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小散仙 第10章 大劫在即

  「沒人,到處都沒人!」

  小玄昏昏沉沉間,耳邊似聽有人在叫喊。

  「藥閣裡沒人!」林蓉的聲音。

  「園子那邊也沒人,我去看過了!」穆寶兒的聲音。

  「婆婆收藏的那些丹藥也全都不見了!」紀芷晴的聲音。

  小玄悠悠睜眼,發現自己半躺在一張籐椅之上,紀芷晴站在旁邊東張西瞧,屋門忽被推開,穆寶兒與林蓉奔了進來,三人臉上俱是驚疑之色。

  林蓉驀地驚道:「不會是……那些邪賊比我們搶先一步來了,洗劫了此處?」

  紀芷晴沉聲道:「不像,這屋裡屋外的東西一樣都沒亂。」

  穆寶兒道:「好生蹊蹺,我們盡快離開這裡。」

  林蓉問:「去哪裡?」

  穆寶兒道:「只有回飛仙島了,但願方公子能撐得住。」

  林蓉遲疑道:「可是……可是師尊有令,不許外人上島,特別是……」

  「顧不了許多了,先回去再說!」紀芷晴打斷道,說著便來扶小玄起身,發現他睜了絲眼,鼻口間的出血也似完全止住了,驚喜道:「方公子,你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小玄已聽到她們前邊的對話,道:「貴島不便外人上去,在下留在這裡便可,只要再緩一會,就能好了。」

  「公子不必客氣,你於我們有救命之恩,無論如何,都是一定要醫治好你的。」紀芷晴即道。

  「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這點微末小毒,還奈何不了我。大敵當前,你們趕緊回去,報與師門做好防備。」小玄道,他其實並非客氣,而是心心唸唸要折回去尋找役妖令,然後再同那伙手上沾滿鮮血的殺人邪魔死磕到底。

  「公子休再推托,否則我們要生氣了!」紀芷晴道,當即將他扶起,同林蓉一人一邊攙著他走。

  小玄瞥著她腳下一瘸一瘸地走得甚是艱難,心中大是不忍,但見她一臉的堅毅剛強,哪敢再多說什麼,況且給兩個女孩擁在中間,芬芳輕拂香肌咫尺,更不亂掙亂動。

  出到屋外,立時清香撲鼻濃綠染眼,原來是在一個四面臨水的小洲之上,洲上只有數間精巧幽雅的屋舍,空地上圍砌著大大小小的園圃,栽種著各種草木藥材,仔細望去,都是些仙家的珍罕品種,在園圃的周圍,栽著一棵棵高大的樹木,葉如蒲扇隱隱生輝,小玄一眼便認了出來,竟是甘柤。

  甘柤果實極是滋補真氣,搗漿入藥皆可,為修煉中人的珍品,其枝葉還有劾鬼辟穢之功,是煉符的上佳材料。

  逍遙峰上也有這種奇樹,只是遠沒此處的多。

  四人走到一處空地,穆寶兒從背上拔出寶劍,口中唸唸有詞,正欲祭起,驀見天際光亮一晃,有道金芒劃空掠來。

  小玄心頭微凜,卻聽林蓉驚喜道:「是三師姐!」穆寶兒與紀芷晴神情均是一鬆。

  金芒由遠至近,很快便瞧出是一把舟般大小的金色飛劍,其上婷立著兩個少女,前邊一個眉似翠羽,靨若芙蓉,生著一雙極美杏眼,然卻目冷如電,與人一種刀鋒之感,正是金虹仙子祝美菱;後面一個

  臉蛋稍圓,腮畔不羞自暈,星目水亮圓溜,笑起來卻彎成兩條細細縫兒,模樣極是甜冶嫵媚,卻是七仙子排行第四的碧虹仙子董琳琳。

  飛劍落下,劍上雙姝瞧見他們,俱是一愕,董琳琳訝然喚道:「二師姐,你們怎麼在這裡?」

  「好呀——臭小賊!」祝美菱厲喝,卻是一眼就認出了小玄,立即掐訣收了飛劍,提在手中,見紀芷晴與林蓉一左一右夾扶著他,叫道:「在哪捉著這小賊的?」

  「別亂說!」穆寶兒趕忙道,「我們在回來的途中遇見強敵,險遭大難,是方公子救了我們。」

  「你們也撞上敵人了?」祝美菱面露詫色,眼睛凶巴巴地盯著小玄道,「這小賊能有多少本事,還需他救?」

  「別老賊什麼賊的!」紀芷晴慍色道,當即把在葛家莊遇敵之事簡略地說了一遍。

  「袁婆婆……袁婆婆她老人家……」董琳琳驚道,眼圈驀地紅了。

  穆寶兒一臉沉痛地點點頭。

  「倘若給我撞見那幫邪魔,定叫他們人頭落地!」祝美菱咬牙切齒道。

  待聽到小玄逐走了蠆嬛娘娘時,祝美菱與董琳琳不禁動容。

  「蠆嬛妖婆!」祝美菱失聲輕呼,臉上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樣,斜睨著小玄道:「這小子的斤兩我們還不曉得嗎,一百個都招架不住那老妖婆,還有,他既給那化血金虺咬著,怎能活到現在?」

  「小可命硬,閻王爺不肯收!」小玄苦笑道,看見這個刀鋒般的女孩,他便有種頭大的感覺。

  「信不信由你!」紀芷晴冷冷道,雖然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別自個嚇自個,你們遇見的,只怕不是蠆嬛妖婆,畢竟你們之前誰都沒有見過她!」祝美菱搖頭道。

  「那女人騎著條四翼大蛇,耳朵上還懸著條金色獨角奇蛇,你說這天地之中,除了蠆嬛妖婆,還有哪個是如此模樣?」林蓉爭辯道。

  「少見多怪,天地何等之大,偶爾遇見個模樣相近的,又有啥好奇怪!」祝美菱道。

  林蓉還要再辯,卻給穆寶兒攔住,朝祝美菱與董琳琳道:「你倆又怎會來這裡?」

  「師尊已獲知邪魔大舉進犯的消息,今趟敵勢極大,二宮主、三宮主眼下又都不在,我們可謂孤掌難鳴。」祝美菱道,「師尊傳令,命外圍島洲上的所有人立刻退守飛仙島。」

  董琳琳道:「西南、東南的幾個島洲均已失陷,這裡怕是也不穩當,呂婆婆已經先行回飛仙島了,我們奉師尊之命來這裡搶運洲上的藥材。」

  穆寶兒道:「那就快點,收完藥材趕緊走,敵人怕是會隨時到這裡!」

  眾姝當即忙了起來,稍略分派了下,便分頭到各個園圃中收割藥材。

  小玄週身乏力,靠在一棵高大的甘柤樹下等著,俟了片刻,強支起身盤膝打坐,調息培元,只盼能早點將身上的劇毒化解掉。

  他運功數個周天,再一內檢,驚喜的發現真氣與靈力皆俱恢復許多,似達五、六成之多,不由精神大振,當即繼續培元自療。

  眾姝動作麻利,半柱香過去,便已將小洲上的藥材收割得七七八八,分裝入各自的法囊之中,先後趕回來碰頭,待到人齊,穆寶兒與祝美菱方要祭起寶劍離開,忽聽董琳琳道:「且慢!」

  祝美菱望著她道:「幹嘛?」

  董琳琳若有所思道:「方公子不能跟我們回去。」

  紀芷晴瞪眼道:「怎麼不能?」

  「芷晴。」董琳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尊再三吩咐過的,不可隨意讓外人上島,男子更是不許!」

  祝美菱一聽,便也道:「是了,飛仙島乃我辟邪宮之禁地,外人不得擅入!」

  「可是……」林蓉囁嚅道:「方公子幫過我們。」

  「是救過我們!」紀芷晴糾正道。

  祝美菱道:「那也不行!這小賊曾與我們搶龍,品行委實可疑,而且恰逢敵人大舉進犯之際突然在此出現,難保不是敵人的奸細,總之絕對不能讓他上島!」

  「什麼奸細?」紀芷晴面色一沉,「方公子捨命相救,怎可能是奸細?」

  「演戲不行麼?」祝美菱冷冷道:「就算真心救了你們,那也是你們欠他的情,而非是能讓他上島的理由!」

  小玄見她們越說越僵,趕忙道:「諸位不必為難,在下還有事在身,就不上島了。」

  然卻沒人理睬他。

  紀芷晴勃然大怒:「祝美菱,我忍你很久了!」

  「做什麼,想動手?」祝美菱輕哼一聲,美目瞟了下旁邊的林蓉,「姑奶奶還受不了你呢,成日家鬼鬼祟祟,也不曉得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你說什麼?」紀芷晴神色微變,林蓉身子一震,臉色發白。

  祝美菱淡淡道:「往時出島,都是七人同去同歸,如今這幾趟出來,你們倆個總尋各種各樣的借口離隊獨行,到底是為啥呀?」

  林蓉俏靨漲得通紅,急辨道:「你亂說什麼?我和五師姐是想去探望袁婆婆,這才拐去葛家莊,走之前也跟大師姐說過的!」

  祝美菱哼道:「上次呢?」

  「上次……」林蓉微微一滯,「上次是我們從青魚村出來時,邪蹤寶感應到有妖魔在附近,芷晴便陪我過去察看,也是跟大師姐、二師姐打過招呼的,你怎拿這事來亂說?」

  「結果這一看就看了三天,呵呵!想找借口的話,總是會有的。」祝美菱冷笑道:「總之有些說不得的事兒,做了就是做了,即便別人不知,還有天知地知,自己也知!」

  林蓉啞口無言,紀芷晴渾身輕抖,突地去搶穆寶兒背上的劍。

  「做什麼!」穆寶兒將她輕輕格開,斬釘截鐵地沉聲道,「誰都不許再胡言亂語!方公子因我們才身中劇毒,定須上島請師尊救治,到時師尊如有見責,全都由我承擔!」

  祝美菱兀自不服,但見這平日裡最是溫柔的二師姐罕有地動了怒,便沒敢再開口。

  小玄心中感動,決心愈堅:「無論敵人多強,今趟都要助她們消解劫厄!」

  就在這時,忽見董琳琳望空訝道:「那是什麼?」

  眾人循她目光瞧去,赫見高空出現了條如龍似蟒的巨怪,撲拍著四扇長翼,正朝小洲飛來。

  小玄心底一凜。

  「蠆嬛妖婆!」林蓉失聲輕呼。

  「是那妖婆追來了!」紀芷晴吸了口氣道。

  「來不及走了,我們先躲一躲!」穆寶兒沉聲道,轉首四顧,尋找可以藏身之處。

  「怕什麼!」祝美菱柳眉一挑,揮劍道:「本仙子正要瞧瞧到底是不是那個老妖婆!」

  「不許胡鬧!」穆寶兒輕喝,指著不遠處甘柤樹群中最高大的一棵道:「我們上去!」

  紀芷晴與林蓉點點頭,扶小玄走到樹下,一人一邊挾著他飛上樹去,穆寶兒也隨後上了樹。

  董琳琳瞧了瞧祝美菱,一聲不吭地跟著飛身上樹,鑽進濃密的樹冠之中。

  祝美菱獨自一個立在樹下,不覺有些尷尬,只聽穆寶兒急聲喚道:「快上來,別害了大家!」

  「也罷,一會我們殺她個措手不及!」她拋下句門面話,這才縱身飛起,躍入樹冠之中。

  四翼巨怪落到地上,但見其上坐著面籠墨紗、耳懸金蛇的婦人,果然是蠆嬛娘娘,她朝小洲上的幾間屋舍掠了一眼,忽從腰畔取下只口袋,照地面一傾,赫見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奇蟲異蛇摔了出來,有如洪流般朝屋舍湧去。

  祝美菱在樹冠中細觀了片刻,便知那騎蛇婦人確為傳說中的蠆嬛娘娘無疑,想起師輩們平日描述這魔頭的種種歹毒與厲害,饒她膽氣過人,也不禁心驚脈跳,那伺機偷襲之念頓如冰雪消融無影無蹤了。

  蠆嬛娘娘驅馭蛇群在幾間屋舍中游進爬出,並無什麼發現,她遊目四顧,皓臂一晃,搖動腕上寶鈴,又驅趕蛇群向各個園圃進發,繼續搜尋獵物。

  樹上眾姝見蛇群浩浩蕩蕩地從樹下爬過,不禁背脊生寒,所幸蛇群似乎對甘柤有種天然的厭惡甚至畏懼,沒有靠得太近。

  眾姝屏息靜氣,終於熬到蛇群過去,方才稍鬆口氣,忽聽有人道:「咦,這小洲上怎會有這麼多蛇?」聲音不高,傳入耳中卻是異樣清晰。

  小玄透過枝葉間隙望去,猛地心頭一緊,卻是瞧見了千臂邪佛與邪軍師兩個並肩行來,身後還跟著十餘形貌古怪衣飾各異的人,個個目蘊精光,顯然均非泛泛之輩,不知是從何處登上小洲的。

  他們面無懼色地迎著蛇群信步前行,蛇群倒似感應到了什麼,紛紛畏懼地朝兩邊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這些人怎會在此出現?難道也要與葛家莊中那些邪魔聯手進犯辟邪宮?是啦,他們多半是想來個混水摸魚,趁亂奪取那什麼宗門聖器!」小玄悄忖,忽感挨在臂側的身子微微發抖,轉頭瞧去,見紀芷晴面無血色,心中一動:「難道她認得那些傢伙?」

  果聽紀芷晴壓著聲道:「瞧那大胖和尚,脖子上戴著條人頭鏈子的那個……」

  小玄微點了下頭。

  紀芷晴繼道:「那和尚定是千臂邪佛,邪宗的大魔頭,但凡出現,所到處必是腥風血雨!他旁邊那個手持白骨折扇的男子,多半就是邪軍師,與千臂邪佛素來形影不離,也是個歹毒極絕的大魔頭。」

  「這兩傢伙的名號在外面還挺響亮麼……」直至這時,小玄方才知曉這兩個魔頭的名號,心忖:「後面那些傢伙,瞧著就絕非善類,只怕都是邪宗一系的魔頭。」

  邪宗一行人忽爾佇足立定,卻是瞧見了跨蛇而至的蠆嬛娘娘,兩邊皆俱沉著臉默不作聲,似是彼此間頗為忌憚。

  「原來是夫人在此。」千臂邪佛打了個哈哈,笑道:「和尚只是路過此地,歇個腳便走!」

  蠆嬛娘娘依然一言不發,只冷冷地盯著對面,似乎十分戒備。

  千臂邪佛笑容可掬地揮了下手,一撥人徐徐分開,讓出了條路。

  蠆嬛娘娘驅趕蛇群從中穿過。

  眾邪待她走遠,方才重聚做一處,各朝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物事。

  忽聞撲拍聲響,卻是蠆嬛娘娘騎蛇升空,朝西南飛去。

  眾邪鬆了口氣,有人邪笑道:「聽聞那婆娘容貌極美,不知是真是假?」

  千臂邪佛沉著臉道:「今趟有要事在身,不容有失,莫要給洒家惹事。」

  那人容顏一肅,應了聲是。

  另有一人忽然叫道:「找到了,在這裡!」

  群邪走了過去,圍在一棵甘柤樹下,不知在瞧什麼。

  「這記號確為水漣漪所留,怕是剛剛才來過。」邪軍師道。

  「她說什麼了?」千臂邪佛問。

  「她說那邊的部署沒變,可以如期登島。」邪軍師道。

  「那我們就按原先的準備,從……」千臂邪佛道。

  樹上幾人皆聽得雲裡霧中,正疑訝不定,突聞「啪」的一聲輕響,似是枝杈折斷,躲藏在最高處的董琳琳猛地跌落下來,掉在祝美菱身上,兩人同往下墜,又摔在紀芷晴、林蓉及小玄頂上,堆疊做一團。

  群邪何等機警,修為又高,相隔雖遠,但這一下動靜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紛紛轉頭朝這邊望來。

  樹上眾人心中劇跳,皆凝住身子不敢動彈分毫。

  邪軍師打了個手勢,一個的面目陰沉的漢子立時朝大樹行來。

  此邪姓宣名應,號斷魂太歲,為邪宗百煞其一,序列第六十九,刀淬陰穢劇毒,令修者聞之喪膽。

  樹上眾人屏息靜氣,依然紋絲不動。

  「眼下真靈尚未全復,役妖令也丟了,倘若被他們發現了我這個假少主在此,可就大事不妙了!」小玄心中突突直跳,正自驚惶,忽感兩團微微顫抖的飽軟壓在背上,稍略轉頭,便瞧見了祝美菱的瓜子俏靨,雙頰紅得似給燙著,一對美眸正凶巴巴地盯著自己,目光幾可殺人。

  小玄哭笑不得,才轉回臉,又見緊挨臂側的紀芷晴瞪著眼瞧著這邊,也不知是在看背上的祝美菱抑或自己,臉色大是不善,他心中著忙,奈何這會誰都不敢稍微亂動。

  宣應走到樹下,為防埋伏,陡朝主幹飛起一腳,踢得喏大的一棵樹猛然劇晃。

  樹上眾人死死抓住週遭枝杈,小玄只覺後面的飽軟滑來溜去,挨擦得背心一陣酥麻,驚心動魄間好不銷魂。

  宣應探手背後,徐徐拔出一柄鬼頭大刀,其上泛著幽幽綠光,顯是淬煉了劇毒。

  眾姝心知不好,紛紛暗運真氣,打算拚死一搏。

  「召喚魅影無需多少靈力,眼下只有用它禦敵了!」小玄心念電轉。

  宣應正欲躍上樹冠,忽地四下一暗,一陣大風從頭頂刮來,掃得樹傾葉揚飛沙走石。

  眾邪訝然抬頭,赫見一物正從小洲上遮天閉日地掠過。

  「啥玩意!」

  「什麼鬼東西!」

  「鯤鵬!是鯤鵬!大夥兒留神!」

  眾邪亂嘈嘈地大叫,雖驚不亂,紛紛亮出兵刃法器,宣應奔了回去,與他們背靠著背各守一方。

  小玄在樹冠中朝天空望去,但見上方的怪物扁首鉤喙,形介魚鳥之間,通身羽翼赤綠參差煌煌如焰,體型龐巨無朋,不是鯤鵬還能是啥。

  那鯤鵬一個俯衝,疾從小洲上方掠了過去,肢膀幾下撲拍,頓將原本平靜的湖水掀做濤天巨浪。

  眾人被風刮得目酸眼澀,尚未瞧個明白,那鯤鵬已拔身飛高,朝西南掠去。

  「果真是鯤鵬麼?」

  「沒錯,我曾見過!」

  「適才好像瞧見那大鳥背上有人!」

  眾邪驚疑不定。

  「鯤鵬乃是極罕之物,怎會恰在這裡出現?好生蹊蹺!」邪軍師沉吟道。

  「難道也是要上飛仙島尋仇的?」千臂邪佛道,心中尋索該是哪路人馬。

  「少主有令,要我們追查拘攖失盜之事,今即撞上了,不可放過。」 邪軍師道。

  「反正今晚才登飛仙島,尚距幾個時辰,我們權且追蹤一程,瞧瞧那大鳥上面載的是何方神聖!」千臂邪佛點頭道。

  旋見邪軍師口中唸唸有詞,將手中的白骨折扇拋上空中,白骨折扇急速變大,轉眼已巨如舟船。

  眾邪一躍而上,邪軍師催馭骨扇,朝鯤鵬飛走的方向追去。

  「這兩個魔頭還挺聽話的麼!」小玄心道,不由暗盼著他們能追查到被盜尋木的下落。

  眾人待群邪飛遠,這才從樹上跳下來,穆寶兒朝董琳琳斥道:「大敵當前,怎的如此冒失!」

  董琳琳囁囁道:「都怪我,是我不小心。」

  紀芷晴惱她先前出言阻止小玄上飛仙島,言責愈厲:「如非那頭突至的鯤鵬,恐怕我們都得給你害死!」

  董琳琳滿面通紅,垂首不語。

  祝美菱面上陣紅陣白,氣得說不出話來,心中萬分狼狽,只不知先前跌在那賊小子背上的窘狀有沒有被人看見。

  「適才那隻大鳥,當真是鯤鵬麼?」林蓉道。

  「那麼大個頭的飛禽,只能是鯤鵬。」紀芷晴應。

  「它飛走的方向,好像就是我們飛仙島啊,難道……難道與那些邪魔是一夥的?」林蓉驚道。

  眾姝無人接言,個個面色凝重。

  一日之中,竟然遇見了兩次鯤鵬,小玄也是滿心疑訝,暗思道:「怎會如此之巧?恰在群邪大舉進犯之際出現,只怕事非偶然!」

  「還有。」紀芷晴忽道:「千臂邪佛與邪軍師那幾個大魔頭怎會在此處出現,難道今趟來犯的,邪宗也有人參與其中嗎?」

  「那伙邪魔適才還提到了什麼少主,只怕邪宗不單有份,且是傾巢而來!」穆寶兒沉聲道。

  邪宗為四大魔君中邪皇一系,非尋常旁門左道可比,而能駕馭鯤鵬的那一支人馬,只怕更加危險,眾姝一陣心驚脈跳。

  「今趟來犯之敵委實非同小可,我們須得立即趕回飛仙島,報與師尊!」穆寶兒滿面憂色道。

  「那還在這裡發什麼呆,快走快走!」祝美菱跺足道。

  小玄望去,目光不覺落在她胸前,忽爾有些走神:「瞧著也沒多大嘛,適才怎覺那麼的肉?」

  「我們走!」穆寶兒點頭應,當即拋劍祭起,念動真言,化劍為舟,又朝紀芷晴與林蓉喚道:「你們扶方公子上去。」

  祝美菱亦將手中的金色寶劍祭起,正要登劍,忽爾瞥見小玄的目光,不禁勃然大怒,只因眾人在旁,一時不知如何發作。

  小玄洒然一笑,這才慢悠悠地把目光收回,想起她先前反對自己上飛仙島,心中甚是痛快。

  祝美菱見他笑得古怪,恨不得過去砍上一劍,怔怔又想:「是我跌在他身上的,拿劍砍他,是何道理?」愈想愈覺窩火,奈何無從發洩。

  「方公子,我們走。」紀芷晴走到小玄旁邊,同林蓉扶他縱上飛劍。

  小玄上了飛劍,見祝美菱仍舊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一副恨得牙齒發癢的模樣,忽有心要氣氣她,陡然用手摀住胸口,邪惡地揉了兩下,朝她擠眼扮了個鬼臉。

  祝美菱目瞪口呆,直至穆寶兒御劍飛起,兀自在地上發愣。

  「阿菱,我們也走吧。」董琳琳怯怯地喚,見她黑著個臉,囁嚅道:「適才……適才我真是不小心的,害得你……你……」

  祝美菱正窩了一肚子的火,驀地劈頭蓋臉便罵:「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瞧瞧屁股都堆成個什麼模樣了這下可好了吧那麼粗的樹枝都撐不住豬哇你!」

  董琳琳滿面脹紅,兩手交握身前,拗著指兒半點不敢吭聲。

  祝美菱氣乎乎地跨上飛劍,見她站著不動,瞪眼叱道:「等我抱你上來麼?」

  董琳琳趕忙飛身上劍,乖乖巧巧地立在她的身後。

  ◇    ◇    ◇

  一藍一金兩劍劃空疾掠,在湖水上空向西南飛馳。

  小玄從劍上望落,見底下波柔浪緩一片碧綠,有如錦織翠琢。此時已至午後,本是日頭最盛之時,但湖上卻是涼風輕拂無比宜人。

  「這錦繡湖同大澤一樣,都是極大,然風情迥異,大澤偏於粗獷浩瀚,錦繡湖則更嫵媚秀氣。」小玄心中略作對比,陡見水面上移來千畝青綠,卻是片極大的蘆葦蕩。

  他怔怔地瞧著,忽一陣風過,略帶淡紫的粉白蘆花紛紛揚起,蓬蓬鬆鬆地飛上了空中,雨絲雪縷般飄舞著,驀地胸口一悸魂酥魄動,心神不知已至何處。

  旁邊的紀芷晴察覺他神色不對,還道是蛇毒發作,急輕聲問:「可是哪裡不舒服麼?」

  小玄身軀微抖,只是閉目不語。

  劍上三姝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憂急如焚。

  ◇    ◇    ◇

  「方公子,我們到了。」一聲輕喚聲傳入耳中,小玄如夢如醒,抬頭望去,見前方出現了座大島,島上古樹蔥蘢箬籐披覆,濃綠間樓台隱現,極其清幽寧靜。

  眾人降落到島上,穆寶兒與祝美菱各收了寶劍,旋見數名白衣女子從林中轉出,朝這邊快步迎來,卻是辟邪宮的外門弟子,手上皆提兵刃,神色凝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大宮主在哪?」紀芷晴問。

  「就在問真閣中。」有名長髮及腰的清秀女子應,她姓傳名儷,乃外門弟子中的佼佼者,妙目瞥了小玄一眼,壓低聲道:「呂婆婆吩咐,要你們一回來便即刻到問真閣見她。」

  穆寶兒見她面色凝重,上前幾步同她並肩走開,微詫問:「可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傳儷悄聲道:「大敵來犯,島上發出的幾路求援消息都沒能傳出去,而且……」

  「怎會如此?」穆寶兒吃了一驚,又問:「而且什麼?」

  傳儷想了想,只道:「呂婆婆特別叮囑莫要聲張,你們去了便知。」她朝後掠了一眼,詫色問道:「那人是誰,你們怎麼帶了個男子上島?」

  穆寶兒道:「那個是方公子,閣山靈寶宮門下,我們在路上遇見敵人,是他捨命相助方能脫險,眼下他身中劇毒,恐須大宮主賜盈虛燈方能解救。」

  「但終究是外人……」傳麗仍有些不放心道:「呂婆婆說,今趟之劫,恐怕是我辟邪宮萬千年來最為凶險的一次,一個不好,便是滅頂之禍,咱們需得萬分留神。」

  穆寶兒點點頭道:「我們會小心的。」

  眾人快步前行,在蒼松翠竹間轉了幾轉,眼前豁然開朗,一座樓起十一層的雄偉大閣拔地而起,小玄仰首望去,赫見閣後竟然矗立著棵比大閣更高更大的巨樹,形貌如柏,然卻片葉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萬千顆明珠,自枝杈上如璉垂落,顆顆輝耀,瑰麗如幻。

  「那是什麼?」小玄滿心震憾地問。

  「三珠樹。」紀芷晴道。

  「三珠樹?」小玄微微一怔,隱覺似曾在哪聽聞過這個名字。

  「其為太古之珍,原只在西崑崙與天外海等極少數地方才有。」紀芷晴道。

  就在這時,忽聞數聲悅耳鳴響,從樹中飛起一對奇鳥,形介大雞與靈鸞之間,自眾人頂上掠過,在空中留下一抹抹輝彩,頃刻之後方才徐徐散化。

  小玄今非昔比,眼力超群,一瞥之間,便已瞧清那對奇鳥的每邊目中竟然並排生著雙瞳,無比之怪異。

  「這又是啥?」他心中大奇,仔細再看,發現樹上還立著七、八隻同樣的鳥,棲隱於燦燦明珠間。

  「沒見過吧,靈寶宮沒這種神禽吧,聽好了,它們便是大名鼎鼎的重明鳥!」祝美菱傲然道,「只要有它們守護著飛仙島,即便來再多的邪魔也是枉自送命!」

  「重明鳥!」小玄深吸了口氣,詫然道,「聽聞這種寶禽為上界神物,天生祥瑞,能摶逐惡獸除邪辟魔,對了,傳說非得瓊膏餵養,方能留之,無比之珍罕,你們這裡怎有如此之多?」

  「因吾宮前大宮主練無夢,曾奉素色雲界旗之召,赴常羊山圍剿邪魔,立下大功,得瑤池金母賜三珠樹一株,重鳴鳥一對,又繁衍生息了萬千年,才有了如今這一樹的興旺。」穆寶兒徐徐道。

  (本集終)

  篇後語

  偶能看見讀者在論壇或貼吧上抱怨,或吐槽主角本領太弱成長太慢的,或批鬥主角隨波逐流毫無抱負的,或牢騷主角東躲西藏受盡欺負的,並為此深感憋屈甚至摔書痛罵。

  這又何苦?

  如果你喜歡看的書是——主角一出場就胸懷大志智勇雙全策無遺算的,抑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大殺四方的,那麼你真選錯了書。

  這時候該做的,就是合上逍遙,換一本。

  那種幾無缺點、弱點、近乎完美的角色其實很容易寫,在逍遙中也不乏這樣的配角,然而卻不適合做為主角在故事中出現。一馬平川的故事,固然頗容易帶給人痛快與滿足,但這種享受只是入門級的。

  寫作本就是愛好,我又怎肯為那樣的文字浪費時間?

  文章貴在起伏。

  請相信,你現在因為某些情節感受到的憋屈、抑壓甚至惱火,都是閱讀中不可或缺的,它們都會在將來的某一刻,為你換來更多的酣暢淋漓與滿足。

  另外,逍遙很少有多餘的角色,大家掛念的,都會在適當的時候再現。

  暫且莫急。

  感謝一直支持我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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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例附上篇甚有共鳴的點評,與書友們分享。

  茲游奇絕冠平生

  作者:hydatic

  剛讀完逍遙第18卷,內心充盈著無法言喻的酣暢和愉悅。這份喜悅感,是只有迷大的文字才能給予的。

  由於小時候常讀古典小說、通俗演義的緣故,所以尤愛迷大古樸的筆法。在《逍遙》裡,諸多關於仙佛大戰的描述,都深得《西遊》《封神》妙詣。更為難得的是,《逍遙》還有後兩者所不具備的感情-------一份在字裡行間流動著溫柔與樂達。它和我們產生共鳴,讓人物變得鮮活起來。

  當然,在這裡我並沒有把《逍遙》抬得比《西遊記》更高的意思。畢竟,《西遊記》是在刻畫現實,而《逍遙》只是描繪夢境。對於我來說,讀書還遠沒到去研究文學性、社會性的地步。

  我想要的只是一個夢。一個從兒時看《西遊》就開始做的夢。迷大通過《逍遙》把這個夢描繪得生動豐滿、波瀾壯闊。這就是我甘之如飴的原因。

  跟隨著迷大的筆法,在這片神奇廣闊的天地間悠遊:我曾在千翠山中信步,看著山精水怪嬉戲。也曾來到大澤古戰場,難過地聽著修羅地獄裡的哀嚎……曾在蘆雪飛花的奇景中沉醉。也到過葫蘆鎮,坐在朱家酒肆裡大快朵頤。

  這次迷大的文字又把我拉到了夜光酣的窗前。我看著桌前萍水相逢的四個人。他們的衣貌或雅或俗,形態各異。他們的修為或高或低,莫衷一時。他們縱酒高歌,我在一旁心懷激盪。他們悲從中來,我也跟著眼眶溫熱。因為世人盡皆趨利避害、好生惡死,而這四個人卻正好相反。……做人不求回報、行事不計成本的性情中人,在金庸小說裡叫「俠」,在《小散仙》裡是「癲」。金庸裡有最純粹的江湖,《小散仙》裡有最純粹的逍遙。

  逍遙者,無拘無礙,隨心隨性。而本著善良溫柔的同理心,將「逍遙」昇華,它就化作了一份「心繫天下」的擔當。這是讀第18卷時第二個打動我的地方。在當今很多網絡小白文裡,「逍遙」只是一種不管不顧的自私。雖然在價值觀扭曲的今天,它確實能夠和不少讀者產生共鳴,但是缺少了善良的「逍遙」,真的是「逍遙」嗎?

  金庸的江湖,既有兒女情長,更有家國氣象。如大俠郭靖,他初入江湖時武功雖低,格局卻大,最後終能領袖群倫。迷大筆下的天地,也有宏大的格局。主人公小玄,同郭靖一樣,將有很大的擔當。只不過小玄是以「逍遙」的方式來承擔的:他隨心隨性地跟隨著命運,本著內心的溫柔與善良,往這天地間信步一走,自然牽動天地契機,運數早有安排。

  關於書友們對故事情節的吐槽,我想說的也是一樣。天地間人物的命數,既因性格,亦由運理。我們旁觀便好。

  老死逍遙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