斃了算了。
匆忙更衣備車,總算沒有誤了時辰。卯時,百官聚於南宮之前,按職銜排列整齊。程宗揚暗道僥倖,自己如果再膩上一會兒,錯過了應卯,也不用打發到偏郡當郡丞,有天子照顧,直接就可以奪職入獄了。
辰時,天子御駕出玄武門,沿天街出城,行七里,設壇祭祀。天子親自登台行迎冬之禮,並奉血食,祭祀歷來死於王事,安定社稷的國士賢者。
禮成,天子下詔,先人死國者,子孫皆有封賞,城中孤寡,各有撫恤,以助其過冬。同時賞賜百官、宮中侍者等人溫帽、暖服。另派使者,前往太學奉送酒餚,賀謁各位博士、師長、耆老。
整套禮儀直到申時才結束,程宗揚連夜奔波,又跟著走了一整天,已經餓得前心貼後心,儀式結束,立刻便作了鳥獸散。
回到住處,程宗揚抱了一隻鼎,各色菜餚也別做了,直接擺開,像吃火鍋一樣邊涮邊吃。好不容易祭飽了五臟廟,驅走寒意,這才問道:「天子怎麼突然想起來迎冬呢?」
班超此時正在宅中,回道:「迎冬本是古禮。立冬之日,天子齋戒沐浴,率三公九卿迎冬於北郊。近世古禮多廢,兼且當今天子幼齡繼位,太后垂簾聽政,這些禮儀施之無名,更是廢置已久。眼下天子親政,重拾古禮,誠為上計。」
今日迎冬之禮並沒有花多少錢,但結果可謂是皆大歡喜,尤其是賞死事,恤孤寡,從細微處入手,彰顯天子仁德。同時用禮儀來樹立天子的威信,不動聲色就整治朝儀,收攏人心,此舉不可謂不高明。
程宗揚道:「看來天子身邊有高人啊。」
看到秦檜表情有些奇怪,程宗揚道:「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
「主公所言,自然是對的。」秦檜道:「只是天子往北郊迎冬,多半還有一重用意。」
程宗揚有選擇的忽略了秦奸臣的馬屁,「說來聽聽。」
「天子嫌南宮景色不佳,早已派人在北郊勘踏地形,籌劃大建宮室,這一趟也是順路去看看是否合適。」
程宗揚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天子真準備興建宮室?還選的北郊?」
秦檜道:「洛都北高南低,宮室建在北郊,將來便可俯覽北宮。」
程宗揚回想起天子迎冬的地點,周邊確實有清理的痕跡,當時自己還以為是因為天子祭祀,專門整理過場地,現在看來不這麼簡單。如果天子真打算興建一處比北宮更宏偉的宮室,投入的金銖就不是萬計、十萬計的事了。
「這事我怎麼一點都沒聽說過?」
「主公可知天子為何要開設西邸?」
「為了……」程宗揚本來想說賣官,但賣官只是手段,賣官的目的還在於斂財。天子斂財是為了什麼?對抗太后的勢力?大方向是沒錯,可具體手段上,自己可能是想差了。
秦檜道:「西邸所得錢財,司隸校尉所得不過三成,其餘都積蓄在宮中,準備用來籌建宮室。」
「怪不得天子有意算緡,要花的錢可是太多了。」程宗揚心下盤算,西邸那點錢也不算少,但用來大建宮室,還不夠塞牙縫的。
班超道:「為了斂財,不惜殘破商賈,此舉不啻於殺雞取卵。」
程宗揚思索道:「既然天子已經要殺雞了,咱們即使吃不上雞肉,也要喝口雞湯吧?房地產可是大生意……」
班超勸道:「興建宮室非一日之功,主公且勿因小失大。」
程宗揚尷尬地笑道:「一聽到有生意就衝動了,讓先生見笑了。」他定了定神,「班先生說的對。營造費用那點錢不是白賺的,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貪圖這點小利,只會誤了大事。」
他站起來走了一圈,「會之,你那邊的事怎麼樣了?」
「趙王事敗,膠西王無後,如今近支宗室中,江都王、廣川王、燕王、定陶王都有子系可以入嗣。」秦檜道:「另外還有一位諸侯,梁王劉武。梁王是先帝之弟,當今天子的叔父,先帝在時,曾酒後失言,說千秋之後,將傳位於梁王。雖然只是一時失言,但梁王沒少因此費心思。」
程宗揚想了想,「梁王是攪局的,可以不論。江都王去掉,不用考慮。剩下廣川王、燕王和定陶王……咱們押注誰合適?」
秦檜道:「主公如今是大行令,最好親自登門,看看哪位諸侯的子裔有天子之相。」
程宗揚突發奇想,「能不能讓老頭兒入嗣呢?」
秦檜咳了一聲,「主公,別逗。」
「我就這麼一說。按輩份算,老頭兒是天子爺爺輩的吧?給天子當兒子確實不好看……老頭兒就沒個私生子什麼的?」
死奸臣木著臉道:「沒有……吧?」
程宗揚同情地說道:「老頭兒這輩子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秦檜看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瞇起。
程宗揚一怔,死奸臣這眼神……怎麼讓人心頭發毛呢?難道他以為我是……干!我是他大爺!
秦檜七巧玲瓏的心思真不是蓋的,沒等程宗揚發飆,就不著痕跡地把話題拉回來,「燕王與霍子孟有宿怨,若由他的子孫入嗣,霍大將軍必會阻止。」
程宗揚只好忍了,悶悶道:「那就剩廣川王和定陶王……班先生,你看誰更可能?」
班超道:「江都王。」
程宗揚想了片刻,還真是如此。如果天子現在就召諸侯之子入嗣,江都王太子劉建恐怕是理由最充分,支持者也最多的。
程宗揚心下暗凜,這局面不會是劍玉姬專門造成的吧?坐等著自己把趙王扳倒,暗中給劉建鋪好路子。
「定陶王呢?」
「定陶王尚在襁褓之中,朝中又無助力,只能坐待其成。」
明白了。這是正經拼爹拼關係的時候,可定陶王這娃爹死得早,沒爹可拼,跑關係吧,他一個三歲的娃娃路都走不大順,跑個屁啊。論活動能力,他就是個零。只能等著天上掉餡餅,還得別人喂到他嘴裡去。
「就他了!」程宗揚下定決心,「咱們也押一注試試!」
班超道:「定陶王年紀尚幼,即使入宮,也一時難以引為奧援。」
班超說的沒錯,可他不知道自己與趙飛燕的關係。有趙飛燕在,值得賭上這一鋪。
程宗揚道:「立嗣不是天子自己的事,定陶王一旦立嗣,他的嫡母就是皇后了。」
班超一聽就懂,「原來如此。」
程宗揚越想越合適,廣川王自己沒見過,但聽說兒子也不小。把一個半大小子給趙飛燕塞過去當兒子,承歡膝下,母慈子孝什麼的,自己首先就不能忍。
定陶王這小屁孩正好。三歲的奶娃,論輩份又是天子的侄子,趙飛燕給他當娘也不算虧。將來天子萬一掛了,定陶王登基,趙飛燕先佔了大義的名份,垂簾聽政自然不在話下,什麼呂氏都要靠邊站。這一鋪賭贏,夠自己吃二十年的。
「定陶王什麼時候到?」程宗揚一邊問一邊暗自慚愧,自己這大行令,當的是越來越沒溜了。
多虧秦檜用心,「按行程,還有六日抵京。」
「六天時間……」程宗揚沉吟道。
「定陶王入京是天子私下授意,外面知道的人應該不多,但未必能瞞得過有心人。」秦檜道:「洛都如今是僵局,也是危局,定陶王毫無自保之力,萬事都須小心。」
「不能讓他住王邸。」程宗揚道:「等定陶王一入京,就送到宮裡——絕不能讓呂家的人沾手。」
秦檜提醒道:「事不宜遲。主公既有此意,何必要等定陶王入京?」
程宗揚省悟過來,「說得沒錯!我去提醒皇后,派人迎接定陶王。」
「切切不可!」班超道:「主公已然得罪天子,此時入宮,殊為不智。」
「先生放心,我自有辦法。」程宗揚心裡一動,這可是給自己洗白的天賜良機啊。他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說起來,你們也知道我昨晚出門的事吧?」
秦檜和班超互望一眼,齊齊搖頭。
程宗揚暗覺不妙,「不會吧?老敖沒跟你們說?」
秦檜朗笑一聲,「敖潤那廝胡言亂語,當不得真。主公放心,屬下肯定是不信的。」
程宗揚一顆心直沉下去,「他怎麼給你們說的?」
班超寬容地笑了笑,「還是不說了吧。」
「說!必須要說!」
班超無奈地說道:「敖伴當找到在下,說昨晚的事情雲家要問起來,就說主公是去傳信的,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跟雲大小姐有關係。」
程宗揚一臉呆滯,「你們不信?」
班超含笑搖頭,剛要開口,卻被秦檜攔住。秦奸臣咳了一聲,「那個……我們是該信呢?還是不該信呢?」
「……我真是去傳信了。」
眼看兩人目露同情,程宗揚只能豁出去了,「給皇后的親妹妹。」
班超大吃一驚,「啊!」
「這事你們心裡有數就行。一會兒我要去安排她們見面。」
班超道:「敢問主公,皇后有幾個妹妹?」
「還能有幾個?當然只有一個。」
秦檜撫掌道:「主公好手段!」
程宗揚告誡道:「記住!你們就把這事爛在肚子裡,無論如何別往外說。」
兩人齊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