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布達年代祭 第五章 第三願望

  菲妮克絲能夠協助查出伊斯塔、索藍西亞的機密情報,神通廣大之至,當然也能查到十二年前薩拉城內發生的大小隱事。我本以為,當我許完願望之後,菲妮克絲就會像上次那樣,扔給我一個紙袋或是什麼,閱讀完畢之後,就會理解到事實真相。

  但是當我睜開眼睛,眼前一無所有,而我在驚愣中徒然枯坐,等著會否有什麼奇異現象發生,直至桌上紅燭燃盡,長夜到了盡頭,天方破曉,我才慢慢坐起身來,存疑自己是否被耍了。

  一個女惡魔心性狡詐,那是不在話下,但是我與菲妮克絲的契約未了,還有兩個願望沒用,她應該不至於拿正經生意來開玩笑。

  心裡狐疑,我從床上站起身來,從未關的房門大步走出去。

  窗外天色初亮,冷冷的霧氣迎面而來,熟悉的景物有些看不真切,我伸腰活動筋骨,就往外頭緩步而去。

  「媽的,菲妮克絲在搞什麼東西?」

  我一面咒罵,一面走到了前院。幾個老而不死的東西起得頗早,已經出來灑掃整理,不過卻沒有看見紫羅蘭,或許又和阿雪睡在一起了吧。

  直走出門,我沒有和幾個老傢伙打招呼,他們也像往常一樣,對我視而不見,這些都是早已習慣的事,但走出大門,倒是沒有見到昨天那樣的人潮,讓我不禁懷疑,是如今「民族英雄」的瘋狂熱度退得快?還是又發生了什麼打落我光環的醜聞?

  早晨的霧氣不重,從爵府往附近商店街的路上,有三五行人散散經過,在與他們錯身而過的時候,我沒有打招呼,但他們也像視而不見一樣,就從我身旁大剌剌地走過去,當我不存在似的。

  (搞什麼鬼?我變成透明人了嗎?哈哈?

  這個詭異的念頭一閃即逝,但是這股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濃。在我抵達商店街的過程中,前後遇到了十七八人,但即使我刻意搖手打招呼、大聲喊話,那些人也像全然聽看不到般,自顧自地走過去。

  (難道……菲妮克絲這個臭婊子,真的把我變成透明人了?我許的願望不是這樣啊!

  越想越是不對,我打算攔下一個人問問,怎知道伸手一攔,居然從那人身體穿透而過,如同捕風捉影,回手一擋,再次摸了個空。還不只是這樣,當我亂揮著雙手確認,卻發現我無法抓住任何東西,不管碰著什麼實物,都如同碰到幻影般穿透過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菲妮克絲把我怎麼了?難道這一切只是某個虛影、夢境?究竟他們是虛影?或者我是虛影?

  在困惑的步伐中,我終於抵達了商店街。本來我到這裡的目的是為了吃早餐,但現在哪裡還有半分胃口,我站在那間一如往常熱鬧的早點鋪子前,怔怔出神,思索這一切異常的源頭。

  突然,我看到了一樣事物,險些給驚得跳了起來。在這家早點鋪子裡頭,有一個很奇特的人,正坐在那邊,一口麵餅、一口牛肉湯,大快朵頤,這個人我曾有一面之緣,或許連他自己都忘了,但那次的會面卻改變了我一生。

  我微顫著身體,也不管自己是否當真變成了什麼鬼透明人,就朝著那張桌子走去,逕自坐下,很奇異的,我並沒有穿過椅子摔墜下去,而是很正常地坐在椅子上。

  在桌子的另一側,坐著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大僧人,滿面刀疤,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凌厲的雙眼,瞪著手中的麵餅與牛肉湯,再緩緩移到我身上。還是那麼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但我卻不會忘記,數年前的那一天,就是這個和尚敲我家的門,賣給我那本淫術魔法書。

  「既能相見,便是有緣人。施主,請問你是……」

  帶著詢問的語氣,卻讓我如釋重負,因為這代表至少還有人可以看見我,我並沒有變成什麼透明人。不過,這個和尚的記憶實在是差勁了點,難得他鄉遇故知,我得讓他想起來才行。

  「善哉。貧僧破殺,欲來向施主結個善緣。」

  我說著那年他敲門造訪時所說的話語,話才一說,和尚立刻兩眼圓睜,很詫異地看著我。

  「施主,聽說你長年為了不孕所苦,貧僧有一部奇書,名為種玉訣,需得七七四十九名處女……」

  我又說了這一句,這時,不待我繼續說下去,和尚放下手中的牛肉湯與麵餅,口誦一聲佛號,笑道:「施主,你可是姓毛?」

  沒錯了,就是這一句,當初這和尚一度錯認我是姓毛的人家,他確實認出我來了。我哈哈一笑,道:「大和尚,我不姓毛,難道你姓毛嗎?如果我不姓毛,我們兩個又怎麼會碰頭呢?」

  「果真是你。施主,老僧等你很久了。」

  「是嗎?我也想念你得很啊,你為什麼看得……」

  本來想問為什麼只有他看得見我,但卻想起這和尚卻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或許菲妮克絲就是送我來見他。當初他身上懷有眾多異寶、秘笈,連淫術魔法書這樣的失傳秘本都能賣給我,說不定有些什麼其他好處可撈,更有甚者,說不定能從他身上探出法雷爾六大暗黑召喚獸的秘密。

  「和尚,這次又有什麼收穫啊?」

  一時想不出該怎麼套話,我隨口問了一句,預備用這進行攀談,哪知道隨意問出的這句話,居然像是在水壩上打出了一道口子,這名相貌兇惡的大和尚,開始一面歎氣,一面說著他辛苦搜集珍寶的血淚史。

  「其他的倒也罷了,最近為了搜集阿里布達王國的秘傳,幾次潛入皇宮,遇到裡頭的高手侍衛,拚個兩敗俱傷,險些就無法生離皇宮……」

  這點還真是奇怪,如果皇宮裡頭真有高手,那麼後來何必要我去執行機密任務?而且根據我的記憶,這時代的薩拉城沒有什麼公務員高手,反倒是曾經出過一個很厲害的盜賊團,著實鬧了一段時間,才被殲滅。

  (那個盜賊團叫什麼東西?好像……叫什麼什麼十虎的?

  這個問題一時想不出來,我便專心聽和尚說話。那還真是有夠淒慘的經驗,被追殺、被刑求、被火烤、被野獸咬,光是看他身上一道道醜陋不堪的錯綜傷痕,就可以想像這和尚所受的苦痛。但真正讓我為之心驚的,還是這和尚的來歷。

  雖然他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是從字句中推測,這和尚並非大地上任何一國的人士,而是來自海外異國。據他所說,他的國家沉睡著一個魔王,這個魔王非常地強大與恐怖,雖然目前處於沉睡狀態,但是他與國內的有志之士卻都認為,魔王即將甦醒復出,屆時便會血染人間、塗炭生靈。

  (原來是海外異人,難怪看得見我,難道菲妮克絲施放的這個魔法,不能影響外邦人士嗎?哪有這樣的鬼魔法?

  我一面困惑,一面卻感歎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經,我們這邊雖然沒有亂世魔王,但卻有邪惡組織,反正這類組織作的事情都差不多,一旦得勢,絕對不會是造福鄉里,而是生靈抹黑又塗炭,黑得一塌糊塗,所以基本上我也很能理解他的苦痛,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說話。

  「最近貧僧和同伴搜羅到不少好東西,其中還有昔日大魔導師法米特的遺物,但是那魔頭實力強大,這些未必能夠克制他……」

  除了淫術魔法書之外,法米特另有遺物在世?

  我聽得怦然心動,開口待問,卻聽到和尚歎氣道:「故老相傳,這塊土地上有一門武術,能夠克制那魔頭的邪惡神通,那就是法雷爾世家的玄武真功,但這是人家的秘傳神功,絕對不肯輕易傳給外人,我徘徊多日,卻是苦無門道,你說該如何是好呢?」

  和尚一面說話,一面看著我,不管怎麼想,我都覺得這是某種暗示。

  玄武真功是我家傳神功,如果是在爺爺或是變態老爸的手裡,那當然是頭等重要事物,等閒不能亂傳,但對我來說這東西根本是廢物一件,留著也多餘,能拿去換些有意義的東西,有何不可?要是當真得到六大暗黑召喚獸的秘密,那豈不是有兩件傳家寶了?

  「這個簡單,和尚,你要玄武真功的秘笈是嗎?這個你真是找對人了,我幫你搞定吧。拿紙筆來,我先交給你一部份,你確認看看是不是真的。」

  只此一家的獨賣品,哪裡會有假的?幸好前些時候月櫻讓我練功,我記下了玄武真功第一層的口訣,不然倉促間要我默寫,我哪裡寫得出來?

  而當我大筆一揮,將第一層心法概要一揮而就,和尚捧著墨跡淋漓的紙錄,大呼真跡。

  「可是……字跡好像丑了點。」

  「將就吧,武林中人有幾個文武雙全的?既然四肢發達,字醜一點是應該的。」

  「那倒也是,可是,為什麼只有第一層?」

  我告訴和尚,這件事關係重大,後幾層我要過幾天才能給他,而既然大家那麼熟了,請他把法米特的遺物借我一觀。

  本來我以為這要求不容易,說不定還得下迷藥或是用強,哪知道和尚不假思索,一口答應,從袈裟裡掏出一物,很豪氣地擺到我面前。

  「這就是大魔導師法米特的遺產,貧僧千辛萬苦地挖掘出來,但卻無法破解其中奧秘,公子助敝方取得玄武真功,有大恩於貧僧同胞,此物就歸贈予公子,希望您能夠破解其中秘密。」

  和尚遞來的東西,是一塊琥珀般的透亮晶石,有拳頭大小,表面光滑,不知道已經過幾百年的歲月婆娑,在黃暈光澤的內部,好像有著什麼東西,但定睛看去,卻又什麼都無法看清。

  聽和尚的話,這塊黃晶石雖然隱藏著秘密,但卻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開,換言之根本就是廢物一塊,難怪順水人情做得如此大方,就這麼騙了我一章玄武真經,真是可惡。

  或許是看出我臉色不快,和尚唸了一聲佛,說出家人做事不打誑語,絕不會做欺人詐騙的事,法米特的遺物這只是其中一部份,另外還有一本書冊,目前不在身邊,等到我把玄武真功的全文交付,他就會送給我。

  這麼說倒是很公道,畢竟這種事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也不可能單方面太佔便宜,不過當和尚問說要如何交東西時,我有點氣惱他的明知故問,便道:「那還用得著說嗎?你以前又不是沒來過,想要玄武真功的話,直接到法雷爾爵府來找我吧。」

  沒有秘笈,那個紀念品也好,我一句話說完,伸手就抓過那顆黃晶石,想要揣回懷中帶走,哪知道當我的手掌碰到黃晶石,卻好像觸電一樣,整個人剎時間渾渾噩噩,恍若靈魂離體,全然不知身在何處。

  當我再次清醒過來,和尚早已經無影無蹤,而在一旁推醒我的,則是惡形惡狀的店老闆,說什麼我已經在這裡呆站一個多時辰,店舖要關門,我的和尚朋友沒付錢就跑了,要我老老實實付錢。

  乍聽到這段話,我有幾分錯愕,因為這代表店老闆看得見我,要不然怎能對我發問。

  「老闆,你看得見我嗎?」

  「廢話,我看不見你,難道我在和鬼說話嗎?」

  不只是店老闆,連旁邊幾名夥計都為了過來,對我露出狐疑的眼神,大概是以為我要吃霸王餐,準備揍人送官了。

  我不欲多生事端,拿出一枚銀幣付賬,同時把手裡的黃晶石收入懷內,心裡猶自思索著問題。如果說剛才那段透明人的經歷,是由於菲妮克絲的魔法,那麼現在能夠被人看見,就代表魔法已經被解除了,但是……我許的願望根本沒有完成,這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這枚黃晶石確實有古怪,因為那種經由碰觸,撼人神智的現象,正是魔法器物蘊含強大能量的徵兆,和尚並沒有瞎吹,法米特確實在這塊晶石裡頭藏了什麼。

  腦裡想得迷迷糊糊,店老闆那邊卻鬧了起來,說我使用假錢,還是個笨賊,因為我付賬的那枚銀幣,雖然樣式、圖形、花紋都對,但上頭鑄刻的年代是白龍飛舞四十八年,而今年才不過三十六年,根本不會有這種錢幣。

  可是我自己很清楚,那枚銀幣是來自我三天前才收取的貪污賄賂,是今年才從鑄幣廠出來的嶄新錢幣,絕不會有假,而老闆剛剛說今年怎麼了?

  白龍飛舞三十六年?十二年前?

  「老天……」

  我不可置信地呻吟了一聲,聲音聽來近似歇斯底里了,也直到此刻,我才約略瞭解到菲妮克絲做了什麼。因為我要求要知道十二年前的真相,所以她把我送回十二年前?

  時光魔法!

  這據說是根本就不存在於人間的魔法,至少在現今所流傳的各種魔法中,並沒有這方面的具體成就,只有無數魔法學者投入時間研究,並且一一留下失敗的歎息。

  我曾經看過相關的論文,支持這方面研究的魔法學者,提出嘗試的構想,並且解釋這種術法的高風險、高犧牲、高能量,不管用什麼途徑來達成,都是萬般艱難;而反對者則認為基於時光的不可逆性,時光魔法根本不可能被實際開發。

  這個學術爭論在魔法文明史上已經持續千年,以那種困難度來說,不僅娜西莎絲使不出來,就算是當世黑魔法之王,黑龍王黑澤一夫,都使用不了這種法術,這不是力量上的問題,而是知識與學理上的問題。

  但娜西莎絲卻會施展,這個女惡魔也算得上是神通廣大了。不過根據我的瞭解,這種幾乎可以說是絕秘禁咒的魔法,即使能夠成功,頂多也只能把人送回過去一段時間,便被時光流給送回來,換言之我停留的時間有限;另外我記得時光魔法的最大限制,就是即使運作成功,也頂多只能把人送到過去,卻不能接觸過去的人、事、物,否則世界早就大亂了。

  我越想越頭痛,尤其是知道自己停留的時間有限,只能趕忙進行動作,先忍痛從錢包裡掏出一塊金子,付了飯錢,再問問店家現在是幾月幾號,最近有什麼事要發生?

  店老闆兩眼一翻,瞪著我說道:「什麼?你別告訴我你是外地來的啊,連這麼大的喜事都不知道,長公主殿下明天就要嫁到金雀花聯邦,馬上就是大總統的第一夫人了。」

  媽的!還居然給我挑了個關鍵時刻,菲妮克絲也真是會選時間……

  我不再多話,馬上就往皇宮方向跑,一路氣喘吁吁地跑到皇宮門口,劈頭就問長公主月櫻殿下在不在。門口的衛兵被我問得傻眼,本能地回答說已經外出了,然後才反應過來,厲聲喝問我有何企圖,不過我沒等他們圍起來抓人,已經搶先一步跑了。

  「現在」是十二年前……

  他媽的,這是什麼語法?

  不過我現在就處於這荒唐狀態中,沒權沒勢沒人認識,做什麼都不方便。而月櫻不是一個喜歡到處亂跑串門子的人,如果她不在皇宮,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我家。

  想到她在出嫁前夕,居然仍往我家跑,這份親厚之情,著實讓我整顆心都熱了起來。但另一個大問題卻讓我的腦子迅速冷了下去,當我跑回到爵府大門前,我仍然想不出自己該怎麼進去。

  假如是半個月之前,我根本不會顧忌什麼,但我現在已經知道家裡那幾個老而不死的東西,全都是如妖如魔般的嗜血凶人,而爺爺又定下了「女進男不進」的該死家訓,要是就這麼衝出去,我可能就被幾個老東西秘密分屍,莫名其妙死在過去。

  但我能怎麼辦?難道要衝進去告訴他們,我其實是你們家的小少爺,現在是從遙遠的未來穿梭時空,回到你們這個時代,請你們讓我進去,協助我辦事。

  幾個老東西看來不像是喜歡看小說的人,我這樣跑進去瘋言瘋語,肯定死得比什麼都快。菲妮克絲還真是拋了個大難題給我,我許願是為了知道過去的真相,不是為了回到過去玩生存遊戲啊。

  說到菲妮克絲,我反而想到了一些問題。不久前我從爵府出來時,也遇到了福伯他們,當時他們對我毫無反應,如今想來,他們是根本就看不見我,所以才讓我從容出入。這個現象很符合傳說中時光魔法的運作特色,就是被傳送回過去的人,只能遊魂似的觀看,無法接觸到過去的人、事、物。

  但我是什麼時候開始能被人看見、能夠實際觸摸到人的?是因為那和尚?還是因為說……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我腦海,讓我可能掌握到這些變化的真正原因。

  首先,我完全排除這是菲妮克絲的魔法影響。魔法這種東西雖然玄奧,但也是根據天地至理的平衡在運作,像時光魔法這樣的禁咒,菲妮克絲能單純施展,將我送到過去,這點就已經極其困難,要說還能讓我隨心所欲,改變過去……如果她是某個大魔王或是遠古魔神,我會考慮相信,但是一個中階的惡魔使徒?我不信。

  假如這一切只是某個意外的變化,那麼發生異常的開始,是我遇到了破殺和尚。那麼,這是破殺和尚的神通,還是什麼別的理由?如果說是他的神通,我也很難相信,理由與菲妮克絲一樣。而若這不是人力影響,那麼造成這個變化的理由,就是某事或某物了。

  答案……就是我懷中的這顆黃晶石。

  蘊含著強大能量的人、事、物,有時候會因為巨大能量而產生扭曲,令其所在的時空發生異變。這顆晶石既然是法米特的遺物,有什麼能量蘊含其內,這倒也說得過去,以法米特的絕世魔力,影響時空軸的扭曲,完全說得過去。

  換言之,破殺和尚能夠看得見我,並不是因為他神通了得,而是因為他身上有這顆黃晶石……或許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強大能量聚合體吧;他離去後,我能夠行動如常,與過去時空的人接觸,那也是因為我身上帶了這顆黃晶石。

  既然是這個樣子,那麼我該採取什麼策略就很容易了。只要取下這顆黃晶石,我就會回復一個時光流中的透明人,因為照天地法則來推判,這時的我不應該存在於過去,生存在這個時光軸中的人,自然看不見多出來的另一個「約翰·法雷爾」而靠著這個方法,我很輕易就進入爵府。先在爵府外找個地方,把黃晶石悄悄掩埋,確認自己已經沒人看得見之後,我迅速從爵府後門溜了進去。

  一如我所料,沒有黃晶石的影響,我的移動不會造成任何物理變化,就連那堵可能被施過魔法防禦的大門,都不能阻礙我的行動,一下子就穿透過去。

  輕易進入爵府後,我繼續長驅直入,在裡頭尋找月櫻的蹤影。月櫻在出嫁前夕仍然在我家過夜,照理說這是很重要的大事,但我卻沒有絲毫印象,事實上,有關那個時間所發生的種種往事,我能清楚記得的還真不多,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

  後院兩名老僕的隨口談話,讓我知道月櫻正在前面,和這時候的我一起玩耍,聽見這個消息的我,迅速趕到了前院,那裡有足夠的空間,是很適當的遊樂所在。

  一踏足前院,我便聽見那歡愉的連聲嘻笑,感染到那份遺忘多年的喜氣。

  前院架起了一張淺淺的攔網,正在打著金雀花聯邦傳來的網球遊戲,幾名忙著手邊工作的老僕躲得遠遠,不來干涉這邊的嬉戲。

  月櫻穿著一身淺藍色的粗布衫裙,仍做著清麗的少女打扮,未施脂粉,僅是用一帕白布包裹住她的粲然金髮,連藍色長裙的外頭都還另外罩了一襲圍裙,十足便是一副家居裝;就這麼端著一個乘著糕點與紅茶的托盤,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著場中的球來球往。

  這副打扮是我深埋於夢中的溫馨記憶,看著這樣的月櫻,典雅高貴中不失少女清純,笑容中蘊含著活力,與灑在她身上的晴朗陽光映合無間,找不到半絲陰霾,全然不似如今被金雀花聯邦玷染污濁的樣子,我心中一陣難言的感動,就想要奔前過去。

  月櫻自然是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一雙妙目緊盯著球場中的兩個人,表情一下著急、一下歡愉失笑,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覺得如遭雷殛,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在場中奔來奔去追球打的,是兩個六七歲的孩童,身穿著網球裝,很認真地追求揮拍,其中一名黑髮紫瞳的女孩,甚是清秀可愛,眉目之間依稀有些熟悉,我第一印象是以為看到幼年的星玫,但是轉念一想,十二年前的這時候星玫還是個襁褓嬰兒,哪有辦法出來這樣子打球?

  這麼說,這個小女孩是……

  「蘭蘭,小心啊!」

  月櫻著急的叫喚,讓我吃了一驚。這個看起來很伶俐可愛的小女娃是冷二臭婊?他媽的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咧,明明小時候長得這麼甜美可人,為什麼長大以後變成整天冰著一張臉的女變態了?

  但不可否認,儘管年紀幼小,用繫帶紮著一圈漂亮馬尾的小翎蘭,看來已經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尤其是每當輸球追趕分數時,眉目中那股懾人的堅強英氣,已經看得出日後為將的沉穩風範了。

  不過,想不到她小時候真的在我家玩過,也想不到小時候的她,居然比年紀大了以後更有女人味。每當她輕扭腰肢,快步追著球揮拍,短裙飄飄揚起,那個被雪白褻褲給包裹住、像個生澀果實般的小屁股,就看得我心頭一熱,得在心裡向旁邊的月櫻告罪一聲。

  「快點往左、快……唉,你又漏接失分了。」

  與十二年後相比,冷翎蘭如今的動作相當纖弱笨拙,或許是還沒有正式習武吧,在對面那個女童的敏捷搶攻下,她很快就輸了球。

  「哈哈哈,蘭蘭又輸了,這次你要輸什麼給我啊?」

  贏了球的那名女童趾高氣昂,得意的表情,看了讓人很想過去踹兩腳。不過我雖然覺得有點眼熟,卻認不得她是誰,看她那身綵衣紋飾精美,應該是出身貴族,但我為什麼不記得有其他貴族的孩子來過爵府呢?

  「哼,有什麼了不起,輸你就輸你,有一天我一定會贏回來的。」

  「哈,下輩子吧!」

  雖說年紀幼小,冷翎蘭的倔強脾氣可真是一點都不改,但是做鬼臉的動作卻讓人覺得非常可愛。相較之下,對面那個女娃兒的驕縱表情,就讓人很想過去甩她兩耳光。還有……這是我家,這個時候的我跑到哪裡去了?

  「好啦,停一下,吃點東西再玩吧。」

  「月櫻姐姐!」

  月櫻笑著走過去,把托盤上的糕點分給兩個女孩子,摟著她們溫言慰問,拍著那個陌生女孩的髮帶,輕笑道:「「不可以唷,蘭蘭是女孩子,你要禮讓她,要有禮貌一點,知道嗎,要乖乖的喔……約翰?」

  「嗯,知道。」

  那孩子的一聲答應,讓我從頭頂涼到腳底,十萬火急地搶上去一看,一時間只覺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但是那個輪廓、那個表情,卻讓我一點一點地認出來……這個身穿女裝的小孩子……是六歲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