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布達年代祭 第五章 佛動山河

  一年多來的每一場戰鬥,我盡量讓羽霓和阿雪動手,自己躲在一旁看戲,不過,這份看戲卻並不悠閒,因為我一直在暗自評估,倘使換作我下場戰鬥,情形會是如何?我又該如何克敵制勝?

  這是我的修行,而我很謹慎地緩步進行著。離開東海之後,我不曾有機會和第六級以上的敵人對陣,也無從進行測試,早就想找個不是大庭廣眾的機會試一下身手,然而,碧安卡並不是一個好的測試對象,因為除非我願意殺人滅口,不然拿地獄淫神攻擊她,等於是向所有敵人暴露底牌……再者,看她與阿雪的戰鬥,戰起來搞不好是我被幹掉也說不定。

  所以,這樣子的收場實在是再好不過,兩個突然出現的寬袍怪客,擋在橫戟傲立的碧安卡前方,封死了她向我進擊之路。

  「……狂戰士?」

  隱約聽見碧安卡這樣說了一聲,作出我之前相若的判斷,但很快就發現端倪,因為這兩名寬袍怪客就如石像木雕般默立不動,擺出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樣,然而身上的土黃色袍子卻無風自動,隱現金光,顯示週身真氣流轉,正宗佛門硬功已運遍全身。

  金鐘罩的抗擊力,天下馳名,從他們剛才硬挨碧安卡一戟的能為來看,肯定是慈航靜殿的知名好手,只是單憑這樣,要平復碧安卡的仇恨怒火並不足夠,所以另一股無形壓力開始浮現了。

  (還有伏兵?慈航靜殿十八羅漢?

  無形壓力來自四面八方,清楚讓我們感受到已被包圍的事實,阿雪和羽霓也分別回到我左右,遠方賽車場也被這邊的變動所擾,越來越多人群聚集,清楚顯示不適合再鬥下去……這些東西累積起來,終於讓銀鎧內的精靈少女暫斂殺意。

  「約翰·法雷爾,你別得意,早晚……」

  離開之前嗆聲,是每個心有不甘之人共通的習慣,不過我卻不會給她這機會,在碧安卡說話到一半,我就對她比出了中指,還很囂張地上下抖動著。

  我想這對碧安卡的刺激一定很大,因為她裹在鎧甲中的嬌軀,居然微微顫抖起來,只是可惜看不到她的怒容,不然一定非常有活生生的美感。而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召喚回精靈獸,騎著水晶猛獅離開,儘管沒有說話,但我們都知道在車賽期間,一定還有碰到彼此的機會……當然,這也象徵著另一次的廝殺。

  (原來如此,菲妮克絲指的是這個……

  當碧安卡離去,我才有時間想起上次菲妮克絲的提點。

  「這次參賽的車手中,有一名與帥哥哥你有夙怨舊仇,呵呵,那可是一位被你親自開發的小美人喔,好好享受吧!」

  參加車賽的選手名單很好查,菲妮克絲這算不上預言,不過,要好好享受這個小美人,照目前的情形看來,真是談何容易,菲妮克絲丟來的這朵鮮花,還真是生滿利刺,怎麼碰都痛手啊。

  一波平、一波起,走了碧安卡,卻來了眼前這兩個黃金肌肉男,還有他們十六個躲在暗中的師兄弟。

  包圍的感覺沒有解除,光之神宮十八羅漢陣,威震黃土大地,即使我有阿雪、羽霓作幫手,除非阿雪能夠再使用大日天鏡,否則還是衝不出去。當然,如果把阿雪和羽霓在這裡犧牲掉,要破十八羅漢陣應該可以,但這買賣實在太過虧本,就不列入選項了。

  兩名金身羅漢頌了一聲佛號,很有禮貌地向我一擺手,請我隨他們而去。整體上的禮數還算周到,硬闖又不划算,我正要和阿雪、羽霓交代,跟著這些大和尚去看看,哪知道幾個圓球突然滾到腳邊,爆成了滿天煙霧,不見五指。

  「大家不要怕,我回來救你們了!快快跟我殺出去!」

  鬼吼亂叫的聲音,是茅延安,但這不良中年啥時候不好回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回來扔煙霧彈,阿雪和羽霓不曉得我的打算,一被煙霧遮身,就和茅延安一起往外闖去,外頭的十八羅漢當然要攔,一行人就這麼乒乒乓乓地亂打起來。

  這個煙霧彈,是我利用黃晶石裡頭的配方獨門調製,風吹不散,雨澆不落,在保命逃生的時候超級有效,所以才給了茅延安作逃命利器,但一個麻煩的缺點是,要迅速撥雲見日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沒辦法。

  周圍混戰成一團,阿雪和羽霓集合在一起,如果被她們衝出去,那我就要一個人被十八羅漢圍毆,這就大大不妙。迫於無奈,本來想要以靜制動的我,也被逼得奪路外闖,先溜出去。

  為了保留實力,這一年多來除了偷窺,我在戰鬥中最常做的事就是趁亂逃跑,所以利用煙霧開溜的經驗豐富,很快就把喧嘩吵鬧聲音甩在腦後,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地溜跑出去……只是,當我發現的時候,自己也完全和同伴分散了。

  邊走邊思考,我想要從側門離開賽車場,儘管有門鎖,但只要隨手一削,百鬼丸就能輕鬆把重鎖削去,並不是什麼問題。

  (大叔在搞什麼東西?看到我們被人包圍就亂扔煙霧彈?他不是故意的吧?雖然從場面來判斷,也算合理就是……

  回頭看一下後方,沒有任何同伴跟上來,我有點猶豫要不要潛回去看看,趁亂幫手,但才剛這樣一想,前頭就傳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抬頭一看,嚇了一跳,前面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長眉毛的賊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前方三尺,一不小心就會撞上了。

  「施主,人的一生,有孽緣也有善緣啊。」

  賊禿平和說話,腦袋很光,但是卻不亮,兩道長眉分垂左右,整個人的形貌奇特,瘦瘦高高的身材,看上去像是被搾乾了全身水分,連帶一張臉看起來異常蒼老,又穿著一件灰樸樸的老舊僧袍,不聲不響地往那邊一站,還沒開口,滿面愁苦之色,就像個要飯的多過化緣的,讓人忍不住把手邊零錢扔給他。

  不過佛門異人往往生有異相,上次的苦大師慈眉善目,這次的乞丐和尚枯瘦乾癟,看來應該是慈航靜殿的重要人物,特別等在這裡攔截我。照推測,可能是心字輩的三大阿羅漢,苦大師的師兄弟,就不曉得是癡還是憎。

  「孽緣也好,善緣也罷,總之要化緣是萬萬不行。喂,和尚,苦大師與你怎麼稱呼?你守在這裡有什麼企圖啊?」

  說些場面話打混,我思索著應對之法,看看是要冷不防召喚地獄淫神,冒險一戰,殺人滅口後外闖,還是單純憑借口舌來混過關。這和尚雖然枯瘦,但年紀看來並不老,萬一只是苦大師弟子一輩,我這樣被他唬住,以後要怎麼做人啊?

  (唔,姑且用淫精靈試他一試,要是他這麼簡單就被幹掉,那就代表他不過如此而已,簡單滅口就成了。

  打定主意,我正要偷偷出手,背後傳來的震耳獅吼,讓我放棄了動手的打算,因為碧安卡的尾隨到來,讓我必須要把戰鬥對像轉移。

  大和尚沒有像十八羅漢那樣站在我身前,代表他無意阻止碧安卡的襲擊,又或者他根本沒有本事阻止,甚至可能是想要借刀殺人,利用碧安卡來幹掉我。總之,我只得一切靠自己。

  當碧安卡騎著水晶猛獅,緩緩揮動手中的方天畫戟,一步步朝我逼迫過來,銀白盔甲發著淡淡螢光,正預備召喚地獄淫神的我,心中突然有一種奇怪預感。

  就如同水晶猛獅不是這頭精靈獸的真面目,碧安卡的真功夫也一定不是這支方天畫戟,近兩年的廢寢忘食苦練,碧安卡很有可能開發出更強、更犀利的武技,只是不輕易顯現人前,而若我因此大意,保證交手後會死得很難看。

  (但……碧安卡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麼?暗器?還是什麼魔法?

  這個問題我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一個疏忽就可能把命玩掉,只可惜我沒機會追尋真相,因為就在碧安卡策獅逼近的時候,我身後動也不動一下的乞丐賊禿突然出手。

  沒有刻意搶在我的身前攔擋,只因為根本沒有那個必要,雖然我沒看見大和尚怎樣動手,但我身後驟然盛放出柔和卻絢爛的白光,如法輪大轉,光照四方。

  (這、這種佛光我見過的,那是……

  柔和的神聖氣息遍照四面八方,盡驅一切邪惡不祥之氣,這種畫面我不久之前曾經見過,那是苦大師和羽霓比武,使用慈航靜殿絕學時的徵兆,但此時的佛光比苦大師施展時強大十倍,所經之處,化作七彩琉璃光焰,盛放蓮華朵朵,正是猛招先兆。

  慈航靜殿掌門神功·如來神掌!

  地面發出爆裂聲響,彷彿數十條巨大蟒蛇快速鑽竄地底,在地面浮爆出直徑半尺的粗大浮凸,跟著便引動渾厚的大地能量,炸裂方圓五尺的地面,璀璨金光盛放,渾厚的土石風暴瘋狂飆起,但卻沒有直接襲擊碧安卡,而是掀起猛烈的土石漩渦,在碧安卡的驚呼聲中,把她連人帶獅,整個遠遠地拋甩出去,直直送出數十尺外,狼狽著陸,但卻沒受什麼實質傷害。

  這一式,我聽人提過,名叫「佛動山河」通常是利用土石爆裂之威殺敵,不是利用土石風暴捲人出去,倘使剛才地面爆裂的一剎那,炸裂的土石、破土而出的掌勁,全都襲向碧安卡,那麼不管她的盔甲有多強,勢必會為此受傷。

  然而,別看碧安卡敗得狼狽,她其實已經是第六級中相當有實力的優秀武者,這名大和尚能以如來神掌,將她隨意擺弄,如戲弄孩童,一身武功已經是第七級……不,甚至有第八級那種絕頂修為的可能。

  掌門神功,還有偶爾傳一兩式給長老的可能,但是這樣的力量再配合掌門神功……當那個唯一的可能性,出現在我的腦海,我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起來,很有禮貌地問話。

  「那個……那個……不敢請教大師法號……」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心禪,忝為慈航靜殿本任住持,法雷爾提督近年來闖下好大名號,想必知道老納的名字與來意。」

  腦裡轟的一聲響,只剩下「他媽的」這個字眼反覆迴響,居然給我在這裡碰到敵人大頭目,細數目前檯面上下的各個強敵,除了黑龍王、萬獸尊者之外,就是以心禪賊禿最強,而我竟然在沒有幫手的時候碰到他,這下肯定會被他殺人滅口了。

  看心禪的武功,若要殺我,易如反掌,我再怎麼對地獄淫神有自信,也沒自大到可以硬接如來神掌一擊,只是我想不通,心禪為何遲遲還不動手。以我對他的威脅,他不可能不想殺我,事實上,剛才他就可能袖手旁觀,藉由碧安卡來殺人。

  (為什麼他不動手?這偽君子在顧忌什麼?

  答案很快就揭曉,一個人從心禪身後的走廊轉彎出來,先是向心禪欠身一禮,跟著朝我走來。

  「約翰,你平安無事真好,我正在附近與恩師說起你的事,發現你和人起了衝突,就立刻趕過來了。」

  「方仔,太感謝了,我真希望你能早一點到,我就不用這麼提心吊膽了。」

  其實我更希望方仔你背後能長眼睛,因為如果有的話,你就會看到,你師父望向我的眼神實在好怪異,好……不友善。

  有這個太過正直的徒弟在場,心禪和尚就必須維持高僧形象,不能對我怎麼樣,方青書向我解釋,至善長老遇害一案,茲事體大,加上黑龍會忍軍已潛入金雀花聯邦,心禪顧慮身為證人的我遭到暗算,所以特別攜同十八羅漢親自南下,一方面追蹤黑龍會忍軍的動向,一方面則是為了我的安全。

  (相信你的話,老子很快就要變鬼了。為了我的安全?是怕黑龍會忍軍辦事不力,親自下來找機會滅口吧?

  無論如何,方青書在這裡,心禪失去了動手的機會,我和他只能一起戴上假面具,進行所謂的禮貌談話。

  心禪問起封靈島上至善長老遇害的事,我推得一乾二淨,說自己全不知情,心禪顯然不信,好言相勸,我則是把事情推給心燈和羽虹,說曾經承諾過他們,沒有他們的同意,我就算知道什麼也不會說。

  後來講到黑龍會的威脅,心禪說我曾與黑龍會敵對,最知道黑龍會底細,要請我密談,向我請益黑龍會的情形,我連稱不敢,要他直接向李華梅請教;跟著又說到黑龍會忍軍前來金雀花聯邦,必有所圖,大有可能是狙殺我等,希望我移居慈航靜殿的分寺,接受保護,這點我如果會答應,那就是自己往死亡陷阱跳,天曉得寺裡頭的和尚會不會突然變成忍者,背後捅我一刀。

  「施主堅辭,老納也無法相強,但至善師叔與苦師弟連接遭難,靜殿內部人心激憤,就連心劍師姊都破例相詢,或許不久之後就會親自下山,掃蕩黑龍會忍軍,屆時施主的安全就真正獲得保障了。」

  心劍神尼,當世五大最強者之一,光之神宮第一高手!

  聽到這號人物可能親自下山,讓我心頭閃過一絲驚懼,但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婉言相拒。

  「總之,多謝大師的好意,但是在我的辯護律師……哦,不,在心燈居士和羽虹小姐出面之前,我是什麼也不能應承,也不能多說的。」

  一場密談,變成了單純的言語拉鋸戰,氣氛肯定不會好到哪去,但撇開所承受的危機感,其實這機會滿難得的,我可以近距離和敵人大頭目碰面,仔細觀察他給我的感覺,畢竟如果是在一般的情形下,以我的身份,絕不可能有機會與賊禿群的首領單獨碰面。

  心禪和尚執掌慈航靜殿十餘年,從我還是小鬼的時候,就已經名動天下,但與其盛名相較,他本人看起來倒是和和氣氣,不急不躁,瞇著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又給兩道長眉遮著,活像是一頭垂朽待斃的瘦皮老狗,完全是人畜無害的模樣;端詳起來,與人們口中的有道高僧形象差太多,特別是被他碎碎念的時間長了,更好像看到一個老叫花子向我苦苦哀求,教人滿心生煩,想早點將他打發……

  「阿彌陀佛,施主……施主,你手上為何掏出銅錢來?有什麼事嗎?」

  「啊?我為什麼自動從口袋掏錢了?這……大和尚好厲害的妖法啊!呃,不對,是大師的人格感召力太強,晚輩忍不住就……呃……這個……」

  我支支吾吾,找不到適當的言詞,但方青書卻轉頭偷笑,看那個樣子,我一定不是這妖僧的首個受害者,難怪慈航靜殿在心禪接掌門戶後好生興旺,多年來財源不虞匱乏。

  「阿彌陀佛,施主,萬般善惡皆是緣法,人的一生有善緣也有孽緣啊。」

  古里古怪地唸了一聲,心禪道:「青書,你到外頭守著,勿讓別人進來,為師要和法雷爾施主談一件事。」

  法雷爾施主?這還真是好彆扭的一個稱呼啊,不過現在不是在意末節的時候,因為我最大的保命符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就留下我單獨面對賊禿們的大頭目。

  (方仔這個蠢材,居然給我走得不見人影,只扔下我一個,這叫花禿驢應該不至於下毒手吧?

  心裡是這樣安慰自己,但卻連一點把握都沒有,畢竟心禪只要把他的如來神掌往我腦門一印,瞬間把我幹掉,再鬼扯說有個黑龍會忍軍突然從影子裡冒出,殺人之後跑得好快,一溜煙就不見人影,那方青書縱然懷疑,也沒法作什麼了。

  「施主,人的一生有善緣也有孽緣啊……」

  又回到了最開始時候的那一句,但這次卻嚴厲得多,心禪表示雖然我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但現在天下皆知我是黑龍會的幹部,如果不懸崖勒馬,最後的結果必然惡貫滿盈。

  「哈哈,大和尚好會編派罪名,你說我是黑龍會的人,有沒有什麼證據?總不會是黑龍王親口告訴你的吧?那我也說你勾結黑龍會,這樣行不行?」

  虛偽的客套話說多了就沒意義,我索性把話挑明來說,省得雙方戴著面具這樣子假下去,耗到天黑都還在兜圈子。

  「賊禿!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吧?我這個人說話一向很直。要怎樣邊派罪名,現在是你說了算,我言微人輕,說了也沒人相信。但我也奉勸你一句,你和黑龍王搞什麼勾當,你組織淨念禪會想幹什麼,其實我都沒興趣干涉,要是你肯花錢賄賂我,我甚至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道:「可是如果你非要逼虎跳牆,我也不會坐以待斃,你和黑龍會串通的證據、你在南蠻和蛇族搞什麼陰謀,還有你為了保住掌門之位,暗中謀害師叔的事,我不但能抖出來,還全都有證據,你不要小看玉石俱焚的可能啊!」

  這番恫嚇收到多少效果,我也看不出來,心禪聞言後只是閉目不語,似乎在沉思什麼,整個人看來如同老樹枯木,讓人難以窺見他的喜怒,直過了好半晌,他才睜開眼睛,像是完全沒聽見我說過的那些話,淡淡表示只要我答應一件事,就可以讓我自由離開。

  「什麼事?不會是要我吞劍或是下油鍋吧?你好歹也是大陰謀家,在這裡把我幹掉,你的假面具就保不住了。」

  「阿彌陀佛,老僧所求不多,只要小施主聽老僧誦一席經,於此足矣。」

  此情此境,根本由不得我不答應,再怎麼說,要我聽他念一篇經文,總比要我接他一式如來神掌要划算;佛門武學中雖有「獅子吼」一類的神通,但這類以聲波傷人的武技,聲音極大,不可能瞞過方青書,橫豎我沒其它路可走,就索性賭他這一局。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

  不愧是黃土大地上的頭號偽君子,大和尚唸經的樣子倒是架勢十足,雙掌合什,慈眉善目,念誦的經文聽在耳中,配合他唱誦時所發出的光明咒力,令人彷彿騰身彩雲之上,沐浴日光香風,暖洋洋地甚是舒服。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我一直在提防心禪趁著唸經時候動手,又或者使什麼光明魔法奇襲,但卻仍失算一著,萬萬想不到幾句經文一念過,我整個人像是浸在一桶暖水中,四肢百骸發不出半絲力氣,更糟糕的是,積蓄於體內的魔法力竟然在那誦經聲中漸漸消失。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誦經聲由緩轉急,一字一字像啄木鳥猛叩樹木般快捷,偏生又聽得清清楚楚,每念去一字,我的魔力就被消去一分,驚得我背後冷汗直流,偏生整個身體像是陷入一場無邊無際的夢魘,不管怎麼焦急地想要有動作,就是動彈不得。

  純以理論而言,魔力也是一種能量積蓄,只要是能量,就能夠利用質性相反的能量共振,相互抵銷,但這僅是純理論上的說法,過去我從沒聽說有人能夠不觸肢體,純以誦經來化消術者的魔法力,他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也就一定能靠誦經來化消武者的內力,這等能為……實在是可畏可怖。

  (這賊禿的手段好辣,被他這樣搞下去,我撐不了多久的,要趕快回復肉體的操控權,至少也要用手堵耳朵……

  想是這樣想,但要付諸實現卻沒有那麼容易,心禪和尚是慈航靜殿掌門,畢生起壇施法的經驗無數,魔力深厚的程度遠超於我,這種能量的正面較勁,我完全沒得躲避,整個心神被他穩穩壓倒,任是我怎樣咬舌尖,整個身體都一片麻痺,沒法行動。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經文唱誦即將到尾聲,眼看賊禿的毒計將要得逞,外頭突然傳來騷動,好像是有人往這邊闖,正與方青書發生衝突。這變局對我大大有利,我心中暗喜,但心禪賊禿也有所警覺,加快了誦經節奏,正在生死危急關頭,一個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師父!」

  急惶的清脆嗓音,告訴我阿雪已來到,心裡方自一寬,卻聽見誦經聲變成了錯愕驚叫。

  「啊!」

  本來凝神誦經的心禪,突然止住誦經,用萬分驚愕與困惑的眼神望向我身後;幸運解脫大難的我,腦裡頓時生出一股不祥感受。

  (呃,這個救兵真的來得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