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女子七手八腳地把邳小姐扯過來:「這個叫賽玉墜,姐妹們都來看看,到底是哪裡賽玉墜?」
邳小姐雖然被枕頭遮住面孔,周圍的交談卻聽得清清楚楚,只是她嘴巴被塞住,作聲不得。
顯然邳家對下人遠稱不上寬厚,這些歌妓對邳家兩位主母、小姐即便算不得恨之入骨,也是充滿鄙夷和怨氣。當下幾名女子一起動手,不一會兒把改名賽玉墜的邳小姐剝得精光。
她們在邳家都曰疋專供淫樂的玩物,這會兒終於找到機會把昔日所受的羞辱全還在邳小姐身上。她們先扯住賽玉墜的乳頭,讓高衙內觀賞她乳頭的顏色嫩不嫩,然後擰住賽玉墜的手臂,讓她挺起胸乳,像拍皮球一樣來回拍打,看那對玉乳夠不夠豐滿、彈性如何,接著又把那對漂亮的乳房揉弄成各種形狀,讓衙內欣賞取樂。
等擺佈完那對乳房,幾名女子架起賽玉墜的雙腿,把她的大腿扯成一條直線,然後當著眾人的面將她未曾嫁人的性器剝開來,讓人隨意觀瞧。
賽玉墜也頗有幾分美色,下體小巧而精緻,一條光潔的肉縫白白嫩嫩,下面是
一個水滴狀的凹陷,果然像玉墜一般。
旁邊的女子忽然驚笑起來,卻是發現她雖然還未出閣,卻已不是完璧,不由又是一番奚落。這時罌粟女也走進來,她讓人撐開賽玉墜的嫩穴,然後啐了一口,抬手給了她一記耳光。
罌粟女和遊冶台一眾艷妓對賽玉墜奚落笑罵,用刻薄的語句將她譏刺得體無完膚。等賽玉墜哭得梨花帶雨,蛇夫人才出面來做好人,她攔住諸女,又對賽玉墜道:「到底是你自己不檢點,不知自重,也難怪她們笑話你。這樣吧,你已經是破過身的,便當著眾人的面和衙內好生交合一番,讓大伙看個樂子,今日便饒過你,如何?」
賽玉墜還沒開口,高智商卻道:「本少爺不喜歡吃嫩的,還是小桃紅對本少爺的胃口。」
蛇夫人笑道:「衙內看不上你呢,不若這些姐妹裡你自己挑一個吧。」
旁邊一個女子笑道:「便讓奴婢來伺候小姐。」
「哪裡要姐姐辛苦?我來便是。」
眾女又是一番糾纏,賽玉墜哪裡敢讓她們「伺候」?最後她好生央求,等蛇夫人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臨幸她,心裡反而生出一絲感激。
罌粟女與蛇夫人對視一眼,各自含笑。等賽玉墜爬到床上,與正在被人臠弄的小桃紅並肩躺在一處,罌粟女便吩咐道:「把燈熄了。」
諸女紛紛吹滅燈燭,接著一道光芒亮起,將賽玉墜白生生的玉股間照得一片雪
亮。
蛇夫人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挺起下身又黑又粗的膠質陽具,對著賽玉墜柔嫩的肉穴插進去。
程宗揚坐在榻上,一手挽著雲如瑤柔軟的腰肢。在他手邊,一顆光球色影變幻,裡面的狂歡仍在繼續。高智商那小子已經射過兩次還沒有絲毫疲軟的跡象,看來體力大有長進。小桃紅被他從後面、前面各幹了一回,這會兒已經渾身無力,被人架著騎在高智商腰間上下套弄,用她的蜜穴給衙內的肉棒玩倒澆蠟燭。
旁邊的賽玉墜一雙粉腿被人抬在空中,股間如玉墜般小巧的嫩穴被一根粗黑的
膠棒捅在裡面來回插弄。羞處被一片刺眼的光芒照得雪亮,穴口一圈紅肉纏在棒上,隨著棒身挺弄、翻進翻出而帶出一股淫水。她的腳尖晃動著,不時擰緊,觸電般一陣哆嗦,濕淋淋的蜜穴淫液橫流,不停洩著身。
「蛇奴是用了什麼春藥吧?」
雲如瑤右手挾著一枝筆,尾指按著賬冊,雙眼一目十行地掃過;左手放在一張算盤上,指尖輕柔地跳動著,算珠發出流水般輕快的聲音,一邊道:「蛇奴那根棒子抹足藥膏,便是浪女也要洩足一個時辰。」
「這樣不太好吧?小桃紅就罷了,可是賽玉墜畢竟是未出嫁的嬌小姐。」雲如瑤一眼掃過便將整頁的數字盡數收入眼底,撥算盤的左手幾乎沒有絲毫停頓,只用了一刻鐘便將七里坊二十家店舖全天的賬目清理完畢。
她放下筆,柔聲道:「若是奴家告訴郎君,那個賽玉墜曾經因為小婢倒的水略燙一些,就讓人把小婢拉去鞭打以至斃命,郎君是不是好受一些?若是郎君再知道因為一個侍姬衝撞她,賽玉墜就讓人把一隻野貓塞到那侍姬褲中,然後紮緊褲腳,命人用竹枝抽打野貓直到打死,郎君是不是覺得她今日所受,是報應不爽呢?」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歎道:「原來邳家的人這麼壞。」
雲如瑤笑道:「假的啦。」
「怎麼回事?你編故事?」
「小桃紅殺婢的事在舞都城盡人皆知,奴家倒沒有冤枉她。但冤枉不冤枉又有什麼分別?」雲如瑤道:「她們既然做了奴婢,要做的只是順從主人,以往是賢是惡、是好是壞都無關緊要。難道郎君以為,眼前這些事只該壞人承受,好人就受不得?」
程宗揚想了想,「還是有區別的。」
雲如瑤笑道:「但與我有什麼關係?我要的只是乖巧聽話的奴婢,她就是十世善人、天仙下凡,不聽話也不是好奴婢,少不得使盡手段也要馴服她。她便是十世惡人,凶悍如蛇奴、罌奴,殺人如麻,只要乖乖聽話,也是好奴婢。」她曼聲道:「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程宗揚不是想為誰討個公道,只是一時有些排解不開。而雲如瑤嬌弱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如此冷靜而不受情緒影響的心,倒比他更像一個典型的商人。
「掉文啊?」程宗揚托起她的下巴,「再來幾句。」
雲如瑤玉臉生暈,嬌聲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奴之於郎君,唯放浪今世,以求歡愉。」
「那句話是什麼來著?享受上等人的生活,下等人的情慾,你也太文縐縐了。瑤奴!罰你把屁股舉起來,讓老爺享受一番。」
「是,老爺。」雲如瑤乖乖跪下來,像個馴服的女奴一樣伏下身子,嬌滴滴地道:「不知老爺要讓奴婢怎麼服侍?」
程宗揚壞笑「當然是你最喜歡的。」
「哎呀……」雲如瑤一手掩著臀部,露出又驚又羞的誘人神情,怯生生道:「老爺又要弄奴婢的後庭……」
「什麼後庭花?就是屁眼兒!小婊子,老爺第一次幹你的屁眼兒,剛插進一半,你就洩了身子。這次罰你自己扶著老爺的大肉棒,塞到你的屁眼兒裡面。」雲如瑤一邊寬衣解帶,露出雪滑的玉臀,一邊又濕又媚地膩聲道:「是,老爺……」
天還未亮便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程宗揚霍然起身,披上衣物便衝出去。只見夜色中,一道黑影揮舞著棍子,把一個瘦子打得滿地亂滾。那小子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嚎,一邊叫道:「我再也不敢了……饒命啊……」
旁邊房門打開,敖潤探頭看了看,然後縮回去,接著馮源提著褲子出來,一邊看著院內的暴力行為搖搖頭,一邊唉聲歎氣地走到牆邊撒泡尿,然後又回屋裡接著睡回籠覺。劉詔也出了門小心在遠處看著,看到狠辣處不由得暗暗倒吸涼氣。
青面獸揉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叔公,蚊子甚多。」
哈迷蚩點了點頭,一邊劈頭蓋臉地臭揍,一邊替高智商趕蚊子。高智商抱著腦袋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木杖從他的肩、背、腰、臀一直打到腳踩上,打得他像觸電一樣不住抽搐,一邊發出變調的尖叫,連滾的力氣都沒有了。
富安也湊過來,捧個茶壺在旁看著,兩撇鼠鬚心痛得直哆嗦。
程宗揚愕然道:「大半夜的,這是幹嘛?小兔崽子又幹什麼了,讓哈老爺子揍成這樣?」I
富安搖了搖頭,沒有答話,只安慰道:「衙內,忍忍啊……」
高智商怪叫道:「師父!救命啊師父!啊!啊!哈大叔要打死我啊!」
「小子,你幹嘛了?」
「我錯了!哈大叔我錯了!我再也不碰女人了二富安道:「哈爺定的規矩,叫衙內半年之內食素戒色。衙內也真是的,再忍幾個月就過去了,唉……」
程宗揚知道高智商破了色戒,卻萬萬沒想到那小子會冒了這麼大的風險也要搞那個小桃紅,色膽也太大了……
哈迷蚩的木杖如雨點般落下,高智商的叫聲也越來越低。程宗揚心裡直犯嘀咕:老獸人不會一口氣把這小子打死吧?
富安倒是見怪不怪,說道:「程爺別擔心,現在好多了,十天半個月才打一回。聽馮大法說,剛開始一天打三頓,有時候高興了還多打兩頓。」
怪不得高智商這麼乖,換誰一天幾頓的挨揍也得老實下來。
哈迷蚩足足打了一頓飯工夫才住手,然後不動聲色地柱著木杖離開。青面獸搬
過一隻酒罈拍開,把烈酒往高智商身上一潑,接著張開大手狠勁揉著。高智商一邊「哎喲!哎喲!」地慘叫,一邊有氣無力地說道:「水……水……」
富安捧著茶壺蹲下來,餵他喝了幾口水,等青面獸揉完,便和劉詔一起把高智商扶到屋內。
程宗揚也沒了睡意,跟過去看著高智商齜牙咧嘴的模樣:「小子,知道要挨打你還瞎搞?」
高智商委屈地說道:「師父,你教的房中術好是好,可久戰不射那個太不好練了,這頓打我挨得真冤。」
「沒打死就不錯。」程宗揚嘖嘖兩聲,「哈老爺子下手夠狠的,小子,怎麼
樣?」
高智商咧嘴道:「哈大叔是哪兒痛打哪兒,你不知道,那棍子落下來的時候,我想死的心都有啊,痛得我活活是要了命了。可等他打完,睡上那麼一覺,除了屁股還有點疼,胳膊腿都沒事,有時候還覺得挺舒坦的……師父,」
高智商有點擔心地說道:「你說我這不會是賤骨頭吧?怎麼都打成這灰孫子的
屌樣,我還覺得舒坦呢?」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腦袋:「行了,看來是打不壞。瞇一會兒趕緊起來劈柴,免得哈老爺子睡完回籠覺再揍你一頓。」
遊冶台的香艷表演沒有立即引起轟動,因為當天在座的只有衛衡一個舞都子弟。但第二天遊冶台正式開張的時候,一直龜縮在己宅的舞都豪強們,有一半人家的子弟、少年騎馬乘車來到七里坊。
他們輕蔑地打量著游治台簡陋的外觀,對衛衡天花亂墜的描述抱以極大的懷疑,甚至有人當場打道回府I女人這種物品,這些豪強家裡有的是。
結果第二天,回去的那些腸子都悔青了,觀摩遊冶台表演的子弟們當晚無一例外都在台中留宿,回去之後用比衛衡更誇張十倍的口氣把遊冶台讚得天上少有、世間無雙。
次日,游治台冠蓋雲集,不僅留客的十二間錦閣全部爆滿,連內樓也擠進數人。最紅的一名艷妓有數人爭奪,最後是杜家一位少爺開出三百金銖的纏頭,才抱得美
人歸。
程宗揚看著雲如瑤整理過的收支賬目,道:「好嘛,這一晚的收入夠把這些罪奴買好幾遍的。」
「可惜只有十幾個房間,接不了多少客人。」
「無論如何不能擴建,就保持現在的規模。十二釵這個噱頭不能丟。」程宗揚首:「房間不夠可以弄鐘點房,按一個鍾半個時辰收費。」
雲如瑤道:「只怕接的客人太多了。」
「又不是做滿、一整天。遊冶台每天酉時開門迎客,頭一個時辰喝茶飲酒,聽聽小曲。戌時開始表演,也不用太密集,二十四個人分成三個時辰,加上叫價的時間,平均每人一刻鐘,再加上接客,半個時辰足夠了。戌時、亥時、子時,到丑時結束。過夜從丑時到辰時,也是三個時辰。最多接七名客人。當晚身價最高的是花魁,第二天最後出場,頂多接一、兩個客人。其實我看那些女人長得都差不多,就是衣服不一樣,你讓她們輪流換過衣服登場,也好休息一下。」
雲如瑤一手支著下巴,含笑看著他,眼裡滿滿的都是喜悅。
程宗揚停下來,拉著她的手道:「其實賺不賺錢根本不重要,我擔心外人知道遊冶台是你在後面籌劃,惹得雲三哥和雲六哥他們發火。」
雲如瑤道:「郎君可知,如今七里坊生意最好的是哪裡嗎?」
「不是遊冶台嗎?」
「遊冶台賺的金銖佔了整個七里坊八成還多,但七里坊客人最多、人氣最旺的,是遊冶台對面巷中一家餅肆。」雲如瑤道:「遊冶台便是坐滿也不過一、二百人,但那些客人帶的隨從少則兩、三人,多則數十人。遊冶台酉時開門,許多客人申時便來等候,到了酉時用餐時,主人們在台中宴飲,隨從們只能在餅肆買些餅來吃。」
「這倒是個商機,要不要把餅肆擴建一下,多些花色?」「切切不可。」
「為什麼?」
雲如瑤輕笑道:「因為奴家已經吩咐過,從明日起,奴家便去餅肆做工。」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不放心地說道:「你會做餅嗎?」
「奴家可以學啊。」
「開什麼玩笑?你摸過麵粉嗎?不說摸過,你見過麵粉什麼樣嗎?」
雲如瑤尋思道:「奴家小時似乎見過。」
「麵粉都沒摸過,更別說燒過灶,你能做出什麼餅來?」
雲如瑤甜甜笑道:「哥哥們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狹小的房間內蒸騰著逼人的熱氣,昏暗的油燈籠罩著一圈淡黃的光暈。程宗揚抓起肩頭的布巾擦了把頭上的汗水,把衣袖挽到肘上。他先端起半盆麵粉灑在床那麼寬的案板上,然後從足夠燉一頭牛的面盤裡取出牛犢那麼大的面圃,埋著頭吭吭哧哧地揉起來。
隔壁傳來柴火燃燒時劈劈啪啪的爆響,程宗揚吼道:「高智商!你這個廢物!水都快燒乾了!還不趕快把蒸匣擺上去」
「來啦!」高智商躐進來,把一撂蒸匣往肩上一扛,小跑著奔進伙房。
程宗揚一通猛揉,把麵團揉成巨蟒般的一長條,然後抄起板刀,手起刀落,案
板聲密集得如同雨點一樣,將麵團切成均勻的拳頭大小,再拋到案板盡頭通向裡間的工作窗中。
雁兒赤著雙臂,將切好的麵團擀成一塊塊厚薄一致的麵餅,然後灑上佐料。整個餅肆只她一個是幹過廚房活的,力氣雖然比不上別人,幹得卻是又快又穩,不一會兒旁邊就擺滿擀好的餅。
高智商搬著拾空的蒸匣奔進來,一邊把擀好的麵餅碼放好,一邊叫道:「師父!師娘說外面客人多,讓你快點」
程宗揚梆梆地剁著麵團,一邊吼道:「死丫頭!蔥花!蔥花!你切的蔥花呢!」
裡面卻沒有人應聲。
「死丫頭!叫你呢!」程宗揚又喊了一遍。
雁兒探出頭來,「紫姑娘說屋裡太熱,半個時辰前帶著雪雪走了。」
「干!她離灶房遠遠的,切個蔥花還有驚理給她打扇,她還嫌熱?」程宗揚一頭是火,吼道:「蔥花!蔥花!趕緊叫兩個人來切蔥花!」
雁兒趕緊又道:「已經切好了。」
話音剛落便看到一隻臉盆大的蜘蛛從裡間爬出來,兩對前肢擰到背後,一對拿著幾根大蔥上下翻動,靈巧地剝著蔥皮。另一對前肢末端鋒利得如同手術刀,在空中來回飛舞,將剝好的大蔥切成碎花。
蜘蛛背後背著一隻銅盆,蔥花像下雪一樣落下,裡面已經尖尖地堆了一滿盆。等蜘蛛爬到案板旁,幾根大蔥正好切完。它的後腳撐起身體,穩穩將盆子舉到案板上,嘩的倒進容納調味品的大盆裡,還砰砰磕了幾下,然後把盆往背上一放,搖搖擺擺地離開。
程宗揚瞪著那隻金屬蜘蛛,半晌才怒吼道:「死丫頭!和面比切蔥花簡單一萬倍好不好!你先弄個和面的不行嘛!」
餅肆外人山人海,把小小的店舖圍得水洩不通。客人們一個個伸長手臂,爭相叫道:「我的!我的!」
檯面上放著一迭熱氣騰騰的蒸籠,旁邊是一隻大毛竹做的竹筒。客人們直接把
錢銖丟在竹筒裡,雲如瑤一邊聽著銅銖落入竹筒的聲音,一邊拾著蒸餅,一邊甜甜笑道:「六文三個,請拿好;兩文一個,請拿好;十文五個,多送一個,一共六個,請拿好……」
剛到酉時,遊冶台已經高朋滿座,除了舞都的豪強子弟,還有過往商人、周邊鄉鎮聞訊而來的大戶。客人只有幾十人,他們帶來的隨從足有四、五百人,這時都趕到餅肆來買新出爐的蒸餅。
不是因為這家餅肆的餅有多好—1里面那幫烏合之眾能把麵餅蒸熟就算不錯I主要這是遊冶台附近,包括整個七里坊的唯一I家餅肆,更要緊的是肆中新來了一位當爐賣餅的美人兒。
這美人兒在隨從們中間引起的轟動絕不比遊冶台的艷妓在舞都引起轟動小,在那些隨從們看來,這個賣餅的美女比遊冶台的艷妓還強上幾分,可惜他們的主人都被遊冶台花樣翻新的表演迷得七葷八素,就像蜜蜂見蜜糖一樣黏在遊冶台不肯離開,倒是便宜這些隨從們藉著買餅的機會大飽眼福。
天氣本就炎熱,再加上餅肆與廚房連在一起,裡面更熱上幾分。美人兒穿著一
件翠綠的半袖衫子,裸著兩條白淨的小臂,那小手就像白玉似的。那些買餅的客人最盼望的是吃到她親手遞來的餅子,有些膽大的還趁機在她的手上摸一把。美人兒即使被人摸到也不生氣,最多嗔怪地瞪他們一眼。
來買餅的除了隨從還有七里坊的客人們,不少人買了餅還不走,一邊啃著餅,
一邊盯著美人兒。有時蒸餅太熱,她撿過幾張就會把小手放在嘴邊輕輕吹著,那副嬌媚的俏態讓人連蒸餅是什麼味道都忘了。
餅肆一整天的生意都集中在酉時到戌時這一個多時辰裡。程宗揚忙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把最後一盆面和完,滿頭大汗地鑽出廚房,先把褂子脫下來擰乾,然後用布巾滿頭滿臉地擦著。
雁兒體力不濟,干到一半就吃不消,又找了個廚娘擀餅,但她一直沒有離開,這時端著涼好的開水遞來,1邊接過布巾細細幫程宗揚抹拭。
程宗揚一口氣喝完,然後放下杯子,活動一下肩膀。以他現在的修為就是打一場惡仗也能撐下來,可這一個多時辰枯燥單調的重複勞動實在把他累慘了。
高智商也從蔚房鑽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下褂子有氣無力地揚風。
「都蒸上了?」
「蒸上了……」高智商喘氣道:「娘啊,可算是蒸完了。一匣十二張餅,一鍋十一匣,今晚蒸了十鍋……媽呀!快一千五百張餅!三張一斤,光麵粉就是五百來斤I師父,你揉了五、六個我啊!」
「累了回去歇著吧。」
高智商都快哭了,「柴我還沒劈呢……師父,救命啊……」
頭兩天的生意才幾百張餅,程宗揚見高智商閒著,乾脆把他叫過來打下手,沒想到今晚翻了快一倍。看著這小子累得像狗一樣,他也有些於心不忍:「別嚎了,我跟老哈說一聲,今晚就免了,明天補齊吧。」
高智商一骨碌爬起來,「謝師父!」
「喂,小子,你往哪去?」
「遊冶台啊!」高智商眉飛色舞地說道:「師父,你教我的功夫真棒!衛七少跟我學了兩招,現在看見我比看見他爹都親。我們說好了,今晚找小桃紅,我教他怎麼走旱路!小桃花那屁股,哎喲,就像一盆白花花的豆腐似的……」
「小子,你是記吃不記打啊,小心哈老爺子再抽你一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打死我也認了!」高智商一溜煙地跑了。
程宗揚回頭看著滿臉飛紅的雁兒,低笑道:「要不我們今晚也走一個?」
雁兒咬著唇,聲如蚊蚋地應道:「是。」
「看你嚇的,臉都白了……」程宗揚挽住她的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低笑道:「今晚就饒你一次,不過一會兒我弄瑤兒的時候,你要乖乖在床上伺候。」
雁兒含羞道:「是……」
過了戌時,夜色已深,餅肆的客人漸漸散去,還剩下五、六個客人等著買蒸餅。程宗揚眼角忽然一跳,抬頭往巷口看去。巷中行人不多,對面的遊冶台熱鬧非凡,車馬一直排到院外,卻有一輛馬車孤零零地停在巷口。車窗上鑲著淡綠色玻璃,車廂上刻著一個小小的標記,正是一個「雲」字。
「叮叮噹噹」,幾枚銅銖落入竹筒,雲如瑤揀出蒸餅遞過去,「請拿好。」那客人嘿嘿一笑,順勢去摸她的小手,卻被雲如搖輕巧地躲開。
那漢子不高興了,眼看周圍人少,一邊伸手強摸,一邊流里流氣地說道:「嘿,你這個小娘皮I」忽然一隻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接著一提,把他扔出去幾丈遠。
那漢子摔得幾乎閉過氣去,掙扎著爬起來想找回場子,卻見剛才摔他的那人已經叉著手退開,餅肆前則立著一個神情冷漠的中年人。
那漢子剛想叫罵,臉色忽然一變,打個哆嗦,連餅也不敢撿,埋著頭悄悄跑開。
雲如瑤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柔聲道:「六哥哥。」
雲秀峰目光冰冷而挑剔地打量她。她用青布包著頭,身上的衣物看起來雖然漂亮,卻不是什麼貴重布料;在家裡的時候,就是她貼身小婢穿的衣物也比現在強上幾分。昔日的首飾她都留在家中,這會兒耳垂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小小的耳洞。至於脂粉,她在家極少用,如今在肆中賣餅,倒在唇上淺淺用了些胭脂。
雲秀峰還記得,因為體內的寒毒,如瑤從小就病懨懨的,即使盛夏也要裹著狐裘御寒,略走幾步便嬌怯難支。然而此時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衫子,臉色卻沒有以往氣血不足時的蒼白,皮膚白裡透紅,平添幾分嬌艷。忙了一晚,她沒有絲毫倦意,連指尖被燙得發紅也掩藏不住眉眼間洋溢的喜悅。
聽說自家呵護萬端的小妹居然拋頭露面,在七里坊餅肆賣餅,雲蒼峰勃然大怒,當即要找姓程的禽獸分說清楚,雲秀峰卻阻止他。姓程的小子打什麼算盤,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無非是知道雲家看重面子,好激他們出面,藉此索利。
雲秀峰勸住三哥,自己卻在堡中咬牙切齒三天,然後親自來到七里坊。並不是他按捺不住,而是要當面告訴姓程的,想拿如瑤要挾雲家是徹頭徹尾打錯算盤,想搞什麼勾當,趁早收場,免得枉費心機。
然而此時站在櫃檯前,親眼看到妹妹從一個嬌怯的少女變成風韻十足的少婦,雲秀峰的心突然軟了。兄弟多年來千辛萬苦求醫尋藥,無非是想讓妹妹能像平常女子一樣平平安安長大,將來嫁一個靠得住的男人,有一個好的歸宿。
姓程的小子雖然混賬透頂,可如瑤此時的笑臉和喜悅,不正是他們兄弟多年來汲汲以求的嗎?
雲秀峰一肚子的怒氣在妹妹的笑容前悄然化去,原本打算上門冷冰冰嘲諷一番,此時卻是和緩的口氣,溫言道:「回去吧。」
雲如瑤笑著,眼眶卻紅了,咬著唇沒有作聲。
「你的嫁妝都在堡中,回去收拾一下。」雲秀峰停頓一下,用厭惡的口氣道:「讓那小子風風光光來娶。」
雲如瑤笑著垂淚,哽咽道:「哥哥,是瑤兒不好,惹你們生氣了……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們能認我這個妹妹……我就滿意了,那些嫁妝都給丹琉便是……」「胡說!」雲秀峰斥道:「你沒聽說那小子還要兩房正妻嗎?你的嫁妝若是菲薄了,將來被她們欺負怎麼辦?」
程宗揚早就湊過來,趕緊插口道:「六哥放心,我拿性命擔保,絕不讓瑤兒受1點委屈。」
「瑤兒也是你能叫的嗎?」雲秀峰看見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怒道:「滾過去!」
程宗揚趕緊退開,免得大舅子發飆。
雲秀峰又想起什麼,喝道:「滾回來!」
程宗揚連忙上前,老實地把姿態放得極低,「六哥,您吩咐。」
雲秀峰冷著臉道:「人接過來住哪裡?」
「暫時住在七里坊,將來回臨安,我準備把翠微園買下來。」
「七里坊也能住?」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舞都的房子不太好買。」
雲秀峰的話雖然蠻橫,但也沒錯,七里坊的房屋都是趕工趕出來的,說是棚子更合適,用來當新房確實委屈雲如瑤。至於舞都的豪宅,不用想全是本地豪強的產業,拿錢都買不來。邳家倒是沒人,但那房子已沒入官產,即使能買也不吉利。其他宅院都是些大號的草房,程宗揚看著都覺得寒酸,何況雲家?
雲秀峰不由分說地吩咐道:「把後坊隔開,建一處宅院。」
程宗揚苦笑道:「六哥明鑒,七里坊都拆成平地,要重新建一處宅院起碼要半年。」
雲秀峰微微回頭,後面一名賬房模樣的老者上前一步:「七間開房,前後三進,只要人手充足,五個月應該能建完。只是時令不對,花園的佈置多少要費一番工夫。」
「五個月太久。」
「堡中剛運來一批水泥準備加固堡牆,如果用在此地,再多調派些人手,三、四個月便差不多了。」
雲秀峰點了點頭,「就這樣吧。」
雲如瑤道:「哥哥有賜,妹妹不敢推辭,只是……這房子怎麼建,讓妹妹來畫草圖好不好?」
雲秀峰皸起眉頭,「熬心血的事情少做,你想要什麼式樣,我找兩個工匠來畫。」
「多謝哥哥。」
雲秀峰放緩口氣,「跟我回去吧。」
程宗揚和雲如瑤大吃一驚,程宗揚趕緊道:「已經宵禁了,六哥不如也在此委屈一夜,明天咱們再作商量。」
馬車徐徐馳來,上面掛著一塊宵禁通行的令牌。
雲秀峰道:「婚姻六禮,先是納采,然後問名,然後納吉、納徵、請期、迎親I不懂就去問!」
「我問!我問!可你不能把瑤兒帶走啊」雲秀峰目光森然地盯著他。
程宗揚硬著頭皮撐了一會兒,只好認輸。雲家答應這門親事,算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人還沒過門,他就留著雲如瑤不讓回家,這也太不講究;問題是一講究,他今晚的床上就空了一大半。而且聽雲六哥的意思,按照婚禮的規矩,婚前兩人都不能再見面,起碼得分離三、四個月。
雲如瑤嬌怯怯道:「夜間行車太過顛簸……妹妹明日回去可行?」雲秀峰遲疑一下,點頭道:「明日一早,我派人過來接你。」
雲如瑤笑靨如花地說道:「謝謝哥。」
雲秀峰心情也好了許多,忽然一抬手,幾枚錢銖落入竹筒。
雲如瑤笑道:二共十一枚銅銖,蒸餅兩文一張,應是五張半,買五送一,當是六張,多出一枚銅銖,當是半張。」
雲如瑤將一張蒸餅齊齊分成兩半,「一半給哥哥,一半給程郎。」
雲秀峰的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接過蒸餅上了馬車。
馬車馳出七里坊,在深夜的街道上緩緩前行。雲秀峰拿著半張餅,良久咬了一口,皺起眉自言自語道:「這做的什麼蒸餅!」說著還是把餅一口一口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