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小散仙 第02章 如夢如幻

  小玄口乾舌燥,迷迷糊糊地立起,便要從虹橋上躍下去,忽聞「鐺」地一聲輕響,似是鐘鳴。

  碧憐憐臉色驟變,登時慌了起來,驚叫道:「時辰到了,你快走!」

  小玄不明所以,瞧瞧周圍,並無鐘鼎之物。

  「快走快走!」碧憐憐急聲連呼。

  「怎麼回事?」小玄驚疑問道。

  「快走呀!」碧憐憐嘶聲叫喊,淚水奪目而出,驀地又是一聲鐘鳴,牢籠縱向的所有欄杆皆細密地震動起來,其上的赤色銅鴉猝然模糊,彈指間由實化虛,赫然幻化做一朵朵烏鴉狀的火焰撲向籠心,圍著碧憐憐又啄又炙。

  碧憐憐尖聲慘呼,啼哭掙扎。

  小玄瞠目結舌。

  碧憐憐拖著鎖鏈滿地翻滾,卻是無處躲避,那數十隻火鴉始終如影隨形,情狀慘不忍睹。

  「我來救你!」小玄驚疼叫道,體內的陰陽蜱察覺蠱主遭逢危機,登也大鬧起來,魘得小玄心魔驟生,要與妖婦同生共死,就在他即將躍出的瞬間,倏聞碧憐憐一聲嘶喊,身影突失,在火鴉群內,赫然現出一隻大小如虎豹的碧色巨蠍來,卻是給煉出了本形。

  小玄睜大眼睛,心魂劇震,硬生生剎住了腳步。

  巨蠍狀極怖人,在火鴉的圍追堵截當中瘋狂掙扎哀聲嘶叫,然卻無濟於事,始終逃不得躲不掉火鴉的啄咬折磨。

  「果真是個邪魔,適才險險給迷住了……」小玄冷汗涔涔。

  巨蠍漸漸失去掙扎之力,慘呼聲也開始闇弱下去。

  就在此時,第三聲鐘鳴響了起來,眾火鴉紛紛丟下巨蠍,飛回原先的位置,這回卻是由虛變實,復化做一根根縱向柵欄,然而那些橫向的欄杆卻開始模糊了起來,由實轉虛,竟然幻化做一條條碗口粗的冰蛇,齊朝籠心那奄奄一息的巨蠍爬去。

  小玄心口悸跳,見那一條條冰蛇爬到了巨蠍身上,紛紛絞緊箍束,巨蠍全無動彈之力,身上很快便結滿了一層厚厚冰霜,除了足尾等處偶爾抽搐,再無別的聲息,而那些冰蛇依然不肯罷休,猶在狠狠地收緊絞勒。

  「這滋味,當真是生不如死……」小玄握緊拳頭,望著那只飽受酷刑的可怖巨蠍,心底竟然大生惻隱之意。

  過了好一會,隨著再一聲鐘鳴,冰蛇終於放開巨蠍,各自爬歸原位,與先前的火鴉一樣復化做牢籠的柵欄。

  籠心的巨蠍許久未動。

  又過了良久,巨蠍的身影模糊起來,週身輪廓一陣收縮變形。

  「你怎樣了?」小玄驚問,心底竟似害怕巨蠍就此死去,煙消雲散。

  一通奇異變幻,巨蠍終於復化回人形,碧憐憐氣若游絲地趴伏在籠心,膚上猶沾片片殘霜,身姿嬌弱不堪,益發惹人憐惜。

  小玄見她挺了過來,不知怎的,心裡莫明地悄鬆了口氣。

  「苦殺奴奴了……」碧憐憐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雲鬢斜墜,麗目垂淚。

  小玄心如刀絞。

  「奴家的醜怪模樣,也全都叫你瞧去了……」婦人淚眼婆娑地瞟了他一眼,哭得梨花帶雨。

  「你定要痛思悔改了,我這就去向師父求情。」小玄歎道。

  「萬萬不可!」碧憐憐驚道,「倘若給她知曉你見著了奴家,只怕從此更加提防,並且定要將奴家轉到別處去,再不會讓你尋著我。」

  「那可如何是好?」小玄凝眉道。

  「那賤人不但折磨我,日後定然還要加害你,總之今日之事你絕不可以告訴她!」碧憐憐道。

  「不許污蔑我師父!」小玄惱道。

  「那賤人絕非你師父!她假意對你好,十之八九是為了算計你身上的先天太玄。」碧憐憐冷聲道。

  「什麼先天太玄?」小玄心頭一跳。

  「就是藏在你臍眼裡的那個寶貝,人人皆欲謀之,或許那賤人只是因為不知可否強行摘取,否則早已奪了你的性命!」碧憐憐道。

  「倘再胡說,我就不幫你了!」小玄厲聲道,手捂腹部,心底卻有些疑惑起來,「我這裡的確藏著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師父的確有許多事情沒有告訴過我……」

  「唉,你總不肯相信人家,日後定然吃虧後悔!」碧憐憐歎道。

  小玄眉心緊鎖,起身欲走。

  「別走,你要扔下奴家不管了麼?」碧憐憐急呼。

  「那你就莫再胡說八道!」小玄停住腳步。

  「好好……既然你不相信奴家,奴家不說了。」碧憐憐可憐巴巴道,心念一轉,忽道:「不如這樣,奴家先傳你解開蜮魘引之法,待你舊憶回復,到時自然明白奴家所說是真是假!」

  小玄正為此事苦惱萬分,不禁又驚又喜,轉復俯下身子,對婦人道:「你若真肯授我化解之法,日後無論師父答不答應饒你,我都會想辦法幫你。」

  「自然是真的,奴家才不會誑你訛你。下邊便是化解之法,你可聽好了,切莫記錯一字。」碧憐憐心知機會稍瞬即逝,當機立斷,念述出口訣,又仔細講解其中幾個關鍵之處。

  小玄一一記在心裡,默默頌念。

  碧憐憐傳講完畢,又叮囑道:「你依法訣行功七個周天,便可完全解開身上的蜮魘引,到時記憶自能歸復如初,只是切記每週天須得間隔七日,絕不可急於求成,否則必陷魔障,那時誰都救不了你。」

  小玄喜出望外。

  碧憐憐淒楚道:「待到那時,只求公子大發慈悲,憐奴家對你的一腔癡心渴意,回來救我性命,奴家若能重見天日,定當粉身以報公子大恩,再也不與他人爭什麼高低長短。」

  小玄點頭道:「你授我法訣便是報恩了,只望你日後莫再行那邪惡之事。」說完起身,離開橋頭向後走去,心底竟然隱隱生出流連之意,不時回頭。

  碧憐憐也在瞧他,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因為她還留著一個撒手鑭,解開蜮魘引只是一小半的賭注。

  小玄的身影終於完全不見。

  碧憐憐仰面望著橋頭的空處,一絲無比怨毒的目光自眼底掠過。

  「武三絕,這冰火煉獄的滋味,日後定將百倍奉還!」

  ※ ※ ※

  小玄得了法訣,再無心思窺探別處,當即從原路尋回,復上斜梯,回到那條繪滿壁畫的甬道,一直走到最初的起點,發現並無出路,心下疑惑,所幸沒過多久,便摸索出了其中奧妙,卻是勘破了一個小型的障眼禁制,迎壁踏入,霎時離開了密道,出現在竹林的石陣之中。

  「這密處難入易出,只是為了提防外人。」小玄心有所悟,不知怎的,竟覺身上渾不自在,也未知哪裡不妥,耳根面頰陣陣燙熱,有如發燒一般,更奇異的是,明明已瞧見了那妖婦的可怖本形,此刻心裡邊竟仍唸唸不捨,腦海裡頻頻浮現的卻是她那妖嬈嫵媚嬌弱可人的模樣。

  他心中吃驚,思忖那妖婦果然古怪厲害,暗自警惕。

  殊不知這回倒非碧憐憐施展了什麼手段,而是種在他體內的陰陽蜱先前感應到蠱主就在近旁,欲食陰精,便如小兒嗜乳般大肆騰鬧起來,身上分泌出一種物事,侵入宿主血液之中,令其渴思蠱主焦灼無名,若是再不遂意,便要開始吸食血液噬啖臟腑。

  小玄用力甩了甩頭,想起碧憐憐傳授的法訣,心中迫不及待,遂在竹林中尋了個僻靜之處,按照法訣席地打坐瞑目行功,隨著真靈運轉,漸漸進入無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忽有些影像飄閃出來,只是畫面模糊,景物凌亂,更有的一閃而逝,叫人捉不著碰不到。

  小玄心知功法起了效果,不禁興奮萬分,繼續用心行功,影像紛至沓來,一段段零碎或殘缺的記憶有如浪花泡沫般湧冒而出……

  恍惚間,一陣輕輕柔柔的風拂過,帶起無數略帶淡紫的粉白蘆花,蓬蓬鬆鬆地在空中舞蕩,又如雨絲般飄落下來,紛紛揚揚地灑在身上,他懶洋洋地仰望許久,一低頭,懷裡竟有個容顏傾城的女子,正抬起臉來,美目迷離地望著他,慵懶嫵媚嬌羞不勝,身子有如抽光了骨頭般酥軟如泥。

  他怔了怔,發現兩人相擁著擠在一隻小漁舟上,張嘴欲問。

  「別說話。」女子低嚶道,聲音極輕,柔膩得令人心都化了。

  小玄只覺愛念潮湧,貪婪地望著她面龐上的絲縷纖毫,但覺生生世世瞧不足看不夠。

  恍惚中他俯下唇去,從美人的髮梢吻起,滑過額頭,眉毛,鼻尖……就在快要印上了那柔軟如脂的香唇之時,眼前的嬌靨忽然幻化做了另一個模樣,湖水漁舟亦皆然不見,週遭變成了一片樹木高大的森林。

  小玄瞠目結舌,如果說先前的女子的美倘能比喻形容,眼前這個則無片言隻字可以描摹。

  絕色女子嘴角含笑,脈脈地凝望著他,忽似搖了搖頭,歎息了一下。

  小玄完全猜測不出她的歲數,也許二八年華才有這麼水靈嬌嫩,可是她瞧人時那種邪詭魅惑的眼神,也許得經千萬載歲月淬煉方能如此勾魂奪魄。

  「你哭啦?」絕色女子輕輕道,動人的目光落在他臉龐上。

  「你是誰?」小玄第一次發現,原來說話也會這麼困難。

  「小玄玄,你又把我給忘記啦……」絕色女子輕歎著道,忽然抬手,用袖子輕輕為他拭去殘留在臉龐的淚痕。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小玄訝道。

  絕色女子的目光移回他的眼睛,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盈滿了心疼與憐惜。

  「我……好像沒見過你呀……」小玄怔怔道,不知怎麼,驀又無法確定自己的感覺,遲疑道:「你……認識我麼?」

  「你啊……」絕色女子咬住了凝脂似的朱唇,又是一下輕輕歎息:「看來,我們又要重新開始了……」

  小玄給她歎得心都碎了。

  「這樣也好。」絕色女子笑了起來,宛如天地間最美麗的花朵絢爛綻放:「我們可以好好的再享受一遍呢。」

  小玄莫明悸動,一陣魂銷魄融。

  「快來呀。」一個脆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絕色女子倏忽不見,一個女孩在不遠處招手。

  小玄定了定神,快步奔過去。

  女孩提著裙角曲膝跪著,正在用手撥開草叢,剎那間光華湧現,異彩繽紛,把漆黑的林子映耀得格外炫麗。

  兩隻通體青碧的橢圓巨蛋出現在眼前,內裡華彩流蕩,置於數道焰光蒸騰的法符之上。

  「這兩粒東西,不是……不就是那七焰靈鸞的蛋麼?」小玄大訝道。

  「沒錯,就是那兩隻蛋兒。」女孩笑盈盈道,在巨蛋的散發的芒彩中,俏靨麗若雪浣霞蒸,美得有如落入凡間的仙子。

  小玄愣愣地瞧著她,只覺女孩極為熟悉,然卻叫不出名字來。

  「它們的爹娘已經全都不在了,到時就由我們來好好養它們疼它們……」女孩柔情滿面道。

  「嗯,我們就是它們的爸爸媽媽……」小玄趁機大佔便宜,充滿感情道:「為它們遮風擋雨,餵它們美乳甘露,含辛茹苦了許許多多年後,終有一日將它們養育成傲視雕鵬的七焰神鸞,然後……」

  他停了一停,深情地凝視著女孩。

  女孩柔情萬縷地望他,輕聲問:「然後什麼?」

  「然後,我們每人騎上一頭結伴去看名山大川遨遊天地,今生今世永不分離!」小玄目遙天際抑揚吟哦。

  月亮正緩緩地從雲後移出,灑落在兩人身上的光華如紗若夢。

  女孩雙手交握結於心口,暈著水眸癡癡道:「唔……真好,真盼著這一天能快快到來呢!」

  小玄往前貼近,想要認清她是到底是誰,然而女孩的面目卻模糊了起來,待他再次瞧清,女孩已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生得明眸皓齒,顏若冰雪,入眼便覺如露純淨似泉甘冽。

  他心下詫異,卻聽見自己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因為……」女孩冰頰微暈,咬了咬唇,方才輕輕道:「因為你值得我對你這樣好。」

  小玄歡喜地將她一把擁住,俯頭欲親,卻驀地猶豫起來。

  女孩凝視著他,慢慢地合上了眼,下頷稍仰,櫻唇微綻。

  小玄心跳如擂。

  女孩嬌唔一聲,長睫輕顫,如冰似玉的下頷抬得更高。

  小玄仍在遲疑。

  「這回……」女孩低低聲道:「人家不躲了。」

  小玄心底驀然湧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情意,猛地將她緊緊抱住,吻向櫻唇……

  女孩的倩影忽然如冰破碎,原處多了個桃腮雪膚麗若仙姝的女子,正探手入懷,從胸口摘了顆珠子出來。

  珠子約莫龍眼大小,上有一耳,用一根細細紅繩穿過繫住,通體溫潤瑩白,卻非尋常珍珠。

  「這裡面藏著一滴丹液……危急時可咬破喝下,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傷中了多厲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你且帶著,日後……」女子輕聲道,說著解開繩頭,環臂將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系到自己頸上。

  兩人耳鬢廝磨,醉人芬芳就在鼻間氤氳,女子凝目望他,眸中忽爾隱閃瑩光,唇瓣張了一張,似乎欲言又止。

  小玄迷惑地望著她。

  女子的雙手捧住了他的頭,雪靨移近,如水的嫩唇在他眉心輕輕地觸了一下,淚水悄無聲息地順頰滑落。

  小玄睜大眼睛,想要瞧清那女子的模樣,那女子並未動彈,整個人往後移去。

  「你也要走麼?」小玄心中大叫,伸手去捉,卻是撲了個空,女子似隨風而起飄然遠去,轉眼便消逝無蹤,唯余一襲過腰的如瀑長髮清清晰晰地留貯在他心頭……

  小玄猛然醒來,這回卻是真正的睜開了眼,原來功法已經運轉一周天完畢。

  竹林中一片漆黑,已是夜晚時分。

  「這功法的一周天竟然如此長……」他呆坐良久,回想先前種種景象,兀自疑真疑幻如於夢中。

  「她們是誰?怎麼如此清晰……當真不是幻覺麼?」小玄猛然想起什麼,探手入懷,果真從胸前掏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來,趁著微弱的月光瞧去,正是紅繩穿系,通體瑩白。

  他身軀劇震,一時心潮起伏如癡若醉。

  「她們……此時卻在何方?」

  他站立起身,心意已定,無論多久多難,一定要找到答案。

  ※ ※ ※

  小玄回到屋中,夭夭歡歡喜喜地來迎,她之前久居瓶中,對早晚並沒多少感覺。

  這一夜,小玄格外飢渴,捉住小桃精邀歡,要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腦海裡時不時就冒出碧憐憐的花顏嬌影,令他心底暗暗驚慌。

  直至快到天亮,小玄仍覺意猶未足,只是疲倦之極,方才昏昏睡去。

  夭夭乃那桃花精靈幻化,得了許多玄陽寶精,神氣形體愈加健實,給小玄折騰了一夜,雖然腰酸腿軟百骸若散,卻如雨後嬌花鮮艷欲滴,喜孜孜地摟著男兒甜甜睡去。

  一雙俏目離開用唾沫搓破的窗紙,悄然遠去。

  此時黎明將至,暗黑最濃,一條嬌小纖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護中縱掠飛馳,起落間全無聲息,身法修為皆屬極高。

  俏影頃刻間出了太華軒,又自儀真宮的邊僻處掠入隔壁的紅雨苑,於黑暗中耐心等一隊正在巡邏的龍牙禁衛過去,再閃身鑽入對面的桃花林中。

  紅雨苑面積極廣,隨著深入,林木花草愈來愈密,但那人的腳下卻毫無遲滯猶豫,顯然對地形十分熟悉。

  轉過兩座湖石高疊的假山,俏影忽然停了下來。

  四下一片寂靜,除了寥寥數聲蟲鳴,再無其它聲響,暗黑的俏影半晌未動。

  俏影抬起手臂,用手按下橫在面前的一莖低矮花枝,摘下上面的一朵桃花,居然放到鼻子跟前,似乎百無聊賴地嗅了嗅,忽然蔥指一拈一彈,一片花瓣就飛了出去,電光石火間射入身後的一株高大桃樹的樹冠內。

  沙沙輕響,幾片葉子與花瓣從樹上悠悠蕩蕩地飄落下來,皆有一邊筆直如切,似給利刃削去。

  週遭依舊一片靜謐,此際無風,沒有更多的聲響。

  俏影放鬆下來,探手入袖取出了什麼,口中低低頌念,一道法符在指尖徐徐亮了起來,照亮了周圍的花木,也映亮了她的面容,但見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瞧去清純如水,細看又有一股子說不出了冶麗妖艷,赫是前晚方與小玄鬼混過的羅可兒。

  此處極為幽深,遠離徑道,除了繁茂的花木,還有假山阻隔,便是發出聲息光亮,也不會有人發現。

  然而就在那株高大桃樹的樹冠裡,一條纖影正無聲無息地隱匿於濃密的花葉間,櫻唇緊咬,手撫肩胛,一縷鮮血正在指下洇開,染紅了胸襟處的衣衫。

  法符越來越亮,倏地飛離了女孩的手,「熊」地一聲輕響,在她面前綻放成一團邊界模糊、中央均勻的巨大紫焰。

  羅可兒朝紫焰曲膝跪下,伏首至地,壓著嗓子輕聲道:「弟子叩見師尊。」

  紫焰持繼且穩定地燃燒著,焰心現出一張巨大的、看不見全貌的猙獰獸臉來,獸臉上的眼睛惺忪睜開,威猛懾人地盯住羅可兒。

  羅可兒伏首不動。

  「乖。」一個柔膩入骨的聲音響起,然就見一隻踝束鬼面珠串、美得驚心動魄的赤足踩上了猛獸的額頂,猛獸溫順地趴下頭去,露出其後的影像來:一個女子慵懶地歪坐在一張鋪著獸皮的大椅上,正居高臨下地望向這邊。

  女子麗色無儔,頂戴奇異后冠,容顏風姿雖然在紫焰中模糊不清,卻足以顛倒天地魅惑眾生。

  藏匿樹冠中的纖影身子一僵,險些失聲。

  「有什麼消息?」絕色女子道。

  羅可兒早已準備妥當,此際又再斟酌了一遍,方敢開口:「稟報師尊,天機島的機關大軍已經集結完畢,中有不少大型的攻城利器,部分已先行運往雲州了。」

  絕色女子點點頭,輕蔑道:「都來了方才省心,一塊兒收拾乾淨。」

  羅可兒繼道:「但其中或有變數,皇帝受卜軒司慫恿,似有先征巨竹谷之意。」

  絕色女子沉吟須臾,微微一笑:「天機島若能拿下巨竹谷,將兩家的機關術融匯為一,的確不容小覷,只不過……此乃一廂情願罷了,妖界不會坐視不管的。倘若他們當真出兵巨竹谷,那咱可就高興了。」

  羅可兒又道:「東海逍遙門少門主攜玄龍七寶之一的動海鍾現身玉京,修為深不可測,且意向難明。」

  絕色女子卻無絲縷意外之色,淡淡道:「大劫將臨,玄龍後人也坐不住了麼……他若癡心妄想同淵乙朕手,只怕會落得個與虎謀皮的下場。」

  羅可兒頓停片刻,道:「弟子無意中查到,武三絕帶在身邊的徒兒、近日新晉的少國師,或許就是玄狐後人。」

  絕色女子黛眉一軒,終見動容。

  羅可兒稍略抬頭,接道:「此子腹間秘藏一物,與師尊所說的先天太玄極為相近,而且……」

  絕色女子坐直身子。

  羅可兒雙頰微暈道:「而且此子身懷玄陽盤龍杵與至陽寶精,與傳說中玄狐一脈的特質甚是吻合。」

  絕色女子道:「這就奇了,外間傳聞,此子從天庭及七絕界的圍捕中逃脫,已得妖後暗中庇護,如今各界俱不敢輕舉妄動,怎會突然出現在迷樓之上,還成了武三絕的門下?」

  「的確不可思議,此事弟子尚不能十分肯定,接下如何,還須師尊定奪。」

  「倘若真是玄狐後人……此事便最為緊要。」絕色女子想了想,道:「你全力接近此子,加緊查證真偽。武三絕深淺莫測,我會再調人手過來助你,這期間,若有急變,你可當機立斷,即便暴露身份,也要拿下此子,至少要將先天太玄截獲,總之四字,不惜一切!」

  羅可兒恭聲應了。

  絕色女子以睥睨眾生的目光注視著她,緩緩道:「此事若成,空缺已久的太幽宮三宮主的位子便是你的了。」

  羅可兒嬌軀一震。

  「還有,你根骨佳奇聰慧過人,極宜修習本門絕學,我早有意傾囊相授……」絕色女子停頓了片刻,道:「只要把先天太玄穩穩當當地帶回來,我便將幽絕寶鑒的下半卷傳授與你。」

  羅可兒再次伏首,直至粉額觸地,顫聲道:「師尊大恩,弟子永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