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小散仙 第02章 忘吾何來

  是了!先前的幻象並非虛幻!那些字一般的光影此時如刻心田,似已融入了魂魄,有如生根一般。

  小玄心神恍惚,思緒飄出更遠,憶起在逍遙峰上之時,雪涵與李夢棠就曾稱讚他對御物方面很有天賦,記得當時自己還為此沾沾自喜。

  陡然間,他又有些疑惑起來。

  到底是因為先天太玄還是自己的天賦?抑或兼而有之?

  小玄甩甩頭,揮掃去雜念,赫見空中那水構成的「鷹」依然還在,心念再轉,鷹突然就變成了一柄長刀,朝渠岸飛去,削向一棵數抱的大榕樹。

  「刀」一揮而過,「刀」與樹相安無事,並沒有半點變化。

  但他卻已明瞭內中的奧妙,安之若素地靜靜等著。

  榕樹突地攔腰錯開,主幹的上半部分及樹冠的轟然砸地,掀揚起大蓬塵土。

  主幹斷處,平滑如鏡。

  小玄忽然想起,自己適才並沒運轉真氣。

  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無需運提半點真氣或靈力,便可以做到這些。

  這怎麼可能!

  小玄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這完全顛覆他對所有功法的理解,甚至是對天地萬物、宇宙洪荒的理解。

  他朦朦朧朧地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意識到自己已經推開了一扇不為人知的門,窺見了天地中罕有人及的奧秘。

  小玄深深呼吸,他已明白,世間萬物在自己的認知中已跟從前不同了,又或許,它們本就如此。

  今時所識的,才是它們的真正面目真實根本。

  小玄心舒神暢地遊目四顧,隨意地讓頭頂的枝杈蕩了蕩,讓亭邊的小草無風搖擺,讓渠中的水滴躍出水面跳舞,再讓遠處的一棵老槐彎了下腰,最後還以意念將附近的一塊巨大湖石升上了空中,再完好無損地輕放到水渠對岸的草地上。

  心念及處,無不一一響應,此際的他,彷彿已同天地萬物融為一體,對那個在先天太玄上現出的「御」字有了深深的悟。

  小玄繼續消化著琢磨著,漸漸地沉入了從未有過的寧靜,他看到更多內在的、更深層次的物事,看清了它們之間千絲萬縷的內在聯繫。

  他不但真正的認識了它們,操控它們,甚至改變它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將它們變化成更加具有破壞力的形態。

  他還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直覺,如果自己想要,就能掌握更多。

  一隻粉藍色的蝴蝶翩翩而至,在亭邊的花叢間上下飛舞。

  小玄望著它,忽感陌生之至。

  不同於別的物事,他「看」不懂它。

  小玄怔怔的,收聚心念,嘗試去鎖定它,控制它,然卻沒如同先前那般手到擒來,他失敗了。

  這是為什麼?

  他眼睜睜地看著蝴蝶飛離花叢,漸漸遠去,忽有所悟,先天太玄同三洞怪石教給自己的「御」字奧妙,並不包含對有心智生命的控制,不管那個生命的心智是多麼的低淺弱小。

  看來,這種法門,對生命是有某種尊重的,只能御控無知無智之物。

  幸得如此。

  月色溫柔,夜風徐拂,迷樓處處景致如畫,此際更是美得非似人間。

  小玄倚靠著欄杆,衫袍微動,感悟著造化的玄妙,心醉神迷。

  「時候應該差不多了吧,姐妹倆多半睡下了。」他看看高懸於空的彎月,將暗青大石收回兜元錦內,從石椅上站立起身。

  想到就要與魂縈夢牽的親親水兒對面相晤,不由胸口烘熱心跳加速。

  乜見旁邊的亭柱,他心念乍動,突然面對著亭柱怔怔地發起呆來,隔了須臾,竟然不繞不避地朝亭柱邁步行去,眨眼便出了亭子。

  小玄心中怦怦跳動,回首望去,看見亭柱與欄杆皆俱完好無缺分毫未損。

  他竟然有如幽靈虛影般穿過了它們。

  小玄曾聞人、闡、截三教有五行術,佛家有分光化影大法,茅山有穿牆術、鬼王門有五鬼搬運術,皆可穿牆逾壁,但他毫無由來的知道,自己先前施展的並非那些,非但迥然不同,而且更要高明許多,如果他想,適才甚至還能無需耗費真靈地停留在亭柱之內。

  「這是什麼法門……亦是先天太玄同那三洞怪石教與我的麼?都是那『御』字奧妙中的神通麼?」他屏息沉吟。

  「先天逍遙訣。這便是神魔之外的玄通吧,恭喜啊,真正的玄狐就要回來了。」一個似有若無的陰沉聲音忽然響起。

  小玄飛快轉身,沒瞧見人。

  他又迅速地四下張望,依然沒有發現。

  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小玄凝神思索。

  適才的聲音既似從極遠處傳來,又好像是從心底響起,他疑惑著,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聲音似曾相識,他極力搜索著自己的記憶。

  是了,那個聲音曾在冥殿龍犀的腹中聽見過!

  兩次皆為匪夷所思,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玄垂目靜息,心神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鋪張開去,然而,週遭百十丈內並任何無異常異樣。

  今日的種種,著實奇妙詭異,難以解釋。

  先天逍遙訣?

  今日頓悟的奧妙,就叫這名字嗎?

  還有,什麼叫做……真正的玄狐就要回來了?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又是玄狐……

  小玄沉吟邁足,緩緩行出數步,心有不甘地再度回首,無意間,亭子上匾額中的字落入眼中,令得他胸口驟然一停。

  忘吾。

  他目不轉睛地怔怔望著,凝固般紋絲不動。

  忘吾……忘吾……

  我是誰?一個念頭冷不防躍了出來,於剎那間佔據了心房。

  忽爾間,他想起了此前聽到過那耳語般的種種傳聞來。

  玄狐一脈,不屬九幽十類,不入六道輪迴,不在三界五行。玄玄子擾亂天命,令天下生出變數,為神佛忌棄,終遭天庭與西方圍剿誅滅!

  ——大師姐如是說。

  上界曾傳奇言,曰『玄狐一現,天地必亂。』而事實證明,此言並非無稽之談,前兩代玄狐都曾鬧得運數生變三界大亂。

  ——阿蘿告訴自己。

  先天太玄,為什麼始終會在玄狐一脈身上出現呢?

  ——婀妍問祖靈婆婆。

  我不曉得玄狐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我知道他是一個言出必踐頂天立地的人。

  ——白眉翁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小玄閉上了眼,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腦海裡隱約而現,身上似乎裹繞著一層又一層的迷霧,令人始終無法看明瞧清。

  那麼,我又是誰?從何而來?

  小玄心如潮湧,一個接一個的詭異而莫名的疑問從心底冒了出來。

  他突然毫無由來的想起了晁紫閣斃命之際的那聲悶哼。

  是……你!

  他似乎隱隱地捕捉到了什麼。

  陡然間,小玄想起了當日在迷林中遇見的那個麗絕寰宇的女子來。

  那個身影,雖只驚鴻一瞥,卻已深駐於心。

  經歷了許許多多,他忽然覺得,她的當日的片言隻語,皆似意味深長。

  ——看來,我們又要重新開始了。

  歎息般的低語猶似在耳畔縈繞。

  難道,她把我當成了他?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從心底深處躍了出來,牢牢地佔據了他的神魂。

  上一個玄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都做過了什麼?

  我當真是他的後人麼?

  那麼,我到底是人?

  還是……妖?

  小玄胸口沉沉地跳。

  對於這些,此前一直都是有意無意地逃避著的,而今此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去找尋出所有的答案,無論它們會給自己什麼帶來什麼。

  小玄隱隱覺得,那個在迷林中遇見的絕色麗人必定知道什麼,而且知道的不會太少。

  如果還能再次見到她,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只是,上哪裡才可以找著她?

  ◇ ◇ ◇◇ ◇ ◇◇ ◇ ◇◇ ◇

  對小玄而言,棲霞宮可謂熟門熟路了。

  他施展身法,悄無聲息地潛入主閣之中,躡手躡腳地往一間間屋子裡窺探,然卻沒有找著水若。

  「姐妹倆不會睡一塊去了吧?」小玄心中微微一緊,遂朝內閣裡屋摸去,來到窗旁,收攝心神,試著運用剛剛領悟的奇能,念頭動處,牖紙立時無聲而破。

  果然妙!他暗自歡喜,把眼湊近開裂處悄悄朝內裡瞧去,屋中燈火昏暗,薄煙似的紗帳內並枕躺著兩人,正是雪若與水若姐妹倆。

  「姐妹倆感情篤深,連睡覺也要同衾而眠,這可如何是好?」小玄微微一怔,心中發愁。

  他正在無措,忽見水若輕輕坐起身來,在帳中抱膝發呆。

  原來她滿懷心事,一直輾轉難眠,思著日間姐姐說的話,念著那個佔據心房的人兒,真個疑惑叢生愁腸百結。

  小玄在窗外癡癡望著,忽聽水若似有若無地輕歎一聲,不覺心頭揪疼,只是生怕驚動雪妃,沒敢出聲。

  他心念數轉,正要暗施傳音密術呼喚,忽見玉人悄悄分開紗帳,邁腿下床,隨手披了件衣服,心有靈犀般躡足朝屋門行來。

  ◇ ◇ ◇◇ ◇ ◇◇ ◇ ◇◇ ◇

  水若心結難解,愈是無法入眠,遂從裡屋出來,沐著夜風涼露沿著遊廊慢步散心。

  「昏君早已做惡多年,而小玄下山沒有多久,絕無可能是同一個人,這間中定然哪裡出了差錯,是以姐姐才將他們搞混了……」水若呆呆而行,忽感前方似有什麼,抬眼瞧去,驀地愣住。

  如水的月光下,一人靜立廊中,正凝目望著她。

  「豬頭?」水若脫口而出,聲音都顫了。

  小玄心口一頓,幾忘了呼吸。

  這稱呼,在逍遙峰上之時,早已不知聽過了多少回,當時從沒覺得什麼,沒想此際再聞,只是輕輕一聲,竟令他魂酥魄融。

  「水兒。」小玄輕喚。

  水若遲疑稍瞬,便飛鳥似地投了過去,小玄張臂,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住。

  水若嬌軀微抖,仰起臉兒要來細看,小玄已俯首吻落,她低吟一聲,環臂摟住了男兒的脖子。

  久別重逢,自是魂酥神迷如癡如醉,纏綿了不知了多久,兩下方才稍稍分開。

  「你怎麼在這?」水若微喘著問,俏靨宛如霓浣霞蒸,麗色倍添。

  小玄心中一緊。

  「這些日子,你都到哪裡去了?定是受了不少罪吧?」水若柔聲問,心忖他在外面逃命,日子必然苦極,然而仔細打量,卻見他目湛如星丰神秀逸,俊美之度竟然遠勝下山之時,心中既是歡慰又感詫異。

  「我很好,說來話長……」小玄道。

  水若又瞧了瞧他身上,所穿竟是一件華貴非常的墨色紗袍,上繡祥雲袞龍,猛地想起姐姐的話來,訝然繼問:「你……你身上怎麼穿著這樣的衣衫?」

  「坐下來,我告訴你。」小玄牽著她的手在廊邊石椅坐下,深吸口氣,開始將這大半年的經歷說與她聽,如何陰差陽錯地上了迷樓,又如何鬼使神差地擊殺了暴君,並如何匪夷所思地取而代之,一一述之。

  其中因玄教視武翩躚為叛教大敵,自然將與之相關的部分隱去不提。

  水若目瞪口呆,半天沒能回過神來,驀地喜不能勝:「昏君荒暴已久,天下怨沸,就連教尊都下令,要教中人助方少麟推翻之,如今你竟然將他誅滅了,真是善莫大焉!」

  相關雪妃的事情尚未述及,小玄心底張皇,怔怔地望著她。

  「倘若教尊知曉你立下這等大功,日後說不定還會將你收歸門牆。」水若嫣然道。

  小玄苦笑著微搖了下頭。

  若在數月前,他還有幾分這樣的念想,但到了今時,特別是見了過方少麟之後,心中已經明白,這是絕無可能的。

  「等等。」水若忽爾想到了什麼,望著他道:「你說……你在皇后的掩護下,假扮成了皇帝?」

  小玄點頭。

  「你做了這個假天子,那麼你和姐姐……你和她……」水若聲音微顫。

  小玄又羞又慚,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做了天子,與姐姐就是帝妃,兩人上次同去雲州,千里之途孤男寡女,怎可能沒什麼事……」水若心竅何等玲瓏,念及至此,心中登時涼了一片。

  「原來你和姐姐真的……真的……」水若麗頰驟然蒼白,血色全無。

  小玄凝視著她,無以應答。

  「你實話告訴我……」水若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你和姐姐……你們是不是已經……很好很好了?」

  小玄見她搖搖欲墜,趕忙抬手扶抱。

  「別碰我!」水若無力道,目中淚光湧動,幾要奪眶而出。

  「咦?」一個聲音忽然傳來,「陛下?你……你們怎麼在這?」

  小玄吃了一驚,回首轉身,抬眼便瞧見了提著燈籠的雪妃。

  雪妃見他沒戴面具,不由暗暗詫訝,接又目光垂落,停在他的手上。

  小玄心中亂跳,這才放開水若,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水若閉上雙目,拚命抑制著抖個不住的身子。

  雪妃望了望她,心中驚疑不定。

  原來她半夜裡醒來,發現水若不在身邊,遂急忙出來尋找,萬沒想到妹妹竟然同皇帝待在一起。

  廊下一時針落可聞。

  雪妃察顏觀色,隱感兩人並非頭回見著,當中似乎別有內情,心底愈加暗暗吃驚。

  她放下燈籠,忽地提裙朝小玄曲膝跪落,俯首道:「陛下恕罪,臣妾私留家眷在宮掖,罪該萬死!」

  小玄趕忙上前攙扶,連聲道:「沒事沒事!你們姐妹難得相聚,實是值得慶賀的好事!」

  皇上怎知我們是姐妹?雪妃心下詫異,微側過臉朝妹妹道:「水若,快過來拜見萬歲。」

  水若垂目不語,沒有吭聲。

  「不妨不妨!」小玄忙道。

  雪妃藉著月色,見妹妹眼畔光亮隱閃,不覺又急又惱又傷心,沉聲道:「水若,你先回屋裡去。」

  水若微垂著頭,目中噙淚,依然沒有動彈。

  「還不退下!」雪妃稍稍提高了聲音。

  水若身子一顫,晶瑩的淚顆終於奪眶而出,順著面龐滾珠滑落,猛地起身從小玄身邊飛奔了過去。

  小玄抬手捉去,卻沒拉住。

  雪妃跪在地上,盯著他僵在半空的手,酥胸起伏。

  小玄艾艾收手,又再來扶雪妃。

  雪妃卻沒有動,仍舊倔強地跪著。

  「快起來,地上涼,小心明兒膝蓋痛。」小玄柔聲道。

  水若心中似有所牽,突地剎步佇足,轉身靠在一根廊柱之後,淚如雨落。

  「啟奏萬歲。」雪妃輕聲道,「水兒是妾身的同母胞妹,自幼便給家父送到山中修行,逢年過節,方才偶回家中一趟。我們姐妹雖長久沒在一起,卻是情逾骨肉。舍妹聽聞家父遭難,是以特地趕來玉京來探望。妾身捨不得她,便自擅作主張,將她私留禁中,打算盤桓些日,以緩久別之苦,都怪臣妾糊塗,沒有先行稟告陛下。」

  「真個不妨,你們姐妹情深,又是難得一見,就讓她留在迷樓好了,想待到什麼就待時候!」小玄爽快道。

  「我這妹子,長久在山中修行,說話或無輕重,不知適才可有惹惱陛下?」雪妃道。

  「沒有沒有,你妹妹溫婉知禮,好得很呢!」小玄應。

  雪妃黛眉微蹙,想了想,忽沒由來道:「她這趟回來,聽說已經有了個心上人。」

  「有心上人了?」小玄怔道。

  「嗯,是她門中師弟。」雪妃應。

  「好事好事!」小玄應,心中一陣甜蜜一陣惶然。

  廊柱後的水若卻是心如刀絞。

  原來雪妃之所以這麼說,乃是心疑皇帝見了妹妹的花容月貌,心中起意,遂故而言之,暗盼能就此打消君王的覬覦之念,孰料皇帝卻似全不在意。

  「你就放心將她留在這裡,我自會好好款待!」小玄道,心虛道:「其實……」

  「其實是什麼?」雪妃問。

  「其實我和水若……我和她早就……」小玄含混道。

  「你和她?」雪妃錯愕,「早就什麼?」

  小玄話到嘴邊,方知真個難以啟齒。

  雪妃心念電轉,忽思道:「先前瞧他們那模樣,不似頭回遇見,此君素喜微服出巡,莫非曾在何處遇見過水兒,因而生出了孽緣?」

  小玄見她面色愈來愈凝重,心中暗慌。

  「此君若是不戴那張嚇人的面具,憑他的相貌與本事,水兒還真招架不住……」雪妃眉心緊鎖,半晌不語。

  「起來起來!」小玄再次俯身扶抱,「你先起來,聽我慢慢告訴你。」

  雪妃卻始終不肯起身,她深知自己這個妹子有多可人,心中斟酌再三,打算今兒拼著得罪天子,亦要拘住此君的心猿意馬,突朝小玄深伏下身,粉額點地。

  「這是做什麼?」小玄大吃一驚。

  「啟奏萬歲。」雪妃正色道,「我這妹子性素散慢、向來頑皮,受不得禮法拘束,若留君側,恐怕陡惹陛下煩惱。宮中佳色無數,焉缺舍妹一個。還望陛下大量,念她年少無知不曉事體,莫要戲弄於她。」

  小玄目瞪口呆。

  廊柱後的水若淚流滿面,玉足輕頓,猛地朝遠處飛奔而去。

  小玄今已修為非凡,聽見腳步聲響,不禁心中大急,只恨不得此時能把自己剖做兩半,一個來哄姐姐,一個去追妹妹。

  「雪妃從未疑心過我,如果我將假冒君王之事和盤托出,不知她會怎樣?倘只惱恨於我就罷了,要是危及師父和迷樓……」小玄疑慮重重,然見雪妃滿面罕有的冷峻,顯是強忍著方才沒有發作,繼又思道:「難道真要瞞她一世不成!今日就把真相全都告訴她好了!此事因我而起,即便天塌下來,亦只有自己傾力抗著!」

  他心念一決,正要說話,忽見廊外異彩繽紛光芒大耀,兩人轉頭望去,見遠處一隻羽翼宛如七彩焰火的大鳥拍翅而起,煌煌飛向天際,背上跪坐著一人,正是水若。

  兩人大吃一驚,小玄再顧不得許多,拔身就朝廊外掠去。

  「陛下要去哪裡?」雪妃的叫聲從後面傳來。

  「我去把她追回來,到時再告訴你一切!」小玄提聲應,運提真氣,亦朝空中掠去。

  雪妃立在廊下,呆呆地仰望著皇帝疾去的背影,既盼他能追上妹妹,把人帶回來,又盼著妹妹就此遠去,莫同自己一般永陷於步步雷池傾軋無休的宮禁之中,真個愁腸百結心亂如麻。

  ◇ ◇ ◇◇ ◇ ◇◇ ◇ ◇◇ ◇

  七焰靈鸞炫麗極絕,宛如彩虹般騰縱而起,於漆黑的夜空中無比耀眼奪目。

  猛聞機簧聲大作,大群騎乘著機關大鳥的鳳翎衛從地面昏暗處湧冒而出,從四面八方朝七焰靈鸞圍追過去。

  「前方何人?快快停下!」有人高聲喝問。

  七焰靈鸞飛勢絲毫未滯,照舊疾朝天際掠去。

  「再不束手就擒,格殺勿論!」一名鳳翎衛統領提聲厲喝。

  七焰靈鸞倏地厲鳴一聲,當空疾旋,帶出個艷麗的漩渦般的巨大焰圈,一波令人魂飛魄散的威煞爆炸似地四下盪開,幾名逼近的鳳翎衛心神劇震,險些就從機關鳥上跌落,慌得急調方向斜裡飛避。

  「好傢伙!有它老爹的些許風範!」小玄心中喝彩,從兜元錦袖中取出七絕覆戴在臉上,疾飛上前。

  眾鳳翎衛瞧見他,不由吃了一驚,紛紛高呼萬歲,皆俱驟攏過來護衛。統領急取哨笛示警,但見一隊隊手提機弩身披銀甲的鳳翎衛從迷樓各處飛起,密密麻麻地疾掠過來。

  「全都退下!」小玄高喝。

  眾衛錯愕。

  「沒聽見麼,休要跟著朕!」小玄提聲喝。

  眾衛一驚,幾名統領急打手勢,齊齊剎住了飛勢。

  不過瞬息,皇帝已追著火鳥掠出極遠。

  眾衛面面相覷,有名統領喃喃道:「萬歲今趟出巡,怎麼連一個人都不帶?」

  「適才那火鳥上的好像是個仙子?」另一統領道。

  「鐵定是,真個沉魚落雁花容月貌人見人憐呀!」

  「聖上不是素來最好神仙嘛!」

  「可不是,想想迷妃何等的受恩寵不就知啦。」

  「難怪難怪!」

  「果然果然!」

  眾衛你一言我一語,彷彿明白了什麼,臉上皆俱一副懂了的表情,紛紛嘿嘿猥笑,懶懶散散地飛回迷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