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六章

  大內。萬壽宮。

  兩隻銅香爐靜靜吐著煙霧,殿內暗香輕逸。太皇太后眼波迷離,彷彿陷入回憶之中。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太皇太后柔聲道:「第一次見到阿舉,妾身還是妃嬪。那時好像有匪寇作亂……」

  太皇太后想了一下,問道:「小郭子,你還記得嗎?」

  郭槐躬下腰,用沙啞的公鴨嗓道:「大聖天王楊太。」

  「是了。」

  太皇太后道:「妾身記得亂了好幾年,朝廷派去的文官武將都打了敗仗,官家整日憂心忡忡,茶飯不思。後來有一天,官家上罷朝回來,心情很好,說是有一個不出名的將軍連戰連勝,最後獨闖匪巢,親手斬殺匪首,一舉平定匪患……」

  「官家很高興,連說朝廷得一將才。後來那位將軍得勝回朝時,官家專門在宮中賜宴。妾身那時好奇,賜宴時讓人設了珠簾,在簾後看看這個將才……」

  太皇太后臉上露出一絲暈紅,「妾身在簾後本來沒有人能看到,可他一抬頭,那雙眼睛就像穿透珠簾,把妾身週身看了個通透……」

  程宗揚悄悄看了眼郭槐,老太監木著臉不言不笑,就跟一個衣帽架一樣。

  太皇太后繼續道:「官家身體本來不好,過完年便一病不起。那時官家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妾身所出,另一個是端妃的。端妃娘家貴重,她的孩子又比妾身的大了半歲,傳言要立太子。妾身出身微賤,娘家又無人倚仗,在宮裡整日受端妃欺凌。一旦被端妃當了太后,我們母子便無立足之地。」

  太皇太后握緊扶手,似乎又想起了當時的緊張氣氛,「官家病勢日重,端妃母子也愈發趾高氣昂。妾身正憂急間,一夜突然有個蒙面人闖出宮來。小郭子剛出手,就被那人制住……」

  郭槐面無表情地說道:「武穆王神功蓋世,奴才遠遠不及。」

  「妾身當時剛解衣就寢,嚇得魂不附體。那人摘下蒙面巾,妾身才認出他是當日見過的將軍。」

  太皇太后停了片刻,然後才微笑道:「他說,可以助我的孩兒繼承王位,唯一的條件就是讓妾身作他的妾姬。」

  「那時節官家病重,整個後宮都亂紛紛的,無奈之下,妾身只好從了他……數日後先帝駕崩,早先傳出的消息是端妃之子被立為太子,結果宣讀遺詔時,卻是妾身的孩兒承繼大寶。」

  太皇太后掩口笑道:「端妃一聽,當時臉都白了。」

  程宗揚暗道:難怪岳鳥人能在宋國一言九鼎,獨攬大權,原來前任宋主就是他策立的。可他一個武將,哪裡來的能力決定王位歸屬?

  聽以程宗揚的疑問,太皇太后一點都不奇怪,「阿舉的手段通天徹地,世間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

  程宗揚道:「既然有這樣的緣由,姨娘為什麼同意陛下攻打江州呢?姨娘知道江州那些匪寇,其實都是岳帥的舊部吧?」

  不說還好,一提到星月湖大營,太皇太后頓時柳眉倒豎,咬著銀牙道:「那些匪類,都死淨了才好!」

  她既然是岳鳥人的情婦,卻對岳鳥人的部下如此仇視,難道其中別有隱情?

  昨日宋主入宮那番交談,程宗揚還記在心裡,看樣子,宋主對這位太皇太后極為信重,如果能化解雙方的仇怨,孟老大那邊的壓力至少能小一半。

  程宗揚笑道:「莫非姨娘對他們有什麼看法?」

  太皇太后恨聲道:「誰讓他們攔著阿舉,不讓他進宮,還整日說三道四。」

  程宗揚啞口無言,原來根子在這裡。孟老大也真是,人家搞七搞八你管那麼多幹嘛?

  太皇太后餘怒未消,「阿舉與我們這些姬妾的事,哪裡有他們說話的份?阿舉手下最討厭的兩個,一個姓斯,一個姓盧,哪天殺了他們才好!」

  程宗揚在心裡默默向斯四哥和盧五哥表示同情,擋人財路不共戴天,你們擋別人通姦之路,瞧瞧是什麼下場……

  太皇太后罵了幾句,然後告誡道:「阿舉手下都不是什麼好人!這些年都躲得遠的,哪裡為阿舉做過半件事?若是這樣倒也罷了,可他們一出現就與我們為難,不但打出阿舉的旗號,敗壞他的名聲,還劫走了媛兒。」

  程宗揚只覺得腎上腺激素急躥,壓抑著心裡的激動道:「媛兒……是誰?」

  太皇太后笑著在他額頭戳了一記,嗔道:「果然和阿舉一個樣,聽到媛兒就要流口水。左右都是你的,哪裡用得著這般猴急?」

  程宗揚試探道:「媛兒也是宮裡的妃子?不是陛下的奶媽嗎?」

  「哪裡是奶媽,只是宮裡出了這樣事,不好對外面說。老身才說是官家的奶媽。」

  太皇太后歎道:「媛兒原本是先帝的幼女,我那孩兒的妹妹,如今官家的嫡親姑母。阿舉在宮裡時,媛兒年紀尚小。先帝在時,原本許過人家,阿舉掌權後,尋了個罪名,把那家人殺得乾乾淨淨。他原說待媛兒十六歲時,給她開苞。可離媛兒生日還有月餘,阿舉突然犯了事,再沒有回來……媛兒就留在宮中,一直未曾許人。」

  程宗揚心頭呯呯直跳,夢娘九成便是太皇太后口中的媛兒,沒想到她居然是宋主的姑母,宋國的長公主,難怪一舉一動都如此貴重。岳鳥人把她留在宮中準備獨享,誰知上好的白菜沒吃上,吃白菜的人卻被雷劈了。如此說來,夢娘身上的禁制多半是岳鳥人留下的--這鳥人也太缺德了,自己吃不到,索性誰都不讓吃,活該他被雷劈!

  「長公主在宮裡,怎麼會被星月湖的人劫走呢?」

  「小郭子。」

  「諾。」

  郭槐躬著腰,用尖細的聲音說道:「長公主與胡貴嬪素來交好。胡貴嬪被賈太師逼迫出宮,長公主借陛下奶媽的名義前去探望,由皇城司護送。誰知路遇劫匪。皇城司護送的六人俱死,沒有留下絲毫線索。後來才聽說長公主被劫往江州,正是星月湖大營的餘孽。」

  程宗揚心念電轉,開口道:「姨娘,這是黑魔海借刀殺人之計!劫走長公主的,實是黑魔海。」

  太皇太后皺起眉頭,「黑魔海?」

  郭槐垂著眼睛道:「是江湖中一個宗派,與武穆王有大仇。」

  「哦。」

  太皇太后恍然道:「原來是阿舉的仇家。」

  程宗揚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要把罪名栽到黑魔海頭上,結果發現太皇太后對自己不是一般的信任,從自己口裡說出來的話,連問都不問便全盤接受。

  既然這樣,自己也不用客氣。

  「黑魔海的外堂主持者如今就在臨安,若要救回長公主,我倒有個機會。只不過我人手不足,還要請姨娘幫忙。」

  太皇太后道:「便讓小德子的皇城司去吧。」

  程宗揚道:「兵貴精不貴多,小甥只想請姨娘手下一人。」

  「誰?」

  「郭大貂璫。」

  「你倒識貨。」

  太皇太后笑道:「小郭子,你便聽公子吩咐。」

  郭槐彎下腰,「老奴遵旨。」

  程宗揚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借來太皇太后的心腹,他向郭槐笑道:「這次要多拜託大貂璫了。」

  郭槐垂下頭,面無表情地說道:「老奴自當效命。」

  ……

  「小瀛州?」

  「正是西子湖上小瀛州。」

  西門慶搖著折扇,滿面春風地笑道:「姓程的專門派人送來請柬,時間便定在明日午時。」

  劍玉姬一邊看著手上的卷宗,一邊道:「看來程公子騰出手,要給我們黑魔海一點顏色瞧瞧了。」

  西門慶嘲笑道:「他這點小伎倆,怎能逃得過仙姬的法眼?」

  說話間,巫嬤嬤進來,遞來一隻封好的竹筒。劍玉姬驗看了一下火漆,然後打開竹筒,攤開裡面一封書信。

  西門慶微微傾過身,「皇圖天策府有動靜了?」

  劍玉姬淡淡疲乏:「洛陽事成。」

  西門慶撫掌笑道:「姓程的怎麼也想不到,他把棋從江州下到臨安,我們的落子處卻在漢國!」

  「把八駿困在江州數月,已經足夠我們做很多事了。」

  劍玉姬一邊挽筆寫著回信,一邊道:「岳賊經營多年,雖然此番拔掉他在洛陽布的暗棋,焉知他是否還有後著?這位程公子辛辛苦苦,到頭來說不定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西門慶輕搖折扇,「和著我的主意,倒是想跟姓程的化敵為友。」

  劍玉姬淡淡道:「莫說你與白武族的仇怨,單是你取了凝羽的元紅,他便不會放過你。」

  西門慶挑起眉毛,「難道仙姬也無計可施?」

  「有。」

  劍玉姬道:「若想化敵為友也非難事。給你們找一個共同的敵人便是。程公子是個聰明人,只要那個敵人夠強,他知道該怎麼選擇。」

  西門慶微微傾過身,「禍水西引?」

  劍玉姬沒有回答。她放下筆,拿紗棒在信箋上一滾,醮干黑跡。接著右手掐了一個法訣,輕輕點在信箋中央。紙上的墨跡被無形的法力沖刷,像波浪般搖蕩著,漸漸消失無痕,重又變成一張嶄新的白紙。

  劍玉姬抬起玉手。巫嬤嬤取過信箋,裝入一隻竹筒中,用火漆封好。接著旁邊一隻爪子伸來,黑鴉使者抓過竹筒,展翅飛出窗戶,片刻間便消失在月色下。

  劍玉姬若無其事地打開一份卷宗,接著看了起來。

  西門慶伸頭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醫檔。」

  「這麼多?」

  西門慶看著旁邊堆積如山的陳舊檔案,不禁咂了咂嘴。

  「不全。」

  劍玉姬道:「據我們所知,岳賊在臨安期間,劉太后至少逼迫宮中三名妃子墮胎,但這些醫檔中都沒有記錄。」

  西門慶冷笑道:「她倒是聰明,不然我們黑魔海又多了幾個玩物。」

  「不只是岳賊的血裔。」

  劍玉姬道:「這三名妃子中,至少有一個懷的是宋主的子息。」

  「好個劉太后,好周全的手段!」

  西門慶撫掌讚了一句,問道:「仙姬費了偌大力氣取來這些醫檔,難道是在找宋主子息的下落?」

  「是端妃和賈妃的死因,」

  劍玉姬淡淡道:「不過相關醫檔都被抽走,全無線索可尋。」

  這些都在意料之中。宋宮大內的診治檔案都保存在太醫局,黑魔海為了獲得這批醫檔,不惜放火湮滅證據。如今劍玉姬手中的醫檔是太醫局幾近三十年來的積累,單是翻閱一遍,尋常人就要用上一年的時間。但劍玉姬一目十行,猶如行雲流水,閱讀的速度比常人快了百倍不止。只讀了一半,便知道幾份要緊的醫檔都已經被抽走銷毀。

  但劍玉姬沒有絲毫失望的神情,她微微挑起唇角,「大官人若有閒瑕,不妨讀讀這些醫檔。」

  西門慶笑道:「若論蛛絲辨跡,機關推敲,小生怎及仙姬的手段?仙姬若有所得,不妨讓小生學學。」

  「要瞭解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問他的醫生。」

  劍玉姬道:「不過醫生還會撒謊,藥方卻不會。」

  劍玉姬潔白的玉指在醫檔發黃的紙張上輕輕劃過,「當歸八錢,川芎三錢,桃仁十四枚,乾薑五分,甘草炙五分--這個方子單是在宋主駕崩前五年間的醫檔中,便出現了九次。」

  西門慶眉毛一挑,「生化湯?」

  劍玉姬道:「大官人倒是熟知方劑。」

  西門慶冷笑道:「我家裡現開著生藥鋪,怎麼會不知道這劑小產之後補養身體的婦科名方?五年九次,岳賊在宋宮大內當真逍遙。」

  「但宮裡用的最多的並非當歸,而是這幾樣藥物。」

  劍玉姬有過目不忘之才,不必重翻醫檔,便信手將累計耗用最多的三種藥材寫下來。西門慶一眼看去便瞇起那雙桃花眼,「催情方劑。」

  劍玉姬道:「岳賊失蹤後,生化湯僅出現過一次。這幾樣藥材卻有增無減,直到近幾年才略少了一些,其中九成都入了萬壽宮。」

  西門慶皺眉道:「這樣多的份量,姓劉的老婊子便化成水也不夠用的,莫不是寫錯了?」

  「劉太后拿藥未必是給自己用。」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妾身以為,宮裡的妃子當是由劉太后一手調教,供岳賊享用。」

  說著劍玉姬抬起妙目,「十餘年來唯一這劑生化湯,是全太后福清宮所用,時間乃是去年。」

  西門慶臉色陰沉下來,「險些讓那賤婢壞了大事。」

  「此事卻是大官人手尾不夠乾淨。」

  西門慶冷冷看著劍玉姬,後者神情淡然,全無半點異樣。半晌西門慶才冷冰冰道:「我不殺自己的女人,仙姬要殺,我不會攔著。」

  劍玉姬淡淡道:「大官人兩次赴約都未見到人,難道還不明白嗎?」

  「你!」

  西門慶額角青筋迸起,然後一摔扇子,轉身就走。

  劍玉姬神情依然寧靜,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波瀾不驚地繼續看著醫檔。

  當日西門慶用盡手段,才接近全太后身邊一個可靠的宮女,在他的桃花眼下,輕輕鬆鬆就成了好事。有了這條內線,因此黑魔海才能找到機會,順順利利地劫走了媛公主。

  依照黑魔海的手段,事成之後原該將這名宮女滅口,但因為半路殺出個星月湖,替黑魔海背了這只黑鍋,西門慶心存僥倖,一直沒有處置那名宮女。這次回臨安,西門慶兩次邀約,都沒有見到情人出現,已經心頭生疑,這時才知道劍玉姬已經暗中遣人處理了這樁可能的麻煩。

  「賤人!」

  西門慶狠狠罵了一聲,然後又洩了氣。他回頭望著劍玉姬優美的背影,在心裡輕輕說了句:「賤人。」

  劍玉姬絲毫沒有理會西門慶的心思。她手指不停地翻閱著醫檔,希望能從中找出那個大秘密的線索。

  她之所以選擇媛公主為目標,是因為那名宮女曾對西門慶提到,媛公主身上有一個巨大的秘密--足以掌握宋國,甚至讓宋國傾覆的秘密。因此當日媛公主被送到晴州黑魔海的秘密據點,劍玉姬立刻施術封住她的記憶。黑魔海巫宗以巫術見長,教尊自然有秘術從她腦中取出記憶,比口供更詳實真切。誰知安置在密室裡的媛公主會被姓程的小子找到,並且帶到江州。

  以劍玉姬的手段,如果說六朝有一個地方她無法插手,那麼就是有孟非卿坐鎮的江州了。

  如果換作別人,事情已然難以挽回,只有向教尊告罪。劍玉姬卻另闢蹊徑,親自來了臨安--世間任何秘密除非沒有發生過,否則必有蹤跡可尋。只要知道這個秘密確實存在,即使沒有媛公主,劍玉姬也有足夠的方法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太醫局三十年來大內出診的醫檔。

  劍玉姬流動的目光忽然凝住,視線落在一則方劑的日期上。

  良久,劍玉姬抬起眼睛,目光平靜如水。如果這就是線索,那麼真是一個足以讓宋國傾覆的大秘密了。……

  「春雲巧似山翁帽,古柳橫為獨木橋,風微塵軟落紅飄。沙岸好,草色上羅袍……」

  西子湖上,碧水如鏡。一條帶著雕欄的畫舫駛過,舫上的歌伎手執紅牙板,皓齒清歌,曼聲吟唱著一闕《喜春來》「春來南國花如繡,雨過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紅樓……人病酒,料自下簾鉤。」

  程宗揚坐在一條小船上,錦衣華服,意態閒暇,就像一個來湖上散心的公子哥一樣悠閒自在。

  秦檜傾耳聽了半晌,讚道:「好詞!雨過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紅樓……歌喉婉轉,餘音裊裊,當是城中有名的歌伎。」

  李師師屈膝坐在舷旁,一手手背托著下巴,一手撫著湖水,「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馮源握拳道:「對!這次就是要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李師師禁不住笑了起來。秦檜也為之莞爾,抬手道:「公子請看,那邊蘇堤上便是小紅樓,與小瀛洲遙遙相望,風物絕佳,令人樂而忘憂。」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麼好的地方怎麼不開發房地產呢?」

  秦檜已經習慣了家主時不時流露出這副奸商嘴臉來大煞風景,毫不動容地說道:「當是世人思不及此。」

  程宗揚望著湖心翠玉般的小瀛洲和遠處草木蔥蘢的蘇堤,許久沒有作聲,似乎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

  半晌,程宗揚用力點了點頭,「還是小瀛洲比較好,蘇堤太窄,要建會館的話,還要填湖造地,成本太高。有錢也要花在刀刃上啊,奸臣兄。」

  李師師給了個這不解風情的奸商一個白眼,秦檜只剩苦笑。程宗揚卻不禁想入非非。翠微園終究是高俅的產業,自己在城中有了武穆王府,如果能把小瀛洲也開發起來,就又多了個落腳之處。

  船近小瀛洲,遠遠便看到易彪打了個手勢,告訴他島上有人。程宗揚心頭微凜,自己直屬營三十名手下三天前就進入小瀛洲,佔據各處要衝,自己又提前兩個時辰到場,仔細佈置,務必讓西門慶葬身西湖,誰知竟有人比自己還早。而且看易彪的意思,還攔不住那人,能讓彪子吃癟,到底是何方神聖?

  小船在碼頭前停下,程宗揚跳上岸,「誰?怎麼不攔住他?」

  易彪一臉為難地低聲道:「人家本來就住這兒。」

  程宗揚恍然道:「保寧寺的和尚?」

  小瀛洲上原本有座廟宇,聽說是一個老僧在此閉關靜修,身邊只有個小沙彌服侍。程宗揚上次來還撞見過,那小沙彌沒言聲就轉進花林,待人接物的風範和明慶寺的高僧比起來可是天差地遠。不過人家是島上的土著,自己再霸道也不好惡客欺主,把一老一小倆和尚都趕出去。

  「找個兄弟盯著些,別讓他們在寺外亂走,誤送了性命。」

  「是。」

  金兀朮一馬當先,在前引路,豹子頭和青面獸緊隨其後,三名獸蠻武士站成一個品字型,把家主圍在中間。

  劍玉姬和西門慶先後流露出拉攏自己的意思,這次自己主動提出會面,他們不會不來。但機會只有一次,如果這次失手,再想讓他們上鉤就沒這麼容易了。

  這兩天自己養精蓄銳,體能、精力都達到巔峰狀態。人多勢眾,佈局萬全,再加上有心算無心,程宗揚信心十足,除非兩人不來,只要敢來,定讓他們插翅難飛!

  程宗揚將藏著屠龍刀的羊皮袋背在身後,昂首闊步地朝島心走去。

  從空中看去,小瀛洲呈現出一個不規則的「田」字型,中間的十字交叉處,是一片佔地數畝的園林,雙方約好的見面地點便在園中的涼亭裡。這個時代的小瀛洲,遠沒有後世那麼多景物,聞名遐邇的九曲橋、九獅石、三潭印月此時都無處可尋。島上只有幾處半舊不新的涼亭,也乏人維護,唯有印月台因為城中人常來賞月,倒還潔淨一些。

  雙方約的是午時,尚有將近兩個時辰。程宗揚也不著急,按照計劃,雙方會在島心的涼亭見面,然後程宗揚借口與劍玉姬密議,兩人一道去印月台。由秦檜等人下手對付西門慶。

  三十名直屬營軍士分別潛藏在曲徑通幽、湖中和印月台三處,佔據了十字路徑的三條,他們的任務是攔截黑魔海可能有的部下,將西門慶阻截在島心。

  秦檜、易彪和三名獸蠻武士是攻擊的主力。如果西門慶能擋住第一輪攻擊,接下來就該嘗到馮源的火法和手雷。匡仲玉負責用禁音術阻斷聲音的傳播,免得被劍玉姬察覺。至於李師師,要看她的光明觀堂秘術究竟能怎樣克制住黑魔海的絕學。

  除此之外,自己還留了個殺手鑭。大貂璫郭槐。加上自己,正好四十人。其中五級以上的高手超過七人,即使放到江湖裡,也是一個中等幫派的實力。對付劍玉姬和西門慶兩個人,十拿九穩。按程宗揚的想法,最好是把西門狗賊打個半死,然後自己親手了結這個世間第一淫蟲的性命,為世間除此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