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姐妹聽他此話,臉上又現出十分奇異的神情。柳涵碧道:「那還用說,當然是掌門師姐要殺你啦。」柳蘊青道:「不是掌門師姐要殺你,難不成你覺得是我們要殺你不成?」柳涵碧道:「假如我們想殺你,那也不會救了你出來,還給你敷藥、包紮、療傷、運氣了。」柳蘊青道:「是啊是啊,我們這樣幫你,你還這樣懷疑人家,那……那不是太過分了麼?」兩人越說越是可憐,小嘴微噘,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要哭了出來。
文淵不覺啼笑皆非,道:「兩位姑娘,我不是這意思,我那句話是在問:為什麼呼延姑娘想殺我?」
姐妹兩人同時怔了一怔,向他不住眨眼,好像在審視什麼奇特的物事。
柳涵碧手指在他胸口一點,道:「你不知道,掌門師姐很不喜歡男人的。」
柳蘊青道:「一般的男人就算了,像你這樣武功厲害、長得又好看的,掌門師姐可更加討厭了。」
柳涵碧道:「只是武功厲害、長得好看,那也還好,可是偏偏你又跟我們說了一大堆話,跟秦師姐也說了不少話,跟林師姐、周師姐又說了幾句話,那就不得了了。」柳蘊青道:「跟我們還有秦師姐、林師姐、周師姐說了話,其實也還算好,可是你來的時機實在太糟糕了,作亂的東宗的男弟子正在跟我們捉迷藏,這些天來打得不可開交,你選在這時候來碰上我們,那是大大的不得了了。」柳涵碧道:「來的時機不對,勉強也還算好,但是你又跟掌門師姐見了面,又不趕快溜之大吉,那真的無可奈何了。」
她兩人一邊繼續替文淵解穴,一邊輪流述說,有如單獨一人一口氣說將出來,文淵聽得雖不甚瞭然,但是精神不佳,無力多問,只是心裡暗想:「林師姐、周師姐又是誰了?嗯,大概就是客店中那兩位姑娘了。記得呼延姑娘說了」東宗叛徒「,這麼看來,雲霄派中八成出了什麼亂事。不過呼延姑娘一口咬定我不懷好意,未免有欠思慮了。那東宗的叛徒,定然也是極其厲害,呼延姑娘才會這樣謹慎防範。」
他略一提氣,只覺胸腹之間內息不暢,穴道內氣血鬱結,當下默運玄功,佐以「滄海龍吟」的法門運使,丹田中一股真氣沛然不止,自「商曲穴」
上通「石關」、「陰都」、「通谷」、「幽門」、「步廊」、「神封」、「靈墟」等腎經諸穴,經脈之中膠結窒礙之處盡數衝破,酸麻之感隨之消失,緩緩坐了起來,微笑道:「多謝兩位姑娘,我沒事了。」
柳涵碧、柳蘊青正運勁於指,嘗試給他解開穴道,忽覺他肌膚之下內氣震盪,身子微微一熱,疑惑之間,卻見文淵已自行坐起身來,不禁嚇了一跳,同時叫道:「哎呀!」文淵道:「怎麼了?」
柳蘊青睜大了眼,道:「你……你怎麼能動了?」文淵道:「我自己運氣衝穴,也就能動了。」柳涵碧面有驚色,道:「掌門師姐的點穴手法,就是秦師姐也要花上一刻鐘才解它得開,你……你……」兩姐妹神情驚詫,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文淵再一提氣,內力運轉無礙,穴道的確已解,心道:「呼延姑娘這點穴勁力,可沒什麼出奇之處哪。」但是當著兩姐妹的面,也不好這麼說,當下微笑道:「或許呼延姑娘手下留情,沒下重手。」
此言一出,柳氏姐妹一齊大搖其頭。柳涵碧道:「哪裡有手下留情?我們剛剛幫你解穴,掌門師姐這次下手比以前只重不輕,根本一點兒也解不開。」柳蘊青道:「是啊是啊,我們累得滿頭大汗,你卻這麼輕輕鬆鬆的自己衝開了穴,這個……可不是很奇怪麼?」姐妹兩人朝著文淵看了又看,甚是驚奇。
文淵上半身沒穿衣服,被兩個妙齡少女這樣打量,不免不甚自在,當下取了墊在木柴上的衣物,便要穿上。柳涵碧一怔,忽然伸手搶過衣服,道:「等一下,讓我們看一下嘛。」文淵聞言愕然,道:「看什麼?」柳蘊青道:「我們第一次看男人的身體,不能讓我們看久一點嗎?」
這話令文淵一陣困窘,心道:「這算什麼道理?」手一伸,便即拿回衣服,道:「不可不可,這不妥當。」柳蘊青道:「為什麼?」文淵道:「男女有別,隨意赤身露體,自然不妥。」柳涵碧秀眉微蹙,一根手指輕輕點著臉頰,似乎十分疑惑,沉默一陣,道:「我就是不懂,掌門師姐說不可以給男人看自己的身體,你也這樣說。」柳蘊青道:「我們也看過掌門師姐的裸體啊。給男人看到身體,到底會怎麼樣?你給我們看了身體,又會怎麼樣?」
文淵一時難以回答,支支吾吾地道:「這個……也不是會怎麼樣,只是……只是……」要解釋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本來就十分為難,要跟這樣兩個天真少女談起男女之事,更是難以啟齒。正當此時,忽見一個紫影飄上樹來,說道:「涵碧、蘊青,你們又胡鬧了?」來人身法輕盈,人美如玉,正是「天宮紫鸞」
秦盼影到了。
柳蘊青道:「我們哪有胡鬧?」柳涵碧道:「我們只是在問文公子,為什麼男人不能看女人的身體,女人也不能看男人的身體罷了。」秦盼影臉頰微紅,雙手在姐妹兩人頭上拍了一下,低聲道:「夠了,別給人看笑話。」
一見文淵上身裸露,臉上又是一紅,輕輕別過頭去。文淵耳後一熱,匆匆穿上衣服。
秦盼影見他穿戴妥當,微一躬身,道:「文公子,這兩位柳師妹不諳世事,若有得罪,請多包涵。」文淵還禮道:「好說。」
秦盼影道:「敝派適逢大敵,掌門師姐因而對文公子有所誤會,小女子至感抱歉,必會盡力向師姐解釋。日後若再相見,也免去一番紛爭。」文淵微笑道:「多謝姑娘。」秦盼影微微一笑,道:「掌門師姐此時正在到處追查公子下落,只怕轉眼便至。柳師妹,我們先回去絆住師姐。」
柳蘊青噘嘴道:「秦師姐,我們都還沒跟他說幾句話呢,你就要我們回去了?」
柳涵碧也道:「掌門師姐有你勸著就夠了嘛,人家還想留著呢。」
秦盼影皺眉道:「不要使小性子了,要是再給掌門師姐找來這裡,可逃不了第二次。」朝文淵一拱手,道:「文公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
拉著柳氏姐妹,直躍下樹,紫影飄蕩,牽著兩姐妹掠地而去。
三女匆匆而去,樹上木巢中便剩下文淵一人。文淵心道:「今天這番遭遇,雖然來得莫名其妙,卻也長了見識。巾幗莊石莊主已是女流中的高手,這位呼延姑娘的武藝卻更加狠辣幾分。當日我跟小茵過招,也只不過傷了手腕,呼延姑娘下手之重,可也不比小茵差了。雖說最後是四人攻我一人,畢竟也是了不起的武功,武林之中,確是奇人輩出。」轉念一想:「不止呼延姑娘,那兩位柳姑娘也是大大的奇人,只不過奇處不在武功罷了。」
他稍加伸展肢體,料想外傷不重,便拿了擺在一旁的長劍,縱身下樹,心想:「方纔秦姑娘言道,呼延姑娘正在四下搜查,那麼我也該離這兒遠些才是,免得橫生枝節,又要大鬥一場。」當下朝著秦盼影等離去的相反方向走去,心中所想,又已回到尋找紫緣等人的心思。
此後一連數日,文淵仍是到處打聽,希望能尋得一些蛛絲馬跡。三女都是容貌超群,若有人見過了,決計沒有全無印象之理,可是偏偏探不到絲毫線索。他空自思念,也是無計可施。
這天黃昏時分,文淵來到一處市集,見天色已暗,便尋了客棧投宿,向店伴索房時,順便又向掌櫃探問了三女下落。那掌櫃搖頭道:「沒見過的,要是真有三個美貌姑娘一起光臨小店,我雖然老眼昏花,也不至於漏了過去。」文淵好生失望,深深歎了口氣,只覺無精打采,正要隨店伴到房間去,忽聽店中一桌客人傳出輕聲冷笑。
文淵略一凝神,聽得那桌有人低聲說話,道:「這窮酸秀才失心瘋了,居然在這兒打聽美貌姑娘。方圓百里之內的美人兒,還有哪個沒在咱們主子的禮單上?」
這句話聲音極輕,若非文淵內功造詣不凡,那是一個字也聽不到的。文淵心下一凜,心道:「那是什麼意思?」轉頭一望,見那桌共有四人,都是三四十歲的男子,說話的是一個禿頭瘦子,眼神中顯得甚是狡猾。旁邊一人見文淵瞧向這裡,伸肘輕輕一撞那瘦子,雙目一瞪,罵道:「他媽的臭小子,看什麼?」
文淵轉過頭去,假作驚惶,便隨店伴上樓看房。到了房中,文淵問道:「樓下那四位客人,也投宿貴店麼?」那店伴道:「是啊。這幾人強凶霸道,小相公,你可別惹他們得好。」文淵微微一笑,心中盤算:「那人說的」禮單「是怎麼回事?以人為禮?這事可透著點邪門,該探上一探。」隨口問了四人房間所在,便打發店伴出去。
當夜文淵並不入眠,只是坐著運氣吐納。待得時近子夜,文淵悄悄步出房去,到了那四人房前,手按門板,暗吐柔勁,將木閂輕輕震斷,推門入房。那四人中已有三人熟睡,一人卻正在房裡徘徊踱步,便是那禿頭瘦子,忽見文淵闖入,吃了一驚,叫道:「你……」
但聽「呼」地一聲,文淵搶上前去,衣袖拂出,甩在那瘦子面門,柔力所至,將他打得一陣暈眩,一個「你」字語音像煙火般散開,便沒了聲息,軟軟癱倒在地,雖未受傷,一時卻不得醒。文淵身形遊走,將睡夢中的三人一一點了穴道,防他們醒來突襲,接著點明燭火,火光一照,便見桌上放著一疊紙箋。
文淵拿起一看,見上面寫著一行金字「奪香宴禮單」,下面又有一行較小的金字,寫著「罪惡淵藪四非人」。文淵疑惑更甚,將紙箋一張張翻開來看,但見第一張上寫著「余姚賀家么女賀如蘭」幾個紅字,第二張寫著「括蒼派掌門夫人燕翠」,第三張寫的是「淮河幫蘇萍」,一張張都是女子名字,有些在字首點了個紅色小點,或是在字旁注有「上品」、「完璧」等小字。
文淵驚疑不定,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心想:「這是什麼禮單?為什麼寫的都是女子的名字?」奪香宴「?」再往下翻,寫的赫然是「雲霄派西宗百靈鳥白月翎」。文淵心道:「雲霄派西宗,那是呼延姑娘她們的同門了。」
心中疑惑更甚,一張張翻下去,到了最後一張,文淵一看之下,身子猛然一震,如有一個大鐵錘重重擊在胸口,忽感說不出的害怕。
這最後一張紙箋上只寫了兩個字,卻比前面十餘張還要令他震驚萬倍,乃是殷紅如血的兩個字「紫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