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小散仙 第06章 內憂外患

  這日清晨,皇后難得起了個早,用膳之時,見小玄不在,遂問在旁侍候的簪兒。

  「聖上在後苑。」簪兒答。

  「一大早去後苑做什麼?」皇后道。

  「這些日,聖上晨早起來,都要同那個從瓶子裡出來的小花妖到後苑玩耍,身邊還時時帶著個圓滾滾的古怪傢伙,放出些五光十色的法符。」簪兒板著臉道。

  皇后舀了勺湯優雅地啜著,好一會方道:「除此之外,有沒有做別的?」

  簪兒作狀地支吾道:「奴婢不敢說。」

  皇后蛾眉微蹙,望向另一邊的璧兒。

  「奴婢也不敢說。」璧兒即道,俏靨泛暈。

  「不知死。」皇后輕哼了一聲。

  「娘娘不知,那小花妖模樣雖然清純,可骨子裡騷浪著呢,皇上對她好生寵溺。」簪兒趁機道。

  皇后靜靜聽著,似是想起了什麼,對璧兒道:「去把皇上找來。」

  待小玄到了,又命簪兒去取來只匣子,對男兒神神秘秘道:「猜猜,這裡邊放的是什麼。」

  小玄胡亂猜了幾樣,皇后方才打開匣子,取出內中之物遞與他。

  小玄接過一瞧,赫是張同七邪覆一模一樣的面具,額挑七角,空著兩個眼洞,色如淡墨,詫訝道:「從哪搞來的?」

  「你不是一直嫌臉上悶得慌麼,我特地叫人做了這個贗品,看起來跟你那張一模一樣,但卻半點不會悶氣,你快戴上試試。」皇后笑吟吟道。

  小玄將面具戴上,果然清爽透氣,毫無不適之處。

  「怎樣?」皇后問。

  「不錯!」小玄道,將面具摘下,掂在手上又瞧,見其上不時有細細的電似青芒蜿蜒爬過,讚道:「連這個都能模仿出來,真是不俗!」

  「天機島出品,焉有次貨!」皇后得色道。

  「是卜軒司做的?」小玄問。

  「同晁紫閣碎掉的那張一樣,都是國師親自監製的,天機島的製作工藝的確冠絕天下。」皇后道。

  小玄想起此人一直覬覦巨竹谷,心中不爽,忽道:「卜軒司上次來,曾說天機島為皇朝打造了支機關大軍,不知有幾分虛實?」

  「是真的。」皇后道,「據說當中有不少衝鋒陷陣攻城拔寨的大型利器,卜軒司在更早前已奏報過晁紫閣了,湯國璋與唐鳳山都是知道的,你可別在這上面露了餡。」

  「現下中州吃緊,把天機島這支機關大軍調過去支援如何?」小玄不動聲色道。

  「也不是不可。」皇后想了想道,「這支機關大軍原本就是要馳援雲州的,無奈程兆琦已敗,只得暫且作罷。」

  小玄心念數轉,肚子裡打著小算盤:「如此一來,安逸侯得了支強援,而卜軒司也就不能老是惦記著巨竹谷了,可謂兩全其美!」

  「只是……」皇后話頭一轉,「國師忠心耿耿,他在迷樓,對邪宗的人多少有些牽制,若是調離玉京,我們手上可用的籌碼便要少掉一支。」

  「顧不得這許多了。」小玄堅持道,「中州那邊的威脅遠比邪宗餘黨要大,倘若給方少麟殺上玉京,迷樓到時亦是不保。」

  皇后一陣沉吟,忽見鄧斐進閣來報,奏曰宰相湯國璋、衛國公扈鑒堂、兵部尚書闞勳、戶部尚書李翰馥、驃騎大將軍唐鳳山等大臣前來覲見。

  這等陣仗,定是又有大事來了!小玄一陣驚疑。

  「莫慌,我爹都回京了,天大的事,有他抗著呢。」皇后安慰道,遂領眾婢娥往後庭迴避,讓出主閣。

  「宣。」小玄朝鄧公公道。

  眾臣魚貫而入,山呼萬歲,一齊叩首禮拜。

  小玄趕忙喚起,見他們一個個面上似乎有些凝重,不由心中一緊,暗忖:「敢情又有不好的事來了!」

  「啟奏萬歲,北疆諸關傳來急報——秦湛麾下舊將司馬原舉兵南下,已連破數城。」湯國璋開門見山道。

  果不其然!小玄心中「咯登」一跳,道:「此時到哪了,距玉京尚有多遠?」

  「今已到了天河關,距都中不到三百里。」闞勳道。

  「那司馬原有多少兵馬?」小玄問。

  「三萬有餘,不算多。」唐鳳山道,「但都是久據北疆門戶的將士,精銳之至!」

  「那……現下如何應對,調兵增援天河關?」小玄道,心忖那司馬原縱然勇猛,但也不會是扈鑒堂與唐鳳山這兩位皇朝樑柱的對手吧。

  「臣等可以提兵攔拒。」扈鑒堂道,「然北疆這些兵馬,此前都是吾朝的勇士,廝殺起來,無論勝負,傷的都是皇朝的元氣,委實令人痛心!」

  「確實如此,這可如何是好?」小玄皺眉道。

  眾臣一時無人答話,湯國璋望了望他,欲言又止。

  小玄沉吟道:「朕有一個想法,不知如何,還請眾卿共同參詳。」

  「萬歲請講。」湯國璋道。

  「不如將秦湛放了如何?」小玄道。

  眾臣神色皆俱一鬆,似乎悄舒了口氣。

  「原該如此!」湯國璋立時道,「秦將軍長駐北疆,久拒胡亂,為皇朝立過無數汗馬功勞,本就對聖上忠心耿耿。」

  「依臣看,不但該放人,還需官復原職。」唐鳳山小心翼翼道。

  「該當如此。此前都是朕昏了頭,令秦將軍蒙冤!」小玄慷慨地把鍋背了,心忖:「原來他們早已心存此念……」

  「只是秦將軍必定深感枉屈,未必肯受陛下今日之恩惠。」扈鑒堂沉聲道。

  「親妹子給踹死,自己還無故入獄,現下卻說沒事了,要我也是難以接受。」小玄心忖。

  扈鑒堂停了下接道:「即便秦將軍接受了,仍需察辯其心,不可立即放出都中,以免有變。」

  「國公思慮甚是周詳!」其餘幾臣紛紛和應。

  「總之先把人放了,再請秦將軍修書一封,命皇甫原退兵!」扈鑒堂道。

  「秦將軍原來是個什麼官?」小玄道。

  「左武衛,爵正四品。」湯國璋答。

  「將秦將軍官復原職,爵提一品,以彌枉屈。」小玄道。

  「萬歲聖明!」眾臣齊呼。

  「對了,還有一事,請眾卿斟酌。」小玄道,「都是朕一時昏聵,前陣子因江應存苦口相諫,將之枉曲下獄,今雖釋出,但官職未復,朕心中甚是不安。還請諸公三堂會審,予復原職,為吾朝挽回賢才。」

  眾臣聞言,個個面現喜色,湯國璋欣然道:「陛下聖明,門下侍郎江應存本就忠心可表,倘能復職,實乃吾朝之幸!」

  其餘數臣紛紛附議。

  當即遣人去西台將中書舍人廖長先召來,就在閣中起草擬旨,再命閻卓忠取來璽寶,下了兩道敕罪詔,給秦湛與江應存平反。

  正忙間,小玄想起羅天大醮之事,遂問:「對了,那羅天大醮籌備得如何了?」

  幾臣對視一眼,湯國璋道:「臣等今趟覲見,亦正是為此而來。」

  小玄望著他。

  湯國璋卻望向了戶部尚書李翰馥。

  「這段時日以來,籌備羅天大醮諸務,皆是臣與龔世弘親自督辦,然在搭建九座祭壇時,卻接連出了些許意外,不知因何……」李翰馥遲疑了下,終還是實言稟奏:「九座祭壇屢築屢塌,至今無一建成,還死傷了不少民夫。」

  小玄大吃一驚,心中道:「這定是晁紫閣太壞,上天連懺悔禱告的機會都不肯給了!」

  「這無非是有邪祟亂神在作怪!臣願前往督守監造。」扈鑒堂神威凜凜道。

  小玄兀自失神。

  「只是臣以為,為了祈福禳災,糜費許多錢物民力,怕是適得其反,愈加難挽天心。」扈鑒堂繼道。

  小玄之前就對羅天大醮能起什麼作用深感懷疑,聞言不覺微微點頭。

  「依臣看,這羅天大醮,不如就此作罷!吾朝上下,目下還是當做些實事,以諸如減稅輕賦這些來撫民惠民方為上策。」扈鑒堂道。

  湯國璋雖是羅天大醮的提議者,此時聞言,臉上並無不悅之色,黯然道:「國公所言甚是。」

  小玄見他面上似在極力掩藏著什麼,心知定是在實事之前,對自己這個鬼神皆棄失道寡助的皇帝頗為失望,對皇朝的前途憂心如焚。

  「那就不辦了,籌辦羅天大醮的一切事務即刻中止!」小玄斬釘截鐵地揮手道。

  眾臣紛紛附和,個個都有點灰頭土臉。

  「臣等還有一事稟奏。」湯國璋道,朝兵部尚書闞勳示意了下。

  「武選司接報,安逸侯林航在中州鐵峽關已同方逆鏖戰數陣,打得有聲有色,互有勝負,算是穩住了陣腳。」兵部尚書闞勳道。

  小玄甚感意外,驚喜道:「林侯真是皇朝良材。」

  「據報,林師現今又廣邀四海高人報效皇朝,齊聚中州共謀破敵之策!」唐鳳山接過話頭道。

  小玄連聲讚好。

  闞勳話頭一轉,繼道:「只是之前奉天侯往雲州征討南宮叛賊,大戰半載有餘,包括中州在內的周邊數州皆俱虧耗甚多,許多百姓不得已背井離鄉,有的地方,已是十室九空。如今安逸侯與方逆又在中州交鋒,錢糧耗費愈鉅,周邊州郡更是難以支撐,百姓稅賦激增,委實苦不堪言!」

  小玄心頭驟緊。

  「目下,林帥大軍錢糧已十分吃緊,急需這邊想想辦法。」湯國璋道。

  「府庫還拿得出錢糧嗎?」小玄吸氣道,他知曉國庫空虛,早已窮得揭不開鍋了。

  眾臣不語,隔了好一會,方聽湯國璋道:「大軍耗費非同小可,現距秋收又尚有時日,一時之間,府庫怕是拿不出多少了。」

  「這可如何是好?」小玄問,心中陣陣拔涼。

  無人應答,似乎都在等他拿出辦法。

  小玄眉頭緊鎖,真個坐困愁城。

  他從來就不懂什麼朝政之事,況且國庫入不敷出是皇朝多年都解決不掉的頑疾,滿朝文武對此皆俱束手無策,又教他如何拿得出主意。

  「還請陛下寬心。」扈鑒堂忽道,「這個且由臣來想想辦法。」

  「國公有何良策?」小玄忙問,心中稍稍一鬆。

  「臣征討北境,十五族復歸稱臣,朝貢了不少物資,中州眼前之急,臣尚可籌措應付。」扈鑒堂道。

  「甚好甚好!」小玄喜道。

  扈鑒堂頓了下,接道:「只是皇朝耗費甚鉅,國庫連年空虛,尚須另尋開源之法,方為長久之計。」

  小玄心中忽地一動,思忖道:「常羊秘境中遍地是寶,單憑那座青瑛石峰便可價敵數城,如能召集人手進去大舉採掘,定可充盈國庫!如今我有界曜碑杵,能開啟三災結界,征聚些民夫也應不難,但出入秘境卻是個大問題,若是師父能築造一座大型的傳送法壇就好了!」

  聽了扈鑒堂之言,其餘幾臣皆俱默然不語,此乃皇朝長久之疾,一時之間,無人能拿得出什麼良策。

  「只是這一切,全都須等師父回來再說。」小玄沉吟一陣,心中定了些許,道:「國庫這塊,待朕來想想辦法,來日再議。」

  諸臣唯唯應喏,其時心中並無期待,只道是天子的敷衍之詞。

  「目下南憂北患,皆俱迫在眉睫,就有勞眾卿操心了。」小玄接道。

  眾臣齊聲應了,個個滿面凝重憂心忡忡。

  ◇ ◇ ◇◇ ◇ ◇◇ ◇ ◇◇ ◇

  眾臣告退後,小玄心中鬱悶,思忖道:「上次來,還有所謂的三喜三憂,這趟卻幾乎沒有一樁是好的……」

  皇后從後庭回來,見他愁眉不展,忙問何故。

  小玄便將諸臣所報之事簡述了一遍。

  皇后飲著茶,雍容自若地靜靜聽著。

  小玄看了看她道:「聽了這些焦頭爛額之事,怎麼你好像一點都不愁?」

  「當天子的是你,本宮愁啥?」皇后笑吟吟道。

  小玄一陣氣苦,道:「小爺只是個贗貨,不過是冒名頂替的,卻怎要來為這些煩惱事操心!」

  「好事佔盡,煩惱卻半點不願意沾,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皇后嬌哼道。

  「我佔到啥好事啦?」小玄道。

  「你錦衣玉食,佳麗三千,這些不是好事?」皇后笑嘻嘻道。

  小玄一聽就急了,爭辯道:「小爺才不稀罕什麼錦衣玉食呢,所謂三千佳麗,也……也獨只你一個!」

  「不是還有個羞花閉月的雪妃麼?」皇后道,「忘啦?」

  小玄滯住。

  「再說,只要你想,這後宮之中,又有哪個妃嬪不是你的?」皇后道。

  「等等,咱們皇后娘娘今兒怎麼不喝醋啦?」小玄笑嘻嘻道,見她調侃自己,當即奮起還擊。

  「本宮啥時侯吃醋了,我只盼你本事再大點,能將這後庭安排得穩穩當當,本宮也可省點心。」皇后道,悠然地呷了口茶。

  小玄沒好氣地瞪著她。

  「曉得嗎?」皇后道,「這些日,本宮都在為你怎麼搞定湯妃唐妃心力憔悴呢,別到時候內外皆困,你這竊國小賊又要拍拍屁股開溜了!」

  小玄驀地長歎一聲,卻是聽見「內外皆困」四字,眾臣稟報之事瞬又湧回心頭,再沒心情與她鬥嘴了。

  皇后瞧了瞧他,忽輕聲道:「你也無需為這些事太過心煩,總之你命裡福份不淺,到頭來,自會有人為你撐著的。」

  小玄搖了搖頭,心忖這娘娘不知外間的艱難凶險,想要守住這將傾的江山,就是有她老子做依靠,也是吃力萬分異樣難支。

  他正悶悶不樂,忽見鄧斐引著一個老內相進來,卻是湯貴妃宮中的執事大太監許公公,見到自己與皇后,便即俯身叩拜。

  「公公起身,今為何事過來?」皇后和顏問。

  「啟稟萬歲與皇后娘娘,雲霄宮中的長安樹昨夜忽然開花無數,滿苑俱香,大是榮盛祥瑞,貴妃娘娘十分歡喜,伏望萬歲與娘娘親臨同賞。」許公公道。

  皇后點點頭,稍略思索,便笑吟吟道:「公公請回,與貴妃說,皇上同本宮一會就過去。」

  許公公應了,躬身徐徐後退,出閣回雲霄宮去了。

  ◇ ◇ ◇◇ ◇ ◇◇ ◇ ◇◇ ◇

  「這女人耐不住冷落了。」皇后忽爾笑了起來。

  小玄望著她。

  「想要邀寵,臉上卻抹不開,便想了這個由頭讓你過去,哎~ 也算難為她了。」皇后笑吟吟地接道。

  小玄皺起了眉。

  「我正愁怎安撫她與唐妃呢,既然自個尋上門來了,那就正好。」皇后望向小玄道,「你換衣服,這就過去一趟。」

  小玄時正自焦頭爛額,哪有心思去應付什麼湯妃唐妃,不耐煩道:「現在都火燒眉毛了,哪來工夫去賞花品木,不去不去!」

  「我覺得你該去。」皇后不動聲色道。

  「不去!」小玄堅決道。

  「你只待在我這裡也就罷了,如今還時常往棲霞宮那邊去,若是給人知曉……嗯,多半已經有人知曉了,別個也就罷了,湯貴妃與唐淑妃這兩個會怎麼想,她們若是惱了,可就麻煩大了。」皇后婉言道。

  小玄眉心緊鎖。

  「今兒你真得往湯妃那裡走一趟,回頭還要去看看唐妃。」皇后輕輕道,「你可別小瞧湯妃唐妃這兩個,想想她們的老子都是誰吧,一個是當朝宰相,一個是統領著拱衛京都諸部的大將軍,就是晁紫閣,當日也不敢隨意輕慢她們,否則,必定會給你堵上添堵,到時更令你這贗貨天子焦頭爛額內外交困!」

  「好吧,那我們就過去走走。」小玄歎了一聲。

  「我不去。」皇后道,「待她問起,你就說我今兒身上有點不適,不想走動,她自會明白的。」

  小玄愕然望著她。

  「她想見的只是你這個皇上,本宮也去可就不美了,我在旁邊,人家的體己話兒還怎說得出口?」皇后笑嘻嘻道。

  小玄皺著眉瞪著她。

  「如果她要留你過夜,嗯,肯定會留你過夜的,你便待上一晚吧。」皇后笑容可掬道,「好好撫慰撫慰她,到時候呀,這娘娘怕是要驚喜萬分噠!」

  小玄望著她的笑,心裡邊不知怎麼有點發毛。

  「我是說真的。」皇后收了笑,正色道,「不過這娘娘表面上風趣隨和,但內裡可是精明得很,你可得先想好怎麼個圓法,是怎麼從萎如腐木變做擎天之柱

  的,千萬莫要露了餡兒,倘若給她瞧出破綻,反倒弄巧成拙。」

  小玄心中暗怯,陣陣發慌。

  「來,我與你說說這貴妃娘娘的喜好與忌諱,你記在心裡邊,看看能不能矇混過關……」皇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