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陽光普照。
石冰蘭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環顧著四周圍的一件件傢俱、擺設,一時間百感交集。
家還是原來那個熟悉的家,但是感覺上,彷彿又有些陌生了。
畢竟,她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回家了,之後連丈夫也落入色魔之手,家裡有整整十天的時間空無一人。剛才推門而入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塵埃,充斥著一股腐朽和淒涼的味道,與原來那個乾淨、整齊而溫馨的家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更令她痛心、悲憤的是,還有許多美好完整的家庭象徵,也都消失了——凡是跟自己有關的一切,包括相片、衣物和裝飾品,全都被洗劫一空,就彷彿自己從未在這個家庭裡存在過一樣。
這些東西是被色魔搬進了魔窟裡,全部在大火中毀於一旦,令石冰蘭無比的痛惜。
不過,東西畢竟是身外之物,她現在更加痛惜和擔憂的是自己和丈夫的感情、還有今後的生活,不知是否還能恢復從前。
雖然肉體慘遭了色魔的恣意褻玩和凌辱,但石冰蘭是身受現代教育的新女性,心中基本沒有自慚形穢的念頭。不過她也很清楚,任何一個正常的、有自尊心的男人,對於這種事都不可能毫不介意的。或許這已經成為了堵在丈夫胸口的一根剌,使夫妻關係受到了無可挽回的影響。
今早丈夫的神態舉止,似乎更證實了這種想法絕非杞人憂天——在連夜拿到了女歌星楚倩的口供後,蘇忠平的清白等於被間接證實了,於一個小時前獲准釋放回家。但是從夫妻倆重新見面,到一起回家的整個過程中,蘇忠平都表現得沉默寡言,鐵青的面色令人望而生畏。
一路上石冰蘭幾次試圖跟他說話,向他詢問究竟,並解釋前因後果,但每次剛一開口,就被蘇忠平以「我現在不想說太多,讓我先靜一靜」為由,不痛不癢的堵了回去。剛才快要走到家門口時,他甚至不願意和石冰蘭一起進門,聲稱要到附近採購一些日用品,就甩下妻子匆匆走開了。
石冰蘭只好一個人先返回了家中,望著這熟悉而陌生的環境,霎時觸景生情,眼眶情不自禁的被淚水模糊了。
怔怔地不知過了多久,門披推開,蘇忠平拎著大包小包走了進來。
石冰蘭起身迎上,默默接過了丈夫手中的東西,除了日用品之外,還有她平常吃慣的豆漿、油條、燒賣等早餐點心,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還站著幹嘛呀?快坐下吃吧!」蘇忠平招呼著她。「這些都是新鮮剛出爐的,等一下冷了就不好吃啦!」
他的語氣平靜而親切,一反剛才的可怕臉色,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彷彿回到了從前。
石冰蘭愕然,不知丈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隨口道:「你買這麼多吃的,我們兩個人哪裡吃的完呀?再說我一點也不餓……」
「不餓也要吃,吃飽了我們才好遠行!」
「遠行?去哪裡?」
「哪裡都可以,總之離開這個城市!」蘇忠平喝了口豆漿,沉聲道:「我已經清點過了,我們還有充足的存款,足夠我們到另外一個城市先暫時安頓下來,然後另外找工作謀生……」
石冰蘭越聽越吃驚,失聲道:「你不是開玩笑吧?好端端的,我們為什麼要去其他城市?」
「因為這個城市已經帶給我們太多的痛苦和羞辱了!」
隨著說話聲,好幾疊報紙被蘇忠平抽出紙袋,拋在了餐桌上。
石冰蘭只瞥了一眼,就看到滿紙都是聳然驚心的大標題,寫著諸如「變態色魔」、「美貌警花」、「魔窟凌辱一百天」等字眼,不用拿起來細看,用腳趾頭想都可以猜到,正文的內容是如何的不堪入目。
她沒有再看第二眼,臉色蒼白,咬牙道:「你這是在逃避!我……」
「別說那麼多了!」蘇忠平有些粗暴的打斷了她。「我只想問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石冰蘭毫不猶豫地答道:「除非能親手緝拿色魔歸案,否則,我這輩子哪裡都不去!」
蘇忠平瞪著她,一字一句的說:「你考慮清楚了?真的不肯走?」
「對!」
夫妻倆眨也不眨的對視著,目光中都帶著複雜表情,既有痛苦,也有堅決。
良久,蘇忠平緊繃的臉慢慢鬆弛了,點了點頭,拿起手邊的另一個紙袋遞了過去。
「好,我尊重你的決定……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送給你!」
聽這語調,難道這竟是夫妻分手的臨別贈禮嗎?
石冰蘭心中黯然,機械式地伸出手,接過了紙袋,打開一看,忽然愣住了。
裡面赫然是一整套洗得乾乾淨淨的警服!
她抬起頭,不知所措的說:「這……這是?」
「這是咱們剛逃出魔窟的那天早上,我悄悄出去替你定做的!」蘇忠平緩緩說:「你原來的制服全部被色魔拿走了,這一套是根據你的尺寸趕工出來的,希望你會喜歡!」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石冰蘭感動地望著丈夫,忽然發現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柔情,跟剛才的樣子彷彿判若兩人。
她一下子恍然大悟,欣喜地叫道:「原來你只是在試探我啊,其實你並沒有打算離開這裡的,是不是?」
蘇忠平冷哼一聲:「當然。就算要離開這裡,也必須在色魔伏法之後!如果現在就走,那就是個逃避的懦夫,今後一輩子都將無法抬起頭來!」
石冰蘭喜極而泣,情不自禁地撲進了他的懷裡:「太好了,忠平……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蘇忠平的眼眶也紅了,伸臂緊緊摟住妻子的嬌軀。這還是他印象中第一次,妻子流露出如此柔弱的一面,像個正常的渴望老公依靠的女人一樣縱體入懷。
「別哭了,冰蘭,別哭……我們所受的屈辱,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向色魔討還回來……只要我們夫妻倆同心協力,我們就一定能夠做到的……」
聽著丈夫堅定的語聲,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石冰蘭的眼淚流得更多了,心中卻泛起了一股幸福的感覺。她忽然發覺,自己是如此的依賴著丈夫,特別是當最好的部下都拋棄了自己,當周圍投射來的都是懷疑和嘲笑的目光時,在這孤立無援的艱難時刻,來自丈夫的精神支持對她來說,真正有如注射了一劑強心針。
夫妻倆互相擁抱了一會兒後,蘇忠平微笑著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好啦,去試穿一下制服吧,看看是不是跟原來那套一樣合身!」
石冰蘭「嗯」了一聲,擦乾淚水,拿著制服回到了臥室裡,脫下外衣外褲,對著穿衣鏡先將墨綠色的上裝披到了身上。
雙臂插進了袖管,一粒粒銅質紐扣被陸續繫上……霎時間,這具性感無比而又飽經蹂躪的成熟胴體,就被裹進了久違了的象徽著威嚴和正義的警服中!
石冰蘭激動得呼吸都快停頓了,其實在被囚的三個多月裡,她並不缺少穿著警服的機會。然而那個時候的警服已完全喪失了原本的內涵,可悲的淪為了滿足色魔變態嗜好的「道具」,她即便整整齊齊的穿在身上,感覺到的也只是恥辱,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寧願一絲不掛的全裸著,也不願意穿著警服來接受種種調教。
像現在這樣,以自由之身,懷著驕傲和崇敬的心情穿上警服,這種感覺是的的確確的久違了,因此才會令石冰蘭激動得不能自己,彷彿又湧起了剛加入警隊的第一天,首次穿上警服時那種新奇、狂喜和興奮的心情……
但就在這時,她正在扣鈕扣的手突然停下了——不是自願停下的,而是她驀然驚覺,手中的這粒鈕扣彷彿中了魔咒似的,指尖已經連續嘗試好多次了,竟還沒能順利將之繫上!
石冰蘭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俏臉一下子脹紅了。
原來,這是上裝的最後一粒紐扣,由於兩顆豐滿無比的乳房將警服前襟撐得太過鼓脹,弧度誇張到了極限,這最後一粒鈕扣竟然怎麼也系不進扣眼裡了!不管她如何努力的拉扯,鈕扣和扣眼就是頑固的保持著「合不攏」狀態。
喜悅的心情頓時被大大沖淡了,石冰蘭意識到,這絕非因為服裝的製作出現偏差,事實上這套新警服是嚴格按照舊的那套來製作的,但現在穿起來卻感覺變得「緊身」了。她悲哀的發現這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身材和過去相比更加豐滿了,尤其是胸前這對原本就尺寸驚人的巨乳,現在更是怒聳高挺,豐碩得令人難以置信,把警服前襟撐開到了連扣子都沒法繫上的程度!
這真是太尷尬了!石冰蘭不由手足無措,其實在此之前,她早就察覺在魔窟的這段時間裡,自己的胸部大概是因懷孕導致雌性激素增加,又或者是日夜承受色魔的玩弄之故,豐滿乳球的體積變得更加巨碩了,至少升級了一個罩杯。
只不過因為在魔窟裡被禁止戴胸罩,她無法予以驗證,然而昨天她出院後,曾自己到內衣店購買新的胸罩,試穿時就已經發現,原來用慣的「F」罩杯已經徹底不能穿了,就連「G」罩杯都已不能百分百承受她的雙乳,只能勉強兜住一部分的碩大肉團。而她用的尺碼一向比實際數字略小一些,也就是說,她現在真正的胸圍已向英文字母表的第二行進軍了!
一股深沉的罪惡感湧遍全身,石冰蘭木然呆立片刻,最終無奈的搖了搖頭,放棄了繫上最後一粒鈕拙的嘗試,俯身拿起警裙,雙腿分別套了進去。
很幸運,雖然臀部感覺出有些「緊身」,但還是順利的將警裙穿好了。
於是,一個穿戴整齊的女警,就出現在了穿衣鏡前!
石冰蘭望著鏡中的自己,暈紅的臉頰,脹鼓鼓隆起的警服敞開著一粒鈕扣,只要踮高腳尖就可以看到微微露出的乳溝;及膝的警裙中包裹著的是渾圓豐盈的臀丘,充滿了一種成熟女性特有的肉慾味道。
她忽然感到一陣痛苦,和說不出的噁心。
這哪裡還像一個英姿颯爽的女警呢?過去的自己,身材是結實而健美的,就算巨乳細腰形成的凹凸曲線增添了性感的韻味,但誰也不能否認的是,這具軀體至少是動感十足的、充滿力量的運動員身材。
但經過三個多月的囚禁後,或許是被「滋潤」得太厲害了,原本窈窕、強健之感幾乎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猶如熟透蜜桃般的豐腴和圓潤。
石冰蘭越看越是憎惡,她忽然回想起了在魔窟裡,色魔逼迫她看的日本制服系列A片。現在的自己,簡直就跟片子裡那些披著警服的AV艷星相差無幾,肉體散發出來的都是一種被充分玩弄、充分開發和徹底調教後才有的誘惑感……
——這樣子穿著警服還有什麼意義呢?根本就是對警服的羞辱!
石冰蘭猛然伸手,賭氣的想要將警服脫下來,但是心中忽然一酸,手掌顫抖著停在胸前,矛盾的久久沒有動彈……
室內的空氣彷彿凝滯了。
「叮鈴鈴!」
座機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沉寂。
石冰蘭仍是呆呆地站著,彷彿有些恍惚,耳中隱約聽到室外的丈夫拿起了分機,對答幾句後突然發出低呼聲,似乎滿含震驚,嗓門也一下子提高了許多。
她頓時清醒過來,定了定神,暗想難道出了什麼事嗎?於是也不顧警服合身不合身了,快步走出了臥室,用探詢的眼光望著丈夫。
「豈有此理!現在說這些又有屁用……廢話!我們當然要來……你等著,我們馬上就到!」
蘇忠平說完「啪」的掛斷電話,怒氣沖沖地道:「是九仙山陵園打來的!他們說你爸媽的墓碑被人給毀掉了……」
石冰蘭如五雷轟頂,顫聲道:「你說什麼?」
蘇忠平又重複了一遍,恨恨道:「這些鳥人太不負責了!連什麼時候被人毀掉的都不知道,真是氣死人了。我們趕緊去看看吧,墓碑還是小事,但願裡面你爸媽的骨灰沒有受損……」
話還沒說完,石冰蘭已加快腳步,幾乎連鞋都沒換好,就心急火燎的衝出了家門。
蘇忠平忙抓起車鑰匙,緊跟在妻子身後奔了出去。
*** *** *** *** ***
早上九點,孟璇打著哈欠,搖晃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揉揉眼睛,一看鬧鐘,就吐了吐舌頭,一骨碌的跳下了床。
「糟糕糟糕,睡遲了!」
孟璇一邊嘴裡叫嚷著,一邊用胡亂套上衣服,赤足向廚房跑去。
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但自從智力嚴重退化的王宇住進來後,她就像個盡職的小母親一樣,每天準時早起為他準備早餐。今天居然睡遲了差不多兩個鐘頭,要是把「小朋友」餓壞了可就麻煩啦。
然而剛出臥室,孟璇就一愣,驚訝地發現幾個房間的門都是敞開的,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好像整個家裡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阿宇!你在哪裡……阿宇!」
孟璇緊張呼叫著,奔進奔出,將所有房間都找了一遍,連洗手間都沒放過,但卻一無所護。不單止王宇,就連阿威和石香蘭也都人間蒸發了!
接著她又注意到,原本擺在客廳裡的一個大行李箱也不見了,而那個箱子的大小,恰好可以裝下一整個人。
——難道說……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孟璇臉色煞白,手忙腳亂地抓起電話,撥打阿威最新的手機號碼。
對方關機。
孟璇急得一蹦三尺高,猶如沒頭蒼蠅般亂撞了一陣後,又回到臥室裡,無意中瞧見床頭原來還擺著一封信。
她忙抽出來一看,裡面寫滿了歪歪斜斜的字跡。
(小璇:不好意思啊,我昨晚故意灌醉你,趁你未醒時不告而別了。你的阿宇也被我帶走了。你別怪我,我必須這麼做。三個人長期留在你家裡,太危險了!隨便哪個人被人撞見,大家就都完了。尤其是王宇,更是非離開你不可。因為現在的你,按理說應該是個找不到心上人下落、無比擔憂焦慮的人,可你並不善於偽裝,不管你怎麼掩飾,你的眉宇間流露的都是平靜和滿足,一點不像心急如焚掛念戀人的樣子!這麼明顯的破綻一定很快會彼石大奶發覺的。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假戲真做,強行使王宇離開你一段日子。
在這段時間裡,我不會告訴你把王宇帶到哪裡去了,不會讓你見他,也不會跟你聯繫。我要讓你急得要命,想的發瘋,嘿嘿!這樣你平常的表現才會自然真實,才不至於引起你的同事們壞疑。
當然,你可以安心,這段日子不會大久的。等我設定的計劃全部實現,等石大奶再次落入我掌心、而「色魔」一案也最終結束後,你和王宇就可以團圓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兩個字——等待。等時機一到,我會告訴你該如何行動的。那時候你是否能順利配合我,將成為我們各自的期盼能否實現的關鍵。
確切是哪一天,我暫時還不好說。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石大奶將會比我們倆更著急!她必須抓緊時間盡快破案,才能盡快去墮胎,否則等胎兒成型時她就連做人流的權利都喪失了!眼看著日子一天天拖下去,她的恐懼只會伴隨著肚皮一起越來越大……所以,時間站在我們這邊。現在就看誰更沉得住氣了。但願你不要令我失望!)
孟璇瞪大眼睛。看完全文後呼吸驟然急促了,蘋果臉憋得通紅,顯得又是震驚,又是憤怒。
突然她大叫一聲,像頭狂暴的小母豹般跳了起來,握緊的拳頭如雨點似的落向堅硬的牆壁……
直到手掌都紅腫了,她才無力地坐倒,抱著枕頭嗚嗚的哭出聲來。
*** *** *** *** ***
就在這同一時刻,九仙山陵園的公墓群中,石冰蘭正跪倒在父母的墓前,熱淚盈眶,久久說不出話來。
原本完整豎立的墓碑,已經被人齊根削去,而埋在墓碑下的骨灰盒,也不翼而飛了,剩下的就只有被刨過的凌亂泥土和滿地碎屑。
——爸、小媽……小冰不孝……是小冰連累了你們的在天之靈……
淚水奪眶而出,不過僅僅幾秒後,石冰蘭就默默擦乾了眼淚,站起身來,俏臉上重新露出堅定、冷靜的表情。而她明亮的雙眸中,更是充滿了一種尖針般的鋒銳光芒和凌厲怒意,令人不敢正視。
站在旁邊的蘇忠平也是雙眼泛紅,咬牙切齒地說:「這定是色魔干的!這個狗娘養的王八蛋,一定是憤恨他的陰謀沒能得逞,又被我放火燒了他的老窩,一怒之下,就用這種瘋狂的方式來報復我們……」
「不,他這麼做並不是為了報復我們!」石冰蘭冷靜得異乎尋常,緩緩說,「下手的時間也不是在你放火之後,而是至少在過年之前,他就已經把這裡毀掉了!」
蘇忠平愕然道:「過年之前?你怎麼知道?」
「就在你放火前的半小時,也就是新年鐘聲剛敲響的時候,色魔曾得意的給我看過一大盆骨灰……當時我沒有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百分百就是爸和小媽的骨灰了……」
石冰蘭說到這裡,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當時的情景。她清清楚楚的記得,色魔端來了一個盛著半盆骨灰的洗臉盆,命令她和姐姐蹲在上面撒尿!當時她以為那不過是色魔的變態嗜好而已,現在卻猛然醒悟過來了,原來這根本就包含著色魔別有深意的、不可告人的惡毒居心!
——天哪,我居然在父母的骨灰上撒尿……是生我、養我的爸爸、小媽的骨灰,居然就這樣被我和姐姐褻瀆了……雖然是無心的,但我們姐妹倆也一定會有報應的……
石冰蘭神色慘然,只覺得喉嚨發甜,一口熱血幾乎要吐出來。她忙用力嚥了回去,但身軀已是搖搖欲墜。
蘇忠平伸手扶穩了妻子,疑惑地說:「你的意思是,色魔復仇的對象其實是你父母?」
石冰蘭點了點頭,平穩了一下呼吸說:「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懷疑色魔是我父親的仇人了,我還曾經以此為方向展開過調查,結果查到了孫德富身上,並發現他果然跟色魔有牽連……但是孫德富被擊斃之後,這條線索就斷了,背後隱藏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就只有色魔自己才知道了!」
蘇忠平緊皺眉頭,望著那被刨開的墳墓好一會兒,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喃喃道:「這傢伙是個瘋子……真正的瘋子!按理說人死了,仇恨也就一筆勾銷了,可他居然連死者的骨灰和墓地都不放過……這是一種怎樣的深仇大恨啊,才能讓人的行為變的這麼瘋狂……」
石冰蘭沉默不語,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片刻後,幾個陵園職員哭喪著臉走了過來,再次向夫妻倆道歉。蘇忠平怒氣難忍,責問他們為何直到今天才打電話通知這件事,那幾個人都一面委屈地說,他們早在十多天前就發現墓碑被毀了,也第一時間設法想要聯繫兩夫妻,但電話卻始終打不通。
蘇忠平一時無言以對。十天前他和石冰蘭都身陷魔窟,自然是不可能接到電話。
但他馬上又找到了新話題,責怪這些職員沒有看管好陵園,以至於被不法分子溜進來破壞了墓碑。職員們仍是顯得很無奈,說掃墓的人每天都有,他們也不可能去一一核查別人的身份。至於罪犯是如何將整個墓碑齊根削去的,職員們就更加茫然了,完全是一問三不知。
「別問他們了,這個我知道!」石冰蘭忽然打斷了丈夫的話,淡淡說:「色魔是個善於用炸藥的人,一定是用小型炸藥將墓碑炸開,然後挖走裡面的骨灰盒的。」
蘇忠平一想不錯,來陵園掃墓的人一般都會放鞭炮,色魔當時必定是用鞭炮聲掩蓋炸藥的聲音,很順利的就將墓碑給毀了,就算硝煙瀰漫得比較大一些,一般人也絕對分辨不出來的。如此說來,似乎也真的下能怪這些職員沒有盡責。
不過他還是再三追問這些職員,是否那幾天有異常人物出現,或是留意到什麼異常現象,但盤問了半天仍是一無所獲,最後也只得失望的放棄了。
職員們被打發走後,蘇忠平雙手一攤,苦笑說:「看來,還是要從你父親的仇人查起。可惜他不可能活過來告訴我們,最有嫌疑的仇人到底是誰……唉!」
石冰蘭「嗯」了一聲,平靜的說:「沒關係,只要運用排除法,遲早會找到蛛絲馬跡的。」
「怎麼找呢?你們警局那位李胖子,不是禁止你再插手色魔的案子了麼?」
蘇忠平流露出沮喪的表情。原來楚倩的口供,雖然證明了他本人的清白,但對於石冰蘭的處境卻無太大改善畢竟見她的的確確親手揮刀刺傷了王宇,雖然是受色魔所迫,但總難免有「過失傷人」之嫌,自然不適合再繼續查這件案子。李天明的決定可謂合情合理,就算是趙局長仍在位,恐怕也難免這麼做。
石冰蘭微微一笑:「誰說我想插手色魔的案子了?我現在要調查的,是我父母墓碑被毀案!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蘇忠平先是一怔,隨即喜道:「對,對!他們查他們的色魔,我們查我們的破壞者,名正言順,誰也無權阻止我們採取這方面的行動!」
說完,夫妻倆都露出會心的笑容,彼此更有了一種心靈默契交流的感覺。
兩人再次向殘敗的墓地行了禮,並在心裡發誓要捉拿到色魔、以告慰親人在天之靈,然後夫妻倆就手挽著手,大步走出了九仙山陵園,軀車直接向刑警總局飛馳而去。
*** *** *** *** ***
果然不出所料,李天明痛快的答應了石冰蘭的要求,同意她全力追查「墓碑被毀」案,就連協助的警員人手都任憑她挑選。
他心裡自然跟明鏡似的,知道這只是眼前這位巨乳女警的一個藉口,其真正的用意仍是瞄準色魔一案。但他也十分清楚,就算不讓石冰蘭調查,她也會自己悄悄展開行動,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任由她去折騰好了。這樣她若始終查不出結果來,也就怨不得旁人了。
若是真查出什麼線索來呢,專案組也可以用公務的名義,理直氣壯的半途將之「劫」過來,再順籐摸瓜的取得進展,所以最終的榮譽也不可能屬於她!
這買賣怎麼算都不會賠的,李天明當然樂得做個好人,爽快的應允了下來。
「我不需要任何部下協助,這案子只跟我私人有關,就讓我一個人來處理好了!」
石冰蘭冷淡的拒絕了李天明的「好意」。她清楚,對方只不過想在自己身邊安插人手,以便隨時瞭解自己的調查進度罷了。她當然不願意被人這樣監視著,何況警局裡的內奸仍未暴露,假如協助的部下恰好就是內奸,那一切都完了。
離開局長辦公室後,石冰蘭深深的吸了口氣,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單。今後的日子,她就只能單槍匹馬,去對付潛伏在暗處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復仇的色魔了!
——不,也許並不是單槍匹馬,我還有個可以信賴的丈夫……
想到蘇忠平,石冰蘭雙眸發亮,心裡馬上覺得充實多了,短暫的孤寂感也一掃而光。
這十多天裡,她彷彿重新認識了丈夫,驚喜的發現原來他身上還有著這麼多的長處,過去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到。特別是丈夫對她長達三個月的苦苦尋覓,冒著危險到嫖客群裡探聽消息等舉動,都令她對這個相愛已久的男人刮目相看,由衷的感到佩服。
在前來警局的路上,蘇忠平已經向她表示過,要全力支持她、協助她追查色魔。她原本還有些猶豫,畢竟丈夫不是職業警員,將他牽扯進罪案調查會有諸多不便,也會面臨更大的危險。
不過這一刻,她突然下定了決心,準備接受丈夫的提議了。因為她驀然領悟到丈夫的心理和自己是相通的,也跟自己一樣的倔強。假如不同意的話,他一定也會偷偷的自己行動的。在這艱難的時刻,假如夫妻倆還不能真正齊心協力、渾若一體,那幾乎肯定會被色魔逐個擊破,等待兩人的必然是慘敗的結局。
計議已定後,石冰蘭彷彿卸去了心頭的重擔,精神一振,邁著久違了的輕快步伐走出警局。
蘇忠平正坐在車裡等她。
上車後,夫妻倆相視一笑,彼此用不著再說話,就已明白了對方的心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回家的路上,石冰蘭鼓起勇氣,向丈夫坦白了自己已經懷孕的悲劇。
蘇忠平雖然對此早有預感,但還是頗受打擊,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眼睛裡充滿了恥辱和痛苦。
儘管他馬上控制著自己,若無其事的安慰妻子說,這不能怪她,要她不必介意。但敏感的石冰蘭還是重新產生了顧慮,剛剛才親密無間的夫妻關係彷彿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原本已決定要毫無保留的、百分百的實話實說的,這下子又遲疑了,擔心完全說出真相對丈夫就太殘酷了,恐怕他未必承受得了,也未必能理解自己忍辱負重的一片苦心。
於是,石冰蘭吞吞吐吐地撒謊說,由於她有天生的子宮頸後傾毛病,婦產科醫生認為現在就墮胎有危險,很容易導致刮不乾淨的嚴重後果,因此要她再等兩個月,等胎兒到了子宮中部時才能做引產手術。
「……其實,也不是非等不可的,只是我一時拿不定主意!」她黯然歎了口氣,望著丈夫低聲說:「如果你覺得還是趕緊做手術比較好,我就聽你的……」
「你說什麼傻話?當然是聽醫生的!」蘇忠平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我不希望你再冒任何不必要的危險了,哪怕是一丁點!」
石冰蘭垂下頭,不敢正視丈夫的目光,生平頭一次覺得如坐針氈,體會到犯人面對警察時那種心虛、愧疚的心理。
但是愧疚歸愧疚,她猶豫再三後,還是把真相嚥了回去,沒有對丈夫吐露實情……
接下來的數天裡,這對夫妻檔開始了艱巨的調查任務。
過去三個月中,蘇忠平就幾乎沒有上過班,現在更是索性辦了停薪留職,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
至於工作的方式,則是繼續沿著石冰蘭當初未能查完的線索,將她父親生前曾結怨過的仇人一個個的排隊,希望能從中再發現若干蛛絲馬跡。
然而越追查下去,夫妻倆的心情就越沉重。兩人驚訝的發現,原來這位逝世的父親居然有這麼多的仇人,而且似乎不甚「清白」,在做生意和擔任政府要職期間,曾同幾件重大的經濟案、腐敗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而這,跟石冰蘭從小印象中的「慈父」,簡直是判若兩人,令她頗受打擊,感受到一種被欺騙的痛苦、羞愧以及徬徨,所幸的是蘇忠平一直在鼓勵著她,要她「勇敢的面對真相」,她才以女刑警特有的心理素質頑強堅持了下去……
但是夫妻倆的努力和付出,似乎並沒有換來有價值的成果,再加上人手不足和工作量過大等難題,兩人的進展極為緩慢,整整兩周過去了,排隊的嫌疑人名單只不過排除了三個人而已。
石冰蘭暗暗發愁,若照這種速度查下去,恐怕還沒能把色魔揪出來,自己就要日漸逼近瓜熟蒂落、臨盆分娩的那一天了……
這天中午,丈夫有事出去了,石冰蘭因為嚴重的妊娠反應,接連嘔吐了好幾次,導致渾身虛弱。她臉色蒼白的半靠在床上,打算午睡一陣,恢復了精神以後再起身工作,詳細整理一下這段時間搜集回來的材料。
但這時電話響起,是九仙山陵園的職員打來的。對方再次誠懇的道歉,說已經出資重修好了墓碑,保證跟原來的一模一樣,請她過去親眼看看。
「不用看了。以後再說吧!」
石冰蘭淡淡地敷衍著,心中忍不住苦笑。父母的骨灰都已不見了,永遠找不回來了,光維修好一個墓碑又有什麼用呢?
但那陵園的職員卻偏偏不知趣,喋喋不休的繼續討好著石冰蘭,說如果沒空走一趟的話,陵園這邊可以拍一張數位照片寄給她看。石冰蘭不耐煩跟他囉嗦下去,於是就同意了,要對方將照片寄到她的電子郵箱來。
放下電話後,打開電腦,果然過了幾分鐘就收到了照片。
石冰蘭瞥了一眼,照片十分清晰,是父母墓地的特寫。原本滿地的碎層亂石都清理得乾乾淨淨了,毀掉的墓碑也重新豎立了起來,無論大小、規模、用料都跟原來如出一轍,就連墓碑上的大理石遺像、碑文都刻得分毫不差。
她歎了口氣,心想這些人也算用心了,何況色魔是處心積慮要來毀墓,也不能完全怪職員看管不周。
隨手回了個感謝的郵件後,石冰蘭關掉電腦,躺回床上,合眼準備入睡了。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都還是睡不著,似乎隱隱有某種奇特的不安感,在潛意識裡焦躁的悸動!
可究竟是什麼地方令人不安,卻又判斷不出來。這導致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片刻也不得安寧,直到足足一個小時後,才逐漸平靜下來,慢慢進入了夢鄉……
驀地裡,石冰蘭猛然翻身坐起,像是醒悟到什麼似的,跳下床衝到書桌邊,重新打開電腦,將剛才收到的那張照片調了出來。
她雙眸發亮,眼光死死的盯著墓碑上刻著的文字。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文字,隨便哪一個墓碑上都可以看到的,刻著的是父母的名諱、籍貫、享年幾許和生卒年月,落款是她和姐姐的名字。
任何一個人看到這些文字,都不會覺得有什麼異常,然而石冰蘭卻一臉震驚,目不轉睛地瞪著其中的一行數字。
「……生於一九五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卒於……」
1953年12月24日!
這是小媽的出生年月曰!
一股非常眼熟的感覺湧上心頭,原來剛才那種奇特的不安感就在這裡!就在這標明了出生年月的數字裡!
我最近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組數字……是的,一定在哪裡見過……
石冰蘭苦苦思索著,突然「啊」的一聲,腦子裡如電光火石般回想了起來。
——這……這明明是開啟魔窟大門的密碼啊!
兩個多月前的那幕情景又浮現在眼前,那晚色魔命令她穿戴整齊,將她帶到警局裡實施陰謀。臨出門之前,石冰蘭曾設法弄鬆了蒙在頭上的眼罩,偷看到色魔開啟魔窟大門時,在密碼盤裡按下了「241253」六個數字。
當時她牢牢記住了這組數寧,之後她趁色魔外出時,就憑著這正確的密碼打開了大門,帶著姐姐越獄而出,只可惜最終還是功敗垂成。然而這組數字卻在腦子裡悄悄生根了,所以剛才才會猛然令她想起了整個經過。
——為什麼?為什麼色魔設定的密碼,恰好是「小媽」的生日呢?難道這僅僅只是一種巧合?
不,石冰蘭絕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她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各種各樣的念頭紛紛湧入腦中。
——看來色魔不單是父親的仇人,還認識小媽……但他跟小媽又是什麼關係呢?為什麼會如此念念不忘她的生日?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一種震驚與激動混雜的感覺,霎時間充斥全身,石冰蘭聽見自己的心臟在怦怦跳動,豐滿的胸脯劇烈起伏著,驀地裡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就在新年鐘聲敲響後不久,色魔做的第一件事,是取出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雙膝跪下恭恭敬敬的對之磕頭。
「這裡面是我母親的骨灰……我要叩謝她生我養我的大恩!」
當時色魔說的這兩句話,清晰地在耳邊迴響。
石冰蘭的呼吸更急促了,雙峰起伏得也更劇烈。她忽然站起身,飛快地奔出了家門,闖進了樓下最近的一家雜貨店。
她在店裡挑了一個臉盆和兩大盒的餅乾,付錢後奔回了家中,先將餅乾全部倒了出來,然後拎著兩個空盒走到了廚房。
這兩個空盒的體積,和盛裝父母骨灰盒的體積差不多大小。她記得父親和小媽的遺體火化後,是她自己親手挑的兩個高級骨灰盒,分別裝下了雙親的骨灰。她甚至還清清楚楚記得,父親的骨灰比較多一些,大約裝了四分之三盒的空間,而小媽的就相對少些,只裝了三分之二的空間。
石冰蘭在廚房裡翻找著,很快找到了半袋麵粉。她分別將麵粉傾倒在兩個空盒裡,直到盛裝的程度符合記憶中的份量。
接下來,她把較多的那盒麵粉,倒進了剛買來的臉盆——這臉盆的大小,自然是跟魔窟裡色魔所用的那個差不多——預料中的情況果然發生了,麵粉剛好裝了半盆,看上去正像是色魔當時端來的情形!
石冰蘭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從內心深處發出一聲悲鳴。
所有猜想都被證實了……色魔當時端來的臉盆裡,只有父親的骨灰,沒有小媽的!假如是兩個人的骨灰,那臉盆應該是裝滿的,而不是只有半盆!
被盜墓偷走的,是兩份骨灰。但在魔窟裡慘遭折辱的,卻只有其中一份骨灰。那另一份呢?當然只可能是色魔頂禮膜拜的那份骨灰了!
也就是色魔親口承認的、他的生母的骨灰!
——原來,色魔是小媽的親生兒子……他竟是小媽的兒子!
一股熱血直湧人大腦,石冰蘭激動得全身發顫,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這結論簡直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小媽……雖然她曾經對小媽充滿敵意,但後來雙方畢竟和解了,而且平心而論,小媽對自己姐妹疼愛有加,基本盡到了後母的養育責任,因此在長大懂事之後,她對小媽還是充滿感激的,將之視為親人。
不,不可能…那麼膽小怕事、溫柔、善良的小媽,怎麼可能生出色魔這樣冷酷、殘暴、變態的兒子?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小媽和色魔連一點相像的地方都沒有嘛!完全是兩個極端……
儘管心裡有個聲音在這樣大聲疾呼,但理智卻告訴石冰蘭,這個真相雖然殘酷,但卻是千真萬確的真相,絕不可能弄錯。
她含淚趺坐椅上,好半晌才收拾好凌亂如麻的心緒,開始更進一步的思索起來。
小媽在改嫁過來之前,就有一個親生兒子,這一點以前似乎聽姐姐說過的……嗯,對!記得姐姐當時還透露過,小媽的兒子很早就因為犯罪坐牢了,還狠心的和小媽斷絕了母子關係,出獄之後更是完全失去了音訊,誰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這令小媽傷心欲絕了許久,很多年之後才終於絕望的放棄了尋找他的念頭……
石冰蘭的雙眸亮了起來,霍然站起。
只要曾經犯罪坐牢過,在警局裡就一定會留下詳盡的檔案資料!雖然時至今日,色魔必然早已改名換姓,有了新的身份偽裝,多年前的資料早就失去了時效性,但畢竟是個前所未有的重大發現,至少可以對色魔的真實情況有個基本的瞭解,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無所知了。
她不禁振奮起來,原本虛弱的身軀彷彿也注進了一個強大的力量,支撐著她匆匆出了家門,用最快的速度奔向警局檔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