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士 第六章:追悔莫及

  「安達,你在哪,你真的要走了嗎?」

  失去意識之後,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中,腦海中不停地閃過安達的身影。含羞的安達,帶笑的安達,寧靜的安達,沉思的安達,薄怒的安達,佯嗔的安達,種種神情,種種體態,在我面前一一閃過。到了最後,我極力地想這把這些面孔全都記在腦海中,銘刻在心頭,可是面孔變化得太快了,到了最後,所有的面孔在我的腦中竟變得模糊了起來。

  安達的身體在我的面前象霧一樣地逐漸淡去,消失在空氣中。

  「安達,別走啊,不要離開我啊!」

  我驚慌得大叫著,胡亂地伸出手去,想把消失了的安達抓回來。

  「不要離開我,安達,我愛你,別走!」

  我的手搶在消失之前抓住了安達,我張開臂膀,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我抱得很緊,生怕一鬆手她就飛走了。

  「安達,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其實……」

  漸漸地,我發覺懷中的佳人似乎有些不對勁,氣味不對,身體給我的觸感也不對。

  「啊,是你,碧姬阿姨!」

  我心中一震,猛地清醒過來,卻發現自己抱的人不是安達,而是波爾多的母親碧姬。

  「對不起……」我急忙鬆開手,卻又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竟一絲不掛,我現在正坐在一張床上,身體周圍有一絲繭狀的物體,我剛剛完成了龍戰士的第五次褪變。

  「嗨……感情真是一種傷人的東西。」場面很尷尬,望著我的臉,碧姬一愣,像是看見熟人似地,接著眼中又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她長歎一聲,搖了搖頭,把一套衣服推到我身旁,然後轉過身去。

  「幾天了?我現在應該在鳳鳴關內吧?」我穿上衣服,扯開話題問道,屋內只點了一盞不太亮的魔法燈。借助著昏暗的光線,我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房間並不是很大,屋裡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書櫥,幾把椅子,在四周的牆壁上掛著幾樣刀劍作為飾品。

  「這是我的官邸,你睡了三天了!那天你強行使出神龍變,運用龍力過度,刺激了龍之魄,所以……」碧姬背對著我答道。神龍變是龍戰士完成第五次變身後的才能使出的終極絕招。

  一次天魔解體大法加上那招超越體能極限的神龍變,對龍之魄的刺激絕對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我知道了!」。

  「你沉睡的時間太短了,正常情況下,龍戰士的第五次褪變需要十二天的時間,而現在才過了三天。而且你體內力量無休止的增長,到現在還沒有停下來,照這樣下去,恐怕過不了幾個月,你就要開始龍戰士的第六次褪變,兩年之內,你就會完成第七次褪變……」

  「我知道!」

  「你變身的速度太快了,照這樣下去……」

  「我知道!」

  「你給我清醒些!」碧姬突然回過身來,打了我了一記耳光。

  「現在你才二十二歲!還年青,未來還長著很……」

  「我知道!」

  「別再說『我知道』了!振作點!」碧姬衝著我吼道。

  「我知道……」

  「穿上衣服,我帶你去見她!」碧姬為之氣結,無力地歎道。

  「是最後一面嗎?」這時候我終於改口了,苦澀地一笑。

  「我沒有把她火化,就是為了讓你能見她最後一面。」

  ※※※※

  安達靜靜地睡在冰棺裡,她的面色有些蒼白,卻睡得很安詳,表情似乎還在帶著一點微笑。

  我在站在冰棺前,低著頭打量著沉睡中的佳人。

  我站了很久。

  我好恨自己過去為什麼不好好地對待安達,老是做出令她傷心的事情來。我處處留情,家裡家外的女人是一大片,安達從來都沒有指責過我,只是在我有些出格時才說一兩句。安達當時的心中一定也很難受的,可是我當時只顧自己快樂,從來沒有去想過她的感受。

  「為什麼最好的東西,總是要等失去了才會感到珍貴。」

  我總算明白那天曼奇尼大師對我的忠告的含義了。

  現在的我好恨自己!

  如果那天我聽從奧維馬斯的意見,沒浪費那寶貴的兩個小時的時間,斯羅也追不上我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和斯羅交手時,在我使出四翼墮落天使變身後,我依然有機會全身而退,當時我卻由於好勝之心留了下來斯羅決戰,最終令自己陷於死地。

  比利亞叔叔曾忠告過我,情感和衝動是影響人正常判斷分析最大魔障,是我的愚蠢、衝動和感情用事害死了安達。

  安達是我害死的!是我,都是我,我是兇手,我才是真正害死安達的兇手!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永遠,永遠……

  「安達,從今天起我會完全成熟,我不會再感情用事,不會再做出不理智的蠢事來……」

  我彎下腰,隔著冰棺在安達的臉上輕輕地一吻,在那一刻,我已把少年時無知與衝動完完全全地拋棄,我已把自己和從前那個十八歲的魯莽少年完完全全地隔斷。

  ※※※※

  「說完話了嗎,節哀吧,時間會抹淡一切的。」

  屋外,碧姬背靠著柱子,斜斜地坐在木欄杆上,慵閒地望著天上的星星。她手上握著一個酒瓶,她的嘴裡還含著一小口酒,碧姬也有自己的心思。

  「想要嗎?來一口吧!」

  我來到碧姬身邊,一把搶過酒瓶,拔去瓶塞,咕咚咕咚地就往肚裡灌。

  「咳!」

  一股強烈的辛辣的氣味由舌根直衝腦門,沖得我當場就噴了出來。我一邊喘著氣一邊劇烈地咳嗽著,鼻子酸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是苦艾酒,一般人喝不慣的,不要勉強自己。」碧姬輕拍著我的後背,另一隻手卻要把酒瓶子拿過去。

  「誰說的,這味道很好!」我揣緊了酒瓶不讓碧姬拿走。

  碧姬鬆開了手指把酒瓶讓給我,我趁機仰起頭,將余酒一飲而盡。

  苦澀的怪味弄得我的舌頭一陣麻木,酒液流入胃中,像火一樣地燒了起來,這酒好烈。

  「還有嗎?」我搖了搖空空的酒瓶。

  「酗酒?你這麼年輕,這不太好。」碧姬一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激勵似地用力捏了一下。

  「不過今天這是個例外,你現在確實需要這個!」

  ※※※※

  我跟著碧姬,穿過了幾間屋子,最後來到花園中。現在已是深夜,夜深人靜,所有人都睡著了,除了昆蟲的鳴叫外,園子裡只有細細的晚風還在耳邊輕語。

  鳳鳴關位於日不落山北面,神魔大戰之時,那場將日不落山一分為二的大爆炸的中心在發生南面,受到山體的阻攔,這裡受到的影響和破壞很小,植物都能正常地生長。

  花園裡種了幾株茉莉花,現在正是開放的季節,空氣中散發著濃郁的芳香。園子裡擺了張桌子,邊上圍了幾張石凳。

  「龍戰士想喝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這酒我是用醉龍草浸過的,會讓你醉得容易些。」碧姬指了指桌上放了一排的酒瓶子,除了酒以外,桌上還放了一個白色狹長的包袱。不用看我就知道那是什麼,包袱裹著的東西正是斷為兩截的逆鱗。

  「想不到阿姨竟然也喜歡喝酒。」我苦笑著抓起放在瓶上的酒瓶,再次往肚裡猛灌。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你也一樣會喜歡這杯中之物的。」碧姬微笑著舉起酒瓶,放在嘴邊抿了一小口。比起我鯨吞式地豪飲,碧姬喝酒的姿態要文雅多了,動作非常地淑女化。她並沒有馬上把酒一口嚥下,而是含在口中,閉上眼,露出很享受的樣子,似乎在回味其中的滋味。

  碧姬身穿一件淡黃色的無袖短裙,胳膊大腿全露在外頭。長年在外,風吹日曬,將她的肌膚曬成健康的古銅色,在月光下閃閃發亮。龍戰士永遠都不會老,現在的碧姬看上去依然是十八歲少女的模樣,只是她的氣質比十八歲的少女要成熟得多,眼睛裡時常會透露出一種中年人常有的失落與感傷,看得出她的心中也有許多惆悵和無奈。我很快地就幹掉了一整瓶苦艾酒,這種酒的味道實在是太苦太澀了,弄得我的舌頭都麻木了,可是我現在就需要這種麻木感。

  我停下來喘了口氣,趁機抹掉嘴角邊上的酒滴。

  「再喝點吧,醉了後好好地睡一覺,然後把這一切都忘記。」

  「睡一覺?我已睡了整整三天了,還睡?」

  「既然不想睡,那就幹點正事吧。」碧姬把包袱推給了我。

  「這是你的劍,把他修好吧。」

  世上沒有斬不斷的劍,十賢者鑄造出來的七大神兵,這三百年來都曾折斷過。就算是天下第一神兵殺神,在雷茲·法比爾手中亦曾斷為兩截。神劍是有生命的,只需將其與人體融為一體,借助龍戰士體內的龍力就可以令兵刃自動修復還原。

  「真不想去修它啊!」

  我取出包袱裡逆鱗按原來的樣式拼接好,斷為兩截的逆鱗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看上去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劍。

  望著手中的斷劍,我不禁有些百感交集。我歎了口氣,收拾情懷,雙手握著逆鱗的劍柄和刃身,將龍力由左右手送入,再從劍柄和劍尖往斷口處傳去。

  逆鱗亮了起來,奇異的光在刃身處流動著,整把劍倏地光芒大盛,眩人眼目。

  「逆鱗,同化!」

  逆鱗重回我的身體,與我的左臂合而為一。我讓逆鱗留在體內一會兒,吸收了我的精氣之後,我估計逆鱗已還原得差不多了,將其重新由體內取出來。

  「什麼,竟然沒有完全修好!」

  斷了的刃體已重新接合,連為一體,可是在折斷的接合處,卻依然留著一道蚊足般粗細的裂痕。

  不死心下,我按照先前的方法又試了一次,裂痕依舊存在。

  「逆鱗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亦是你心靈的一面鏡子,你的心中有創傷啊!只要你不能忘記心中的傷痕,逆鱗就永遠也修不好。」碧姬說著又抿了一口酒。她喝酒的動作很優雅,但速度卻不慢,一口接一口,一口嚥下去後馬上就是第二口,才說了幾句話,瓶中的酒就只剩下了一半。

  「阿姨你也挺會喝的啊,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喝酒的?女孩喝酒的樣子很難看的。」我不願意再提這件事,把話題扯遠道。

  「難看?可是這兒除了你,又有誰會看到呢?什麼時候?大概是十幾年前吧,我都快忘記了。」碧姬搖著頭,半哭半笑地說道。現在她的樣子,根本讓人無法將她和三天前在天之裂痕叱吒風雲的那位女神將聯繫在一起。

  「對不起,我失態了!」

  碧姬似乎也意識自己舉止有些失常,連忙收回表情,重新正襟危坐。

  「沒關係的,阿姨,每個人都有自己煩惱的事情,你也有你自己的過去。」看到碧姬似笑實哭的樣子,我好心安慰道。在父親留給我的記憶中,關於碧姬阿姨的並不多,大部分都被父親從靈魂石中抹掉了。我只知道他們曾是一對戀人,兩人甚至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異常親密關係,但最終他們還是鬧翻,分手時甚至幾乎大打出手。

  這是為什麼?父親沒有把答案留下來,不過母親活著的時候無意中言語間倒是透露過其中的一鱗半爪。

  那一年我十五歲,父親最後一次離家出征,而當時安達已是我的老師,而我正好與希拉相識,我們倆剛剛開始約會。當時我為追求希拉,討得她的歡心,特地到擅長音樂的母親那兒學習彈樹琴。

  「達秀,我的兒子,男女間的交往,彼此間都不能太堅持自己的原則,都要懂得為對方犧牲一點,要常常為對方修正自己。」看著我長大的母親自然很清楚兒子心中在想些什麼,她提醒我道。

  「有自己的個性難道不好嗎?為什麼非要改變呢?」我不解地問道。

  「這世上哪有天生就是珠聯璧合,彼此間毫無半點衝突的愛情呢?如果男女兩人都太有個性,互相間都不肯為對方後退半步,就算是再完美的愛情,最後也不會有很好的結局的。比如說就像你的碧姬阿姨……」母親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收聲,後面的再也沒有說下去。

  「我以前那麼風流,又那麼好色,可是安達卻從來都沒有為責怪我,她也一定是暗暗地為我調整自己吧,可是我重來都沒有注意過她的感受,依然我行我素。」

  「現在一切都已錯恨難返,我好恨自己以前沒有好好地對待安達……」我和碧姬兩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間我們同時陷入了沉默和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瓦倫關那兒怎麼樣了?那天我強行施展神龍變,結果就喪失了所有的意識,後來怎麼樣了,我感到似乎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發生,我的腦子裡現在只有餘下一些殘破的記憶。」

  「是的,確實發生了大事!」碧姬的臉上現出凝得的神色,微微點了點頭。

  「發生什麼事了?」

  「神跡,是神跡,失蹤了四千五百多年的天使,就在你使出神龍變之後重現人間!」

  在碧姬的提點下,我慢慢地回憶起了使出神龍變後發生的事情。

  「帝國的命運,龍戰士的命運,恐怕都要因此而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