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很亂的一個夢。在夢中我聽見了無數的聲音,父親的訓斥,希拉的哭泣,安達的呼喚,魯亞基公爵的陰笑,在我的耳邊嘈雜地響個不停。
這個夢並不是一個好夢,夢裡的景色變化得太快,夢裡人的臉也切換得太頻繁,把我的眼都看花了;這個夢也太吵了,無數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轟鳴著,讓我不得安息;夢裡的環境有如日月星辰般轉變著,一會兒是白雪鎧鎧的冬季,一會兒又是炎炎的夏日,剛才還是綠樹蔥蔥的森林,忽地又成了噴吐著熔岩的火山,冰與火,黑暗與光明輪迴交替,一點一點地消磨著我的意識。
這個夢我做了很久,那種感覺就像是在追著太陽跑,又像是迷失在沙漠之中,漂浮在大海上,我的這個夢永遠沒有邊際,永遠沒有盡頭。
我很累,但我絕不會放棄,因為我有希望。在這個夢裡,一直有人在身邊鼓勵著我,呼喚著我。雖然我看不見她的身影,可是我卻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因為她的聲音就一直守護在我的身旁,伴隨著我走完這段最艱苦的歷程。
路走完了,太陽就在頭頂,綠洲就在眼前,當一切都慢下來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啊!」
一聲歡呼在耳邊響起,那是希拉的聲音。
我迷迷糊糊地張開幾乎粘在一起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希拉的臉蛋。我想直起上半身,身子卻被顛了一下,身上似乎壓著什麼東西,我這才注意到,原來我懷裡還抱著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把我從精神分裂的邊緣拉回來的安達。
車廂裡沒有座位,只是在地板上鋪了張蓆子,我躺在地席上,頭上枕著個鬆軟的枕頭。我和安達肢體交纏,以一種極香艷的姿勢抱在一起,安達和我摟成一團,秀臉緊貼在我的胸口酣然沉睡著,而希拉則盤腿坐在我的身邊。我慢慢地鬆開手腳,小心地把糾纏在安達身上的四肢鬆開。我感自己的身體非常的虛弱,大腦仍然有些暈乎乎的,全靠希拉在一邊幫忙,才沒有把安達給弄醒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費力地從輕微搖晃的車廂裡支起身子,我似乎睡了很久,四肢有些僵硬。
「這三天真是擔心死我了,我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呢!」希拉撲到我的懷裡哭道。
三天,我竟昏迷了整整三天。
我用力地搖了搖腦袋,努力地想把腦子裡殘餘的混亂搖掉,又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讓自己又清醒了一點。
「你瘦了!」
我摸著希拉梨花帶雨的臉龐,輕輕地用手指抹去掛在她眼角的一滴淚珠。
「沒……」希拉還想說些什麼,我的頭一低,我用我的嘴封住了她下面的話。
在一陣發洩似地唇舌間的抵死纏綿之後,我們才喘著粗氣分離開了。
「你知道嗎,那天你用了那招精神攻擊魔法之後就昏過去了。可是就算在昏迷中,你也是又哭又叫的,身子不停地發抖,我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沒法讓你平靜下來。最後是波爾多提議叫安達姐姐過來,很奇怪,當她抱住你的時候,你馬上就平靜了下來。」希拉在我的懷中輕聲說道。
「結果你就這麼一直緊緊地抱著安達姐姐過了三天,可把姐姐累壞了。」
聽了希拉的話,我愧疚地把目光移向身邊的安達,安達側著身蜷成一團,躺在柔軟的墊子上沉沉地睡著,長長的秀髮拖下來,遮住了她有點蒼白的半個面龐。
摸著安達有些失去光澤的頭髮,感動、悔恨、愧疚、愛憐,各種各樣的情感順著指尖湧上了我的心頭,安達為我犧牲了這麼多,為我做了這麼多,可是我卻沒有為她做過多少事,我欠安達的,恐怕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伏在我懷中的希拉發出細微的鼾聲,她竟趴在我的懷裡睡著了,看來在我失去意識的這兩天,她們兩人一直都沒日沒夜地照顧著我。我輕輕地放下希拉,移過枕頭,讓兩女肩並肩地睡在一起。
我昏迷了三天了,也不知道這三天來軍隊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我不忍心吵醒她們,決定自己親自下車去看看。
「嗚,好刺眼!」當我打開車廂門,只覺得眼前金光直閃,一時間竟無法適應外面強烈的陽光。
「大人,你醒了?」胡安的聲音那嫩生生的聲音傳來。
「胡安,奧維馬斯在哪,部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我用手掌遮住過多的強光,瞇起眼。胡安和另外一個駕車的御者肩並肩地坐在御手的位置。御者揮舞著皮鞭,驅趕著拉車的格魯巴前進著。拉車的牲口是魔族的「馬」——格魯巴,這種體型和馬差不多的生物,在耐力方面比馬稍強,但奔跑速度方面稍弱於馬,不過它們性子暴躁,並不好駕御。格魯巴在魔族中的作用就和馬在人類中的用途一樣,是魔族最常用的代步工具,魔族的騎兵胯下就是騎著這種生物。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輛馬車應當是從魔族手中搶過來的。
我過了一小會兒才適應了強光。在我的身邊,部隊拉成一條長長的隊列,正在空曠的草原上行進著。烈日當空,陽光耀眼,現在已臨近中午。
「奧維馬斯大人剛才還來過,看到你昏迷不醒,他又走了,後來……」
「老大,你沒有死啊!」胡安才說了一半就被波爾多的聲音打斷了,老友從邊上跳上馬車,一把摟住了我,「老大,擔心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波爾多高興地摟著我說。
「呸,我沒有那麼容易死的,波爾多,快告訴我,部隊的情況怎麼樣了。」我沒空和波爾多閒扯,部隊現在的情況才是我最關心的。
「還不算很糟,胡安,你去告訴大家老大醒過來了。」波爾多一邊打發胡安去叫其它人過來,一邊和我一起背靠著車廂坐下。
「部隊的情況怎麼樣了?我們還剩多少兵力,其它人如何了?」一坐下我就急急忙忙地問道。
「還不算太壞。」波爾多答道,「你使出那招心靈風暴之後,伏擊我們的獸人立刻陣腳大亂了,自相殘殺。真恐怖啊,那些瘋了的比蒙巨獸瘋狂地攻擊著自己身邊的同伴,把什麼東西都活生地撕碎,那血淋淋的場面……唔……」波爾多說著閉上眼,露出噁心的表情。
「後來呢?」
「羅蘭德就趁這個時候帶著我們撤退了。不過娜依秀大姐可就慘了。」
「怎麼回事,她出事了?」我焦急地問道。
「不是啊。」波爾多像在吊我胃口似地慢慢吞吞地歎了一口氣,「她的部隊是後軍,等她的部隊移動到我們原先的位置時,正好和那些亂成一團的獸人撞上了,結果……」
「結果怎麼了?」我追問道。
「結果就是那只壁虎又把第一兵團當成尾巴扔掉了。」波爾多說道。
「他做了什麼?」
「他命令虎特的騎兵立刻撤出戰鬥,不准他去支持,還強令本來要回過頭救援的第八軍團也撤出戰鬥,只留下第一兵團的部隊在那兒苦戰!」波爾多用嘲弄的口氣說道。
「那第一兵團現在怎麼樣了?」
「很慘,損失了近一半的部隊。」
「娜依秀呢?」
「她倒沒事,活著回來了,只是受了點傷。不過她一回來就拔劍砍向那只壁虎,兩人差點大打出手。」
「怎麼會這樣,那奧維馬斯怎麼說的?」我關切地問道。
「還能怎麼樣?那傢伙什麼話也不說,鐵青著臉,最後被娜依秀大姐逼得沒有辦法了,他才開口說了一句。」波爾多不滿地說道。
「他說什麼?」
「他說在你醒過來之前,他是最高指揮官,我們無權干涉他的決定。操他媽的,這只該死的壁虎。」波爾多邊說邊啐了一口。
「咦,老大啊,沒必要為這種人生氣啊。」看到我的臉色有些變了,波爾多好言相勸道。
「誰說我為他生氣了?」我說著站起身來,「我是生你們的氣!」我冷冷地對波爾多說道。
「什麼意思?」
「奧維馬斯做得一點也沒有錯!他做得很好,如果我是他,我也會這麼做的!」
波爾多目瞪口呆,張開的大嘴久久沒有合上。
「幸好你們當時沒有回去支持第一兵團,否則現在我們就是全軍覆沒的局面!別忘記了魔獸聯軍當時就跟在我們的背後!」
「可是也不能見死不救啊!」波爾多被我的話震得發呆,訥訥地說道。
「笨蛋,什麼叫見死不救?那是自尋死路!一旦部隊陷入僵持戰的泥潭,大家統統完蛋!」我朝波爾多猛轟了一炮,我們相交多年,用這種口氣和老友說話還是第一次。
無情之道,對敵人無情,對自己人也無情!
這個時候,我開始明白叔叔教給我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了。
※※※※
知道我醒來之後,奧維馬斯在第一時間就趕過來看我了,從他匆匆忙忙的舉動我看得出,在我昏迷的這幾天時間裡,他的日子過得很不好。
「這兩天受了不少白眼吧。」
「習慣了,這樣的白眼我看多了。」
我與奧維馬斯肩度肩地在長長的隊列中行走著,醒來的時候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這個樣子走在路上,未免有損形象。不過現在是夏季,毒箭般的陽光幾乎讓每一個在路上行走的男人都不自覺地撩起上衣,露出赤裸的肚皮,有人甚至光著膀子赤著上身。男人倒也罷了,那些女兵們可就慘了,偏偏又不能羅裳輕解,個個是熱得濕汗淋淋,因汗濕而緊貼在身上的衣服清晰地將她們窈窕的身材表露無遺,倒是讓像我一樣的同類們趁機大飽眼福,看得鼻血都差點流出來了。
在這種炎熱的天氣下行軍是很不明智的一件事,但背後追擊我們的魔獸大軍從突圍戰起就一直綴在我們的背後,逼著我們不得不頭頂著火爐,腳踩在可以把人烤焦的鐵板上行進。
「你做得很對,婦人之仁只會壞事,你做得一點也沒有錯!」
「謝謝,真的謝謝你。」奧維馬斯誠懇地說道,聲音中充滿了感激。恐怕我是世上第一個贊同他這種作法的人吧,過去奧維馬斯就是因為太理智,得不到別人的理解,最終由於一個萬夫長被降為參軍。
「這種話就別說了,現在追兵的情況怎麼樣?魔獸聯合還沒有打破嗎?」我問道。
「他們還跟在我們後面,不過你放心,我相信只要再向南走幾天,隨著我們進入魔族人口密集區,魔族和獸人之間的矛盾就會爆發了,到時候你看著吧。」
「糧草補給情況怎麼樣了?」
「這三天的口糧暫時不用擔心,我們已逐漸進入魔族的人口密集區,虎特專門派了二千騎兵衝在前頭四處收集食物,籌糧不成問題。昨天我們攻下一座小城鎮時,獲得了不少的補給,就連你坐的那輛馬車也是從那兒弄來的。」奧給馬斯微笑地答道。
「那就好,不過有一點你要注意,一定要嚴令手下遵守軍紀,不得殺人縱火!除了收集食物和獲取軍隊必需品外,不得對城鎮居民造成任何的傷害。要知道,如果我們逼得太急,做得太過份的話,就會讓魔族和獸人聯盟更加的緊密,魔族就不會趕獸人走了。」我對奧維馬斯說道。
「嗨,你怎麼不早說啊!太遲了!」奧維馬斯作恍然大悟狀道。
「怎麼了?」我驚問道,該不會這些傢伙真的四處燒殺搶劫了吧?
「你這個命令下得太遲了。」奧維馬斯搖頭歎道。
「難道你們已經……」
「因為我早就這麼做了!」奧維馬斯淡淡地說道。
「你這傢伙!哈哈哈……」我被奧維馬斯嚇了一大跳,當我明白過來時,我們倆一起開懷地放聲大笑起來。
「我喜歡你,奧維馬斯。」我把右手拾在奧維馬斯的肩膀上笑得喘不過氣來。
「我也喜歡你,秀耐達伯爵。」奧維馬斯斜著眼睛望著我說道。
附近的人聽到我們的「恐怖」的對話,一起轉過頭望著我們兩人,眼睛裡充滿驚訝,因為我們倆的話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看什麼看!我們只是朋友間的喜歡,不是男人間的,轉過頭去!」我朝那些傢伙吼道,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嚇得眾人連忙把頭轉了回去。不過我的凶樣維持了不到半秒,我和奧維馬斯對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和聰明的人合作實在是很快樂的一件事。
臨近中午的時候,我們這支突圍的部隊進入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城鎮,這是一個數千人規模的中等城鎮。由於鎮子不是很大,所以連保護城鎮的城牆都沒有。由於魔族的主力軍隊都集中在斯羅特要塞一帶,後方空虛,這種中小城鎮的防禦更是差得近似於無。加上為了應付帝國的侵略,城鎮所有的壯丁幾乎都被抽去前線當兵打仗了,負責前方開路搜刮糧食的騎兵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佔領了這座城鎮。
當我們進入這座城鎮時,一陣飯香迎面撲來,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支著近百口大鍋,燒著熱騰騰的飯菜,等著我們這支四處流竄的部隊去吃。
燒飯的人除了人類的士兵外,更多的是居住在當地的老弱婦孺。他們這麼做當然不是象帝國宣傳的那樣,「燒好飯菜,熱情地歡迎帝國的解放軍進入他們的領地,解放所有受壓迫的人民」,這一切都是人類的士兵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逼他們這麼做的。
人類的軍隊進入這座城鎮之後,立刻以三人為一個小組,挨家挨戶地搜刮食物。
「我們只要你們給我們準備吃的就行了。」
按照奧維馬斯的命令,我們用極「友好」的手段「請」來當地的居民為我們準備了一頓並不是十分豐盛,卻足夠讓幾萬大軍吃飽的中飯。由於這兒缺少年青氣盛的愛打架的青年人,原住民基本上都很合作。當然了,遇上一些特別愛國的,人類士兵們也會友好地利用他們的家人去「開導」他們,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為我們服務。
強姦敵國的婦女是軍隊常幹的事情,也是造成兩國間仇恨的主要因素。為了防止軍隊中那些管不住自己褲腰帶的傢伙亂來,奧維馬斯專門組織了一支執法隊,用嚴厲的軍法懲罰這些大門沒關好的士兵。兩天前就有兩個士兵因為大門沒關好被抓,執行軍法的執法隊當著全軍和受害家屬的面,將他們活生生地閹割掉了。
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為了安撫指揮魔族第九軍團的路西十三世的弟弟羅西·路西法,讓他認為我們是一支「仁義之師」,雖然在魔族境內四處流竄作案,但不會對當地的老百姓造成太大的傷害,免得他們惱羞成怒之下不顧一切地聯合「盟友」來追殺我們。
軍隊中的大鍋飯味道自然比不上家中可口的飯菜,更何況大部分飯菜都是當地的原住民為我們「準備」的,其味道可想而知。酷熱的天氣下,人的胃口也變得極差,但為了保持充沛的體力,將官都用軍令逼著士兵們填下缺鹽少油的食物。
安達和希拉仍然熟睡著,她們睡得很香,很沉,這兩天為了照顧我,她們都沒有好好地睡過覺。這麼炎熱的天氣,在悶熱的車內睡覺簡直是受罪,為了讓兩女睡好,我不惜消耗力量,在車內施加了一個結界,隔開了外面的熱氣。
但是在施法的時候,我發現一件可怕的事情──我竟失去了變身為龍戰士的能力。
我心知肚明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全是三天前過度使用精神攻擊魔法的後遺症。和一般人不同,龍戰士的力量來源於腦部的龍之魄。由於那天我使出那招超越極限的心靈風暴,以至精神崩潰,連帶著腦部的龍之魄也受到了傷害。現在只要我一運用龍的力量,腦袋就像針刺般的劇痛無比。
這樣的情況過去也曾在我的曾祖身上發生過,他的情況也和我差不多。這不是無法治癒的傷,只要休息幾天,多曬幾次月光浴,也就可以慢慢復原了。好在我擁有兩種變身力量,自魔族血統遺傳的墮落天使的力量並不受影響,我還是可以不受限制地變成墮落天使。在完成第五次褪變之前,墮落天使變身的力量和龍戰士變身相差無幾,這對我的影響並不是很大。
「嗚,這是什麼玩意啊,這是人吃的嗎?」我皺著眉頭,痛苦萬分地往肚裡灌下一碗用亂七八糟的東西煮出來的雜燴粥,幾乎沒有嘔吐出來。我吃的東西和所有的士兵一樣,並沒有搞特殊化,在這種艱苦的情況下,也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將士齊心。
「沒有美人餵你,當然覺得難吃啦。」波爾多做出嘔吐狀說道,他也和我一樣痛苦地吞嚥著一碗難吃的飯粥。
「怎麼了?」聽到波爾多話裡有話,我不禁問道。
「嘿嘿,在你昏迷的三天時間裡,你的四大美女可是用自己的櫻桃小口,一口一口把食物渡到你的嘴裡去的,好香艷啊!」羅蘭德端著碗,促狹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什麼?」聽到他這麼一說,我的臉登時紅到了耳根。
「其實老大也不必這麼吃得這麼辛苦的,你的兩個美女,天天都衝在最前頭,為你四處搜羅好吃滋補的食物,真是羨慕死我了,要是卡瑪有她們的一半好我就很滿足了。」波爾多羨慕地說道。
「瞧,她們回來了!」波爾多笑著指著我的背後說道。
我回頭望去,看見多拉雙手捧著一個陶罐,正和梅兒一起興沖沖地趕回來。
「多拉,你為我煮了什麼好東西啊?」我堆了一臉的笑容迎上前去,罐子裡不知裝了什麼,冒著熱氣,聞起來香噴噴的。
「啊,哼!」看到我,多拉先是露出欣喜的表情,俏臉一紅,她看了看我周圍的人,把臉一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嗚,好香啊,多拉你到底為我煮了什麼東西啊?」我厚著臉皮涎著口水問道。
「不是為你煮的,我是給安達姐姐準備的!姐姐呢?」多拉道。
「她還在睡覺。」我哭喪著臉朝馬車的方向指了指。
「我去找她了!」多拉理也不理我,帶著梅兒離去。
「這年頭女人怎麼都這樣?」被多拉當眾涮了一道,我向波爾多抱怨道。
「其實都一樣的,老哥,女人嘛,嘴上一套,心裡一套,外冷內熱嘛!像卡瑪在外面對我不也是這麼凶悍,可是在背後她對我是非常好的,天天煮好東西給我吃。」波爾多在一邊安慰我道。
「嗨,女人啊,真是一種奇怪的……」我正要再發表一通高談闊論,卻發現娜依秀正惡狠狠地盯著我看,連忙把話嚥了下去。
吃過午飯,部隊並沒有馬上開拔,而是在這兒逗留了兩個小時。除了必須的警戒部隊外,所有人都被勒令去睡午覺。這段時間是夏日的陽光最毒辣的時光,這時候行軍體力消耗極大,得不償失,倒不如躺下來好好地睡上一覺恢復體力。身後的追兵現在離我們約有二十多里遠,這段距離正好夠我們好好地睡上一覺。
下達這個命令的人是負責協調軍務的白蘭度,按照他的計劃,當身後的追兵與我們間的距離達到二里時,部隊才會繼續開拔,據說最危險的時候,部隊的前腳才剛剛邁開,背後的追兵就追到了。儘管這樣,但黑龍騎士團和身後追兵的「平均距離」卻在不知不覺中拉開了,因為白蘭度合理的調配讓部隊最好地分配了體力,當黑龍騎士團的部隊邁開兩條腿跑的時候,身後的追兵根本就跑不過我們。
趁著部隊睡午覺的時機,我又把所有的高級將領聚在一起,在一棵遮天的大樹下開了個短會。突圍戰開始到現在,我們已損失了三分之一的部隊了,所有的部隊加起來僅餘四萬人。在我們的身後則跟著近十萬如狼似虎的追兵,在這種情況下,要想大勝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不管你們過去有什麼恩怨,但我不想有人把個人的私怨帶到軍隊裡來!」開會的時候,我盯著娜依秀嚴肅地說道。波爾多偷偷地告訴我,過去當她和奧維馬斯一起在碧姬手下任職的時候,奧維馬斯就曾像這次一樣把她的部隊當作尾巴給割掉了。
「我事先對奧維馬斯說過,為了全局,就算是犧牲掉一整個兵團也在所不惜,他只是按照我的命令行事而已。」一開會的時候,我就板著一張惡狠狠的臉,一付擇人而噬的模樣。波爾多、羅蘭德、娜依秀,所有來開會的人都被我一臉殺氣的樣子給鎮住了,在我如刀的目光下他們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正眼看我。
「如果你要怪的話那就怪我好了,是我叫他這麼做的!」我走到娜依秀跟前,放鬆臉上的表情,用柔和的語氣說道。
「我知道了。」這位比我矮了一個頭的精靈弓箭手低下頭,像犯錯的小女孩般低聲答道。
「真是夠頭大的。」我暗暗苦笑,最高指揮官真不是那麼好當的,不但要領兵打仗,還要絞盡腦汁地處理好部下間的關係,真是煩死人了。
「我不希望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我把口氣再次一轉,提高嗓音對所有人喝道。娜依秀的頭幾乎低到地下去了,就連最高傲的羅蘭德也垂下了雙眼。
「好了,現在不談這個了,先討論如何擊退身後的追兵吧。」我看到已把這些人鎮得差不多了,連忙降低嗓音,收緩了語氣。
「羅蘭德爵士,你對我們現在的情況有什麼建議?」這次能成功地從莫裡斯手中奪得兵權,羅蘭德功不可沒,而且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影響非同一般,所以我第一個就詢問他的意見。
「要想實行奇襲尼爾斯的計劃,首先就要擺脫身後的追兵,但我們現在的情況……」羅蘭德搖了搖頭說道,「相當的麻煩,除非魔獸聯軍分開,否則我們根本就沒有半點機會。」我聽得出,羅蘭德有點悲觀,事實上在場的人中,除了奧維馬斯以外每個人都缺少鬥志。
「好,那我們現在就討論魔獸聯軍分開後如何擊敗魔族的追兵!」我的這句話剛出口,周圍所有的人全都露出愕然的神色來。
「怎麼了?難道要等到追兵只剩下魔族的時候我們才考慮如何對付他們嗎,戰機一縱即逝,到時候就來不及了!我知道你們現在對擊敗魔獸聯軍沒有自信,沒有自信的將領是打不了勝仗的!除非你們不想活了,否則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誰都不能放棄!」炎熱的天氣讓人昏昏欲睡,也在不知不覺中消磨著所有人的鬥志,看著死氣沉沉的眾人,我狠狠地大聲吼道。
「我們現在只有等了,只有等到魔獸聯軍分開才有機會,不知道魔族還能忍受獸人踐踏他們的土地多久。」在死氣沉沉的氣氛中,奧維馬斯算是與會諸人中唯一的一個亮點。
「問題不僅這些。」羅蘭德沉聲說道,「魔族也不是笨蛋,如果他們把獸人趕走,單獨過來追擊我們,說明他們這時已有了全殲我們的實力。也就是說,這個時候魔族的兵力絕不是現在追擊我們的五萬多人那麼簡單!畢竟他們是本土作戰,隨時可以從其它地方調兵過來。」
「是啊,你說得沒錯。」奧維馬斯感歎道,「大勝,談何容易!」
他們倆的話讓氣氛本就有些壓抑的會議陷入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沉悶之中,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愁眉苦臉的表情。
戰局如棋,從魔獸聯軍大敗帝國軍隊於斯羅特要塞那一刻起,這盤棋就已成了必敗的死局。我們現在所能做的,只是在這場死棋中多救出幾隻棋子而已。突圍戰的那一步下得雖然近乎完美(如果不是遇上伏兵的話),但如果我不能想出擺脫眼前困境的妙招的話,這一步也只是讓我們這幾顆被放棄的棋子多活幾步的毫無意義的妙招而已。
「真是一個破綻百出的天才計劃。」我自嘲地想著。
那天他們能那麼快地接受我的意見只是因為時間緊迫,沒有來得及細想。我的這個計劃其實破綻很多,問題不少,根本就經不起細細地推敲。在我昏迷的這三天時間裡,他們有了足夠的時間思考,想得多怕得也多,什麼都不想反而膽大妄為,長長的思考幾乎讓到會的大多數人都對前途失去了信心。
這場會議最終在冷場中結束,什麼計劃也沒有被提出來。
「戰場上不可預料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大家別放棄,我們還有十天的時間,大家好好地想想。」
會議結束的時候,我裝出充滿希望的神態對在場所有的人說,在那一刻,我突然間發覺我的肩膀好沉重。
「叔叔,你看到了嗎?你不在,現在這一切都壓在我一個人的肩膀上,幾萬條人命,領軍打仗,處理部下的矛盾,這些都是我過去從未經歷過的,我好累!剛才開會的人,他們幾乎每個人年齡都比我大,可是我卻要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去指揮他們,這未免超過我的承受能力了吧?叔叔,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會後,我坐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裡,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頹喪地想著剛才的事。
「這麼快就沒有信心了?」我覺得眼前一暗,面前多了一個人,正是安達。安達剛剛睡醒,她的頭髮有點亂,零零散散地披在肩膀上,面色雖然沒有三天前那麼可怕,但仍然可以看得出精力損耗過度的痕跡。
「情況很糟,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我無力地說道。
「吃吧,我想你一定吃不慣軍隊裡的食物,吃飽了才能好好地思考啊。」安達低聲說道,她蹲下身子,把那罐肉湯放在我的身邊。
我沒有動手,依然坐在地上,靠在牆邊,靜靜地看著安達彎下腰,又直起身來。
「我不想吃。」我說。
「你已是個大人了,可有時還像個孩子。」安達嫣然一笑,她笑起來的樣子依然是那麼的美麗。
「這是多拉特地為你做的,我和希拉都吃過了。」安達再次蹲下來,拾起瓦罐,掀掉蓋子送到我的嘴邊,一股肉香撲鼻而來,罐子裡燉的是隻雞,只不過被吃掉了一半。
「不好意思,只剩下半隻了,另外半隻多拉硬要我和希拉分著吃掉了。」安達端著瓦罐的手就停在我的面前,臉上依然掛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微笑。
「安達!」我猛地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感動與溫暖,我緊緊地抓住了安達的手,我發現安達微笑的眼中其實藏著一絲悲哀。
我知道這些悲哀是從何而來的,是對那些被我拋棄了的傷兵,是對那些用了赤血術的傷員,是對在戰場上不斷消失的生命的無聲的哭泣。
「安達,我答應你!」我抓過瓦罐放在一旁,一把將安達摟到了懷中。
「為了你,安達!為了你的微笑,為了你不再傷心,我答應你,我一定不會放棄的!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把所有人都從這個死局中解救出來。」我把安達摟在懷裡,真誠地發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