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士 第九章:新生

  天漸斬地暗了!

  當最後一縷陽光也被地平線吞沒的時候,「他」出現了。

  「是你?」

  從前,每當「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總是給我帶來無盡的痛苦,那種彷彿要將人的靈魂浸在強酸中的痛苦,每次都令我痛不欲生。

  我曾經看清過他的面目,他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他是我的心魔。

  現在,他又一次出現了,就站在挖出的坑旁,冷冷地看著我,而我也平靜地望著他。

  沒有痛苦,沒有酸楚,沒有從前那種壓仰得恨不得將自己開膛破肚的苦悶感。什麼都沒有,我們倆,只是彼此默默地互看著對方。

  看著,看著,直到天空重新露出魚肚白。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入我的眼簾,刺激得我本能地瞇起眼睛時,和我對望的他突然轉過了身去,然後開始下山。

  「我居然還活著?」

  驚訝之餘,我一個魚躍從坑中跳起,卻意外的發現身體狀況出乎意料地好:手上的屍斑不見了,體內的兩個極端的力量,也彼此相安無事的各自流動著,身體狀況是好得不能再好。

  「喂?」

  我抬頭,看了看他,喊住他,想對他說些什麼,可是他卻不理我,只顧埋頭下山。

  「等一等!」

  我在後面叫嚷著,追趕著,無論我怎麼加速,可是和他之間的距離卻怎麼也無法縮短。

  他下了山,穿過原野,一直向前走著,我在後面不遠也不近,永遠無法縮短距離地追趕著,一直追到了一個山村附近。

  這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村子了,正是我曾想和安達、希拉一起隱居的村子。

  「達秀!」

  最令我驚訝的是,在村口處,我居然看到了如月公主。她腆著大肚子,站在村口,右手撫在小腹處,左手高舉,臉上掛著我從未見過的溫柔的微笑,正召喚著「他」過去。

  「他」走到如月面前,輕輕地擁住她的肩膀,那動作像是在輕撫一件精緻的瓷器。

  「都快生了,你就不要亂跑了!」

  他輕聲地對如月吁寒問暖的時候,我在一旁看著,像外人一樣,也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緊接著,更多的熟悉的面孔出現了,有義父,安達,希拉,梅麗婭姐姐,小公主,羅莎、雪芝等等許多人,無論是逝去的還是活著的親人,凡是我所愛的人,他們都在這裡,站在村口,熱情地歡迎著這個男人的回來,圍著他,大聲地說笑,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快樂,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幸福。

  我靜望著這一切,淚水又一次嘀嗒嘀嗒地往下落。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原來,這二十年來,一直將我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心魔,他並不是什麼心魔。其實,他的真面目是我心中的愛,是我對那些美好事物的嚮往,是那天知道一切的真相後,被我拋棄的東西,他是我心中的善!

  而我,我才是一頭用恨、怨和不敢面對真實的自我,不敢承認自己錯誤的懦弱,編造而成的怪物!

  他不是心魔,我才是真正的心魔,真正的心魔其實就是我自己!

  我確實是不該在這裡的!

  想通了,明白了,放下了!

  我淒然一笑,決定離開這兒。這裡的歡聲笑語太美好了,也太刺耳了,我這個污穢的存在是不該繼續待在這兒污染世界的。

  我轉過身,默默地想要離去,肩膀上卻突然搭上了一隻手,我知道是他的手。

  我轉過頭去,想和他說點什麼,話剛要出口,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已處在這些所愛的人包圍之中,而他已不見了,希拉,安達,如月,周圍全是我曾經愛過的人的面孔……

  ※※※※

  折磨了我二十年的噩夢,結束了!!

  帶著幸福的美夢,我醒了過來。

  天亮了,不,現在才是真正的天亮。當我睜開眼,揉動惺忪的眼皮的時候,幾隻鳥雀鳴叫著拍著翅膀從我身上飛起,同時留下的還有幾陀熱乎乎地的排泄物,撒了我一身。

  我舉起右手,食指尖在左手背上一劃,拉出一條老長的傷口,鮮血頓時汩汩流出。從前,這樣的傷痕會在頃刻間迅速自愈,不過現在他癒合的速度卻慢了許多倍。

  「已經完全消失了!」

  希拉留給我的禮物,守護了我整整二十年的最終回復魔法,此時的效力已完全消失。雖然這種力量令我不得不無恥地活了二十年,但她終究是希拉留給我的禮物,證明她存在過的事物。現在他消失了,那種失落的感覺還是令我難受無比。

  「算了,該失去的,總會失去,枯萎的花,還是回歸塵土的好!」

  一些訊息象發酵般慢慢地由胸口湧出,開始充斥我的大腦,是大魔神路西法生前的記憶。他藏在心臟裡的訊息,在我解開了伽鎖之後,開始對我開放。

  「原來,真相是這樣……」

  我期待了許久的秘密終於揭開,真相令我驚喜萬分,可是我卻沒有想將她馬上擁在懷中的緊迫感。因為我知道,我從前欠的債實在太多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決定馬上回去,做一些必須做的事,但在這之前,我得先向女兒和外孫告別。

  當我回到村子裡的時候,引發了一場小小的騷動。很快我就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發現了騷動原因:我那及腰的白髮,不知在何時已完全恢復了黑亮。

  我的歸來讓女兒和小維特驚喜萬分,從女兒滿意的微笑中,我知道我無需做太多的解釋。我在這兒又住了兩天,在這期間,我見到了小維特的父親,一個樸實可靠的青年。聽說我是他妻子「失散多年」的父親,他對我十分熱情,女兒能夠嫁給他我也很放心。為了不影響他們的生活,我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我和女兒女婿一起去祭掃了艾麗莎和她丈夫的墳墓,就在小山村後的小山包上,普普通通的一抔黃土,一座石碑,埋葬著當初和我僅有的一夜情緣。

  離開這個小山村時,我剪掉了那頭長得嚇人的頭髮,也將這過去二十年噩夢埋在這個山村裡,然後回到了伯爾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