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 第九章 升仙大道,紫電衝霄

  纏綿過後,又復神傷,劫英離去不久,劫兆便沉沉墜入了夢鄉。

  夢裡,清風拂過蔥鬱的水畔蓼莪,迎面輕颸陣陣,吹得滿心舒暢,劫兆揉了揉眼睛,又來到那片熟悉的河洲上。肩上的白襪黑鞋依舊,肥圓短小如藕節一般,只聽老人呵呵笑道:「怎麼樣?我教的那些個破爛玩意兒還管用罷?」

  劫兆如在絕境中重遇親舊,又想起白日裡燭夜、舒鳧、墜霜三劍的神妙,無比感激,「噗通!」跪地連叩三個響頭,喜道:「管用、管用!多謝前輩指點!」夢裡磕頭自然是全無痛感,他一時興起又多磕了幾下,忽然省起:「不對!前輩騎在我肩頭上,我這麼往前一叩,豈非是拿他的腦袋撞地?」嚇得一躍而起,雙手忙不迭地往腦後摸去:「前……前輩!真……真是對不住……」

  「冒失鬼!」老人小小的手掌拍開他的手,又搧了他後腦勺兩記,悻悻然道:

  「好在老人家平生最不愛人叩拜,你磕幾下,我便還你幾下,正好兩不相欠。」

  劫兆頻頻告罪。老人小手在他耳邊一揮,聲音頗有不耐:「好啦!辰光有限,不說這個。你小子悟性倒好,我沒盯著,居然自己也練會了「墜霜之劍」,著實不易、著實不易!」說著似乎心情又好起來,呵呵幾聲,輕撫他的頭頂:

  「我這套《幻影劍式》共有一百零八路,模擬一百零八種禽鳥的運動精奧,變化多端,堪稱是世間刀劍套路的極致;招數另有別傳,我在夢裡傳你的是劍理與劍意。

  這裡是我私心寶愛之地,避世幽靜,兼有百禽棲息,依你的悟性,日後便以「雲夢之身」到此間來,又或在現實中受了鳥翔魚動的自然啟發,當有更多領會,老人家時間有限,餘下的一百零五路就留給你自個兒發掘啦。」

  劫兆難掩失望,突然想起日間與常在風交手的情形:「世上高手無數,可堪淬鏈之人多如繁星過境,我若不能自發機杼、練出名堂,豈非辜負了前輩一番心意?」頓時釋然。老人呵呵笑著,直摸他的頭頂:「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記不記得當日我告訴過你,要克服六陰絕脈有兩條路可走?」

  劫兆點頭。

  「記得,一條是乾脆不練內功,純由招式入手,當外功練到了極致,出手如電閃雷鳴、萬妙無端,縱使敵人內力高過了我,也未必能夠應付。前輩說這是比較容易的法子。」

  話雖如此,劫兆心中卻隱隱覺得不妥。

  幻影劍式單以前三套的入門基礎,便能使他打敗根基深厚、棍法超卓的常在風,老人說它「堪稱世間刀劍套路的極致」,倒也不是妄語。但即使如此,若非常在風遵守君子協定,真要拚命起來,劫兆仍是有死無生;「以外制內」云云,恐怕不是這麼容易達到。

  老人動了一動,似是點了點頭。

  「你想得沒錯。世間拳腳器械上的功夫,既淺又深;淺在不出四肢五體,深在變化難有盡時。人智有限,豈能窮求?沒奈何,咱們得來研究比較不容易的那個啦!」

  老人歎了口氣,隨手輕拍他的頭頂:「小子,你可知「內功」這玩意是怎麼來的?」

  「打架打出來?」

  「錯!」老人敲了他一記:「古有智者,煉金丹靈藥以求長生,屢制不成,服之便死。後來有丹家領悟到「上智任之自然,其次養內以卻疾,最下妄意而貪生」這個道理,於是放棄煉製長生不老藥,把自己的身體當成是鼎爐,以精、氣、神為藥,意念為火,練成先天內丹,藉此超脫肉身禁制,白日飛昇。在這個修練內丹的過程,慢慢累積摸索出運氣導行的法門,足以激發潛能、倍力於常,後被應用於武學之中,便是內功。」

  「因此,內功可說是修仙的副產品,不過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三階段的基礎功夫,能窺見「煉氣化神」這個境界,差不多就是六絕高人的級數了,更遑論是煉神還虛。常人是武學鑽研到了極處,才由武入道,你既然不能習練內功,咱們乾脆放棄這層,直接修習飛昇之道,來個「由道入武」!」

  不管怎麼做好心理準備,老人的話總能讓劫兆目瞪口呆。

  「修……修仙?」

  「沒錯!」老人袍袖一揮,話語裡不無得意:「八荒六合之中、寰宇四方之內,萬物並不是只有一條死板板的道路可走;唯一恆常不變的,正是這個「變」字。內功既是煉氣修真的法門之一,當然也可以反過來玩,諸法無常,殊途同歸。」

  劫兆聽得一愣一愣,轉念忽想:「前輩所授的幻影劍、雲夢身皆如此奧妙,又有縱橫夢土之能,言語字字珠璣,發前人之所未發,莫非是得證仙道的不世高人?他若說仙道可修,肯定就是有這麼一回事了,說不定……說不定真能克服我這身六陰絕脈的毛病!」不覺湧起希望,既驚又喜:

  「難道前輩要教我修仙的法子?」

  老人呵呵大笑,杏黃袍角揮處,「砰!」炸開一團白霧。劫兆被嗆得咳嗽流淚,好不容易揮開殘霧,赫然發現手裡多了本題金繡面的精裝大冊,見華麗的封皮題著四個斗大的泥金篆字,不覺脫口念出:「《升仙大道》?」

  「對!」老人笑得諱莫如深:「這是我畢生修煉飛昇之術所彙集而成的心血,堪稱是百煉成鋼之作,放眼中宸州……不!該說是放眼當今之世,於修真一道上頭,沒有能超出這部《升仙大道》所載。你我忒有緣,今日權且授你,他日你煉神還虛、超脫凡體,兼得各種神通,還怕沒有內力好使麼?」

  劫兆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恨不得一把將老人摜下地來,狠狠抱著他的短腿用力廝磨、又親又咬,方能一抒胸臆裡的感激興奮之情。「前輩的再造之恩,晚輩縱使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也不能報答前輩於萬一!」他雙手往後一圈,死命將老人狸貓般的身體往後腦勺摁,一邊用頭髮使勁兒磨蹭。

  「……那你就去死吧!」老人揮舞小手掙扎,著白襪黑鞋的小腳用力踹他:「渾小子放手!噁心死了……他媽的,快給老子放手!」

  劫兆連挨打都甘之如飴,滿懷欣喜,顫抖著雙手翻開了那部《升仙大道》,忽然一怔。

  「「甲子部,計百廿有六,如下。《一一集》、《一真篇》、《一念法》、《一玄金液經》、《一陽始動訣》、《二氣交合論》、《三陽還真》、《木液金精術》、《天感說》、《天道始源》、《天一正心論叢》……」」他念得舌頭都快打結了,急急往下翻去,嘩啦啦地直掀到底,才見這厚厚一冊的大書裡居然全是一樣的東西,從甲子部一直列到癸亥部,洋洋灑灑錄了幾千條,卻沒有一句提到什麼修仙法門的。

  「前……前輩!這……」劫兆忍不住哀嚎:「這是什麼天書啊?」

  「笨蛋!這是索引書。你以為神仙恁好做麼?又不是逛青樓窯子,買了票就能進場。」

  老人袍角又揮,白霧之中,綠蓼河洲登時不見,兩人已置身於一間簡樸幽靜的青磚石室,四面並無窗門,只貼壁豎起高大的紫檀開架書格,每座書格各分六層屜板,其上堆滿黃舊經卷,目測約有數千之譜。書格側邊懸有小小的木牌,劫兆湊近一瞧,卻見開頭第一座寫著「甲子」二字;心念微動,隨手抽下一本古冊,果然是方纔曾讀過的《天道始源》一書。

  「這裡藏有道書三千卷,所論遍及修仙、煉丹、房中、道術等,我花了前半生的時間搜集整理,才寫成了這部《升仙大道》,其中勘校考證,無一不精,可說是道史上前無古人的壯舉。你讀完這三千本道書,若有體悟,自然有機會成仙。」老人笑著說。

  (被……被騙了!他媽的老郎中!)

  劫兆頹然坐倒,失望之餘突然怒火中燒,猛把《升仙大道》往地上一扔,勃然變色:「讀完三千本書,我差不多也七老八十了,正好兩腿一伸,羽化成仙,還修練個屁!世上哪有你這種修煉法?寫這種騙人的破爛書!」

  「少見多怪!須知修真乃是道門的一支大宗派,從古到今,有多少大智慧大定力的人物捨身投入!便是當今武林,也不只我這一家。」老人哼笑:「中京南方三十里處的碧城天階去過沒有?峰頂的「三仙宗府」人稱中宸三府之一,府中奉有一部極珍貴的《紫府筵華經》,便是教人修練成劍仙的法門。」

  隱居於碧城天階的「三仙宗府」伏氏是本朝皇戚,宗主「飛劍謫仙」伏鳳紙名列當世六絕之一,與劫震、盛華顏、玄皇宇文瀟瀟齊名,乃是中宸州刀劍榜上數一數二的人物,雖然避世多年,威名仍舊震動天下。

  劫兆精神微振:「《紫府筵華經》這麼厲害,那三仙宗府裡可有人練成仙術?」

  「自然是沒有。」

  「廢話!」劫兆氣得七竅生煙:「你說了半天,還不是騙人的!」

  老人冷笑:「神仙這麼好做,豈非滿街都是神仙?要有大成就,須經大痛苦;通過大磨難,方求大解脫!如果吃土豆便能練出絕頂內力,武道還有什麼值得追求?一本書就能讓你成佛成仙,仙佛又要來何用?」

  劫兆頓時語塞,氣呼呼的往牆角一坐,兀自憤恨難平,卻無一言可以反駁。半晌才雙手抱頭,恨笑解嘲:「是我自己笨!世間哪有神仙?我這天殺的六陰絕脈,早就該看開啦,圖什麼解救?」

  老人哼的一聲,冷冷說道:「世間有沒有神仙,我不敢說,但指引我修真學道的那人,卻是當著我的面屍解的。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迄今唯一學會的一件事,便是我畢生所學,原來都是錯的。」說完化做一陣濃煙,蒲團上沒有遺骨,衣袍仍在,卻只剩一堆鑠然白砂。如今到了我這關頭,才知所言非虛。」

  劫兆抱頭不語。老人頓了一頓,繼續說:「「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升仙求道到底是逆天之舉,還是法天順應,須得你自己試過了才知道。」

  劫兆苦笑:「前輩,就算死馬當活馬醫,讀完這些書便能成仙?」

  老人呵呵長笑,罕有地流露出一絲寂寥。

  「我平生弟子無數,其中不乏出類拔萃的人物,他們盡心侍奉、曲意承歡,希望得我的真傳;每當我挑中人選、教其讀遍三千卷道書時,一個個卻都難掩失望,認為我有意藏私。這麼多年來,只有一個外派的小娃娃叫道天生的有些慧根,聽進了這句言語,可惜是別人的徒弟。」

  劫兆心想:「又來騙人!道聖道天生還是小娃娃?沾親帶故的,不要臉的郎中手段!」忽省起老人在夢中有讀心之能,暗叫不好,老人卻呵呵笑道:「他隨他師父上山來拜見我的時候才不過八九歲而已,還不是小娃娃麼?「羽蓋翩?」經雲子死後,將軍菉故老傳下的開闊心胸,就算是斷在「雲」字輩這一代了,法天行那娃娃目光如豆、氣量偏狹,遠遠比不上他的師父和師弟。可憐我看過將軍菉「海、鯤、化、鵬、雲、天、陽、始」八代興盛,不想也要看著它敗亡,草木榮枯,約莫如是。」

  劫兆難得聽他這麼認真的評說,想起那「發春」的死德性,真是心有慼慼焉,憤恨漸平;想想老人與自己非親非故,入夢傳功授藝,已是莫大盛情,何苦受他一個後生小輩的無禮擠兌?不覺微感歉疚,只是拉不下臉,隨手從架上抽了一本《一瓢錄》翻閱,讀了兩行便即皺眉,指著發黃的紙頁。

  「前輩,這書裡說:「先把乾坤為鼎器,次將烏兔藥來烹,既趨兩物歸黃道,爭得金丹不解生。」這個烏、兔又是什麼東西?難道是指打幾隻兔子烏鴉,一起煮來吃麼?」

  老人大笑。

  「修真秘法,多用隱語,沒有師父帶領入門,任你拿了多少真經秘籍都是天書,徒增煩惱而已。」

  「烏、兔,是指金烏玉兔,也就是日與月、陽與陰的意思,又稱「坎離」、「鉛汞」、「嬰奼」或「龍虎」,陽者為神,陰者為精、氣。如何使陰消陽長,正是修仙一道千百年努力研究的課題;而理清名實,則是跨入升仙大道的第一步。」繼續解釋何謂「黃道」、何謂「鼎器」,如何「心腎相交」、如何「三田精滿」,林林總總,俱是別開生面。

  劫兆聽得興致盎然,無論問什麼稀奇古怪、異想天開的問題,老人皆能回答,且從來都不只給一個答案,或曰丹鼎派有何見解,或曰符菉派另加反駁,道門南北各宗脈闡發自在,有異有同。

  兩人一頁一頁翻著,劫兆每一行都能找出問題,老人每一回也答得毫不猶豫,一老一少相互詰難,展開激烈攻防。

  不知過了多久,劫兆把手裡那本《中和集》闔上,一邊思索書中最後那個「大修之人,分陰未盡則不仙;一切常人,分陽未盡則不死」的問題,伸手往屜上一摸,才發現整座甲子櫃上早已空空如也,一百二十六本丹經胡亂扔在腳邊地上,居然都已被他二人「論」完。

  劫兆只覺得不可思議。

  他平生不愛讀書,什麼兵法、經論都是一看就睡,只有詩書語韻優美,誦來如唱歌一般,讀熟了又能拿來博取佳人歡心,還算是讀得有些興味……這些丹經比起經籍策論來不知艱澀了多少倍,怎麼自己竟能看完這許多?

  他忽然想起自己愛讀詩書的原因。

  因為劫英也愛。在書齋裡翻讀詩集時,妹妹總是和他擠在一張椅子裡,或是乾脆坐在他腿上,任哥哥環抱著,翹著秀氣的蘭指,拈起水晶盤裡的櫻桃,輕咬兩口又轉過身來餵他,濡著櫻桃汁液的粉唇濕濕亮亮的,竟比櫻桃還要紅嫩。

  劫兆一時看得癡了,湊近她滑膩的頸側一陣廝磨,呵著妹妹敏感的耳珠,含笑低吟:「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劫英被他逗弄得咯咯嬌笑,卻不肯乖乖就範,硬是格開他的祿山之爪,指著詩集漫吟道:「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繫在誰家樹?」神情似笑還嗔,不依不饒。

  劫兆知道妹妹惱他出入風月場,經常不歸,趕緊安撫密哄。

  「別碰我!」劫英拍開他的手,輕咬紅唇,正襟危坐地念:「問郎花好儂顏好?

  郎道不及花窈窕。將花揉碎擲郎前,請郎今夜伴花眠!」杏眼一睜,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嬌又烈。

  劫兆哪還忍得住?雙臂一收,將她牢牢擒在懷裡,湊近她耳畔輕聲說:「我這輩子,心裡就只有我的親親小妹子一個。你要揉,便揉碎我的心好啦。」

  劫英被他烘熱的吐息呵得輕顫起來,半邊身子都酥軟了,雙頰酡紅,羞得輕啐一口:「呸,又來騙人!我……我才不理你呢。」忽覺身下一陣窸窣,哥哥的大腿胡亂動了幾下,一根滾燙的異物猛然彈出,既粗糙又光滑的尖端刮著她赤裸的腿股肌膚,擦滑些個,漸漸抹開幾絲溫膩,原來是劫兆悄悄將褲腰解了開來。

  劫英嚇了一跳,想起書齋外還有女史下人走動,沒料到哥哥竟敢如此,想也不想便要起身,擱在書案的兩隻小手卻被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劫兆往前一擠,將她裹在層層衣物下的碩大椒乳壓在桌緣,嬌小的劫英頓時沒了起身的空間,堅挺的龍根滑進她腴潤緊閉的腿縫中,尖端撐卡著蛤口,卻沒能盡根沒入。想是劫英花徑細小,倉促間容不得巨物,卻已磨得她一陣肉緊,差點失聲呻吟起來。

  劫英罕見地穿了京中仕女間流行的低胸郁金裙,外罩紗制的鵝黃縵衫,襦裙裡僅著開襠的薄綢褲,才教劫兆長驅直入,殺了個措手不及。所幸郁金裙寬大,披垂而下,將兩人的下半身都遮住,院裡伺候的丫頭們只見小姐坐在四爺懷裡讀書,兩人平日親暱慣了,下人都習以為常,誰也沒料到四爺的陽物正一點一點尋位沒入,插著小姐嬌嫩的陰戶。

  劫英十指反扣,緊緊揪著哥哥的手掌,兩人四手都擱在案上,既不能調情愛撫,也不能扶正體位,劫英緊咬著櫻唇,很慢、很慢的挪動著小雪臀,一邊摸索容納著哥哥的粗長巨大,邊顫抖著輕輕吐息,卻有一種奇妙的刺激與快感。明明陽物插入不到一半,也沒有大聳大弄,淫水卻不住汨汨流出,宛若失禁一般,沿著她粉膩的腿根蜿蜒直淌,居然浸濕羅襪。

  劫兆的前半截被箍得美不堪言,忽起邪心,用胸膛壓著妹妹的玉背往前一摁,慢慢的施加壓力。小劫英的玉乳綿軟,不堪受力,兩顆硬得挺起的乳蒂被壓得摩擦桌緣利角,快感倏地如潮湧至。

  她拱起香肩、低垂粉頸,細腰猛然一扳,窄小的俏臀微微抬起,「唧」的一聲輕響,大陽具裹著濕淋淋的汁水直沒至根!

  兩人不約而同吐了口氣,劫英低聲嗚咽,不住輕輕抽搐著,竟已丟了一回。

  劫兆只覺她膣裡劇烈痙攣,似有一隻小手用力掐揉,兩人結合得沒有一絲空隙,美得銜起她小小的耳珠,低道:「妹子!我們這樣……便是「連理枝」了!」劫英高潮未復,驀地大羞起來,閉著動人的星眸細細嬌喘,彎睫微顫,輕聲埋怨:「哥……

  哥壞!」

  兩人做了很久,下體慢慢的、重重的研磨著,無聲而濕漉,沒有激烈的言語與汗水飛濺的撞擊,高潮卻一波接一波的來;無邊銷魂裡,緊緊相依的感覺不斷累積,書齋外人來人去,既危險又安心,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了兄妹兩個。

  劫英被磨得死去活來,已算不清丟了幾回,便是在隱密安全之處與哥哥偷情,也不曾像這樣被插足大半個時辰未曾間斷,快感卻如潮浪般一波波襲來;就在下一波驚天動地的痙攣將至之際,她咬牙回眸,迷濛失焦的眼儘是溫柔,低聲吟道:「唯……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報……報答……」忽然膣戶一縮,淫水噴擠而出,淅淅瀝瀝的流了一地;水聲之大,連房外的丫頭都嚇了一跳,忍不住探頭。

  劫兆一驚之下,被掐得禁制不住,又凶又狠的灌了她滿滿一穴;爆發的程度,居然連緊縮的玉壺都盛不了、阻不住,從兩人緊密的交合處漏出漿來。劫兆素來寶愛妹妹,小劫英的嫩膣裡從未受過陽精,一燙之下居然還能抽搐得更加猛烈,劫英尖叫一聲,脫力的身子劇烈顫抖,「砰!」趴倒在書桌上。

  丫鬟、女史們紛紛跑進房來,劫兆急中生智,大手一揮:「慢!小……小姐約莫是中暑了,去拿涼湯、避暑藥來!你,去打水來給小姐擦擦身子!你,去小姐院裡拿套換洗衣物來!……」一陣支使,片刻人便散得乾乾淨淨,偌大的書齋裡又只剩下偷情完畢的兄妹倆,下體兀自交合,抽搐不止。

  劫兆萬般不捨的拔出了陽具,匆匆將褲頭繫好,讓妹妹躺在自己懷裡,憐惜地替她撥開濕發,抹去汗珠。「都是哥哥不好,弄壞妹子啦!」

  劫英虛弱地搖搖頭,閉著眼睛羞澀一笑:「可是……好舒服呢!」

  劫兆翻開襦裙,見她玉蛤濕腫,兩片嬌嫩的晶瑩玉脂微微開歙,還在卜卜的吐在白漿,流得椅板上一灘如掌心大小,沒想到自己竟然射了這麼多,不覺有些著慌,輕輕摩挲她的面頰道:「不好!萬一你有了身孕,那可糟啦!」

  當時年方十四的東海郡主撫著哥哥的胸膛,猶自輕喘,朦朧的眼波卻透著一股認真:「那我給你生個孩子。最好……是女孩兒,女孩兒長得像我,哥喜不喜歡?」劫兆聽得心中一蕩,才剛消軟的襠裡又硬挺起來。

  「哥哥不要別的,只要你就好了。」他故意逗她:

  「你剛才念的是什麼詩?沒念完就丟啦,哥沒聽見。」

  「哥……討厭!」

  青燈殘焰,朦朦朧朧的視界裡,只見一地散落的古舊經卷,忽覺淒涼。劫兆雙手抱頭,驀地從刻骨銘心的過往記憶中跌了出來,陡間然失去時空的存在感;伸手一抹面頰,才發現抹了滿掌濕鹹。

  (這裡……是哪裡?妹子她……又在哪裡?)

  念頭一起,劫兆忽然陷入天旋地轉之中,眼崩耳嘯,彷彿整間石室……不!是整個空間都要被巨力撕扯揉碎,極度壓縮後又將爆裂開來,炸得點滴不剩——老人小手提起,「喝」的一聲吐息拍落,一股暖烘烘的熱流灌入劫兆的天靈,將所有粉碎糾纏的神識一一收束。劫兆大叫一聲,猛然睜眼,才憶起自己身在夢中。

  「你的「雲夢之身」還練不到家,若所想過於貼近現實,便會從夢境中抽離,甚至傷及心識,下次斷不可以再這樣啦。」老人歎了口氣,語帶責備:

  「這門功夫練的是「心」,無論你吃了多少靈丹妙藥,又或得什麼高人傳功,都不能稍稍增進「雲夢之身」於千萬分之一,除了你自己的神思穎悟,誰也幫不上忙;反過來說,鍛煉出來的能力也最純粹剔淨,威力無以匹敵。你須有十年、甚至二三十年以上的修為,才能練到自由串接夢境現實的地步,屆時心神潛能的開發千百倍於常人,睡夢殺敵、靈知感應不過是彫蟲小技。」

  劫兆回過神來,嚇出一身冷汗,忽覺奇怪,脫口道:「那夢裡的一切……譬如這些丹經、我在河洲上看到的白鷺,又是誰讓我看見的?」

  老人笑道:「自然是我。喏,你試拿一部隔壁甲丑架上的經書瞧瞧。」

  劫兆依言取了一本《金經圖翼》翻開,只見整本都是白頁,頓時醒悟:「原來前頭這一百二十六本經書的內容,都是前輩在心裡默給我看的。」拾起方才讀過的那本《中和集》一翻,卻見字行歷歷,與先前所見無有不同。

  老人笑道:「人的先天心識,都有過目不忘的能耐,只不過年紀愈長,復有五穀七情污擾,漸漸失了空明。心,就像是一間擺滿書架的貯藏室,記憶便是一本一本的書;你看過的東西,無論風景、人物或言語文字,都會被擺放到貯藏室的書架上,但常人心識混沌,只能在貯藏室的外頭徘徊,最多能看見堆放在最外邊的幾排書籍,除非像你我一樣練有「雲夢之身」,才能走進心底深處的貯藏室中。」

  「像這本《中和集》你已讀過一遍,所以現在你看到的,是貯藏你心識深處的記憶,而不是我分享給你的虛像。當日你所看見的白鷺飛翔,必然也是你人生裡的某一段記憶,而非是我老人家所為。」

  「這間石室裡搜集了古往今來所有的道書,獨缺三經,除了三仙宗府的《紫府筵華經》、「太一道府」的《太上真經》之外,也沒有被魔門奉為圭臬的至高魔典《赤魔經》。不過這三經自成體系,得之未必有益,你讀完這裡的三千道冊,自然也能有所體悟。」

  劫兆心念一動:「如此說來,就算我醒來的時候把這些都忘了,一旦入夢,所有看過的東西都能重新再翻找出來,一覽無遺?」

  「就像藏書閣的書冊一樣清楚。」老人呵呵笑著。

  劫兆凝視著手裡的《中和集》,看著看著,封面的題字突然像蝌蚪一樣游動了起來,慢慢變成劫英最愛的一卷詩鈔。他顫著雙手一頁一頁翻著,終於找到了記憶裡失落的那個片段。

  同穴窅冥何所望?

  他生緣會更難期;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不展眉!

  「……我們死既不能同葬,又不知來生能否相逢,我只能整夜睜著眼睛思念你,報答你這輩子為我所受過的累。」他彷彿看見妹妹耐著性子為他解釋詩意,自己卻無心細聽,兀自上下其手。詩鈔扉頁還留著小劫英的硃筆眉批,那稚拙可愛的字跡深深的寫著:「癡與我同。」

  癡與我同。

  (這樣的女孩,怎能負我?怎會負我?)

  「……這次,輪到我保護你了。」

  劫英那堅定決絕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他似乎讀到了她的失望與悲傷,還有她滴落在他胸膛的、那炭一般炙人的淚。那必定是某種莫名的巨大壓迫,讓妹妹為了保護他,才做出向殺人兇手低頭的決定。是他的軟弱無能,陷妹妹於無助徬徨的絕境裡,最終選擇了與可怕的陰謀家合作……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不展眉!

  都是因為他的軟弱。

  (我……想要變強。)

  劫兆捏緊拳頭,嘴角咬得滲血,意念超越了夢境保護,清清楚楚地疼痛起來。

  「我要……變得更強!」

  ◇    ◇    ◇

  第一次的審訊就在翌日的早晨進行。

  四家的代表,以及得月禪師、方東起等武林公證,在姚無義的率領下來到庵堂,劫府的龜結役者搖醒了劫兆,為他解去束縛。姚無義見他手腕腳踝都磨得皮開肉綻,透著一股腥烈的血氣,不覺蹙眉:「老劫!怎麼,你兒子還想逃跑麼?要是綏平府裡沒有合適的牢房,我看趁早關到刑部好了。」

  劫震躬身道:「公公所言甚是。怕只怕入獄手續繁瑣,不免要驚動京兆府。」

  刑部乃是尚書省六部之一,名義上隸屬南司系統,北司雖有安插人馬,卻不能隻手遮天。姚無義輕哼兩聲,冷面道:「咱家醜話說在前頭。你的寶貝兒子如果跑了,你可要負起責任。要不皇上責怪下來,咱家也吃罪不起。」劫震畢恭畢敬的說:「多謝公公照拂。」

  姚無義頗為滿意,瞇眼道:「讓人給你們家老四包紮一下罷。不管有沒有罪,總不能這般糟蹋。」劫震千恩萬謝,劫真連忙喚下人來洗淨傷口、敷藥裹傷。因為劫兆已經在椅上綁了一夜,特命人撤去椅具,換上蒲團,許他席地而坐。劫兆神清有些怔傻,也沒什麼反應,似是呆呆出神。

  審問席上,文瓊妤代表九幽寒庭,常在風、道初陽各自代表解劍天都與將軍菉,列席的公證有得月禪師、方東起和苗撼天三人,其餘的中京同道均已飭回,各由金吾衛派人監視。劫家三父子俱在堂上,倒不是地主之便,而是劫震身體不適,須由劫真隨侍;劫軍與金吾衛衙的關係密切,為撇清嫌疑,行動須於眾人眼前,免生瓜田李下之議。

  岳盈盈非是四大世家之人,不得其門而入,一早便與看守的金吾衛士發生衝突,隨手擺平了十幾條大漢。眼看「分光鬼手」曲鳳釗要親自下場,不想卻是文瓊妤出面調停。

  「妹子勿憂。堂上有姊姊在,斷不致教人冤枉了他。兇手若在府中,還須藉助妹子的武功應付,不宜與金吾衛發生衝突,讓匪人有機可乘。」文瓊妤這般好言穩住,才將盈盈勸回了房裡。

  這場審訊一開始,便陷入了膠著的情況。

  苗撼天咄咄逼人,劫兆卻反應遲鈍,不時喃喃自語,又或盯著青磚發呆,一反平日牙尖嘴利的模樣。眾人輪流問了半個多時辰,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姚無義大打哈欠,不耐煩地揮手,俯身恐嚇道:「劫家老四!你再不好好說話,我讓曲都尉來用刑啦!你……到底是怎麼搞的?」劫兆卻只是相應不理。

  場面正窘,門外忽有下人來報:「啟稟三爺,黃庭觀執事真啟道長求見。」

  姚無義怒道:「不見不見!沒瞧這會兒正忙著麼?再敢來搗亂,通通拖下去打板子!」下人嚇得跪地磕頭,慌忙退走,轉身差點撞著一名眉目俊秀、斜背長劍的青年道士,長長的麈尾托在臂彎裡,雙手橫捧著一支捲起的黃幡,卻不是真啟是誰?

  姚公公的怒斥猶在耳畔,那通報的僕役魂飛魄散,雙手連推,忙不迭的說:「道爺!這裡您可不能來……」真啟面色凝肅,側身一讓,麈尾無風飄起,那名僕役「哎唷!」一聲向前撲倒,餘勢不停,居然被掀得連翻兩個觔斗,當場撞暈過去。

  庵裡眾人均是一凜:「好厲害的重手法!天城門下,果無虛士!」

  姚無義便是不懂武藝,也看得出這年輕道士一身火氣,冷笑兩聲,正要發作,卻聽劫震低聲道:「公公暫息雷霆之怒。那是……天城山黃庭本觀的「鶴翽幡」!」

  本朝太祖皇帝開國時,曾親上天城山向黃庭老祖請教治國養生之道,席間尊為帝師,封「護國持教真覺老祖道君」,特頒下繡有五彩仙鶴的黃幡一面,諭令:「朕有過失,請真人乘鶴來教;雖遠千里,必率百官跪聆!」此後天城山年年派人持黃幡入朝「報太平」,若有天象災異等急報,便以鴿信通知中京分觀,命觀主持鶴翽幡上奏朝廷。

  倘若信使自本山來,從天城山到中京一百二十餘里的各官道驛所,見幡開關、毋須盤查,馬匹、飲食等一體供應,比照天子用的八百里加急,尊榮無以復加。

  姚無義經他提醒,仔細一看,果然是「鶴翽幡」,心想:「眼下非是歲朝之時,難道是黃庭老道看到了什麼異變,派使入京呈報?」不禁變了臉色,起身招手:「小道士進來!你家本山有什麼急奏,要動用這八百里加急的鶴翽幡?」得月禪師等一聽「鶴翽幡」三字,俱都愕然,不覺離座驚起。

  真啟低頭捧幡,突然「噗通」跪下,雙膝交錯,既沈痛又倉皇的匍匐入庵,眾人注意到他身穿雲履班衣,外罩得羅大袍,月披星巾、霓裳霞袖,竟是黃庭門下最莊重的禮衣打扮,只有祈禳大醮之時才能穿著,隱隱生出不祥之感。

  果然真啟跪至座前,抬頭哽咽:「劫……劫莊主,弟……弟子奉掌教真人之命,請您剋日持幡啟程,趕往本山。遲了,就……就怕來不及啦!」說到後來幾難成聲,伏地磕頭,每一下都是重重擊落,撞得額前迸血,足見悲痛。讓劫震持鶴翽幡上路,為的是沿途官驛不阻;事情緊急,可見一斑。

  劫震心有所感,驀地眼前一黑,扶著幾座勉強起身,彎腰攙扶:「起……起來說話!老……老祖莫非身體有恙?玄鶴真人怎麼說?」真啟以袖拭淚:「今日收到本山的鴿信,說老祖四天前已陷入彌留,遺言請劫莊主速速上山,或……或可見得他老人家最後一面。」

  劫震面上的血色瞬間消退,膝彎一軟,仰頭坐倒。劫真與劫軍一齊撲至,劫真搶先接住父親,低聲哀喚:「爹!」劫軍回頭咆哮:「快叫大夫前來!」下人們連滾帶爬奔出院去,片刻便散得乾乾淨淨。

  庵里餘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能開口,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怕人的靜。

  黃庭老祖行將坐化,這位居高俯視中宸武林逾一百二十年的奇人,終於也有離開塵世的一天,固然令人欷噓,更意味著中宸武林的局勢將產生驚天動地的巨變。

  對內,天城山的道場遍及天下,本山弟子數千,信眾更是以百十萬計,號稱天下道脈之首。老祖在世時,雖已將掌教大位傳給玄鶴真人,但「玄」字輩裡尚有玄鴻、玄鴒、玄鷲、玄鳳等出類拔萃的人物,世稱「天城五玄」,分派各地主持教務,或委重任,或授以權柄,各有出色的表現。首玄玄鶴的年紀最長,武功建樹卻不是五玄中最耀眼的,行事但求不失,頗為低調;黃庭老祖一旦仙遊,玄鶴能否繼續穩坐大位,尚在未定之天。

  對外,黃庭老祖是「照日山莊」劫氏、甚至該說是中京劫家長房最有力也最堅定的支持者。百餘年來,無論衝擊來自於雲陽、魔門或其餘三大世家,在這堵名為「黃庭老祖」的堅牆鐵壁之前,終究是徒勞無功。

  失去這個強大的奧援,以綏平府今日的景況,難保雲陽老家那邊不會生出異心;便在四大世家的同盟之中,「玄皇」宇文瀟瀟野心昭昭、將軍菉首法天行不肯下人,天都之主「千載餘情」盛華顏更是絕頂聰明的人物,恐怕也不會白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還有潛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魔門餘孽……

  ——自古亂世出英雄。

  這話從說書人處聽來,或可激起壯懷無限,但親身處在變流的最前端、真切感受到大亂將至,則又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

  劫震悠悠醒轉,閉目歎息,喚取翠巾搵英雄淚,久久不語。劫真替父親接過鶴翽幡,好生撫慰真啟,又問:「本山發生這樣的大事,中京分觀可要與家父一起返回探視?」真啟聞言一怔,支吾幾句,低聲道:「掌教真人已派元常師伯趕回,主持中京分觀。我等師伯入京,方能啟程回山。」

  元常是掌教玄鶴真人的嫡系,真啟之師元清卻是四玄玄鷲的弟子。以中京分觀的重要,這一來一往間的微妙計較,實已不言自明。劫真又安慰了幾句,命人送真啟離去,忽見劫震顫巍巍地起身,低頭沖姚無義便拜;劫真、劫軍對望一眼,也跟著跪了下來。

  「公公!」劫震嘶聲道:「天城山與震有授業之情、再造之恩,現而今老祖坐化在即,特命人持鶴翽幡來召,殷念拳拳,不堪聞問。震自知德行有虧,出此孽子,沒敢妄想離京,只請公公網開一面,許震派人赴天城山奔喪,略盡弟子之孝。公公之恩德,震縱粉身碎骨,亦不敢忘!」按地叩首,鏗然有聲,舉座皆為之動容。

  姚無義急忙攔住,蹙眉道:「君侯快快請起!真……真是折煞老奴啦!」

  他縱橫內廷十餘年,靠的正是反應快、壓注准,輕重權衡倏地在心頭轉過一遍,笑著將劫家父子扶起,攜手撫慰:「老劫,你我都幾十年的交情啦,用得著如此見外麼?老道君是本朝國師,皇上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肯定是要你走一趟的。珠子的事情我來擔待,你明日與我一同晉見皇上;誰有旁的話,咱家給你做保人。」劫震千恩萬謝,相扶而起。

  姚無義呵呵大笑,似乎放下了什麼心頭重擔,搓手道:「好啦,今兒就到這罷,咱家也乏了,改天再來審。」不等眾人回話,匆匆走出庵堂,曲鳳釗亦步亦趨、隨侍在側,姚無義湊近他耳畔,說得他連連點頭。苗撼天等一臉愕然,卻不敢拂逆姚公公之意,紛紛起身送出。

  劫真命龜結役人入堂,重新把劫兆綁了回去,忽聽劫兆開口道:「常兄,你精通醫術,可曾讀過一部《金經圖翼》?」

  常在風正要離座,聞言不禁一怔,點了點頭:「讀過。劫兄弟有什麼見教?」

  劫兆自顧自的說:「《金經》裡說:「陰無陽不生,陽無陰不成,是以平衡。」意思是指,陰與陽必須調和平衡,才能維持五體的康健。醫理如此,何以丹經卻教說「大修之人,分陰未盡則不仙;一切常人,分陽未盡則不死」……消陰長陽,又如何能趨近天道?」

  常在風怔了半晌,突然一笑。「劫兄弟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家師雖授過《金經圖翼》與《中和集》兩書,我卻從來沒想過這個理論相悖的問題。我仔細想一想,若有心得,再與劫兄弟研究。」

  劫兆恍若不聞,口中唸唸有詞,兀自低頭苦思;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鼾聲如雷。眾人都看得搖頭,忖道:「這劫家的圈禁之法好生厲害,不過一夜光景,竟把好端端的一個風流少年綁瘋了。」欷噓有之、惋惜有之,自然也有暗自竊笑的。

  ◇    ◇    ◇

  其時已過正午,眾人在金吾衛士看管下各自回到客房,綏平府的管事侯盛命下人們一一在院裡擺膳,伺候得無微不至。自昨日姚無義下令封府後,眾人形同被軟禁,出入都受嚴密監視,此刻卻明顯放鬆許多,文瓊妤正與商九輕在房裡用飯,忽聽門外輕叩兩聲,卻是岳盈盈前來。

  「文姑娘……」盈盈匆匆入內,坐了下來,眉刀還提在手裡,忍不住問:「劫兆他……他怎麼樣了?那個老太監有沒為難他?」這才注意到商九輕讓在一旁,不覺有些尷尬,心想自己怎麼全沒注意到還有旁人?俏臉倏紅,訥訥衝她點了點頭,勉強一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文瓊妤「噗哧」一聲,見她粉臉紅撲撲的,幾絡髮絲黏在頰畔,懷襟熱烘烘地蒸出一抹甜香,半截雪酥酥的胸脯覆著一片細汗,直率裡別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嫵媚,顯是一聽到消息便飛奔過來,忍不住替她撥了撥鬢髮,笑道:「傻丫頭!天這麼熱,瞧你跑的!先喝杯茶再說。」

  岳盈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商九輕為她斟了一杯茶水,對文瓊妤躬身低道:「姑娘慢慢聊,我在外頭候著。」文瓊妤卻拉著她的手說:「姊姊一塊兒坐。」轉頭對岳盈盈道:「商家姊姊是自己人,不妨的。我若無姊姊照拂,早讓人給一口吃啦。」眨眨眼睛,模樣十足俏皮。

  岳盈盈聽得笑起來,連商九輕都不由得嘴角微揚,搖了搖頭,任她拉著手坐了下來。岳盈盈心想:「她這麼冷個人,原來笑起來也挺美的。」一杯茶啜不到兩口,又想追問劫兆的事,頗有些坐立難安。

  文瓊妤美目如電,輕而易舉便看穿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放心,他好得很。如果我所料無差,他這件案子就算是了結了,眼看便能恢復自由。」將上午庵堂裡的事扼要說了一遍。

  岳盈盈放下心來,又覺奇怪:「為什麼文姑娘說黃庭老祖一坐化,這案子就算結束了?兇手呢?那陰牝珠又在哪裡?如何洗刷劫兆的冤屈,還他清白?」

  文瓊妤淡然一笑。

  「朝廷並不關心陰牝珠的下落,倘若珍視,也不會任由姚無義隨意處置了;關心陰牝珠的,不過是我們這些江湖人而已。對姚無義這些權貴來說,蘼蕪宮只是鷹犬口裡爪下的腴肉,主人再怎麼喜歡獵犬獵鷹,也不至於去掛念鷹犬的食物,死了個蘼蕪宮的無名女子,又有什麼緊要?」

  「黃庭老祖則不同。他是先帝敕封的護國真人,朝廷有多少達官顯貴、大內有多少皇親國戚,都是黃庭觀的虔誠信眾?更別提遍佈天下各處的善男信女了。以劫家與黃庭一脈的親密關係,正是代替皇上前往天城山弔問的不二人選,以姚公公的手腕,你想他會不會跟皇上說「雲陽縣公、綏平將軍劫震的兒子殺了人,弄丟了一顆珠子,奴才將他全家軟禁起來,不准離京,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自然是不會。

  岳盈盈忽覺有些荒謬,蹙眉道:「那蘼蕪宮的使者呢?這便不找兇手了麼?」

  文瓊妤憐惜地望著她,細細理著她的髮鬢,漫聲道:「兇手是誰,只怕沒人關心了,劫兆的清白也是。不過,照日山莊以外的三大世恐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陰牝珠一事,劫莊主若無交代,絕難善了。」

  岳盈盈只覺不可思議。

  有個女人死了,卻沒有人關心;有個無辜的人即使沒被逮捕下獄,也將一輩子蒙上兇手的污名……而這些自稱正道的名門世家,卻只在乎一顆不知所謂的陰牝珠?岳盈盈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卻意外發現冷若嚴霜的冰山美人商九輕,也有著和她一樣的義憤神情——兩人對望一眼,心底深處有些糾結的東西忽然解開了。岳盈盈拿起茶壺為她點了滿杯,商九輕微微一頷,仰頭飲盡,利落的動作裡帶著說不出的颯烈與孤伶,彷彿一朵冷對濁世的清冽冰蘭。

  「我會找到兇手的。」岳盈盈舉起杯子,彷彿說給自己聽:「我會把殺害那名可憐女子的畜生給揪出來,並且找回陰牝珠,還劫兆一個清白。」

  文瓊妤笑了,額間的金鏈細細晃搖。

  「我支持你找兇手。不過陰牝珠很快就會出現了……」她又露出那種鬼靈精似的淘氣神情,拈起茶杯,垂眸凝視,彷彿杯上有一群光怪陸離的奇妙小妖精正跳著韃靼舞:「為了解決綏平府的困境,陰牝珠非出現不可。你瞧!駐守在府裡的金吾衛士已經開始加緊搜索啦。」

  窗外,曲鳳釗麾下的金吾衛正大肆搜查著院子裡的每個角落。放鬆對府內諸人的監控之後,這些全副武裝的鐵甲衛士似乎把精力與怨氣移轉到了櫃屜床板、花草樹木上頭,搜查的聲勢驚人,仔細的程度直與抄家無異,居然還比昨天更徹底。

  岳盈盈可不認為有什麼用處。

  陰牝珠的大小頂多就是一枚龍眼核,綏平府佔地廣衾,這都能讓他們翻找出來,藏東西的人肯定是個白癡。三人閒聊一陣,岳盈盈對於「綏平府的困境」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卻始終沒問出端倪來,文瓊妤突然反問:「岳姑娘,你對劫莊主這個人瞭解多少?」

  岳盈盈想了一想,慢慢的說:「我師傅說他武功很高,人卻很壞。」

  文瓊妤笑了起來。「這八字考語實在妙極!便是問到了劫莊主那廂,他自己也未必能答得這般傳神。你師傅一定很瞭解他。」

  「文姑娘覺得劫……劫莊主是壞人麼?」盈盈有些詫異。

  「若說「神霄雷隱」劫震是大惡人,放眼整個中宸州上,恐怕算不出一個大英雄大豪傑了。」文瓊妤微笑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算是好人還是壞人,不過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你知道劫莊主平生做過三件了不起的事麼?」

  岳盈盈搖頭。自有記憶以來,她只聽過師傅對劫震的惡毒謾罵,從不知他做過什麼不算是畜生的勾當。

  「第一件事,是他出道之初,打敗了一個很厲害的魔門高手。那人的年紀雖輕,刀法卻深不可測,一柄刀會過正邪兩道卅二名頂尖高手,未嘗一敗。倘若不是劫震的烈陽劍險勝一著,逼得那人避世不出,今日的六絕榜中極可能沒有「神霄雷隱」的位置。」文瓊妤看了她一眼,撫著她的手柔聲說:

  「那個人便是你的師傅。太陰閣之主,「雲中蟾影」古玉含。」

  岳盈盈渾身一震。

  師傅從沒向她們師姊妹提過當年敗戰的詳細經過,只說烈陽劍與冷月刀是天生相敵,「刀劍相競、日月異行」之戰綿延十八代,第十九代的致勝希望全在她們肩上。

  她從不知道師傅當年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曾是中宸六絕的首席候選。

  「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人。」文瓊妤笑道:

  「我小時候見過一幅她的畫像,雖然只是側影,卻已美得教人屏息。我師父也是美女,心高氣傲,見了那圖也只能歎息:「我總以為自己品貌過人,一遇上這個古玉含,卻只能向她誇耀我的才智聰明。」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聽見師父這麼認輸的。」

  岳盈盈掩嘴一笑,忽有種釋然之感,不知怎的心情便輕鬆了起來。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他得「飛劍謫仙」伏鳳紙之助,照日山莊與三仙宗府攜手合作,打敗了當時的魔門第一人「夜後」蕭雨魄。」

  這段武林公案,岳盈盈倒是聽師傅提起過。

  距今二十五年前,當時尚無「四大世家」之說,中宸州以太一道府、三仙宗府、上元洞府「三府」為正道首望,地位比之今日的四大世家,恐有過之而無不及。

  太一道府乃是三百年前麻衣道者為保管、研究道門奇書《太上真經》所設立的,自來十分神秘,歷代府尊均繼承了「麻衣道者」的尊號,捨棄本來的姓名字號不用,以追求《太上真經》裡的無上智慧為目標,與世無爭。三百年來偶有涉入武林紛爭,也只是為了達成天地間平衡圓滿的大清明境地;據說歷任「麻衣道者」的繼承人選,更上至帝王將相、武林高人,下至目不識丁的販夫走卒,無所不包,尤其膾炙人口,乃是傳奇中的傳奇。

  相對於太一道府的避世消極,三仙宗府與上元洞府才是中宸武林的實質領導,尤其是上元洞府之主、人稱「夜後」的上元夫人蕭雨魄,以絕頂武功與驚世美貌傾倒無數高手,聲勢一時無雙,連三仙宗府的「飛劍謫仙」伏鳳紙也甘願居次,拱手將「中宸六絕之首」的名號讓給了蕭雨魄。

  稀世的武功與美貌,這是世人對「夜後」蕭雨魄自始不變的印象。

  直到劫震挺身而出,向正道揭發上元洞府乃是魔門五蒂之一的上元宗、「夜後」

  蕭雨魄陰謀顛覆武林為止。那場正邪對抗的聖戰裡,劫震說服了孤高自賞的「飛劍謫仙」伏鳳紙出手相助,並求得當代麻衣道者的指點,大破蕭雨魄的十方鏡陷、豁然大陣等陣法機關,一舉消滅了魔門最有力的主戰派勢力。

  太陰閣與上元宗雖同屬魔門十二宗脈,但太陰閣身為旁支七葉之一,向來獨善其身,與主戰派的五蒂不合,對此戰倒沒什麼批評。古玉含尤其痛恨蕭雨魄,偶爾提到時,都說是「騷狐狸」、「白骨精」、「無恥賤作」之類,恨得咬牙切齒。

  岳盈盈還記得有一回二師姊穿了條新裙子下山,有個少年見她美貌,送了她一把鮮花,回來便讓師傅打了個半死。那日師傅氣得直發抖,邊打邊哭:「誰讓你學蕭雨魄那賤人的德性?我打死你這個賊賤丫!」二師姊哭叫:「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打到最後,師徒四人抱在一起哭。岳盈盈印象深刻,至今難忘。

  「劫莊主一戰成名,聲望想必是很高的了?」她隨口問道。

  「是啊!」文瓊妤淡淡一笑:「一將功成,自然也堆得高了。」

  戰後上元洞府付諸一炬,成了正道口中的「上元鬼府」,魔門五蒂之首的上元宗絕跡江湖,「夜後」蕭雨魄身死除名,六絕榜的位置則由劫震頂替。此戰造成武林勢力的重整,「飛劍謫仙」伏鳳紙退隱江湖,三仙宗府避至高聳入雲的碧城天階,從此閉門謝客,不再插手江湖之事。

  擠入六絕榜的「神霄雷隱」劫震,卻由一介青年高手搖身一變,成為一方勢力的頭面人物,與盛華顏、宇文瀟瀟等世家領袖一樣,開始有了發言與領導的權力。

  第三件功業就不用說了,自然是四大世家剿滅香山蘼蕪宮一役。

  香山戰後,江湖道上首次出現「四大世家」的說法,結束了三府一門(魔門)的時代。而劫震在斯役中一肩挑起策劃、領導、殺敗少年魔頭蔚雲山的艱鉅任務,無論智謀或武功,都將三家之主比了下去,照日山莊終於一躍成為中宸武林正道的影子盟主,中京綏平府也再度壓倒雲陽老宅,徹底掌握權力的核心。

  「好奇怪。」這是盈盈聽完之後,所發表的第一句評論。

  文瓊妤饒富興致:「是麼?你覺得什麼地方奇怪?」

  「劫莊主的畢生三大功業,居然都是打敗了女人。」岳盈盈扳著手指細數:「我師傅、「夜後」蕭雨魄……蔚雲山雖是男子,但香山蘼蕪宮裡卻全都是女人。這,可真是巧合得緊啦。」

  文瓊妤定定的望著岳盈盈,嘴角含笑,眼裡卻沒甚笑意,罕見地透著一股犀利的機心與冷靜,似乎想從她眼裡看出些什麼。

  「還有呢?」

  「還有,跟他合作過的人,最後多半都被他壓了過去。像三仙宗府、三大世家這樣,難道心裡不會覺得不舒服麼?與我師傅的決鬥雖然沒有外人干預的樣子,但她們原本也是認識的;我前兩天與劫莊主閒聊,覺得他跟我師傅恐怕認識了很久,並非是素昧平生的對手而已。」岳盈盈被她盯得頗不自在,隨手絞著刀穗,紅著臉說:「我從小就不很聰明,想事情都很直接,常讓師姊笑話。文姑娘是絕頂聰明的人物,可別笑話我。」

  文瓊妤回過神,按著她的手背笑道:「怎麼會?按我說啊,岳姑娘才是世上少有的聰明人。有很多自以為聰明的人,偏偏不如你看得透徹。」

  「是麼?」岳盈盈微側著粉頸,自己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門外忽然傳來一把恭謹的聲音:「啟稟堡主,前院有了動靜。」門欞上映出魁梧的玄黑衣影,正是隨行入京的商家堡鐵衛之一。

  「說。」商九輕冷冷應道。

  「東西……東西找到了……」

  屬下罕有的支吾激怒了她,商九輕微蹙著眉,聲音冷如鏑傷。

  「說清楚!什麼東西找到了?」

  「那物事……給搜到了。」他自己顯然也難以置信,巨大的影子搖了搖頭:

  「前院的弟兄捎來線報,說是金吾衛的人找到了陰牝珠!」

  商九輕與岳盈盈一齊轉頭,不覺脫口:「在哪裡?」

  門外鐵衛尚未接話,文瓊妤卻好整以暇地道:「我若猜得不錯,可是在陳屍的錦春院裡搜出來的?」映在門紙上的魁梧黑影一震,愕然道:「正……正是在錦春院!

  聽說在榻底尋得,想是兇手行兇後不及帶走,情急之下藏入臥榻裡。姑……姑娘當真神機妙算,人所不及。」

  商九輕道:「知道了,你下去罷。」黑影微微俯低,倏然淡去。

  眼見商、岳二姝投來疑惑的目光,文瓊妤嫣然一笑:「要替綏平府解套,陰牝珠就只能在錦春院裡被找到。賊贓既獲,三大世家與中京武道的注意力便會從劫家上頭移開;兇手是誰,自然也不太重要了。」

  岳盈盈兀自沉吟,商九輕卻蹙起蛾眉:「莫非珠子有假?」

  「倘若姚公公說是真,還能是假?」文瓊妤輕托雪腮笑著問。這個動作在旁人做來或有一股少女似的嬌憨,然而她手腕細如鶴頸一般,修長滑潤,虛握的玉指白得微帶透明,輕輕往小巧尖細的下頷一撐,既嫻靜又嫵媚,黑白分明的美眸裡總是含笑,彷彿智珠在握。

  商九輕恍然大悟,俏臉驟寒。

  「寒庭所得未必是真珠,世人卻以為陰牝珠已在玄皇手裡!」

  「而且以玄皇的脾性,縱使吃了悶虧,也決計不會承認他的陰牝珠是假貨。」

  文瓊妤笑著起身,娉娉婷婷地走到梳妝台畔,倚鏡斜坐,右腿輕輕疊上左膝,貂裘下長長的黃裳曳地,翹起一隻巧致的小紅繡鞋。這個旁人做來稍嫌無禮的動作,卻加倍襯得她腰如約素,體態極美,更有一股說不出的雅致秀麗。

  她揭開首飾盒,翻出幾件小巧珠花,樣式頗為平常。岳盈盈這才注意到她所用的珠飾都以簡單樸素為主,不禁暗自歎息:「這些首飾真是再平常不過啦,只怕比咱們玉蟾別府的還要遜色些,怎地一到文姑娘身上……就變得這般耀眼動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滿目艷羨。

  文瓊妤垂頸挑揀片刻,輕歎道:「我這些珠都太寒磣了,姊姊可有珍珠首飾借我一用?」雖是歎息,卻不像真的很在意的模樣。

  商家堡中自有許多價值連城的珍藏,但商九輕向來不愛配戴珠寶首飾,更加不會千里迢迢的帶入中京;想了一想,忽然起身道:「姑娘稍候,我去去就來。」逕自走出房門,片刻帶了一柄烏鞘曲柄的長獵刀回來,刀柄末端的首環處鑲有一枚荔枝大小的珍珠,珠光柔潤,鑲在刀上卻絲毫不減刀身的肅殺之氣,只覺得凝重逼人。

  岳盈盈是使刀的大行家,忍不住讚賞:「好刀!形神兼備,絕非凡品!」

  商九輕微微點頭,毫不憐惜的將珍珠撬了下來,交給文瓊妤。岳盈盈見刀首露出一個光禿禿的捧珠座子,不免露出遺憾之色,笑道:「可惜了這麼好的一柄刀。」

  商九輕面無表情,單手握鞘一送,將獵刀舉至岳盈盈眼前。

  岳盈盈帶著疑惑的神情接過,握柄抽刀,驀地一泓秋水映亮了粉面,頸間的寒毛豎起,似有利物貼肉劃過;驚詫之餘,猛然抬頭,卻見商九輕揚眉振起,冷冷的眉山間英風颯烈:「鋒銳尚在,我父祖輩的英靈尚在,可惜在哪裡?」

  「鏗!」的一響,寶刀倒撞入鞘,滿室寒光頓時收止。

  「一點都不可惜。」岳盈盈將刀捧還,是真心真意的笑起來,點頭道:

  「寶刀稀世,與珠飾半點無關!少了枚珠子,的確是一點也不可惜。」

  商九輕微微一笑,神情雖冷,似乎對她的率直十分欣賞。文瓊妤怪有趣的看著,隨手把玩著那枚珍珠,嫣然笑道:「刀不可惜,但這枚珠就可惜啦!若想拿回真的陰牝珠,還得要靠它呢。」

  商九輕見慣了她奇策百出、思考總快人百十步的模樣,縱使不解,仍靜靜等候答案。岳盈盈卻忍不住問:「文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錦春院的榻底找到一枚陰牝珠,案子就算有了交代。但……」文瓊妤神秘一笑:「如果找到兩枚、三枚,甚至更多枚的珠子呢?」

  岳盈盈聞言一怔。

  「找不到珠子,跟找到太多枚珠子,都可以破壞「此案了結」的假象,姚無義就算想隻手遮天,也不能隨便指一枚為真,妄想杜絕悠悠眾口。反推回來,現在找到的這枚珠子可能是姚無義指使金吾衛所放,也可能是劫家放的,當然也可能是由真正得珠之人——也就是兇手——所放置。

  「姚無義與劫莊主都急著從眼前的窘境跳出來,假珠若不是他們所放,心裡自然就有譜了,即使明白兇手不存好心,仍會吞下此餌,順勢讓封府禁令解除,把持珠的燙手山芋扔給寒庭。這種「明明知是陷阱、獵物卻不得不跳下去」的謀略,就叫「橫江九策」。九乃極數之意,其中變化無窮,並不單單只有九種。」

  「橫江九策?」

  「嗯,就像在江面上拉起一條鐵鎖,大船順流而下,勢必撞得粉身碎骨;即使如此,卻無法教水的流向轉變,只要船不離江,早晚是一條死路。這種謀略既霸道又恐怖:什麼是對手賴以維生的,它便拿走什麼;即使它給的是穿腸毒藥、鋒矢蒺藜,對手卻非吞下肚不可,而且還奮力爭先,唯恐它反悔收了回去,再不給吃。」

  岳盈盈聽得一陣毛骨悚然,悄悄打了個寒噤。

  但,就算這一切的背後真有個算無遺策的陰謀家,怎能連黃庭老祖坐化也事先料到?

  「這反倒容易。」文瓊妤笑道:「我夜觀天象,見太白星斜,行至南斗之中。太白既主刑殺也象徵智慧,如此異象,表示近日內有長壽智者將逝。天城山連起祈福大醮,黃庭觀上有雲夢異氣聚集,佐以星斗測算、術數推演,老祖坐化之期,幾乎能夠準確推算。解劍天都之主盛華顏號稱「智絕」,平生不做沒把握之事,此番竟派了關門弟子常在風前來,常在風武功高絕卻無名聲,顯然對陰牝珠是勢在必得。若非早知道老祖行將坐化、綏平府頓失支柱,豈敢造次?」

  岳盈盈恍然大悟。

  「文姑娘要拿這枚珍珠來破幕後之人的局麼?」

  文瓊妤拈著珍珠反覆把玩,微笑不語,片刻才說:「不,我不打算這麼做,這珠子是備來預防萬一的。我若破了這個局,劫兆就得去刑部大獄吃牢飯啦,岳姑娘捨得麼?」岳盈盈被她逗得粉面嬌紅,連耳珠子都透著艷麗的桃紅色,雪頸酥胸又沁出薄汗。

  商九輕抬頭望了文瓊妤一眼,文瓊妤瞭解她心中所想,微笑道:「陰牝珠是極陰極穢之物,對玄皇的玄陰功體有百害而無一利,得之不幸,不如放手。這是我對玄皇的最後一點心意,感謝他對我的知遇之恩。」商九輕渾身一震,杏眼圓睜,似乎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只是不敢——或者不願意——相信。

  文瓊妤淺淺一笑,柔聲道:「我本出身於「水月軒」,蒙恩師教導,藝成下山,為求堪可輔佐的真主而來,這是身為軍師謀者的天命。蕭然海是我旅途偶經之地,卻非最後的居停;勉強留下,對我、對玄皇都不是好事。我為玄皇來中京,是想做三件事報答其恩情:第一,壓倒其餘三家,讓陰牝珠歸於寒庭;第二,卻是不讓真正的陰牝珠落入玄皇的手裡,免教玄皇受害。」

  「那……第三件呢?」商九輕忍不住問。

  「第三是讓玄皇空負擁珠之名,而不受旁人覬覦。謀略至此,才算真正完成。」

  商九輕不明所以,但她素來佩服這位文姑娘的眼光智慧,聽文瓊妤說得懇切,便信了她是真心為玄皇打算。只是玄皇量窄,必不能接受她的離棄,此事恐難善了;想起兩人此後見面亦難,商九輕面色俏寒,一顆芳心漸漸沉了下去。

  文瓊妤微感欠疚,面上卻不動聲色,蘭指一掠鬢髮,只是淺笑輕顰。卻聽岳盈盈訝然道:「文姑娘是水月軒之人?莫非是「香峰雁蕩」攬秀軒的高徒?」文瓊妤眨了眨眼睛,嫣然道:「是啊!我師傅的名頭忒大,我等閒不敢向人提起,免得墜了家師的聲名,徒惹招搖撞騙之譏。」說完掩口莞爾,掐著紅嫩嫩的手掌心,益發顯出柔荑瑩潤,猶勝玉質。

  岳盈盈不禁與商九輕對望一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水月軒」乃是魔門七葉之一,向來以培育軍師聞名,門下多為女子,地位相當於魔門裡的解劍天都。當今水月軒主「香峰雁蕩」攬秀軒更是與天都之主盛華顏齊名的人物,兩人昔年在香山曾有過一場光輝燦爛的智鬥,最後雖以和局收場,卻使盛華顏不及趕赴大戰,幾使四大世家敗於蘼蕪宮之手,「香峰雁蕩」之名轟傳天下,正邪兩道無不佩服。

  水月軒與太陰閣一樣,都是魔門裡的溫和派,邪道色彩極淡,除了「同出東方聖教」這一點之外,和其它的魔門宗脈幾乎沒什麼瓜葛,門下軍師有的為魔門效力,也有為正道服務的。每逢五年一度水月開軒時,無論黑白兩道,都有人專程趕赴黃粱川小鏡湖求教求解;只是秀師選徒極嚴,迄今收過的門人屈指可數,也不許座下輕涉江湖。

  岳盈盈心想:「難怪文姑娘如許本領,原來是秀師座下!」想來兩人也算系出同源,不覺又多幾分親近之感;微一轉念,登時恍然:「原來她適才說那些話的意思,是不打算為九幽寒庭出力了!秀師高足,必揀明主,難道……」脫口問道:「文姑娘決定留在中京,莫非是在京裡遇上真主了?」

  文瓊妤笑道:「真主未曾得見,卻遇上了平生難得的好敵手。」

  岳盈盈心念電轉,想起她方才侃侃而談,曾提及那可怕的「橫江九策」,不覺愕然:「莫非那個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陰謀家……是文姑娘的舊識?」

  「如果我猜得沒錯,」文瓊妤緩緩拈杯,笑意未退,清麗絕俗的臉上難得凝肅起來:「這綏平府裡外之事,都是出自我師姊的佈置。「橫江九策」我是佩服許久啦,卻不知我的「流川兵法」敵不敵得過?」

  ◇    ◇    ◇

  水月軒主的嫡傳弟子果然算無遺策。

  翌晨,姚無義帶著皇上的口諭前來,宣雲陽縣公劫震入皇城晉見。劫震攜劫真與劫英同去,傍晚卻只偕劫真返回,隨即命管事侯盛打點行裝,預計後天一早啟程前往天城山,代表朝廷宣達慰問之意。

  劫真奉了父親之命,領著龜結役人來到院內的小庵堂,將劫兆放出來。劫兆眼神呆滯,問十句也答不上一兩句;四肢解脫後,兀自蜷踞在椅上一動也不動,半晌突然一躍而起,似是神智恢復,急急追問:「妹子呢?三哥……妹子人在哪裡?」沒等回答,低頭便要竄出庵去。

  劫真劍眉皺起,一把將他扳住,低喝道:「你清醒些!渾渾噩噩的,胡攪什麼東西?」劫兆悚然驚覺,不禁氣沮,低著頭縮了縮肩膀。劫真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攫著他的雙臂,面色一沉,咬牙道:「你莫以為此事便揭過了!若非天城山突生變故,姚公公怎會放咱們一馬?你再不安分,還要惹出事端,怎麼對得起爹?怎對得起劫家的列祖列宗?」

  劫兆慚愧不已,悶著頭沒敢回話。劫真放緩了口氣,低聲道:「你這陣子好好待在府裡,別再攪出什麼事情啦。爹那邊,三哥找機會給你說一說,你不用擔心。」劫兆乖順地點了點頭。

  劫真面色漸緩,柔聲道:「可有件事你得同三哥說實。你那天用的劍法,到底是什麼來路?爹讓人搜過你院裡,根本沒見有什麼劍譜,知道你又說了謊話,心裡很是不歡。你沒個交代,三哥也幫不了你。」

  劫兆腦中混沌,似是睡意深濃,又像現實與夢境糾纏不清,聲音傳到耳裡都成了一片嗚嗚低鳴,震得頭暈腦脹;心中除了劫英,什麼事也想不真切。昏沈之間,只嚅囁道:「是……是我在夢裡學的。」

  劫真的俊臉上掠過一抹怒意,還未發作,又聽劫兆含混地說:「三哥若要,我將劍訣劍理默寫出來便是。那……也不是很難的武功。」劫真聞言,神色頓時清朗,拍了拍他的肩膊,點頭道:「如此甚好。你快回院裡,晚些我去看你。」說完便轉身邁步。

  「三哥!」劫兆忽然喊住了他:

  「妹……妹子呢?她去哪兒啦?我……我想見一見她。」

  劫真蹙眉道:「妹子今日入皇城,見了皇后娘娘,兩人聊得歡喜,皇后賜她留宿景秀宮,也不定什麼時候回來。我聽姚公公說,皇后有意給妹子說一門親事,對象是三仙宗府的少宗主、「飛劍謫仙」伏鳳紙的兒子伏辟疆。三仙宗府貴為皇親,連皇上見了伏鳳紙也要喊一聲「八皇叔」,同為太祖爺的嫡系,身份貴不可言。這樁婚事若成,於我家大有好處。」

  劫兆聽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為了爹好、為了綏平府好,也為了妹子好。我們做哥哥的,能不替她著想?」

  劫真臨去前,拳頭攢緊、眼眉低垂,似是強忍著什麼極端厭惡之事,只匆匆拋下了一句:「你……別再跟妹子走得那麼近了。」

  劫兆心中一痛,拖著滿身疲憊,垂頭喪氣的走出庵堂,眼前陡地翻起一片紅艷艷的赤霞,一股馥郁如果裂蜜流般的幽香撲面,等候多時的岳盈盈奔了過來,下身的蘇木紅裙翻飛如雲,裙裡的白綢薄褌雖然細柔舒適,卻掩不住那雙修長筆直、渾圓結實的美腿。

  她喜上眉梢,情不自禁的拉住他的手:「你出來啦!他們有沒有折騰你?」見劫兆面色蒼白、神容憔悴,陡地心疼起來,銀牙一咬:「那些個作死的!我找他們算帳去!」說著便要轉身。劫兆靈台頓清,反手握住了她幼細滑膩的腕子,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事。」

  岳盈盈讓他拉住小手,不知怎的心口突然砰砰直跳,飽滿的酥胸劇烈起伏,眼耳裡烘熱得像要暈過去似的,俏麗的粉臉漲得與蘇木裙一般彤艷。「劫……劫兆!你餓不餓?」叫喚他的名字時,盈盈毫無來由地湧起一陣羞,咬著櫻唇細聲道:「我……

  我讓人給你弄吃的。」

  劫兆呆呆看著她,看得她低下頭去,半晌才說:「我不餓。」輕輕鬆開她的手,就這麼低頭擦肩走過。岳盈盈有些愕然,轉身叫道:「劫……你怎麼啦?」三兩步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又伸手試了試額溫,皺眉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見你氣色不太好。給你找大夫罷?」

  劫兆凝著她關懷備至的神情,忽有些難以承受,明艷無儔的嬌靨似有千鈞巨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不由得輕輕把手揮開。岳盈盈一愕,劫兆心裡又彷彿受千萬根針攢刺一般,不忍見她難受,低聲道:「我……我先歇會兒,一會兒再去找你。」

  岳盈盈見他容顏白慘,的確是疲累交煎的模樣,轉眼釋懷,燦然笑道:「那你多睡會兒,我……我先回院裡等你。」一出口便覺這話大膽旖旎,羞不可抑,逃跑似的穿出洞門。腿股交錯之間,才驚覺自己已然濕了,腿心處磨出一股涼涼的滑膩感,黏著細薄的底布沁出去;裙擺偶一揚起,見半透明的白綢服貼地包覆著飽滿的丘阜,透出一根根烏卷濃密的纖茸。

  岳盈盈只覺得股間濕潤,連大腿內側的薄布都被汁水浸透,緊黏著細嫩敏感的肌膚,揉漿擦滑的感覺更加劇烈,淫水兀自泌湧。奔出幾步,身子已有些發軟,幾乎無以為繼,所幸蘭香院近在眼前。

  「羞……羞死人了!」她扶著門框吁吁嬌喘,襟口裸露的小半截胸脯連峰陷壑,一片覆著晶瑩水光的酥白劇烈起伏,股間的濕濡印痕竟已透出裙布;雙腿微一併緊,居然擠出「唧」的一聲輕響,淫靡得無以復加。

  她拖著一條蜿蜒水痕,一路滴進了房門裡,綿軟無力的小手掩上門扉,扶著几案坐倒在榻上。喘息未復,身下的石藍錦被又濡濕一大塊,挺翹結實的圓臀壓出一瓣瓣蓮印,襯與交疊的長腿,宛如一支姿態妍麗的紫蓮花。

  「還……還好,他沒跟來。要是教他瞧見了……」那個「他」字一浮上心頭,劫兆的樣貌便清晰了起來,岳盈盈毫無來由的一陣砰然,身子裡那最私密、最羞人的地方陡地泛起異樣的酥麻,彷彿針尖輕輕刮刺一般,既痛苦又舒服。她想起紫雲山黃庭觀裡破瓜的那一夜,劫兆攫住她挺聳的乳房,啜得尖端硬脹發疼,那火鉗般的龐然大物徐徐刨刮著她未經人事的柔嫩緊致,一寸一寸地撐開充滿,一點一點的刮出她美妙的嬌黏……

  岳盈盈趴臥在床榻邊上,蒼白無力的小手死命揪緊錦被,汗濕的髮絲輕黏著口唇額鬢,還沒來得及動手撫愛,蛇腰猛地一扳,全身劇顫起來,居然便丟了一回;臀後的裙布初時只滲出些許液珠,漸漸布質汲取不了豐沛的泌潤,眨眼間匯成了細小的水柱,「噗」的擠出一道弧,彷彿她腿股間藏了把小巧精緻的細頸尖嘴壺,輕輕一倒,便注了條晶瑩甘冽的清泉。

  晚風入欞,吹涼了榻上的美人嬌軀。

  俯臥輕顫的長腿麗人明明衣著完好,濕透的裙褌裡卻浮出粉酥酥的肉色,玉骨冰肌、若隱若現,直與裸裎無異。

  盈盈的「春泉飛瀑」體質敏感異常,高潮來時猛烈無比,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軟弱地撐起驕人的挺翹玉乳,回見自己半身狼籍,又羞又愧、又是氣惱,也不知今兒是怎麼了,支著微乏的身子緩緩脫靴褪褲,取巾帕拭乾汁水淋漓的股間。

  儘管房內無人,岳盈盈仍是羞得厲害,玉蛤偏又極其敏感,一碰便機靈靈地打了個輕顫,水光盈潤,只得匆匆抹了腿根股溝,懶洋洋地拿了件新綢褲,套上褲管,薄軟的綢料滑過足趾、腳踝、長長的腿脛,將那雙美不勝收的渾圓玉腿一寸寸掩起。

  岳盈盈拱腰抬臀,好不容易將綢褲穿好,提著舊衣坐起身來,才發現房門不知何時已被打開了一小扇,劫兆悄靜靜地站在門邊,血紅的雙眼緊緊盯著她,似將噴出火來。

  她身子僵直,手裡還拿著那件被淫水浸透的薄褌,揉成一團的褲腳懸著一粒晶瑩剔透的液珠,狀似淚滴,越來越沉墜、越來越飽滿,終於「答」的一聲落於榻前,在寂靜的房間裡清晰可聞。

  (他……他瞧見了!讓他……瞧見了!)

  岳盈盈原以為自己會羞憤得暈死過去,不知怎的卻想起第一次來到這裡時,劫兆也是這樣站在門邊,乖巧體貼地看她梳頭。「這兒是我娘以前的夏居。我的兄長和妹妹與我都不是一個媽生的,他們不會到這裡來。」她記得他是這麼說的,平靜的聲音裡有著惹人憐愛的孤獨與寂寞。

  讓人好想把他抱在懷裡,輕輕拍哄著。

  劫兆跨進門檻,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雙眼有些窩陷,卻綻放著懾人的光。

  (他……他來了!他過來了!)

  岳盈盈直挺挺地坐在床緣,聽著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鳴鐘一般,身子無法控制的簌簌發抖。「別……別過來!」她像是對自己交代似的試圖威嚇他,才發現開口直與呻吟無異,顫抖的嗓音夾著輕喘,聽著不覺一蕩。劫兆走到她身前,雙手虛捧著她小巧的臉蛋,卻不碰觸肌膚,微張的嘴唇俯湊過來,帶著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

  岳盈盈無法直視他的面孔,只得閉上眼睛,感受他掌間灼熱的空氣;回過神時,兩人四片嘴唇已然緊緊吸吮,岳盈盈被他吻得全身發軟,玉指一鬆,那件濕透了的綢褌「啪!」一聲摔在地上,響亮的聲音又漿又黏。

  劫兆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驀地左胸一緊,圓挺的半隻乳球已被握在掌間,結實的乳肌抵抗著恣意揉捻的指腹,帶著連她自己都難以想像的飽滿與彈滑。只有在他手裡,她才知道自己的胸脯竟是這樣的結實有力,岳盈盈像頭垂死的小鹿般呦呦哀鳴,劫兆粗壯的腰身擠進她的腿縫,深深抵進胯間,將她一雙修長的美腿壓得跨開屈起,再也無法合攏緊並。

  岳盈盈只覺私處繃著底布,暈涼涼的一片似無遮掩,被他火熱硬挺的褲襠一磨,頓時氾濫成災。汩汩而出的涼滑汁液從蛤底、會陰,一直淌到了股溝菊門處,臀背的衣裳錦被泥濘不堪,猶如躺在一處淺水窪裡。

  劫兆捨了她的櫻桃小口,燙人的嘴唇覆上她滑膩的頸側,他唇上刺刺硬硬的薄髭刮得她悚慄起來,岳盈盈如遭重擊,蛇腰一側、全身繃緊,歪著粉頸嬌嬌的受著,不住呻吟輕喘。劫兆啃完了脖頸又來銜她的唇片,不意將盈盈的香汗也度入她口中,岳盈盈這才發現自己的汗居然有一種清冽的感覺,連極淡極薄的鹹味都顯得溫潤順口,她開始有點明白劫兆這麼喜歡舔吮自己的原因。

  她願意讓他叼在口裡,每一分每一寸的細細品嚐。但是……

  (別……別這麼快!再……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岳盈盈攀著他的頸子,濕嫩的櫻唇小雞似的啄著他的耳頸面頰,吻得濕膩膩的,迷濛的眼裡滿是企望,試圖找回當日蘭香院裡、南瓦巷中那個令她怦然心動的男子。

  劫兆卻一把撕開她的襟口,扯斷紅綾小兜的頸繩,那一對彈性驕人的乳球倏地掙脫束縛,細嫩的乳尖一陣晃蕩,轉眼又陷入粗暴的掐握之中。

  岳盈盈嗚嗚哀鳴,分不清是疼痛還是快美,小手軟弱地推著劫兆的胸膛,卻半點力氣也使不出。

  「溫……溫柔一點!」她微弱如呻吟般的低喚噴在他耳蝸裡,彷彿更加激起了男人的獸慾,劫兆伸手撕開她的木紅圭裙,將薄褌褲褪到膝彎,捂著她汗漿漿的飽滿陰阜揉將起來,摳得滋滋水響猶自不足,纏了滿指的濕亮細茸用力揪扯,岳盈盈疼得迸出眼淚,仰頭哀喚:「痛……好痛!不要……」

  劫兆充耳不聞,「嗤!」將纏在她膝間的襠布猛然撕斷,扯下爛得只剩兩條褲管的綢褌,隨手褪了褲衩,抄起盈盈的膝彎用力一掀,把兩條修長誘人的美腿扳成了倒寫的「兒」字,雪膩的大腿根部夾著一隻油潤嫩鮑,鮑嘴濕濡晶亮,兀自輕輕顫動。

  岳盈盈突然驚慌起來。

  這個劫兆並不是真心哄逗著她、總是心疼著她的那一個,只是一頭獸慾勃發的雄性動物。她虛弱地捶打著他的胸膛,深深為自己的動情與輕率後悔不已,美眸裡噙著一窪淚,哀叫道:「不要!放……放開我!放開我!」希望喚起他最後的一點憐惜疼愛。

  劫兆卻荷荷有聲,濁重的噴息彷彿一頭受傷的野獸,佈滿血絲的眼睛睜得赤圓,眼裡卻只空洞地映出身下的麗人倩影。顧不得調情撫愛,脹成紫醬色的龍首在玉戶前胡亂磨蹭,硬生生想擠裂進去。

  岳盈盈又驚又疼,又是痛心,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啪!」一聲脆響,結結實實搧了劫兆一巴掌。劫兆愕然停手,似清醒了些,岳盈盈見他頰畔高高腫起,忽然心疼起來,顧不得自己正被侵犯,忍不住伸手輕撫:「我……我不是故意的。打……打疼了麼?我們……」劫兆突然變色,蒼白的面孔獰惡無比,捉住她的小手「砰!」重重壓在床上,腰身一沉,滾燙的龍陽便要排闥而入!

  岳盈盈尖叫著並起膝頭,足尖正中劫兆的下巴,一把將他蹴下床去。她全身綿軟乏力,這一踢非但不能制敵,反倒激起男人的凶暴狂性。劫兆滾落榻下,撞倒了几案圓墩,對週身的疼痛麻木不仁,低咆一聲,翻身撲上榻緣,卻聽一聲激越清響,岳盈盈拔出床頭的眉刀,顫抖的寒鋒直薄咽喉,頓時將他制住。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當我是那些任你狎玩的青樓歌伎、放蕩女子麼?」岳盈盈一手掩著酥胸,並起赤裸的雙腿,衣裳被撕得條條碎碎,掩不住劇烈發抖的誘人胴體。

  「你……你若不憐我愛我,就別來招惹我!」她緊咬銀牙,圓睜杏眼,眼淚就這麼直溜溜的滑落頰畔,晃動的刀尖將劫兆的頸間油皮刺出血來,卻怎麼也止不住顫。

  劫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本在府裡四處遊蕩,試圖找尋劫英的蹤影,找得心裡直發慌,只想有個人說說話;回過神來,竟已是這般光景。

  他既慚愧又心疼,正想開口,岳盈盈銀刀一指,靜靜的說:「滾。」

  「盈盈!我……」他急著分辯,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我不是……」

  「滾!」岳盈盈流著眼淚,咬牙道:「劫四爺,我不是誰或誰的替代品,只為填補你的空虛寂寞,也不是供你狎戲淫樂、呼來喝去的玩物!以前的事,就當是我瞎了眼,從今而後,我再不想見到你!你……你給我滾!」

  劫兆如墜冰窟,看著她不住淚流,卻想不出一句安慰辯駁的言語。呆怔片刻,緩緩退下床沿,顫著雙手穿好衣褲,默默地退出了房間,每邁一步都彷彿遠離生機,漸漸又退進了他自己那個天馬行空、虛實交錯的封閉世界裡。

  掩上房門,也掩上了劫兆與現實世界的最後一點牽連。記憶裡他最後所聽到的,是門內岳盈盈的傷心哭泣。

  ◇    ◇    ◇

  當夜盈盈就離開了綏平府,自然是不告而別。

  夢裡,劫兆又來到那間堆滿經籍的青石小庵,卻不見老人的蹤影,任他在夢境之中喊破了喉嚨、將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卻始終沒能將老人給逼出來。他忽然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一時間自暴自棄,在夢中變化出無數美女狎玩取樂,也不知荒唐了多久,復覺悲哀:「妹子不要我了,笨丫頭也不要我了,世間諸情,到頭來竟是這般苦痛。除死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解脫?」

  把手一揮,滿室的活色生香俱都不見,又恢復成原先昏燈黃卷的模樣。他隨手從甲子櫃上抽了本《伏火集》來讀,讀煩了又變出老人最喜愛的那處小河洲,追逐鳥禽胡亂練劍;玩累了,眨眼變走全身的衣物束縛,浸入河溪裡泡涼曬太陽,想要什麼樣的美女就能變出什麼樣的美女狎戲,環肥燕瘦、淫蕩貞烈,應有盡有,卻怎麼也幻化不出盈盈與劫英的面貌。

  劫兆並不想醒過來。但夢裡也會感到疲倦,當他再也撐持不住、終於沉沉閉上眼皮,睜眼卻是翌日清晨,無論他在夢境裡如何消磨時光,不過就是一夜,怎麼躲也躲不過現實。

  自錦春院發生命案,院裡的丫鬟便有意無意與他保持距離,或許怎麼問她們也不肯相信四爺會殺人,但那榻上女屍的香艷模樣,卻像極了四爺的荒唐脾性。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神——從圈禁處被放出來之後,四爺就彷彿變了個人,眼窩深陷,眸裡有些空洞,帶著一抹說不出的陰鬱與疲憊,好像一輩子都沒睡過覺似的,往日那個好色輕佻、卻可愛善良的少年公子已不復見。

  這一天,負責伺候梳洗的丫頭枕玉在門外深呼吸幾次,帶著赴義般的悲壯心情端水入房,卻見錦榻上空空如也,鏤牖推開,清晨的寒風吹亂一帳紗簾;猛一回頭,差點嚇得摔了瓷盆。劫兆整個人縮在鋪緞的圓柱圈椅裡,陰影遮去了他的身形容貌,只剩一雙眼睛熠熠發光,宛若食人之虎。

  她驚叫起來,聲音才到喉頭神志便已恢復,不敢無禮,又硬生生嚥了回去,怯怯地上前幾步,將水盆擱在几上,強笑道:「四……四爺早。婢……婢子伺候您盥洗更衣,老……老爺正候著呢!」擰乾巾帕為劫兆抹面,發育成熟的嬌軀卻不聽話的打起了擺子。

  劫兆只是定定的盯著她,卻不像從前那樣看得她臉紅心跳,只覺得心裡發毛。她年紀雖小,也是有過男人的,頭一回破瓜便是在這間房裡,正是四爺幹的好事,疼痛過後旋又被擺佈得欲仙欲死。那方染有片片落紅的帕子還收在劫兆的桐木櫃裡,與其它的獵艷戰利品一併珍藏著。

  「你很怕我麼?」劫兆突然一笑。

  枕玉嚇了一大跳,俏臉煞白,顫聲道:「沒……沒的事!爺又來胡說了。」

  劫兆讓丫鬟抹臉更衣,手腳從來沒規矩過,更多時候興致一來,摸著香著便胡天胡地起來,四爺疼人的本事在侍婢之間可有名聲了,不少丫頭等不及輪流,暗裡不免一番爭搶。像今天這樣只看不碰,那是聽都沒聽過的事,枕玉驀地想起蘼蕪宮使者那香艷銷魂的死法,手腳都嚇軟了。

  「老爺找我?」劫兆又笑。

  陰影裡看不清他的五官輪廓,除了炯炯放光的雙眼,只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枕玉忙不迭地點頭:「是……是!說早上有重要的事宣佈,三……三家的客人也都要到。」

  劫兆睜眼無語,那雙夜梟也似、發著異光卻無比空洞的眼睛十分駭人。在枕玉看來,昔日瀟灑倜儻、風流迷人的四爺簡直變成了一頭可怕的怪物,正靜靜蹲踞在圈椅上,很慢、很有耐心的玩弄獵物,等待著一躍而噬的時機。

  但這頭怪獸始終沒撲過來撕裂她細嫩的喉管。

  「你可以下去了。衣服我自己會穿。」

  枕玉聞言一愕,如獲大赦,飛也似的逃出房間,直到穿出兩重院門之外才脫力坐倒,嚇得哭了起來。

  劫兆穿戴齊整,慢吞吞地踅到大堂,見眾人早已入座停當;除了盈盈劫英不在,其餘都與比劍奪珠當日相同。劫震坐在丹墀上,冷冷睨他一眼,連責罵都懶費力氣,更別提周圍投來的異樣眼光。劫兆拖著身子坐在劫真旁邊,只聽劫真低聲道:「下回別再遲到啦!」

  「嗯。」劫兆有氣無力的回答。

  劫真繼續看著他,似沒有移開目光的意思。劫兆登時會意,從懷裡拿出一束手抄紙片遞去,正是他昨晚隨手寫下的「燭夜」、「舒鳧」、「墜霜」三劍的劍理摘要。

  劫真接過來看也不看,順手便放入懷裡,滿意地點了點頭。

  等候片刻,姚無義姍姍來遲,又是一副紅鼻醉眼、惺忪未醒的模樣,大搖大擺的坐上首座。

  劫震清了清嗓子,扶幾而起,朗聲道:「前日蘼蕪使者遇害、陰牝珠失竊一案,連累三家貴客屈居舍下、不得自由,實為我之過錯。所幸凶人倉促作案,不及將寶珠帶走,姚公公明察秋毫,曲都尉與金吾衛弟兄宵旰勤勞,終於在兇案現場起出寶珠,得歸九幽寒庭。」說完取出一隻錦盒,恭恭敬敬呈給姚無義。

  那盒中盛了枚荔枝大小的珠子,通體盈潤,盒未全開時從幽影中洩出幾許華光,竟是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姚無義也不接過,瞇著眼睛打量片刻,揮手道:「是了,是這珠沒錯。你等也辛苦啦。」

  劫震連稱不敢,闔上錦盒,親手交給文瓊妤。「玄皇武功蓋世,乃中宸正道之擎天巨擘,陰牝珠歸於九幽寒庭,乃是我們之幸。但請文姑娘代為致意,有勞玄皇多多費心。」

  文瓊妤淡然一笑:「莊主言重啦。」隨手將錦盒交給商九輕,旋身娉婷,踮著輕巧曼妙的步子返回座中,突然又回頭道:「劫莊主,瓊妤曾聽故老傳言:陰牝珠乃一靈物,出世十二時辰內若無魔教秘法加持,靈氣便會迅速消褪。蘼蕪使者既已身死,唯恐此珠無用,敢問此珠尋獲時,是否已盛於此盒之中?」

  劫真聽得面色陰沈,低聲對劫兆說:「這女子又要耍花樣!」

  劫兆全不關心,懶憊一笑:「就說「是」不就結了?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

  劫真搖頭不語,卻見劫震微顯錯愕,搖頭道:「此事須請教曲都尉才是,我實不知。」眾人目光都投到姚無義身上,姚無義瞇眼冷哼,轉頭道:「曲鳳釗,人家問你呢!」

  這珠自然不會是金吾衛找到的,就算曲鳳釗再神通廣大,怎麼也答不上來,只是無論他答「是」或「不是」,後頭的責任都得由他來承擔。半生進取的昭武都尉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緩緩點了點頭:「是在盒子裡。」

  文瓊妤美目流沔,眉黛淺蹙:「可有打開觀視?」

  曲鳳釗本欲否認,轉念又想:「若未開盒,如何知道盒裡藏珠?」只好點頭道:

  「曾打開一兩次觀看,未曾取出便是。」

  文瓊妤「啊」的一聲輕呼,掩口故作恍然狀:「這便是了!賊人動了手腳,此珠已無效用。」

  此話驚動四座,姚無義沈下臉來,慍道:「小丫頭!你這話可得交代妥適。若有不盡實處,可別怪咱家不懂得憐香惜玉。」

  文瓊妤假裝沒聽懂話裡的威嚇之意,侃侃說道:「陰牝珠是世間至陰之物,入水凝霜、日下猶凍,若非失去靈效,豈能無半點寒涼?依我看,非是兇手倉促遺珠,而是寶珠靈氣被汲取殆盡,只留了空殼下來。」說著開盒取珠,傳與眾人觀視。

  法絛春最是心急,不顧丈夫攔阻,忙不迭地一把搶過,於兩掌間反覆交握,尖聲道:「是不怎麼寒涼!果然大有問題!」轉頭怒視劫震,彷彿他便是侵佔寶珠靈氣之人,眼光頗為怨毒。

  堂內眾人驚疑不定,文瓊妤又說:「陰牝珠性質屬陰,最懼陽氣,若於日光下曝曬片刻,所剩的些許靈氣也將煙消雲散。不信請看。」讓商九輕拿到中庭片刻,再入廳時果然觸手微溫、皮光黯淡,連珠子似都縮小了些,猶如花房凋萎。

  「寶珠本有靈,乃是活物之屬。一旦失卻靈氣,便如同死了一般。」滿座盡皆歎服。

  姚無義冷冷看著,哼笑道:「照你這麼說來,是疑心劫莊主吞沒了寶珠靈氣?」

  文瓊妤訝然道:「公公說笑了。劫莊主俠骨磊落,怎能如此?自然是竊珠行兇的魔門匪徒所為。此珠縱歸九幽寒庭,也不過是枚碩大的珍珠飾物,再也沒甚效用,不如獻與朝廷,殷實庫稟。前歲北地旱澇相繼,饑民據說都湧到京師左近啦!若將此珠換米粟乾糧,也能賑濟流亡,以彰陛下聖明。」

  姚無義無話可說,「哼」的一聲:「朝廷有朝廷的法度,用不著你等百姓多口。

  珠子自歸你家,愛幹什麼誰也管不著,還能繳回國庫麼?兒戲,荒唐!」文瓊妤順階而下,斂衽福了半幅,歎道:「我等草莽之人,不通世務,幸得公公指引,方才少鬧笑話。」

  姚無義哼哼兩聲,見她也沒窮追猛打的意思,面色漸漸和緩。

  忽聽寰宇鏢局總鏢頭「牧野流星」方東起道:「照姑娘的意思,破案還須著落在盜珠之人的身上。只是線索到此悉數斷絕,卻要往哪裡找去?」

  文瓊妤笑道:「這倒不難。近日江湖中若有身負玄陰真氣的無名高手崛起,又或有人突然顯露極陰極寒的武功、而無師承脈絡可循者,便是盜珠的疑犯。兇手身上的玄陰之氣,正是他最大的破綻。」

  眾人聞言省悟。方東起撫掌長歎:「姑娘靈心慧眼,實令方某佩服!」

  「總鏢頭謬讚了。」文瓊妤盈盈下拜,姿態清雅端麗,難畫難描。

  大事已了,姚無義對劫震道:「老劫,咱家回宮去啦!你府上也準備準備,明日好動身往天城山。」劫震躬身道:「多謝公公照拂。小女刁蠻成性,在皇城之內還要麻煩公公多費心。」

  姚無義親熱地拉著劫震的手,湊近道:「你跟我客氣什麼?小郡主是我瞧著長大的,還能不上心?這回請皇后娘娘給郡主說的親事,我瞧十九能成!嗣王是太祖爺的嫡子,正統皇脈,身份地位不比一般,據說小王爺也生得俊美出塵,頗有乃父之風,配與郡主的天仙美貌,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事成之後,老劫你可別忘了咱家這個牽紅線的媒人哪!」說著呵呵大笑,樂不可支,彷彿這盅謝媒酒已是手到擒來。

  他口裡說的「嗣王」,便是三仙宗府之主「飛劍謫仙」伏鳳紙,小王爺云云自然是伏鳳紙的兒子伏辟疆了。

  伏鳳紙是太祖爺的第八皇子,論血裔宗譜,絕對是有資格繼承皇位大統的人選,只是他少年時醉心武學,無意於廟堂之事,反而在江湖上闖出偌大名頭。太祖爺駕崩之後,先帝繼位,很喜歡這個本領高強、卻對帝位毫無興趣的同母親弟,特封為「嗣王」,食邑五千戶,賜下一部前朝府庫珍藏的道家重寶《紫府筵華經》,許他開立親王幕府。

  這位嗣王一向自命風流,美姿容、高才具,年輕時曾傾倒無數名門淑女,享有詩仙、酒仙、劍仙雅號,開府後便稱「三仙宗府」,以一手「分光劍術」列名六絕,善御劍氣,贊曰:「平生論劍不持劍,出塵原在紅塵中。」縱使這些年來隱居深山,閉門不問武林之事,聲名仍廣為流傳,為江湖人所敬。

  小王爺伏辟疆既然「頗有乃父之風」,想來也是個俊俏風流的人物,劫兆心底一酸,頓時有些自暴自棄起來,沒等席散便逕自起身,低著頭往堂外走去。劫震遠遠瞥見,面色鐵青,沉聲喝道:「回來!你眼裡心裡,到底還有沒有點規矩?」他難得發這麼大的脾氣,眾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轉頭。

  劫兆素來懼怕父親,然而一想到是他要把劫英嫁掉,忽有種豁然不顧的衝動,遲疑片刻,繼續低頭行出,更不稍停。劫震正要發作,卻見管事侯盛快步進入,面無表情地躬身一揖:「啟稟老爺,正陽門處傳來消息,說二老爺已經到啦!正在城外楊柳橋的驛館暫歇,少時便要入城。」

  劫震臉色丕變。由於黃庭老祖行將坐化,陰牝珠之事有了出乎意料的圓滿結果,他正後悔飛書急召劫驚雷回京,沒想到他竟來得如此之快。按說香山離京有百餘里之遙,再怎麼飛馬急馳,最快也要足足兩日夜的工夫;加上鷹信遞送的時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於今日抵達。

  侯盛似是讀出了主人的心思,平板冷硬的回答:「二老爺是從觀霞嶺處直接趕來的,說是率隊圍獵之時截獲飛鷹,帶了身邊的人馬便來。」觀霞嶺離中京僅五十里不到,朝廷設有迎賓山莊,乃是駐京高階武將們最喜愛的獵場之一,秋天楓紅極美,與京城南方「碧城天階」的夏季桐蔭並稱二絕。

  姚無義疏眉一軒,瞇眼道:「哦?公威回來啦?真是好巧啊!」「公威」是劫驚雷的字,劫驚雷比兄長還小著四五歲,看在姚無義眼裡,自然只是個小老弟。劫震神色尷尬,恭謹道:「我明日便要離京,特召公威回府裡主持大局,不想卻來得這般快疾。」

  姚無義有意無意的睨了他一眼,摸著光滑無須的三層下巴,呵呵笑道:「那可真是無巧不成書了。時辰不早,咱家先回宮啦,明兒再來送你,順便與公威喝上幾杯。

  我和他,可真是好些年沒見啦!」劫震連聲稱是,與眾人一齊送出廳去,面上恭謹,暗裡卻不停轉心思。

  陰牝珠一案告一段落,眼下三家沒了興師問罪的借口,眼看便要各自散去,劫震自己又將離京遠赴天城山,此時三千飛虎騎若浩浩蕩盪開入京城,鳩佔鵲巢,徒然是引狼入室之舉。劫驚雷從獵場直奔中京,所帶部曲約莫都是輕裝快馬,人數也必然不多,反倒安全。

  思及此處,劫震頓覺寬慰不少,送走了姚無義,便派劫真與劫軍出城迎接;回見劫兆蜷在廳裡,茫然發呆,竟未出廳來送姚公公,不覺心頭火起。劫真察言觀色,趕緊說:「父親,四弟與我一同去好了。二哥傷勢未癒,只怕不便騎馬。」劫震冷哼一聲,甩袖入廳,逕與文瓊妤、常在風等閒言絮絮,彷彿劫兆是一團看不見、摸不著的污濁之氣。

  劫真拖著劫兆騎馬出府,兩人並轡而行,一路無話。

  來到正陽門前,尚未求見關值門將,忽見守門的兵卒們忙亂起來,一側的迎賓門緩緩拉開,清出專供王侯皇親行走的青磚大道,迎入兩列長隊。

  當先一騎高大偉岸,人如天將馬如龍,馬背上的騎者面如重棗、燕頷豹髭,身披紫袍皮甲,背後豎了把比手掌還寬的厚刃巨劍,劍鍔鑄成栩栩如生的虎頭形狀,劍柄活脫脫就是半截虎爪,劍首末端的虎掌五爪屈張,遠遠望去,彷彿他身後負著一頭張牙舞爪的青銅老虎。

  男子策馬緩入,蹄聲喀答,那直挺挺的昂藏虎軀恍如鐵鑄,霎時間竟讓人產生一種「城門變矮」的錯覺,石磚門洞被他巨大的影子塞得滿滿的,彷彿擋住了迎賓門裡的夕陽餘暉。

  ——劫驚雷。「貫虹紫電」劫驚雷!

  若世上從來沒有「神霄雷隱」劫震,這個名字將會是中京最鐵錚錚的男子漢。

  緊跟在劫驚雷之後,卻是一名身穿杏黃衫子的少女。

  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眉目清秀,淺褐色的肌膚如琥珀燒融般光澤細緻,又彷彿是汲飽陽光的豐潤麥谷,身段不同於京城仕女的纖細窈窕,更說不上蜂腰長腿,但行進間挺胸直背,倍顯精神,跨鞍打浪的動作尤其柔軟協調,極富有某種馳過荒原曠野似的旺盛活力。

  她體態結實豐滿,模樣卻很文靜:濃眉大眼、鼻樑挺直的相貌雖與劫驚雷依稀彷彿,桀驁不馴的野性卻被線條柔和的粉色唇瓣稀釋殆盡,唇上一抹淡細汗毛,益發襯得唇珠小巧、下頷細圓。她的長髮編成一條烏亮的三股大辮,攏於左胸,也不用什麼髮飾妝點,翻領纏腰的胡服裝扮與商九輕頗有同工之妙,但商九輕英颯逼人,她卻是斯文秀氣。

  劫兆知道她是誰。

  劫驚雷沒有兒子,只得一個寶貝女兒,少年喪妻後便不曾再娶,身邊從沒有什麼嬖妾侍女,決計不會弄錯。只是沒想到女大十八變,那個小時候老讓他掀裙扯辮子、愛哭愛生氣的黑丫頭劫蘋,居然出落成了這麼個斯斯文文的大小姐。

  他硬著頭皮隨二哥拍馬迎上,只聽劫真「吁」的一聲勒住韁,就著馬背上抱拳拱手:「侄兒劫真,奉父親大人之命,特來迎接叔叔回府!」劫驚雷左手舉起,身後十八虎騎一起停住,動作整齊劃一,人不低頭、馬不搖鬃,晚風中直如泥塑木雕也似,當真是動也不動。

  劫驚雷點了點頭,鋼鐵般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偶而瞥見後頭的劫兆,目光陡地一寒:「又是你惹的事?」劫兆從小就怕這個二叔,劫驚雷是綏平府上下、唯一一個敢對七歲大的四少爺飽以老拳的人,那是劫兆平生頭一回挨打,第一次就差點送掉了小命。

  劫兆下意識的縮了縮頸子,突然有種張口結舌的窘迫,然而看在劫驚雷眼裡,他的迴避卻不只是心虛怯懦,更似某一種難言的、野獸面對獵人般的獸眼異光,加倍的激起他撲殺對抗的本能。

  眼看氣氛已僵,劫真趕緊打圓:「叔叔明監。案情現已明朗,盜珠行兇之人應是魔門的奸邪餘孽,實不干四弟的事,他是被冤枉的。」劫驚雷哼的一聲,冷道:「諒你也沒殺人的膽!可中京這麼多人,怎的就偏來冤枉你?」劫兆無言以對,抬頭見劫蘋望了自己一眼,眉頭微蹙,也頗有不以為然之色。

  劫真微笑頷首:「阿蘋,咱們許久沒見啦!」

  劫蘋聞言一笑,杏眼中綻出光芒,卻沒失半點分寸,就著馬背上斂衽施禮:「三哥好。」守禮合宜,語聲清脆毫不扭捏,果然是一派名門千金的氣度風範;只有在輕咬粉唇的小動作裡,才洩漏出一絲少女獨有的羞澀喜悅,雖只一瞬,卻是分外惹憐。

  劫真點了點頭,沒敢多看一眼,旋即轉向劫驚雷。

  「二叔從觀霞嶺趕赴京城,倉促之間,可是不及帶上人馬?」

  劫驚雷冷然道:「另有五百騎駐於城外郵驛。我入中京,單人孤劍亦無所懼!若非阿蘋堅持,我連「飛虎十八騎」都不想帶,看哪個能拿我怎地!」劫蘋皺了皺眉,輕聲道:「阿爹!」頗有責備之意,又像是提醒父親謹言慎行,短短一喚,竟似有無數心思。

  劫驚雷哈哈大笑,笑聲震得附近的巡城兵卒紛紛掩耳走避。豪笑未止,鐵面錚錚的「貫虹紫電」彷彿被打回原形,變成一個既心疼又得意著女兒的老父親,面對愛女的管束全無招架之力,面色舒緩,點頭道:「不提這個。走!我們路上說。」一夾馬肚,昂首緩策而行。

  劫真縱馬跟上,兩人並駕齊驅,不住交頭接耳。「飛虎十八騎」未得號令,在原地端立不動,個個面如鐵鑄,睜眼迎風,人馬俱是昂首挺胸、明刀雲甲,分外精神,直把警蹕皇城的駐軍給比了下去;附近的行人遠遠圍觀,俱都讚歎不已。

  劫驚雷與劫真行出十餘丈遠,劫兆正想跟上,忽見劫驚雷左手舉起,飛虎十八騎一起策韁,兩兩並轡,魚貫從劫兆馬前橫行過去,頭兩騎還幾乎將他撞倒,彷彿當他是透明一般。

  劫兆騎術平平,胯下坐騎又不如飛虎騎的西域名種奔雲驄神駿,陡然間被大隊橫攔,那馬不住扭身跳蹄,要過又不敢過,轉得兩圈,漸漸暈亂起來。他手忙腳亂,口裡吁吁亂叫,馬匹卻不聽話;驀地橫裡伸來一隻窄袖小手,用力攢住馬韁,拉著馬嚼子固定不動,口裡「得得」幾聲,馬匹居然就平靜了下來。

  劫兆一揮額汗,抬見劫蘋秀氣的臉上帶著一絲同情憐憫,感激的話到了嘴邊便出不了口,只是衝她點了點頭,逕自拍馬追趕。

  劫蘋輕歎一聲,與他並駕而行。她馬術極精,不唯姿態輕盈優雅,控韁更是如身使臂,劫兆不知不覺間被她所引導,兩人從飛虎十八騎當中穿行而過,兩列長隊應聲兩分,讓她倆回到隊前,煞是好看,彷彿已為此刻練過了千百回。中京人哪裡見過如此精巧的馬隊表演?頓時彩聲如雷,沿街不絕。

  劫蘋拉著劫兆的馬韁,巧妙的安撫馬匹,不讓被行人的鼓噪喧嘩所驚擾。

  劫兆看在眼裡,暗自歎息:「我小時候不知欺負過她多少回,也難為她如此不記仇。」心中再無芥蒂,低聲道:「多謝你啦!我馬騎得原是不好。」

  劫蘋「嗯」的一聲,並不接口,一雙大眼睛遙望身前,動靜都不離劫真的背影,片刻才微微側頭,微訝道:「你說什麼?」劫兆心裡頗不是滋味,三哥文武兼備,自來是人中龍鳳,但要比討女孩子歡心,他劫四爺從小到大可都是花粉叢中的蝶獵、女兒國裡的狀元,幾曾受過這般冷落?頓時有些意興闌珊,淡淡說道:「沒什麼,我跟你問好呢。」

  劫蘋見他目光閃爍,也只是微微一笑,轉開話題:「聽說你跟「天都七子」行七的常在風比劍,一舉奪下了陰牝珠呢!可真有本事。」她與劫兆同年,只比他小了兩個月,小時常受他欺負,向來沒有喊他「四哥」的習慣,兩人說話總是你啊、我的,倒不是她不懂禮數。

  劫兆淡然一笑:「不過是僥倖罷了。若不是三哥留手,第二場已然勝啦,也不會惹出後頭那些事來。」劫蘋點頭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你若能勝常在風,三哥斷無不勝的道理,他心中定然有其它的計較,說不定……也是想讓你顯顯聲名,也免教二哥佔了便宜。」說著翹首眺望,眼裡漾著一抹霧濛濛的神采。

  其實劫兆的想法也差不多,但從她口裡聽來,就是覺得不痛快。

  劫蘋比起劫英、盈盈,也只能說是中人之姿,清秀有之,但無論如何都說不上美貌,劫兆與她更無情意可言,不知怎的卻覺一股酸溜,彷彿打翻了罈陳年老醋,滿心都不是滋味,不覺冷哼一聲,神情古怪。

  或許……是英姿煥發、文武雙全的三哥,讓他想起了那「頗有乃父之風」的小王爺伏辟疆吧?那個即將要從他手裡奪走劫英的傢伙……

  劫兆黯然神傷,想起又氣走了盈盈,更是幾欲發狂,恨不得能讓二叔再來揍他一頓,打得他牙崩骨裂、臉腫鼻青,才能稍稍平息心裡的悔恨與痛苦。或許那樣奄奄一息、只剩半條命的自己,才能讓離開的劫英與盈盈回頭再看一眼吧?劫兆想得慘笑起來,不無自毀之念。

  劫蘋見他精神委頓,形容憔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暗想:「聽說他這幾年縱情酒色,行為放蕩,我本來還不肯信。如今看來,恐怕是真的了。」又見他對三哥頗有不豫,想起傳聞中三哥對這個不成氣的弟弟是如何的盡心照拂,不覺有些心涼齒冷,眉頭一皺,悄悄鬆開了他的馬韁。

  ◇    ◇    ◇

  大隊來到綏平府,劫驚雷縱馬直入,家丁們都不敢阻,府中的護院侍衛等守責來攔,都讓劫真示意退了開去。

  西域名馬奔雲驄在劫驚雷的駕馭下,跨階穿門如履平地,一路馳進劫震起居的騰龍院裡,翻身躍下馬來,背後的虎首闊劍撞得護心甲發出「篤!」的一聲;行走時每跨出一步,全身的皮甲銅釘都錚錝作響,宛若刀劍交鳴。

  「飛虎十八騎」沒得到下馬的指令,也如游龍矯矢般列隊衝入,掀起滿庭黃沙。

  劫真與劫兆沒有這等庭園馳馬的能耐,在大門外便捨了坐騎,施展輕功急急追入;劫蘋微一遲疑,也跟著下馬,改用步行。

  劫家的武功稟性太剛,不利女子修習,因此劫蘋與劫英一樣,都只隨護院武師學了些強身健體的皮毛功夫,內功、輕功的根基淺薄,不消片刻已被拋在後頭。忽見劫真倏然停步,回頭趕了過來,拉起她的小手,右掌繞到身後托著她的腰,急道:「妹子請隨我來!」發足狂奔,連看也來不及看一眼。

  劫蘋圓臉一紅,芳心羞喜,卻知眼下非是賣弄小兒女心思的時候,三人結伴奔入騰龍院,只見十八騎分列兩旁,擎刀在手,殺氣騰騰;劫驚雷大步走到劫震的書齋前,房門緊閉,原本在房外伺候的僕役們早已嚇得四散逃去,一名魁梧的男子持兩把大劍擋在門前,肌肉賁起的精赤上身斜紮著繃帶,怒發濃眉紅如烈焰沖天,卻是劫軍。

  「二叔!」劫軍面色嚴峻,低聲咆吼:「家主之前,豈容無禮!請二叔立即退出騰龍院,卸甲封劍、約束下屬,來向父親大人請罪!再有逾犯,休怪劫軍無禮!」

  劫驚雷與兄長感情不睦,不代表會比較喜歡雲陽老宅一些。他濃眉一動,負手踏前,肩上的虎首劍柄卻猛地一跳,劍氣逼人,未出鞘時便已難以抵擋;同樣都是魁梧異常、持有巨兵,劫軍卻不由自主流出汗來,儘管咬牙不退一步,兩人間的氣勢卻有著猛虎與幼獅般的差別。

  「軍兒,退下。」書齋裡傳出劫震沉穩但嘶薄的嗓音。

  劫軍遲疑片刻,垂劍讓到一旁,頸間臂上兀自浮露青筋、微微跳動,顯然還未從劫驚雷逼人的壓力下回復過來。若以這樣的態勢開打,劫驚雷恐怕一劍便能取下他的人頭,還用不上第二招,「神霄雷隱」劫震目光灼灼,自不會坐視發生。

  劫驚雷冷笑:「你什麼時候學得這般巴結老宅了?」

  劫軍怒目而視,卻聽劫震平靜說道:「老二,我不與你計較。京裡已經沒你的事了,莫想要興風作浪,我料魔門近日將要蠢動,你速速返回香山,妥善防備,我可以原諒你今日的無禮。」透過鏤空的門欞望入,照日山莊的當家之主似乎正埋案伏首,振筆疾書,便在說話時也沒有抬頭,彷彿說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劫驚雷仍舊是冷冷的笑著。

  「我也想早回香山,只可惜還有一事尚未辦完。」

  劫震終於停下動作,緩緩抬頭。

  「何事?」

  「砰」的一聲巨響,書齋前的四扇門扉一齊震開,劫軍被轟得跌入屋裡!

  「我是專程前來……」明間飛散,劫驚雷踩著滿地破碎的木欞窗格走進書齋,喀啦喀啦的來到書桌前,低頭俯視兄長,鐵面具般的臉孔終於有了表情,帶著一種激烈的憤恨與囂狂:「接收你的家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