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慾樂園 第31章 一位旅行推銷員之死

  天色接近黃昏。我們還在談著。

  我們從一個小地方遊蕩到另一個小地方,這兒喝一杯酒,那兒喝一杯咖啡。現在,我們正穿過街道走回旅館,整個城市在日暮中閃閃發亮,只有紐奧良會出現這種情景。也許在義大利,亮光是這種色彩,我在這個確切的時刻並不知道。當你在紐奧良時,為何想到威尼斯?但此刻的情景太美了,古老建柔和、斑剝的牆,長長的百葉窗上的白堊綠漆、紫色石子路及綠苔圖案。

  我仍然在傾吐所有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艾略特說過的話,每個愚蠢的細節,我們跳舞的模樣,那些很長、很長的談話,還有做愛。也關於說我們要買的那間房子、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節目,以及所發生過土裡土氣的事情。

  馬丁手臂抱著我,他的雨衣、夾克和運動衫掛在另一隻手臂上,所有黑暗的舊金山層面,已經在溫和的熱氣中一層層剝落,只是他不曾抱怨。

  他聽著,聽著,只有偶爾停下來問我最怪異的問題。

  諸如,「在『馬利奧』,他們演奏什麼歌?」

  「『勇士隊』是哪一場比賽?」

  我怎麼會知道「勇士隊」是哪一場比賽?還有「他在游泳池旁是為你念哪一部分的文章?」

  以及「當他那樣微笑時,你有什麼感覺?」

  每當我感到心煩時,他會等著,輕聲哄我。

  但是,我的精力正在減退,重溫往事一直是令人筋疲力盡、令人驚恐的。

  我們來到旅館,進到一樓那又長又暗的酒吧。我們點了飲料,是他常喝的白酒,以及我常喝的孟買琴酒加冰。我們走進小小的庭院,坐在一張小小的鑄鐵桌子旁。庭院空空的。

  「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這件事,」

  我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訂定規條的理由。我擬定了規條,我創造了一切。但這並不是最糟的部分。最糟的部分是:如果我回到那兒,如果他沒有問題重新訓練、整合,無論我們採用什麼術語來指稱這種情況我想,我一看到他就會瘋狂。我認為我無法再忍受其中的任何一部分,不再能忍受其中單單的一個層面。這正是我所不能瞭解的。所以我不能回去,回去補救,回去談談,就像理查與史各特一直叫我去做的,把它解決。我知道,如果我看到艾略特,如果我看到那個地方,我會發瘋,我一定會瘋掉的。毫無疑問的。」

  我看著他,他坐在那兒,右手在嘴唇下彎曲著,眼睛像以前一樣瞇著,透露出接納的意味。又長又瘦的身體坐在鑄鐵花園椅中,很放鬆,像是非常自在,能夠永遠傾聽下去。

  「你知道的,說到他,這是最可咒的事,」

  我說。「好像他能夠做任何事情。他是那麼肉感,我是說非常肉感。譬如說,你不會相信他吃東西的樣子,他不只是吃,反倒像是他在吸進食物,跟食物做愛。我們跳舞時也是如此。哦,你不會相信的。人們往後退,就是為了看我們。我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我不介意。我從來沒有那樣跳過舞,還有性,就好像他能夠表演自己所想要的任何花樣。是強烈的『施虐被虐』狂,然後可能情況很自然,並且那麼熱烈,就像接受靜電電擊。然而情況是那麼,那麼……」

  「那麼?」

  他催促著。

  「那麼深情!有時我們會在黑暗中彼此擁抱。我是說當我們半睡著時,那就像抱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情況對你而言如何?」

  他低聲問。「我是說,當情況很自然時,」

  他慢慢地問這個問題「在不使用儀式和道具的時候?」

  我沒有說話,因為也許整個下午我已知道自己就要談到這一點。我忽然感到身體發抖。這個星期之中,每次考慮這個問題時,我都會這樣。

  「你想聽聽什麼瘋狂的事情嗎?」

  我說。「就像其餘所有的事一樣瘋狂。我是第一次那樣做的。」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否能夠猜測這種自白的不尋常特性。「我不會說,其中沒有幻想的成分或片斷的東西在我腦中浮現。我想,情況總是如此,快樂與痛苦之間的一種堅固的關聯,無法解除。但有些時刻、有些瞬間,甚至有些長久又緩慢的時段,只有我和他在那張床上,而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

  我的眼光移開他。好像我四周的沉寂變得越來越喧鬧。我舉起杯子,冰冷的琴酒卻摸起來感覺很沙,彷彿喉嚨有一股熱氣,眼睛微微潮濕。我身體發抖,感覺好像艾略特就在這兒,好像我們就在一起。然後是此事的完全不可能所帶來的痛苦。

  馬丁很安靜,不再催促我。

  我們仍然單獨在小花園中,吧檯傳來的噪音很微弱,夜色悄悄降臨,就像夜色降臨南方的樣子,沒有帶來寒氣,蟬兒復活,牆上的暗色紅磚污點加深。頭上的小片天空充滿紅色與金色,雲彩像一條起了漣漪的小河,從河邊向外擴散。

  不久,那個真正黑暗的時刻就會來臨,樹上的葉子會變得很尖,然後收縮起來,而後面的亮光會呈現白色,萬物會在剪影中清楚地顯露幾秒鐘的時間。然後,黑暗的團塊與形狀會變得更濃厚,彼此融合。我無法忍受這種情景,無法忍受此景的突然之美。又是那種緩慢、醜陋的哭的痛苦。情況變得太熟悉了。

  馬丁移動身體,喝了一口酒,然後又安頓下來,長長的腿伸出來,腳踝交叉,以一種低沈的聲音說話,好像沉寂與暮色需要他這樣。

  「你真的可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他問。

  「天啊,我已經一再地告訴你這一點,」

  我說。「我完全不瞭解。好像我分崩離析了,好像我從來就不是真正一個人,我忽然發現了。好像牆壁是麻布,一切自始至終都是虛假。我跟他坐上那架飛機,像是一個人跳下懸崖。然而,我不會成為其他任何的人類除了成為我自己這個人。天啊!我已在生命的過程中贏得了一些不尋常的勝利。」

  他端詳了我一會兒,然後點頭。

  他稍微向後退,顯然退入自己的思緒中。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他沉默了一段長時間。喝著酒,品嚐著,最後把酒放下,同時轉向我,指頭輕輕觸碰我的手背。

  「好吧,」

  他說,好像他已默默下了決心。「當我說出來的時候,請不要不耐煩。整個下午的時光,我聽著這個故事,一再想到另一個故事,是我不久前讀到的一個故事。故事寫得很美,寫故事的人是一位真正的散文天才,一位名叫尤多拉.維爾的作家。我現在敘述這個故事,無法充分討論這個故事。但是,我想盡可能把這個故事告訴你。」

  「那麼就說出來吧!」

  我很快地說。

  「好吧!」

  他又說。有一陣暫時的停頓,他似乎在鼓起精神。「名叫《一位旅行推銷員之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位推銷員生了一場很傷元氣的大病,在一間旅館房間中由一些陌生人照顧。之後他又上路了,又暴露在熱氣之中,置身於鄉村之中。可是不久他迷路了,車子被困在一處懸崖上,所以他必須停在一間小屋旁,尋求助力。房子裡面有一個女人,以後又有一個男人來找她。雖然這個男人設法解決了推銷員車子的困境,但這位推銷員卻想待在這間鄉村小屋中吃晚飯。」

  「但幾乎從這個男人到達的時刻起,推銷員就認為房子裡有神的事情發生,他不大能瞭解這件事情。這個地方的每個細節似乎都深深地影響他,幾乎引起他的幻覺。這個男人和女人所說出的最簡單言語,都像隱含著重大的意義。事實上,在早些時候,這位推銷員就感覺到危險的存在。」

  「但是在夜晚還沒有過去時,這位推銷員就體認列了房子裡這件讓他感到很神的事情。很簡單,這個男人與女人結婚了,他們就快要有自己的小孩,其實這只是兩個人之間的平常愛情,但這件事情卻讓這個推銷員覺得很不尋常,覺得很嚇人,具有神奇的意味。他旅行了很長的路途,遠離了生活中那種簡單的親密狀態,所以再見時幾乎認不出來。」

  「嗯,我認為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你與艾略特.史雷特之間。麗莎,你只是墜入情網。儘管理由很複雜,屬於個人方面的,無法簡化,但你就是墜入情網了。」

  「你在艾略特身上體認到一種什麼,它就意味著『愛』所能意味的一切。當你為那種愛著迷時,你本能地跟著它走,正好到你認為它應該去的地方。讓你驚奇的是,那種愛並沒有死去,它開花了,擴大了,一直到你無法逃脫它所具有的一切可能性。」

  「這一定是一種壓倒性的事情。它是一種基礎,生活是在這種基礎上遭受顛覆,而人是在這種基礎上心碎的。有的人甚至一生都無法感受到愛情。但我無法相信:你獻身於探討各種名義的愛,卻無法體認正常的愛的本質。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我似乎完全專注於他所說的話,只有一秒鐘的時間沒有聽懂他話的意義,並且有一大堆只跟艾略特有關的意象湧現。艾略特曾說:「我愛你。」

  就在那個喝醉的第一夜,而我默默坐在床上,好像我的嘴唇無法移動,好像我吞了一種藥,變成一座雕像。

  我想,我的內心要爆炸了。現在就像當時一樣,好像我的嘴唇被封住了。我無法說話。我想說話,然而卻說不出口。當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時,那聲音就像什麼東西破裂、扯裂了。

  「馬丁,」

  我說,努力想要保持鎮靜,努力不要崩潰。「馬丁,我無法愛一個像那樣的人。我不能。好像我正在融解,我要分崩離析了。好像我是一部機器,依賴一千個小齒輪和彈簧,現在忽然崩潰了,每一部分都開始以自身的速度運轉,無法加以控制。我完全無法像一個正常的人那樣去愛。」

  「但是你能夠的,並且你也這樣做了,」

  他說。「在所有的那些時間中,你一直對我描述的就是正常的愛。這就是一切。你知道我所說的話是真實的。」

  我努力要說「不是」。這樣說是很重要的。我要瞭解那些捉摸不定及非常複雜的理由:為何他把事情弄得這麼簡單?

  他更加靠近我,由於遠處玻璃門處在半掩之中,所以他的臉孔一片陰影;我能夠感覺到他的指頭按住我的手臂,是那種令人放心的美妙觸碰。

  「你不需要由我來告訴你這一點。你自己知道。但這裡有另一個問題。」

  「是的……」

  「無論如何,你感覺到這種愛排除了密的生活,排除了『俱樂部』的生活,你感覺到這兩者無法融合在一起。如果這是愛你和艾略特所擁有的那麼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好的。其實完全不是這樣,麗莎。你不能對你自己下這種可怕、可咒的判斷。」

  我一隻手放在眼睛上,臉孔轉離他,感覺到我們已經面臨到刀口的邊緣,而我真的沒有想到:世界上的所有談論會把我們帶到刀口的邊緣。

  「麗莎,不要逃避,」

  他說。「不要質疑,不要逃避。回到『俱樂部』,把你一直在告訴我的事情如實告訴艾略特。當他告訴你說他愛你時,告訴他他想聽的話。」

  「馬丁,這是不可能的。」

  我說。現在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是:阻止這種解體出現,阻止這種永遠崩潰的可怕感覺。

  但是,我在想一件最奇怪的事:要是這確實是可能發生的呢?要是馬丁說得對,而艾略特和我可以那樣彼此擁有呢?要是情況有那樣一半的好卻只維持了一年之久呢?但是不是有那樣萬分之一的好而維持十年之久呢?天啊,這值得我以前種種的死,不是嗎?但這正是問題所在。

  「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說。我請求他瞭解。「你知道我走過的路。」

  「但是你不知道嗎?」

  他回答。「艾略特也是。麗莎,這種愛是在『俱樂部』產生的,是在你的密生命的支柱中產生的。你認為它可能出現在你的其他地方嗎?艾略特又如何呢?你認為這種事以前曾在他身上發生過嗎?」

  「我不知道。」

  「嗯,我知道。艾略特愛你,確實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而你愛艾略特,非常瞭解他是什麼樣的人。這並不是『正常的愛』對立以『奇異的愛』的非彼即此的情況。你們擁有所有男人與女人努力追求的東西:擁有一個情人,不必對他隱藏任何事情。」

  我舉起手,做出要求沉默的小手勢。事情進行得太快速了,我無法趕上。

  「那麼,我為什麼無法回到那裡去?」

  我問。「我到底為什麼害怕看到那個地方?」

  「你為何要把他帶上飛機,離開哪裡?」

  「因為待在哪裡的我,無法像我在這裡那樣瞭解他,我不能夠將二者混合為一。天知道其他人能夠,史各特能夠,理查能夠,你能夠。你能夠跟你的情人睡覺,跟你的情人說話,很快再進入情況……」

  「但是儀式一直在保護你,使你免於遭遇此事。」

  「是的。」

  我們彼此注視了一會兒。我把手舉到嘴唇的地方。我對自己所說的話感到很驚奇,但是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不公平感覺,覺得事情並不那麼簡單,然而我剛說的話卻那麼簡單,讓我深感不安。

  「我無法思考,」

  我說。我的聲音含著淚意,讓我很生氣。那哭泣,那無止盡的哭泣。「我無法推理,我無法相信我做了那種事,卻還可能有愛!」

  我聽到他的反應不是清楚的言語,是表示震驚的輕微喃喃聲。

  我努力要從皮包中拿出一條手帕,用手遮掩住臉孔一會兒。整天之中這是我第一次想要獨處。

  「你知道,好像我在很早時作了這個選擇,好像……」

  「但是,那個選擇沒有理由!」

  他想要再說什麼,但卻停下來。然後他又說話了,聲音很輕柔。「我從來就不知道你對這件事那麼有罪惡感。我從來就不知道你感覺那麼不好受。」

  「我並沒有那樣,」

  我堅持。「我在做我在『俱樂部』應該做的事情時並沒有這樣。我沒有感覺不好受,我相信自己所做的事。『俱樂部』是我所相信的事情的真實客觀化。它是我的使命,我是說『俱樂部』。」

  我又停下來,對於自己所說的話微感震驚。然而,這些話我在過去幾年中已經說了很多次「俱樂部」是我的修道院。但是儀式一直在保護你,使你免於遭遇此事。

  我一直在黑暗中凝視前面。現在,我轉身,看著他,對於他臉上透露警戒與鎮定的精神微感驚奇。這是他在神情上純粹的習慣性樂觀表現。

  「這種使命需要非常大的自我犧牲,不是嗎?」

  他問。

  「我不曾這樣想。」

  我說。但是我感覺無趣,也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興奮之情。

  「也許這一直是一種道德的情境。」

  他說。

  我點頭。

  「也許從來就不是有意要讓它這樣的,是嗎?這件事是以自由為名義去做的;我們已經說過一千次了,是以愛的名義去做的。」

  我搖搖頭,然後又是那種要求沉默的快速小手勢。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我說。「我需要時間思考。」

  但這是謊言,我單獨一個人時根本無法思考,所以我才請他來。為了這樣告訴他,我就伸出手,抓著他的手。我緊緊地抓住他,也許稍微弄痛他的手,但他沒有掙脫。

  「你知道,麗莎,我們大部分的人在經歷生活時,都有一種很強烈的慾望想要爭取自由。這種強烈的爭取慾望是我們的時代的象徵。但我們之中大多數的人都不曾真正的達到目標。我們被困在我們拋諸身後的迷思與道德難題,以及我們所前瞻的烏托邦,兩者之間。我們就置身於這兩者的半途中,困在兩者之中:一者是你所出身的沉悶、壓抑的天主教道德;一者是有關一個世界的遠景,在這個世界的遠景,在這個世界中,任何形式的愛都不是一種罪。你已經獲得勝利,而且這些勝利是很壯觀的,但是如果你認為你無法愛艾略特,那麼,你同時也付出了一種非常高的代價。」

  我沒有說話。但每一個音節都已直搗核心。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靜靜地坐著,甚至不去有意識地想及言語,只感到悲傷,像是為了什麼而悲痛,也感到一種密的興奮之情湧起。掙扎著,好像要擺脫這種悲痛。

  幾個片刻在靜寂中消失。

  美妙的亞熱帶夜晚已經降臨,花園中散佈著的少許的亮光,在羊齒類的顫動樹枝及香蕉樹垂下的復葉下面出現。頭上的天空一片黑,沒有星星。

  他仍然抓著我的手,輕輕地、柔和地壓著。

  「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

  他說。

  「什麼事?」

  「你叫我來時,我按照你的要求就來了。現在你為我做這件事。」

  「你在嚇我。」

  我說。

  「回到『俱樂部』。進去裡面,打電話給理查,告訴他說,你要回來了,現在就派飛機過來。你到那裡後,要做兩件事。處理好重要的事情,或者所謂的重要事情,是讓克羅斯先生快樂、讓『俱樂部』和你之間重修舊好。然後去找艾略特,把你告訴我的一切告訴他。告訴他你為何壓抑、為何無法表明態度、為何情況開始分崩離析。」

  「那樣會感覺起來很棒……如果告訴他,如果加以說明。」

  我知道我又在哭了,確實淚流如注。真可怕。但是我只是點頭,用手遮著眼睛。「我希望他現在在這裡。」

  「他並不在很遠的地方。我想他會瞭解這種情況,甚至也許比你更瞭解。」

  他在我手上的力量加緊。「就可能的最佳情況而言,倒不必作這個選擇。就像你說的,他可以有兩條路。但是,如果你現在做不到的話,就告訴他。我想,當你告訴他時,他會瞭解所發生的事。他會要現在這個樣子的你。」

  「這是關鍵所在,」

  我說,但我幾乎聽不到自己在說話。「只是好像有六十個關鍵,每次我們想出一個,我就以為自己要分崩離析了。馬丁,如果他又要『俱樂部』呢?我還沒有為他把事情搞亂之前的『俱樂部』?」

  「嗯,那麼,他會告訴你。你可以退出,讓他們重新教導他。但是我不認為這是他想要的,我從來就不這樣認為。如果『俱樂部』是他真正想要的,那麼他會從開始就對你做出數以千計的信號。事情就不會是那樣子,你們就不會一起進展到這種狀態。」

  「你這樣認為?」

  「想一想吧!以你告訴我的方式去想想經過吧!每一步都是你們兩人。我想,就『俱樂部』而言,他是值回票價了。」

  「天啊……」

  我低語。「但願這是真的。」

  我只是握緊他的手。

  「不過你也知道,這些是你必須在艾略特身上證實的事情。」

  我沒有回答。

  「麗莎,除非你回到那裡,跟艾略特談談,否則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他默默地等了一會兒。

  「去吧,」

  他說。「耍記得,他對你的瞭解勝過任何男人。這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是的,這一點我不能否認,」

  我說。我的聲音在我自己聽起來很疲倦,也很害怕。「但是如果……如果太遲了呢?」

  太可怕了,不能去想。所有錯過的機會,那些在最後時沒有說出的事情。

  「我不認為太遲,」

  他很客氣地說。「艾略特我知道他會喜歡聽到我這樣說他是一個非常倔強的男人。我想他是在等你。也許很傷心,也許非常憤怒,但絕對是在等你。畢竟,你曾答應要回去。進去裡面吧,打電話叫他們派飛機來。」

  「給我一分鐘。」

  「你已經有夠多的一分鐘。」

  「事實會是一種可怕的錯誤!」

  「反正都可能。所以就往艾略特的方向製造那個錯誤吧!你知道其餘的部分,其中沒有什麼新奇的。」

  「不要催我!」

  我說。

  「我沒有催你。我只是在做我能夠做得最好的事情:幫助人們實現他們的夢想。你整個下午都在把你的夢想告訴我。現在我要幫助你實現它們。」

  我禁不住微笑。

  「你是為了這件事把我叫來的,不是嗎?」

  他問。「進去裡面打電話吧!我跟你去,我會幫助你。我其實不想在加勒比海度一個小小的假期,讓二十九個裸體的年輕人跌跌撞撞來取悅我,但是為了你,我會去忍受。」

  他傾身,吻我的臉頰。

  「去吧!」

  *   *   *   *   *   *   *   *我打開燈,在床邊的電話前坐了下來。我的表及梳妝台上的旅行鍾都是六點。我拿起電話撥著。

  三分四十六秒後,電話理所當然地接通了。

  然後是理查的聲音。

  「我是麗莎,」

  我說。「我準備回家了。你要派飛機來?還是我到邁阿密搭飛機?」

  「我們立刻派飛機去。」

  「我想見董事會,以及克羅斯先生。我要清理我的桌子,談談請假的事。也就是說,如果你真的不開除我的話。」

  「給我們一段時間。我們會做你要我們做的任何事情。我想,請假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只要你回來,克羅斯先生會完全聽命於你。」

  「艾略特怎麼樣?」

  「你現在聲音比較好聽了。現在聽起來像你本人了。」

  「艾略特怎麼樣呢?」

  我又問。

  「又來了,一貫的不耐煩,一貫的命令作風。」

  「少來了,理查,回答問題。艾略特怎麼樣呢?給我一個完整的報告。」

  「多麼可愛的女孩,」

  他歎著氣。「艾略特處在健康最佳的狀態中,我向你保證,只是,『重新訓練』幾乎處於停頓狀態中。說得更明白一點,他此刻正在一艘遊艇上進行深海垂釣;當他不進行深海垂釣時,他就打網球,激烈的程度足以砍掉對手的頭;如果他不是在打網球,他就是在游泳,速度快得足以躍離泳池;如果他不是在游泳,他就是在交誼廳一次與兩、三個奴隸跳舞。他不喝『希華斯.帝王威士忌』,他必須喝單人威士忌或『約翰走路』。他給了我們一份名單,列出他想看的大約二十部影碟。還有,他認為牛排不夠好吃,他要我們從加州的一處特別牧場送來牛肉。他不喜歡那間圖書館,認為我們應該重新裝潢那間圖書館。人們不想每分鐘都、游泳、吃東西,他們應該有好書可以讀。他還夢想為『運動通廊』增加一項令人目眩的東西,稱之為『迷宮中的狩獵』,史各特現在正在籌劃中。他和史各特似乎已經成為『夥伴』。」

  「你是說他在史各特嗎?」

  「『夥伴』並不彼此相,」

  他說,「『夥伴』玩橋牌、喝啤酒、說話時滿嘴是飯菜。我告訴你的是:史雷特先生知道,他已經抓住我們的睪丸。而他的『夥伴』史各特建議:我們把史雷特先生的地位從奴隸改成會員,免繳所有費用。」

  我遮住話筒。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笑還是在哭。

  「那麼,他是沒問題了。」

  「沒問題?我要說,這是一種含蓄的說法。至於島上的閒言……」

  「怎麼樣……」

  「閒言被一則謠言有效地壓制。謠言說,史雷特先生是一名幹部,經常如此暗中試驗『俱樂部』的制度。」

  「棒啊!」

  「是的,他建議此事時也這樣認為。我可以補充說,這是相當可能的,他已經成為一名優秀的成員。他擁有絕對不尋常的天賦,能夠支使別人,把他們弄得團團轉。對了,他留了一句話給你。事實上,他要我發誓,你一打電話,就把這句話告訴你。」

  「嗯,你幹嘛沒說?什麼話!」

  我問道。

  「他堅稱你會瞭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麼告訴我吧。」

  「他說,他應該把那只蟑螂放在你襯衫上的。」

  沉默。

  「你瞭解這句話的意思嗎?他似乎認為很重要。」

  「瞭解,」

  我說。意思是:他仍然愛我。「我現在想要回去。」