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峰魔戀 第五十三章 噩夢再臨

  光陰飛逝,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某日週末,晚上七點,F市西湖大酒店。

  貴賓廳裡,擺著四桌豐盛的酒席,五十多個客人正在喝酒、談笑,氣氛十分熱鬧。

  他們都是本市醫、藥界身份顯赫的名流,不是著名的手術專家,就是大醫院的科室主任,或者是藥廠的大老闆,總之在行業裡都足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平常這些人都很忙,不管是誰請客,他們都很少會如此人齊的來參加,然而今天他們不僅全聚集在這家酒店裡,而且還爭先恐後的舉起酒杯,向邀請他們的女主人連聲稱謝,用各自的方式拍著露骨或是巧妙的馬屁。

  而女主人呢,則安靜的坐在主桌正中,面帶微笑隨口應酬著,談吐老辣而圓熟,一副職業政客的從容模樣。

  任何一個市民看到她這副模樣,都會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的——她赫然是已故副市長的夫人林素真!

  當然,她現在已經不是副市長夫人了,也不是曾經天天出現在媒體上的人大代表了,而是搖身一變,成為了F市衛生局第一副局長,手握的權力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掌管全市的醫藥界。

  所以,當她發出邀請,稱要在上任第一周的週末召集全市醫藥界代表、招待一頓「工作餐」時,這些人一個也不敢推辭,全都準時趕來了。

  酒過三巡,林素真端著酒杯站起身來,再次向眾人敬酒。

  「謝謝諸位今天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捧場,今後全市在醫藥衛生方面的工作,就要仰仗諸位多多支持啦!來,大家乾杯!」

  說完她將樸中酒一飲而盡,眾人忙一邊七嘴八舌的客套著,一邊也都喝掉了酒水。

  這當中有一些人原本就跟林素真熟識的,見她似乎完全從數月前喪夫、被辱的沉痛打擊中振作了起來,恢復了以往精明幹練、得體大方的氣質,不禁都暗暗替她高興。

  燈光下看得分明,這位前副市長夫人毫無憔悴之色,一點也看不出來就在不久之前,還曾遭受過色魔非人的折磨。風韻猶存的俏臉還是那樣白嫩,保養得宜的肌膚還是那樣光潔,鼻樑上依然架著高級金邊眼鏡,流露出一股矜持而優雅的氣息,豐腴的身材雖然比之前略見發福,但並不顯得累贅,尤其是胸前那對沉甸甸、脹鼓鼓的圓潤曲線,更帶給人肉感十足的視覺誘惑。

  好一個風姿綽約的半老徐娘!就憑她胸口這一對肥奶,殺傷力絕對有夠強哇!難怪能這麼快就打通關節,用美色換取到副局長的寶座……

  不少人心裡暗自嘀咕著,雖然表面上恭恭敬敬,但內心深處著實看不起這位前副市長夫人!

  在此之前,他們早巳聽到了各種小道消息和流言蜚語,都傳聞林素真被色魔綁架後,曾一度失憶,後來不知怎麼的又痊癒了。這位熱衷權勢的女政客,甚至在身體尚未完全康復期間,就已經開始四處活動、拉攏關係兼私下行賄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重返F市政壇。經過數月的努力,結果真的給她做到了,在一片質疑聲中被「破格提拔」到了眼下的官位。

  當然,鄙夷歸鄙夷,每個人也都明白,官場上無論有什麼貓膩都不足為奇,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假裝糊塗,以免今後影響到自家醫院、藥廠和私人的利益……

  菜,一道接著一道的捧了上來。正吃喝到興頭上時,林素真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看了一下號碼,雙眼一亮,笑著說道:「有一位遲到的貴客,現在終於趕到了!等一下大家不要客氣,都要罰他的酒哦!」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了貴賓廳門口,擺出親自迎接的架勢。

  眾人忙跟著站起身來,心中都在猜測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令副局長大人如此尊敬的迎候。有些眼尖的更早已注意到,主桌上林素真右手邊的位置一直是空著的,看來是在虛位以待這位貴客了,毫無疑問,此人一定是省裡來的某位高官。

  只聽腳步聲響,來者已走到了門口,跟林素真含笑握手後,兩人一起走了進來。

  眾人定睛一看,都愕然瞪大了眼,原來幾乎所有人都認識來者。許多人立刻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招呼了起來。

  「郭主任,是你啊!」

  「好久不見了,老郭!你最近還好麼?」

  「郭永坤,你老兄真不夠意思!這麼長時間都沒跟我聯繫,是不是把老朋友都給忘了啊……」

  糟雜吵嚷的聲音,一時充斥了整個貴賓廳。郭永坤卻是神態自若,微笑著抱拳作揖,和眾人稍微寒暄後,就按照林素真的吩咐,坐在了她身旁的座位上。

  眾人再次露出愕然之色,怎麼也想不到獲得林素真如此禮遇的,居然不是政府高官,而是本市的胸科手術權威郭永坤。

  尤其是協和醫院的曹院長,更是吃驚得目瞪口呆。在他印象中,郭永坤雖然是個有名的醫師,但也不算特別了不起,大約半年前更因為一起醉後鬥毆事件,搞得名聲掃地,之後自動辦理了停薪留職,就從協和醫院消失了。想不到今天卻在這個場合重逢。

  只聽林素真親自向郭永坤敬了酒,然後滿臉笑容的向大家解釋起來。

  「郭主任今天本來是不想來的,是我再一邀請,他才終於答應了……我跟大家說句真心話,我是非常欣賞郭主任的。他不僅醫術高明,而且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幾次差點心臟病發作,都是他兢兢業業的把我搶救回來的……」

  「哪裡,哪裡!素真姐你太客氣了,身為醫師,救死扶傷本來就是應盡的職責!」

  郭永坤滿口謙遜,語氣輕描淡寫。但是眾人卻都敏銳地聽到「素真姐」這三個字,再看看林素真,淡淡微笑著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被這麼稱呼,不少人當即心領神會,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個個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協和醫院的曹院長則又是驚喜又是擔憂,暗想看來這兩人私下的關係並不簡單,眼下當務之急是趕緊把郭永坤請回來,朝中有人以後就好辦事了。但畢竟已很久沒跟郭永坤聯繫過了,要是他已經被別的醫院挖角了,那自己可就要後晦莫及了!

  而酒席上還有另外好幾家醫院的院長,大概也都抱著同樣的心思,於是紛紛起身走到郭永坤身邊,以各自的理由向他敬酒,慇勤無比的套起近乎來。場面頓時更加熱鬧了,「乾杯」的聲音不絕於耳,虛假的笑容擠滿了每一個人的面龐。

  曹院長也夾雜在其中,親熱地拍著郭永坤的肩膀滿口恭維,一副十分熟悉的老友模樣。但郭永坤的反應卻相對冷淡,只是不卑不亢的隨口答著話,令人無法猜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曹院長正在考慮該如何開口將他請回醫院,旁邊已有更多的人圍了上來,將他擠到了一邊。

  他無奈地搖搖頭,心想只能等以後再說了,當下轉過身來,滿臉堆歡的又開始討好林素真了。

  林素真卻若有所思,皺眉望了他片刻後說:「院長,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曹院長忙個迭地道:「請說,請說。不管您有什麼吩咐,我一定照辦!」

  「你們協和醫院有一位醫生,我想拜託曹院長照顧一下他……」

  「沒問題!」曹院長不禁瞥了一眼郭永坤,心領神會的笑著說:「郭主任本來就是本院有名的一把刀,這樣的人才我們當然是盼望他早日回來的啦!明天我就給他辦復職手續,胸科主任的位置照樣是他的……還有,他離職這段時間的薪水,院方也會如數補償給他的。您就放心好了,呵呵……」

  他滿以為自己如此識趣,定會讓這位前市長夫人「芳心大悅」的,不料她只是淡淡一笑,說道:「我想您有一點誤會了,曹院長。我想拜託你照顧的並不是郭主任!」

  曹院長瞼現尷尬之色,結結巴巴地問道:「那……那是哪一位?」

  林素真環顧四周,彷彿有什麼顧慮似的,遲疑著半晌不語。

  曹院長下意識的轉過頭,望向自己所坐的餐桌。在他座位的周圍,還有四個是協和醫院的名醫,都是被點名邀請來的。難道這幾個人中還有哪位也像郭永坤一樣,跟林素真有交情麼?

  他心裡轉動著念頭,忍不住討好地說:「您放心的直說好了,我會守口如瓶的!」

  林素真這才壓低嗓音道:「就是坐在靠窗戶那邊的沈松醫生!」

  「什麼?是……胸科的沈醫生?」

  曹院長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看來,沈松只能勉強列入「名醫」的行列,根本不夠資格出席今天的餐會。想不到林素真竟會專門提起沈松,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林素真「嗯」了一聲,忽然面露微笑,揮手遙遙向某人示意。

  曹院長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發現她示意的對象正是沈松。後者正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大大咧咧的做了個「V」字手勢,然後又對曹院長吐了吐舌頭,一副嬉皮笑臉的無所謂表情。

  林素真顯然也瞧見了,噗哧一笑說:「沈醫生這個人蠻有意思的。不過,老實說吧,我認識他還沒多久,平常他在醫院的表現如何呢?」

  曹院長苦笑說,「怎麼說呢……唉,沈醫生的醫術是沒話說,但就是性格比較古怪,責任心也不夠,三天兩頭的翹班……特別是過年後更變本加厲,隨便打電話請了個事假,就長時間的不來醫院了,把幾位分管領導都氣得夠嗆呢……」

  「是嗎?那我就要幫沈醫生說幾句話了!」林素真沉吟了一下,嗓音壓得更低了,「事實上,沈醫生請假是有原因的。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獨生女兒前一段得了……重病,一直都沒法康復。多虧沈醫生心腸好,這些日子抽出了大量時間照顧她,才慢慢令她的狀況有所改善……」

  曹院長又是一驚,眼見林素真談到女兒時,眸子裡流露出疼愛之色,甚至泛起了淚光,可見女兒對她是何等重要,毫無疑問她對照顧女兒的沈松也是十分感激,說不定感激的程度還更超過郭永坤呢。

  ——沒錯,一定是這樣!所以她拜託我照顧的是沈松,而不是郭永坤!

  曹院長想到這裡恍然大悟,深悔剛才說了沈松的壞話,忙竭力彌補起來,改口大讚沈松極有愛心,又拍著胸脯慷慨承諾,絕對不會再追究沈松的失職,以後反而會盡量給予他更多方便,讓他更自由的支配時間,以便繼續照顧好這位前副市長夫人的千金。

  林素真點點頭,禮貌而冷淡的道了一聲謝,就不再理會曹院長了,轉過頭應酬起另外一些上前敬酒的客人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宴會進入了尾聲。眾人三三兩兩的起身告辭了。

  郭永坤差不多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有意識的避開眾人,走到了酒樓的洗手間裡點起了一支煙,耐心的消磨著時間,想等其他人都走光後再悄然離去。

  然而事與願違,腳步聲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隆傳來。

  「哈,老兄你果然在這裡!」

  郭永坤回過頭,微微一笑說:「久違啦,余老弟。近來還好麼?」

  「好,好。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著!哈哈……」

  余新說著走上前來,含笑握住了郭永坤的手。

  「剛才酒席上人太多,說話也下方便,所以我就沒過來打招呼了,希望老兄不要見怪!」

  「說哪裡話!憑咱們倆的交情,說『見怪』兩個字才是真的太見怪了!」

  兩人熱烈的握著手,臉上都是笑吟吟的彷彿老友重逢般親切,去年曾因醉酒打架而結下的「梁子」,彷彿早已煙消雲散、一笑泯恩仇了。

  然而若是仔細看的話,就能瞧出彼此的肌肉都有些生硬,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我前一陣生意比較多,又出國了一段時間,也就沒顧上跟你聯繫……」

  「嗯嗯,彼此彼此啦,我也是最近才回本市來的。什麼時候找個地方,大家再好好的聚一聚!」

  「好啊,到時候我請客,別跟我搶喔……」

  兩人一邊寒暄,一邊走出了洗手間,看看賓客已經走得一個不剩了,於是相視一笑,向停車場走去。

  「老弟,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郭永坤隨口問道,「我看你在酒席上沉默寡言,從頭到尾都沒怎麼說話,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你啊!」

  余新歎了口氣,苦笑說:「實不相瞞,近來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我很有些心灰意懶,說不定年底就準備退休不幹了!」

  「不至於吧,老弟你還年輕啊!這麼早就退休,今後的日子怎麼打發呢?」

  「嘿嘿,要打發時間還不容易麼!將來我或許會向你老兄學習,先解決一下終身大事,設法找個既美貌又有實權的女強人來做老婆……」

  此言一出,郭永坤驀地停住了腳步,轉頭盯著余新。

  余新也坦然的正視著他,眼光沒有絲毫閃爍。

  片刻後,郭水坤乾咳一聲道:「向我學習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似乎還沒有這種福氣,能夠娶到你所謂的既美貌又有實權的女強人……」

  「你也太過謙了,老兄!這話要是讓林素真副局長聽到,她一定會大大不高興的……哈哈哈!」

  郭永坤眼角的肌肉一跳,沉聲說:「什麼意思?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老兄,你就別再隱瞞啦。林素真今年年底就要再婚了,這個傳聞早巳盡人皆知,只不過大家一直猜不透新郎是誰,剛才在酒席上我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就是老兄你啊!」

  郭永坤悶哼道:「只是因為她對我比較尊敬一些,稱呼我為恩人,你居然就扯到再婚去了……老弟,你未免想太多了吧!」

  「喂,憑咱倆的關係,你再否認,可就不夠朋友啦!」

  「OK,我不否認,就讓事實來說話好啦!」

  郭永坤聳聳肩,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余新,嘴角泛起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

  「提到傳聞,我突然也想起來,也有一個傳聞是關於老弟你的,而且,正好也跟林素真有關!」

  「是嗎?」這次輪到余新的眼角微微一跳了,「什麼傳聞?說來聽聽!」

  「我聽說,她的女兒、也就是那個小姑娘蕭珊,悄悄認你當乾爹了……」

  余新先是聳然動容,接著勉強笑了起來:「你的消息也很靈通嘛!不錯,是有這事,但知道的人根本就沒有幾個,看來十有八九也是林素真透露給你的。我沒說錯吧?」

  郭永坤沒料到他竟如此爽快的承認了,倒是一怔,一時無話可說。

  余新接著說:「其實嘛,乾爹不乾爹都是假的。那小姑娘受了很大摧殘,林素真心疼她,想把她送到國外去,遠離這裡的一切是非。她知道我的海外關係比較廣,移民也有門路,叫她女兒認我當乾爹,不過是為將來預鋪道路罷了,純屬交易性質的認親,不值一提!」

  郭永坤這才露出釋然的表情,遲疑了一下說:「老弟,你這麼坦率,那我也就跟你說實話好啦。林素真確實有向我表示過好感,也暗示過結婚的事,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僅僅是因為我治好了她的病。就對我產生愛意了?這不是她這種閱歷、世故的女人應該有的行為,換成是她女兒蕭珊還差不多……」

  余新表示同意,若有所思的說:「或許,林素真是出於世俗方面的考慮,想找個男人嫁了,以便平息圍繞著她的流言蜚語。老兄你又有錢、又有社會地位,自然是個最佳的人選。」

  郭永坤緊皺眉頭說:「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可我隱約感覺到,事情並非這麼簡單……她目前只放出風聲說要改嫁,但卻不肯透露改嫁的對象是我,還要我嚴格保密……說不定她只是拿我做個幌子,目的是為了掩護某個真正跟她關係曖昧的男人!」

  余新試探地問:「聽老兄的語氣,莫非你在懷疑誰麼?」

  「是啊,我懷疑的就是你啊!」

  郭永坤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著,目光卻變得十分銳利。

  余新打了個哈哈:「我倒是挺想的,林素真年齡雖然大了一點,但姿色、氣質都還算一流,而且年齡大也有大的好處,經驗一定是豐富無比啦,嘿嘿嘿……她要是真的選擇我,我很願意犧牲的!」

  郭求坤挖苦地說:「是嗎?我以為你只對石香蘭感興趣呢!」

  「感興趣也沒用啊,她失蹤都這麼久了,誰知道是死是活。人,總要不斷尋找一點新鮮的樂子吧……」

  剛說到這裡,郭永坤忽然做了個古怪手勢,止住了余新的話頭,跟著提高嗓音喝道:「是誰鬼鬼祟祟的躲在前面?快出來!」

  余新似乎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圍牆角落邊有條黑影,看上去分外的詭異。

  聽到喝聲,黑影慢慢走了出來,站到了兩人面前。

  是沈松。

  他的面色十分難看,眼光輪流望著郭永坤和余新,彷彿在考慮著該如何開腔。

  郭永坤板著臉,首先打破了沉默:「沈醫生好本事啊,居然學會了間諜偷聽牆角的手段!」

  余新也陰陽怪氣地道:「只可惜學得還不夠精,被人揭穿了!或許有必要重修一下課程!」

  沈松臉上閃過惱怒的表情,但馬上就克制住了,冷然說:「誰偷聽你們了?我剛好在這裡等人而已,是你們那些骯髒的對話,自己拚命鑽進我耳朵的!」

  說完,他再也不看兩人一眼,也不等他們接口,就轉過身大踏步走開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郭永坤、余新目送他的背影遠去,面色也都變得鐵青,但卻誰也沒有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個人眉頭皺得更緊,另一個人則是暗中握緊了拳頭……

  ***    ***    ***    ***    ***

  晚風習習,正是散步的好時間。

  他卻撒開雙腿快步奔跑著,一顆心緊張地怦怦跳,彷彿身後有個魔鬼在追逐。

  不,那不是魔鬼,但卻是比魔鬼更可怕的人。

  ——是那傢伙幹的!綁架了石香蘭的變態色魔,一定就是那傢伙!

  腦子裡彷彿有個聲音在吶喊,他握緊了拳頭,心中既痛苦,又懊悔,並且充滿了對「那傢伙」的憤怒。

  他曾經無比的信任那傢伙,對方說要開發一種藥物用來促進猿猴配種,如此拙劣的謊言,他居然深信不疑,就這麼一頭栽進圈套裡,做了對方的助手,心甘情願的幫忙研製起來。

  成果很快就出來了,那正是一代又一代的強力催情春藥——原罪!

  直到那次給林素真會診時,他才駭然發現,原來自己協助研製的藥物居然成了色魔的工具!事後雖然那傢伙編出了一套理由,說藥物是賣給國外廠家的,流落到色魔手中只不過是巧合罷了,但無可避免的,他開始第一次產生了疑心。

  於是,他表面上答應了那傢伙,繼續研製最新一代的「原罪」,暗地裡卻想方設法配出瞭解方,偷偷注射進了林素真體內。

  萬幸!解方果真有效,林素真的藥物依賴症狀很快大幅減輕了,就連記憶也奇跡般的恢復了。

  他深受鼓舞,又悄悄給蕭珊注射了解藥,使女高中生也徹底康復了。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這對母女恢復記憶之後,就可以向警方提供關於色魔的重要線索。則色魔的落網指日可待,石香蘭很快也能得救了。

  誰知事與願違,也不知是色魔隱藏得太好了呢,還是林素真母女提供的線索不夠多,警方竟一直沒能抓到色魔,甚至連具體進展都沒有,令他大失所望。

  就在這沮喪的心情中,新年到了。他從電視裡看到了魔窟起火、警方圍山的驚人場面,也聽說了色魔已落入天羅地網,即將束手就擒。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馬上撥打了那傢伙的電話,但對方已關機。去其平常的住所尋找,也是空無一人。問遍了所有認識的朋友,得到的回答都是:「奇怪,我這幾天也找不到那傢伙,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又一次想到了那個過去不敢想的可怕真相。

  初六早上,警方的圍捕宣告失敗。撤退而去。這之後不到半天,那傢伙就主動打來了電話,熱情的向他「拜晚年」。

  當他忍不住問對方為何這幾天失蹤時,那傢伙唉聲歎氣的告訴他,因為「原罪」藥物不慎流入了色魔之手,恐難逃罪責,所以一聽說色魔被圍,就害怕的動了遠走高飛的念頭,以免惹禍上身。

  「……那幫警察抓到色魔之後,一追查藥物來源,很容易就會找到我們了。他們絕不會相信,我們其實跟色魔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最後等待我們的一定是屈打成招、淪為色魔同夥的悲慘結局!所以我越想越怕,才會不告而別的……唉,我本來都打算永遠不回國啦。還好今天看到新聞,說色魔並沒有落網,我才鬆了一口氣,不然我到現在也不敢跟你聯繫……」

  那傢伙說著,語調裡充滿了害怕,又說儘管如此,仍打算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考慮返回F市,並叮囑他不必再研究「原罪」了,免得將來受到連累。

  掛斷電話後,他又糊塗了。原本他已認定對方就是色魔,但對方這一席話合情合理、開誠佈公,似乎並不像作假,又使他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

  可惡!究竟那傢伙是不是色魔呢?

  苦惱之中,他也曾想過索性投案,將前因後果老老實實的告訴警方,由警方來判定真偽。但幾經考慮後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畢竟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算警方寬宏大量,完全不追究他的責任,但身為一個頗有社會地位的成功人士,居然墮落到去研製催情藥物,這件事若是傳出去,他以後也將永遠抬不起頭來了。

  雖然他愛石香蘭,但是這種愛還沒有達到可以為她犧牲一切的程度。

  不過,要是就這麼甩手不管,什麼也不做,良心上似乎也過不去。於是他靈機一動,決定親自去找林素真母女查問究竟,弄清楚那傢伙到底是不是色魔。

  為了不引起懷疑,他沒有貿然開口,而是通過迂迴的方式,藉故接近了母女倆,與她們先後認識並逐漸熟悉了起來。

  然而,當他試探著詢問色魔的情況時,卻在母女倆那裡都碰了釘子。一個是拒絕回答。另一個是堅稱,自從恢復記憶之後,非常奇怪的,在魔窟裡的遭遇反而被忘記了。

  他分辨不出這是謊言還是真話,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一個消息無意中傳到了他的耳中——那傢伙已經悄悄回到F市來了,而且居然也跟母女倆套上了關係,甚至私下的關係比自己更親密。

  對這消息,他原本還半信半疑,但今晚親眼見到、親耳聽到的一切,已經足夠證明了傳言不虛,那傢伙和母女倆的關係已非同小可,絕對比表面上看到的更深!

  ——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惡棍!如此處心積慮的接近林素真母女,目的無非是為了嚴密監視她們,生怕從她們嘴裡洩漏出任何秘密……可你大概沒有想到,這麼做反而是不打自招,讓我更加確定你就是色魔一案的最大嫌疑人了!

  他想到這裡不禁悲憤交集,但又頓感束手無策。因為到目前為止,所有這些仍只不過是他的直覺加推斷而已。並沒有直接證據可指控對方就是色魔。

  更糟糕的是,色魔現在很可能也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畢竟母女倆的記憶居然先後恢復了,若說這是「原罪」失效導致的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有人給她們注射瞭解方,而最有可能研製出解方的人是誰,色魔必然心中有數。

  他忽然打了個冷戰,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湧上來。他清楚,自己剛才在酒店裡的表現已經露出了破綻,以色魔的敏銳觀察力,十之八九逃不過那雙森寒的眼眸!

  正在懼意暗生時,忽然手機鈴聲響了。

  他按下接聽鍵,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了過來,令他的心跳驀地加快了數倍,神色也同時大變,整張臉都通紅如血!

  於是他也就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條人影悄悄接近了他……

  ***    ***    ***    ***    ***

  就在這同一時刻,F市市立第二高中的教室裡,學生們正在上晚自習。

  老師都不在,一些調皮的男生有的抄作業,有的津津有味地看色情書刊,有的則壓低聲音談笑聊天。

  「喂,你們聽說了麼?香港的著名導演王胖子又要開拍三級片啦!」

  「是嗎?王胖子是我最喜歡的導演啦,哇哈哈哈,太好了!」

  「王胖子嘛,過去拍的《強暴》系列、《偷窺》系列的確是經典,可是最近幾年狀態下滑,片子似乎都不太好看了!」

  「那是因為選不到好的女演員吧。要既有氣質、又有身材,還要夠風騷,這樣的三級片女明星越來越難找啦!」

  「可我聽說,王胖子這次成功遊說了一位國內女明星『下海』。她不僅是有史以來身材最勁爆的,也是名氣最大的女明星!」

  「不會吧?既然名氣已經那麼大了,幹嘛還要來拍三級片啊?」

  「傻瓜!肯定是王胖子不惜血本,開的價錢足夠高,名氣再人的明星都有動心的時候!」

  「說的是!哈,到底是哪個明星,快開蠱吧!」

  「好,我說了,就是那位號稱『中國第一美胸』的性感女神啦!」

  「啥?你是說……楚倩?」

  「收工啦!你小子騙誰呀,楚倩會去拍三級片?傻瓜才會相信呢!」

  「絕對真實,騙人的是小狗!我一個遠房表哥就在王胖子手下做事!聽他說劇本、片名都有了,楚倩也已經簽約了,聽說最遲下半年就要開拍了……」

  「越說越像了,呵呵……片名是什麼呢?」

  「片名叫《奶大有罪》故事情節是一對波霸母女,被一個變態色魔強暴的悲慘經歷……」

  「啊啊,聽起來蠻吸引人的哇!莫非是以大奶子作為賣點嗎?那倒真的很適合楚倩來演!」

  「是啊,楚倩胸前那對大咪咪我幻想了好久啦,真想看看赤裸裸露出來是啥樣的!」

  「嗯,而且還要被色魔抓在手裡,狠狠揉捏那對大奶子,感覺才夠爽,哈哈哈哈……」

  男生們都色瞇瞇地笑了起來,其中還混雜著輕薄的口哨聲。

  但就在這時,只聽一聲憤怒的嬌喝「住口」,從旁邊傳來!

  全班都被驚動了,循聲望去,只見怒罵出聲的是一個「校花」級別的女生。清秀的臉蛋上滿含怒意,眼眶裡都是悲憤的淚水,胸脯正氣惱地不斷起伏。

  男生們的視線很自然的瞄了上去。亮麗校服裡包裹著的,是一對已然發育成熟的少女美乳。不,還不單是「發育成熟」了,那兩團脹鼓鼓聳起的嫩肉,絕對比大多數已婚婦人都更飽滿、渾圓,甚至隱約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甸甸感覺。

  色瞇瞇的淫笑聲又響起來了,剛才那幾個男生更加放肆了。他們早已知道,在這位「校花」身上發生過怎樣的遭遇,也都一知半解的明白,為何她的雙乳會由「少女」升級成「少婦」。

  「關你什麼事啊?蕭珊!」一個男生斜著眼,嘿嘿笑道:「楚倩只是你的偶像,並不是我們的!我們男生只把她當作性幻想對像而已,而色魔正好可以滿足我們心裡的願望……」

  話還沒說完,蕭珊爆發般跳了起來,滿面淚水的尖叫著,掄起書包劈頭蓋臉的向剛才說話的男生打去。

  「你他媽的才應該被色魔抓住!王八蛋……那麼想捏扔子,怎麼不回家捏你娘的奶子去!操你媽逼……」

  教室裡頓時大亂,那男生被打得抱頭鼠竄,狼狽而逃。而旁邊的幾個女生趕緊上前解圍,勸架的勸架,安慰的安慰,好不容易才攔住了哭罵的蕭珊。

  班主任老師聞聲趕來,瞭解到整個經過後,嚴厲批評了那幾個男生,又命令他們向蕭珊道歉。男生們哭喪著臉,只得磨磨蹭蹭的照辦了。

  但蕭珊卻彷彿平靜了不少,漠然擦去淚水,對班主任說她身體又不舒服了,要求提早回家休息。

  班主任同意了。於是蕭珊背起書包,一個人默默地走出了教室,在校門前攔了一輛計程車坐了進去。

  一刻鐘後,計程車停靠在目的地。

  蕭珊付錢下車,抬頭望去,整棟樓幾乎家家戶戶都燈火通明,只有自己家的窗戶是一片漆黑的。

  媽媽還沒有回來!她一定是又在外面應酬,搞不好又要到半夜才能到家。

  蕭珊茫然若失,為什麼最渴望見到媽媽、得到媽媽安慰的時候,媽媽卻偏偏不在家呢!

  她一邊慢吞吞的沿著樓梯向上走著,一邊低聲飲泣,委屈的眼淚又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那些該死的男生,說的話真是太過分了!簡直是故意在揭人傷疤。

  ——沒有人會看得起我了……因為我曾經被色魔姦淫過。而且……我還流產過!

  自從恢復記憶以後,這兩句話就時時刻刻在蕭珊耳邊迴響,令她的受折磨、痛不欲生。

  原本是最開朗、最驕傲的青春美少女,現在,卻成了心靈嚴重自閉、由天堂趺落地獄的瀕臨崩潰者。

  她恨那些沒有同情心的男生,恨色魔,也恨自己,為什麼會恢復了痛苦的記憶?假如現在仍是個失憶者,也許反而可以生活得平靜而幸福……

  家門口到了,蕭珊取鑰匙打開大門,也不開燈,沒精打采的走向自己房間。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從旁邊媽媽的臥室裡傳來。

  她一呆,這才注意到那間臥室雖然房門緊閉,但門縫下卻透出了一點微光,說明裡面的燈是亮著的。但剛才從樓下望上來卻又是漆黑的,真是咄咄怪事!

  蕭珊心裡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暗想莫非是室內掛起了冬天才用的厚窗簾,遮住了燈光麼?這麼做的用意何在?難道……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了臥室門邊,側耳細聽,果真是兩個人的說話聲。其中一個是媽媽,另一個是個嘶啞的男子口音。

  「嘿嘿,好一對豐滿的大奶子,又滑又嫩,可惜就是有點下垂了……不過以你這種年齡來說,已經算難得的上品了,奶頭也還不算太黑。哈哈哈……」

  這是男人的淫笑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媽媽的粗重喘息聲和「嗯、嗯」的輕微呻吟聲,似乎被摸的很是舒服。

  蕭珊的臉蛋一下子脹紅了,心中又羞又氣,一時拿不定主意,是推門衝進去大罵這對偷情男女呢,還是轉身落荒而逃來個眼不見為淨。

  只聽男人的嗓音笑得更淫蕩、更肆嫵忌憚了。

  「很爽吧?瞧你,奶頭都翹起來了……嘿嘿嘿,別再強憋著啦。曾經被『原罪』控制過的女人,就算生理上已經解除了藥癮,但心理上的癮是永遠也戒斷不了的!哈哈哈……」

  聽到「藥癮」兩個字,蕭珊險些失聲驚呼,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雖然她並不清楚落入色魔之手時,注射進自己體內的是什麼藥,但後來被藥物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苫感覺,卻至今仍記憶猶新。

  ——藥癮!這個男人是誰?他怎麼會知道媽媽的「藥癮」?

  蕭珊不禁顫抖起來,猛然間驚覺,這男人的聲音似乎有點熟悉,一定在哪裡聽見過。

  她忍不住趴到地板上,順著門縫向裡望去。

  只見媽媽衣衫凌亂的半跪在床上,嘴上堵著枕巾,手臂被一個男人反扭在身後,姿勢狼狽不堪,胸前兩顆沉甸甸的雪白乳球倒垂了下來,被對方的另一隻手抓在掌中恣意的玩弄。

  蕭珊魂不附體,一顆心幾乎從胸腔裡跳了出來。

  燈光下看得分明,那男人的臉頰上佈滿了醜陋猙獰的疤痕,雙目閃動著得意的神色,正是奪去她少女貞潔的變態色魔!

  那是她一輩子無法忘記的噩夢,原本她以為夢已經醒了,成為過去了,想不到這麼快就又重新降臨了!

  「告訴你!真奴,你和你女兒永遠都逃不出我掌心!你們的所有舉動我都一清二楚……」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聲調,令蕭珊恐懼的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媽媽在熟悉的魔掌下痛苦扭動、掙扎,拚命而無助的搖頭擺臀,就像一頭落入獵人掌握的美麗母獸。

  「屁股搖得這麼賣力,是不是很想要了啊?嘿嘿,別著急,再過半小時,珊奴差不多就該回來了吧,那時候我會一口氣滿足你們兩母女的,哈哈哈……」

  這兩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蕭珊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明白到自己現在的危險處境。

  很明顯,色魔闖進來制伏了媽媽,還不滿足,還要把魔掌也伸向自己……幸虧自己今晚提前回家了,才能正好撞到這一幕。若非如此,半小時後色魔一定做了充足準備,自己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就將重新淪為他的性奴了!

  蕭珊想到這裡,顫抖得更加厲害了,牙關都咯咯打架起來。她用盡所有力量控制著自己,僵硬而緩慢的爬起身,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好不容易走出了家門,蕭珊一邊沒命的奔下樓梯,一邊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她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崩潰般哭叫道:「救救我!警察叔叔,救救我媽媽……救救我……」

  ***    ***    ***    ***    ***

  晚上九點整。長街上傳來刺耳的警笛聲。

  十多輛警車飛馳而過,眨眼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