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芸叫張楚離開的那個時候,其實已經感覺得到腹部有些輕微陣痛,但她並不知道那是臨產前的徵兆。那天值班的護士,很不巧又是個剛從學校畢業出來不久的小護士,缺少臨床經驗。此外,在十二點鐘交接班時,交班的那個護士告訴那個小護士哪幾個孕婦需要注意時,當中沒有提到詩芸的名字,所以,小護士對詩芸例行檢查時,也就沒有給予太多的注意。但詩芸勸張楚回去休息時,心中也很矛盾。一方面,她捨不得張楚坐在走廊裡熬夜,另一方面,張楚走了她心裡又孤單又害怕。她其實很希望張楚坐在她的身邊,陪她一起等候小孩生出來,但讓張楚坐在走廓裡一夜不睡,詩芸心裡又不忍。詩芸對張楚這般地愛,張楚通常感動起來很快。但張楚的感動,似乎從來在腦子裡只停留幾分鐘,更不會因感動就把自己鎖在一份情感裡不出來。張楚出了醫院大門,心裡就開始念著了詩茗。那個時候,他儘管也想到詩芸可能在夜裡生下小孩,但他做事,從來是從有利於自己這一方面先考慮的。也就是說,他是認為詩芸夜裡不會生小孩,而且不存在可能的問題。在詩芸不會在夜裡生下小孩的前提下,他當然沒有理由把自己束縛在另一個可能的假設裡。
張楚這種性情上的自我隨意性,詩芸和他剛開始戀愛時,就已經知道。大二時,張楚曾動過一次切除闌尾手術。手術是暑假裡做的,詩芸特地留在學校裡照顧張楚。張楚手術後,由於是夏天,身上特別髒,詩芸每天都很細心周到地給張楚換衣服,幫張楚排泄,擦身子,給張楚弄吃的。同病房的人看了,幾乎沒有一個人相信詩芸是張楚的女朋友,都認為只有張楚的妹妹才會這樣細心照顧他。當他們確信詩芸是張楚的女朋友時,有些病友感歎說,這年頭別說是女朋友了,就是現在人家結了婚,也很少有妻子這樣細緻照顧丈夫的。
張楚聽了著實很感動了一番,當著一室病友的面對詩芸大發誓言,我愛你,赤膽忠心,十萬級狂風吹不動搖。詩芸聽了張楚的話,心裡甜蜜蜜的,還當著一室病友的面吻了吻張楚。詩芸相信張楚的愛,別說十萬級狂風吹不動搖,張楚就是說一百萬級狂風吹不動搖詩芸也同樣相信。詩芸對自己有一份自信,她人既長得漂亮,又聰明能幹,從小到現在別人眼裡都是這麼誇過來的,張楚如何不愛她?張楚也確實愛詩芸,而且從愛上後就似乎離不開詩芸。但他的愛卻是一顆紅心扎根,四面問情流水,只是在詩芸面前,不敢洩漏出來而已,怕詩芸知道了離開他。張楚的一貫觀點是,男人離開女人,就不成為男人。這句話下放到張楚的實際生活中,就是男人到哪兒都要與女人打成一片。好在張楚一開始沒有把這句話上升到水乳交融那一層革命高度,否則,張楚與詩芸的戀愛,不知道已經經歷過多少次血雨腥風艱苦卓絕的鬥爭了。
張楚在病房裡住了兩天後,鄰床新來了一個女病友。這個病友是南京人,學藝的,也上大二,容貌氣質都不錯。病區到了晚上,除了有陪護證外,病人家屬不得留夜。所以詩芸到了晚上九點鐘也必須走。詩芸怕張楚晚上在醫院裡無聊,特地在張楚的床邊上放了不少書,盧梭、康德、費希德、卡夫卡、拜倫等人的書。這些人都是張楚平時很佩服的思想家、哲學家、小說家和詩人。但這樣一個女孩子躺在張楚旁邊,又是夏天,十分春光只藏了三分,張楚內心哪能不揚活起來。他的性情這刻就像隨地大小便一樣,早就爛漫開來了。至於刀口疼不疼,更是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第一個晚上,他抓著本書就跟那個女孩談盧梭,談卡夫卡,談拜倫,談他讀了他們著作後內心的震動和感受。這個女孩子本身就有些詩心文意,兩個人很快就談得很投機。第二天晚上,張楚跟那個女孩談繪畫藝術,他從羅馬的拜占庭藝術,說到意大利的巴洛克藝術,從德國的印象派藝術,說到法國的野獸派藝術,把這個女孩子說得佩服得五體投地,幾次問張楚學的是什麼專業。張楚這種即興發揮的才能在同學中間是有口碑的,而且他尤其能把握住別人忽略的東西並且把它論述到一個重要的位置上,讓人佩服。他曾在同學面前,對沈從文的小說《邊城》中那條狗的顏色就提過出異議,他認為沈從文不應該選一條黃狗進入小說的角色中,而應該選一條黑狗,理由是,黃狗在老人身邊不具有任何象徵意義,尤其與周圍環境對比時,與白塔、小溪的顏色不符合審美關聯特性。說得同學個個佩服。所以,張楚對女孩子大侃藝術時,他的思想往往非常精彩,很吸引女孩子。這一點,也是詩芸常常誇獎他的。第三天晚上,張楚就開始對這個女孩子說起心情來了。在這個方面,張楚更是信手拈花,滿腹詩文。真是一衣帶水,兩袖情風。女孩子終於禁不住張楚這番攻心掠情的戰略圍剿,對張楚眉傳春心,語帶情關。誘女三步棋,張楚是一步也不落慢。第一步是投石問路,第二步是投其所好,第三步是誘女深入。張楚在這方面功夫是絕對到了家,幾乎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但白天詩芸在這裡的時候,他很少與這個女孩子說話。即使講話,也是病友間的一般對話。他這種到處惹花隨意留情的風格,在詩芸面前還是很注意小心收藏起來。三天過去後,張楚似乎只等著收網捕獲了,至於網收了幹什麼,他不去想,更不會有一個將來進行時的打算。至於女孩子心裡會想些什麼,那是她的事,張楚不會為這個勞神。套用一句現在流行的俗語,玩的就是愉快。用張楚安慰自己的話說,釣魚的樂趣,不在吃魚中。但第四天上午,同病房的有個病人,卻去醫院門口截住詩芸,把張楚對那個女孩的事全兜給詩芸。詩芸一來,氣得毫不客氣把一盆水往張楚頭上一扣,對張楚說,你頭腦子現在還熱不熱了?張楚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訕笑著說,晚上在這裡無聊。詩芸氣得說,你自己服侍自己,今天沒人理你。說完抬腳就往外走。張楚看見詩芸要走,也顧不得身上刀傷怎麼疼,立即滾下床,去追詩芸。詩芸見了,趕緊回來,心疼得把張楚扶上床,打又不是,愛又不是,只得說,我恨死你了。張楚說,你知道我跟人不當真的,只在乎你,還這樣?詩芸說,趕明兒我也去跟其他男生泡,你會怎麼想?你不氣死我啦。張楚趕緊抓住詩芸的手,像是檢討似的,小著聲說,以後不了。詩芸氣得狠狠地撕住張楚的嘴,說,你給我說一百遍,我愛你,赤膽忠心,十萬級狂風吹不動搖。張楚卻起身摟住詩芸,不顧一室的病友和那個女孩看著他們,吻詩芸。再沒性情的女孩,也會被張楚這個舉動感動,更何況詩芸。
正由於如此,詩芸認為張楚只是花腸子花心,不會花身。此外,她也看出張楚是相當愛她的,所以認為張楚不會出軌。但男人在一個固定的模式裡生活久了,就會想方設法製造一點生活浪花給自己調劑調劑,尤其那種內心很衝動的男人,在一個適當的時機裡就可能讓他平時壓抑的性情爆發出來。詩芸在這一點上,並不完全瞭解張楚。她只是一味地把生活製造得浪漫些,給張楚盡可能多的愉快,想就此把張楚的性情全圈在自己身上,然後寄希望於歲月,再把張楚身上的稜角消磨掉一部分。兩個人的世界,肯定就是陽光燦爛、愛情護航一生了。
詩芸在懷孕後期,遇到的最大的難題,就是怎樣解決張楚的慾望。她不會想到張楚會在外面偷食,更不會想到張楚已經跟她妹妹詩茗好上了。詩茗有時來,詩芸就和詩茗談肚子裡寶寶的事。詩芸談時,那層做母親的喜悅自然而然地就會流露到臉上來,詩茗看在眼裡心裡難受。有一次,詩茗想窺探詩芸和張楚怎樣做愛,就對詩芸說,你現在要小心了,肚子這麼挺,睡覺時別讓張楚擠你。因為詩茗是結過婚的,所以詩芸對詩茗說些房裡話時也就不避諱。詩芸說,男人就那東西犯嫌,你姐夫比別人可能還要過些,也沒辦法,總得生個小孩,他也只能耗耗自己了。詩茗聽了姐姐這話,暗暗有些竊喜,心想姐姐說他耗自己,肯定是指張楚不跟她做愛了。但她仍然不能徹底放心,就假意一笑,裝著聽不懂姐姐這句話,問詩芸,什麼叫耗自己?詩芸聽妹妹追問這話,自己不禁笑了起來,把嘴就到詩茗耳邊,像是怕人聽見,說,干抽。詩芸講完這話就大笑起來。詩茗聽了,儘管心裡有一層不快,但還是陪她姐姐一起大笑,不落詩芸猜疑。回去後,她當天下午就給張楚打去電話,讓張楚來。張楚見詩茗召喚,心裡當然是十萬分的高興,趕緊打的過去。進了房間,卻見詩茗一臉生氣。張楚卻不管這些,上去就抱住詩茗,親嘴,摸奶子,扒褲子。詩茗這回卻不依了他,用手把褲子提住,叫張楚交代,什麼叫作干抽。張楚一聽這話,知道詩茗昨天一定是心裡犯小嘀咕,從詩芸那裡打聽過來的;就說,這你還要問,你現在讓我濕抽一下,你不就知道什麼叫干抽了?張楚剛說完這話,詩茗伏在張楚懷裡笑了半天都沒能起來。
詩茗儘管笑,其實她多半並不理解干抽是怎麼回事。詩芸晚上睡在張楚的懷裡,手幾乎是習慣性地抓住張楚的陽具睡覺。她抓住它時,有時還對著它說一聲,小可憐。張楚的陽具也幾乎在詩芸每次抓住它時,迅速地彈起來。每每這個時候,詩芸心裡總是暖暖的,自己的男人,這種溫暖是貼心的。然後,詩芸就輕輕地給它揉揉,逗弄它。有時,逗弄時間久了,詩芸就說,想不想我?張楚就說,這還用問?詩芸就說,讓你放一下吧,看它太可憐了,小心點,別壓著我,否則寶寶會抗議的。張楚就起來,身子懸著空,小心翼翼地把它送進詩芸的身體裡。每每這個時候,詩芸也是一樣有些炙熱的渴望。她對張楚說,想死了。但她身子卻一點都不敢動。張楚撐著身子,只能慢慢地運動,像運氣似的動,勁著不了實,沒有一點力度。但越是這樣,詩芸越是難受,身體深處像是有一股洪流就欠一把力氣把它引出來,然後在裡面滾沸開來,獲得一次歡騰。有時,張楚在運力時,詩芸也跟著運力把體內的慾望往外頂,但總是頂不上來,時間久了,詩芸就有些嫌累,張楚只好下來。兩人躺好後,詩芸很心憐張楚沒有獲得快感,有些捨不得他,然後她就給張楚揉揉,一直揉到給張楚釋放掉為止。張楚被詩芸揉弄時,儘管也能獲得愉快,但它畢竟沒有在詩芸或者詩茗身體裡那麼強心,張楚心裡就有些不情願詩芸用手撫慰它,甚至還想拒絕詩芸這種溫柔的撫愛。但他又不敢阻攔詩芸,擔心阻攔後詩芸會懷疑到他在外面有情人。而詩芸也正是從張楚那份順從的渴望裡,認為張楚在外面沒有情人。此外,她這樣做了,心裡面也踏實許多。張楚身邊,畢竟總有一些女孩子跟他打交道。
詩芸大約在早晨六點鐘時,陣痛突然劇烈起來。當她按響床邊上的警鈴按鈕時,小孩子已經從下面跑出來一半了。詩芸也幾乎在一陣撕破的疼痛裡,一下子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